瞳孔骤然一缩!
妄尧说过,线蟮的传播条件很单一,会通过动物啃咬的方式来传播。
我急忙拉起何蜜蜜柔软无力的两条手臂,在她的手臂上,仔细地翻找着有没有动物的齿印或者伤口。
反复确认了两遍,没有。
再翻看她磕破了皮的两条腿,也是没有。
我又不放心,顺着何蜜蜜的领口往里面前后看了看,依旧没有。
在我正要松口气的时候,何蜜蜜忽然拉起了我的手,幽幽地对我问道:“鸯鸯,你在找什么呢?”
话声落下,她向我咧开一个苍白的微笑。
不等我开口回答她,她继而又昂起脑袋,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玥邪,补充了一句——
“主人,我没来晚吧?”
第135章 仰望玥邪如仰望光
我的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唯有瓢泼大雨“噼噼啪啪”坠落的声音,循环往复地冲击着两侧耳膜。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可是,当我看到何蜜蜜用那充满期望的眼神,直勾勾地仰视玥邪时,我只能心灰意冷。
等了良久,始终没有听到玥邪的回答,我只得怔怔地回过身子,顺着何蜜蜜的目光一起抬眸望上去。
油纸伞嶙峋的伞骨下,玥邪稍稍压低了尖削的下巴。
他舔了舔唇角,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插在出门前,他换上的白色西裤的口袋里。
“你在说什么呢,何同学?”
玥邪的腔调平淡得很,尾音却古怪地微扬。
“主人,我来的还是时候吧?”
雨滴敲在何蜜蜜身旁的水洼里,泛起一朵接一朵的涟漪。
她仍然一动不动地抬头追问玥邪,刚才那空洞无光的眼神,早已被执着的灼光所代替。
我放开抓在何蜜蜜胳膊上的手,强撑着最后一丝希望站起了身,转向玥邪,问他道:“玥邪,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主人?是在叫你?”
玥邪闻言,眯起狭长的凤眸。
轻薄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舌尖,狐狸专属的那种诡计多端与狡黠秉性,全然外露。
“我怎么会知道?”玥邪避开我的眼睛,他弯下腰,用原本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将何蜜蜜不失温柔地从积水中拉起了身,“何同学,‘主人’这两个字,可不能瞎叫啊,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
阿簪那一对儿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瞳,竟然在玥邪的眼眶里,飘出满满的邪意。
“主人,我们该上路了吗?”
何蜜蜜却好似听不明白玥邪的话,目光追着玥邪,像是一个执迷不悟的追光者。
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我站在两个人的一旁,也站在玥邪的伞檐之外。
何蜜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而我最怕的,也是将我身边最重要的人们,一个一个牵扯进我和玥邪这场极限的拉扯当中。
玥邪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显然,我若是追问下去,他也不会对我讲明白。
既然正面行不通,那我也只好陪他装傻下去了。
“雨太大了,”我冒着大雨,拉起一旁倒在积水里的行李箱,又回来挽上何蜜蜜的胳膊,满脸焦急地对她说道,“蜜蜜,先上车吧,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车上再说。”
我拉着她就往玥邪的车旁走。
好在何蜜蜜也跟着我一起走,只是目光像是被粘在了玥邪的脸上似的,无论脚下的步伐朝哪个方向,她都挺梗着脖子,面朝玥邪。
嘴巴也是保持着怪异的痴笑。
行李箱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我带着何蜜蜜坐进了后排座椅上,玥邪也十分自然地收了纸伞,继续带我们开车行驶。
我和何蜜蜜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玥邪见状,很主动地打开了车子的暖风。
他那双越来越不像从前的双眸,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向我和何蜜蜜瞟来一眼。
“蜜蜜,和我说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第136章 1941年9月6日
我关切地问何蜜蜜。
可她并不回答我,并且全程都保持着沉默。
天亮之前,玥邪的车子终于远远地离开了京市,驶进了在京市外,西北方向的一座偏僻闭塞的小镇。
天还没亮,远远的东方地平线,才泛出了一指宽的鱼肚白。
小镇上,看起来十分落后破败,像几十年前光景的大街小巷,几乎没有任何来往的路人。
而且最奇怪的是,按说北方的九月,还远远不到落叶堆满地的季节,但我们车轮下这条坑洼泥泞的马路上,早已满地黄叶堆积了。
道路两侧的树木也已是枯木,黄叶稀零,偶尔随着北风飘落而下。
玥邪降下车窗,让外面干燥的空气飘进来。
他吸了吸鼻子,脱口就说道:“煞气好重。”
确实,我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肌肤在一阵一阵地发寒。
这种发寒,并不是由于初秋清晨的冷气引起的,而是来源于邪祟聚集的那种重重阴气。
怪不得这里的街景,会这么萧条。
玥邪把车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是旅馆的二层白楼前,朦胧摇曳的橙黄色灯光,从大厅的窗子里透出来。
小白楼的外观很腐朽,所以不称它为“酒店”,也很正常。
我搀挽着神情依旧呆滞的何蜜蜜,跟着玥邪下了车。
进了旅馆的前厅,更是一股子说不上来具体气息的味道,迎面扑鼻而来。
细细一嗅的话,倒是有点儿像植物碾磨出来的汁液味儿。
木制的前台座椅上,坐着一个面容蜡黄的秃头男人。
他本是戴着厚厚木框眼镜在看报纸,听到我们三个人的脚步声后,他抬起了脑袋。
“住店?”
