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是什么？
“无望”是你放眼望去，希望渺茫无际，回头看，你不知道你走了这么久的方向，究竟是对是错；向前看，你同样不知道前方哪一条分叉口的道路是对的，即便对了，又需要怎么努力，以及还要努力多久。
现在玥邪，正是处于这样的困境。
我不知道他对涂儿的爱，到底有几分，我只知道，他是真的很爱她。
以至于他说过的，哪怕我是涂儿的转世，他都不会爱上我。
我承认我对玥邪动了心。
我明明恨他那样对我，恨他那样对我身边的人，我明明也是个对自己亲生父亲都能爱恨分明的人。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玥邪越是在深夜偷偷卸下伪装、暴露他脆弱的一面，我的心，竟会被他牵扯得越痛。
仿佛将宿命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
翌日清早。
我以为我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可以在客厅里见到奉户大人的身影，也顺便能听听关于祥和安定医院的具体信息。
结果并没有。
除了依旧围着围裙、在替我做早餐的何蜜蜜，我还看到了妄尧。
妄尧的狐狸尾巴，依然没能收回去。
倒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雅兴，居然把尾巴上光泽柔亮的狐狸毛，全都编成了一簇一簇的蓝色麻花辫。
这会儿，他就悠哉悠哉地像只狗狗似的摇着尾巴，盘膝坐在矮矮的木桌前，半个身子都俯在桌面上，在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东西。
妄尧这只狐狸，很难见到他有全神贯注的一面，我就好奇地走了过去。
看到桌面上，放着两本蓝色封皮的书，其中一本打开着。
妄尧握着笔，正在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上写字。
见我来了，他懒散地抬眼瞅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埋头写字。
“你做什么呢？”
我居高临下地问他道。
“抄《道德经》。”
妄尧心不在焉地回答我。
他写字的态度很端正，但笔下写出来的字，就跟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要报复社会似的。
“抄他干什么？”
我不解地追问。
在我的认知里，妄尧好像和“道德”两个字，压根儿沾不上边儿。
果然，他也毫不遮掩地坦白给我，道：“白若婵那个婆娘，动不动就说小爷我缺德、没德行，我就想着，那就别总惹人家烦了，多抄几遍《道德经》、长长德行呗~
没想到我都抄完三遍了，才发现这《道德经》居然讲的是修身、治国、用兵、养生之道！这也太深奥了，我区区一只小狐狸精，哪儿有这么大格局啊？”
妄尧越说越生气，气得停下写字的动作，把手中的笔都给拍飞了。
我拼了命地忍住笑意，努力让自己一本正经地替白若婵说话，道：“那你气什么呢？这本身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啊！你在抄第四遍的时候才发现《道德经》的宗纲，说明你前面三遍都是白抄，不过脑子的啊！”
妄尧听我还在偏袒白若婵，他气得狐狸尾巴都甩了起来。
“我真是不理解，既然是《道德经》，那就讲‘道德’嘛！扯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小爷我又不是人，我怎么读得懂这些？
丫头你说，老子那个老东西，到底为什么写这破《道德经》？！”
“因为老子愿意啊！”
我笑盈盈把“子”字读成了轻声，回答妄尧。
妄尧瞬间脸色一绿！
不过，也不等他启唇再向我抱怨什么，电子防盗门就从外面，被一阵平缓的力道敲响了。
“我去开门吧！”
恰好何蜜蜜刚在餐桌上，摆好一杯牛奶。
她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小跑着去开门。
房门打开，我的目光跃过何蜜蜜的肩头，看到门外的来者，是几名穿着制服的人民警察。
在简短地说明身份后，打头的警察叔叔，开口对何蜜蜜说道：“根据我方连夜调查，您举报的祥和安定医院，属于正常营业的私人医疗机构，不存在任何犯罪行为，以及违规行为。
感谢您的正义举报。”
防盗门都还没有被何蜜蜜关上，玥邪便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似乎早已料到结局一样，他轻佻地问我道：“明白了么，陆清鸯？”
第192章 狐狸疯了
我咬着嘴唇，默默地盯着玥邪漆黑的双眸。
玥邪他没有让我报警，却允许何蜜蜜报了警，想必是不想让我惹一些麻烦上身。
按道理来说，何蜜蜜报警，应该被请去警察局做笔录的，或者警察要来家里取证。
但一切都没有。
警察只是登上门来，粗略地给了一个举报不成立的回复，便打着“还要出警”的借口匆匆离开了。
“陆清鸯，你明白了么？”玥邪舔了舔唇角，意味幽诡地笑，“你以为这世界上存在真正的公理正义么？还不是光明的背后，有阴影在支撑着。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人类口中所谓的‘光明正义’，也不过是在阴影的衬托下，显得略淡一些罢了。”
玥邪的话，含糊其辞。
我倒是听懂了他在讽刺什么。
“我知道了。”
我应了他一句。
“所以啊，陆清鸯，不要以为你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
他最后补充的这一句，我反而听不懂了。
不过，恰好这会儿妄尧“啪”地一声，合上了他的《道德经》。
他从地板上一跃而起，生怕尾巴沾了尘土变脏似的，还不忘甩了甩满是麻花辫儿的狐狸尾巴。
“看来那块儿铁砣去了那么久，都还没回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基地啊，”妄尧若有所思地说，折扇悠悠地捏在手里扇着，然后，他挑眉睨向玥邪，“说吧，哥，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这兄弟俩人，果然心息相通。
玥邪微微敛了眉梢，瞥了一眼窗外仍然从天狂涌的倾盆暴雨，沉声回答妄尧，道：“现在就走。”
妄尧展颜一笑，就跟要去春游的小学生那般，眉宇间蹦出了几丝