男人推了推眼镜,用干涩的声音问我们道。
暗黄发旧的灯泡,被电线垂吊在上方的天花板,忽明忽暗的。
“两间房。”
玥邪简短地回应道。
秃头男人站起身来,将报纸拍在桌面上,他翻出一本被水泡过且发了黄的笔记本,慢慢地翻到最后一页。
又拿出了一支钢笔,似乎是在上面记录着我们这次的开·房记录。
我站在何蜜蜜的身边,特意看了一眼被秃头男人放下的报纸。
结果,也就是这么一眼,我竟看到那张报纸的报眉位置,模糊的黑字印的是“明光日报,明光日报社出版,一九四二年九月六日”!
一九四二年九月六日?
正是八十年前的今天!
八十年前的报纸,这男人居然还在悠闲地阅读着?!
我急忙移动目光,打算看看老板笔下记录的是什么,却条件反射地松开了何蜜蜜的胳膊,“啊”地向后退了一步!
玥邪及时伸出修长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腰肢。
他侧过头来,低低地在我耳边吐息,问我道:“发现什么了,陆清鸯?”
我语塞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反复地眨了好几遍眼睛,试图想去证明是自己眼花了。
可惜根本没有。
我清楚地看到,那秃头男人握笔写字的手,手掌的边缘蹭在褶皱的纸上,不断地摩擦成了一堆堆细碎的木屑!
“玥邪,你看不到吗?”
我努力保持着镇静,质问玥邪。
然而,还没有等到玥邪回答我,一旁默默站在原地一直没有作声的何蜜蜜,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了脚腕一样,“哐当”一声就摔倒在了原地!
“蜜蜜!”
我再次低呼一声,弯腰去搀扶何蜜蜜。
何蜜蜜恰好抬头。
而我也在这么一瞬间,清楚地看到一条乳白色的虫尾,“嗖”地一下,被吸进了何蜜蜜的鼻孔里!
第137章 2014号房间
这一次,我万分地确定以及肯定,我绝对没有眼花。
何蜜蜜的鼻孔,千真万确钻进了一条乳白色的线蟮!
短短的半秒间,千丝万缕的思绪都划过了我的脑海,包括刚才在倾盆的瓢泼雨幕中,何蜜蜜仰首称呼玥邪“主人”的画面,也重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忽然的不寒而栗,让我的上下两排牙齿,都在不易察觉地打颤。
所以,这就是玥邪在重新回到我身边以后,性情大变的原因吗?
也是为什么我觉得玥邪,越来越不像曾经的缘由吗?
那个南海金蚨王楚芜遮,他到底对玥邪做了什么,能让玥邪被线蟮的宿体称之为“主人”?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玥邪和楚芜遮,他们各有所取所需的两个人,会不会暗自达成了某种交易?!
越这么细想下去,我越觉得恐惧。
并且更多的是,我心疼何蜜蜜,心疼我最要好的闺蜜被无辜地牵扯进来,从而给她和她的家庭带去太大的伤害。
“蜜蜜,你怎么摔倒了?”
在没有能力保护何蜜蜜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吸吸鼻子,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何蜜蜜似乎已经丧失了痛觉,她明明被摔得很重,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吃痛的表情。
我在搀扶她起身的时候,看到了她的两只脚腕处,有一圈大概两指之宽的红肿,像是被粗砺的绳索紧紧地缠过一样。
再细细一想,何蜜蜜刚才摔倒的瞬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拉倒了似的。
等我把何蜜蜜重新扶起来以后,那前台的秃头男人,正好在笔记本上做完了记录。
而他的手,也变成了正常的人手,只是又黑又干,上面还有很多皲裂,粗糙得很。
“楼梯上去,左手边,楼道尽头,2013和2014号房间,”秃头的男人从一串满满当当的钥匙环中,摘下两把黄铜的钥匙,递给了玥邪,“钥匙您拿好。”
看着玥邪手中两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我抬眉,故意询问正要拿起报纸继续阅读的男人,道:“老板,没有房卡吗?”
男人听了我的问话,眉头一拧。
枯瘪的嘴唇蠕了蠕,像是有什么困惑涌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强忍着吞了回去。
“没有。”
他表情古怪地回答了我一句。
继而,他就拿过报纸,重新坐回了木椅上。
我看向玥邪。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反常那般,唇角噙着那抹轻浮的笑意,眉眼也含笑地垂眸对我道:“走吧?陆清鸯。”
2014号房间,是二楼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房,玥邪将何蜜蜜安排在了2013房,也是我们的隔壁。
等我和玥邪进了我们的房间后,我越来越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不像是现代的摆设。
就连房间里的空气,流淌着的都是好几十年以前,那种陈旧腐朽的醋酸味道。
打开了“嘎吱”作响的木框窗户通风,我站在房间中,不安地查看着房间中仅有的两张钢丝床。
玥邪从背后走过来,两只手穿过我的腰间,把我用力往后一揽,我的后背顺势就贴上了他紧实的胸膛。
“天都亮了,陆清鸯,饿不饿?”
他低下头,阴沉的声线里夹杂着几丝不怀好意。
交叠在我腹前的两只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向上游去。
我没有开口回答玥邪,但偏偏,肚子“轱辘”一声饥饿的抗议,代替了我对他的回答。
玥邪“噗嗤”笑出了声,他把脑袋深深地埋进我的颈窝里,闷声道:“饿了啊,陆清鸯,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且十指力道很大,痛得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结果也是这么一声,更是点燃了玥邪的“雅兴”,
可就在我正要转过身,拒绝玥邪的时候,我们头顶上的天花板之上,竟传来了一阵“吧唧吧唧”的脚步声!
伴随着的,还有一串十分清晰的孩童的笑声!
第138章 远方的参天大树
在玥邪的怀抱中,我的身子顿然一僵!
从头到脚的肌肤,都密密匝匝地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进来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这座小楼明明只是一栋二层小白楼,根本就没有第三层。
包括刚刚我们踏着走上来的木质楼梯,也仅仅到了二层,就没有再往上延伸了。
那么现在,天花板之上的脚步声和笑声,是怎么传下来的?!
我仰起脑袋,怔怔地望着上方掉了好几大块儿白漆的天花板,直到玥邪加大了手下的力道,把我游离的思绪才拉了回来。
“别闹了,玥邪,”我捉住玥邪因为用力而青筋显露的手腕,试着把他的手推下去,“你没有听到上面的声音吗?”
“听到了,”玥邪暧昧地用腹下贴紧我,把我向床边压过去,“怎么?想给我生个孩子了?”
玥邪说得驴唇不对马嘴。
听得我心底恼火得很。
尽管是这样,我的身体还是被玥邪这样不断地撩拨,产生了不受控制的反应。
可一想到我和玥邪之间的关系,早已变了模样,还有隔壁精神恍惚、成为了宿体的何蜜蜜,我身体所产生的那些反应,就又被生生地抑制了回去。
“很奇怪么?”玥邪感受到了我的抵抗,他索性也没了那么大的兴致,终于放开了我,“我们正上方有间水房。”
所以玥邪的意思,是房顶上的水房里,有小孩子跑来跑去?
我没有做声,移步到了房间一侧满是霉味儿的卫生间,打算洗把脸让自己冷静冷静。
谁知道,我却惊讶地发现,卫生间的窗子外,那片森寒昏暗的天际下,竟远远地耸立着一棵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
即便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我仍然能依稀地看到它密密麻麻的枯枝,仿佛一把被撑开的伞骨,向着四面八方的空间肆意招展着。
像极了恐怖电影里,那种能够吃人的枯树。
大概是没听见我的动静,玥邪又跟了过来。
他站到了我的身侧,与我一同隔空眺望着远方那棵黑漆漆的大树。
空气静谧得有些可怕。
我依然平视远方,声调也很平淡地问玥邪道:“这么着急地离开京市,连堂口都不要了,你是要带我去哪里?”
“去月牙神谷。”
玥邪脱口就道,丝毫没打算隐瞒我。
“月牙神谷?”我困惑地侧过脑袋,“是去找楚芜遮的另一半蚨翼?”
“月牙神谷是郎墨楼的地盘,也是狼族最昌盛的领地,当然,那条黑狗也在那里,还有被你的阿簪偷走的那只狈,同样在那里。”
玥邪口中的“郎墨楼”,想必应该就是那剑眉星目、盛气凌人的郎氏狼王了。
我正要再开口说什么,玥邪又沉着声波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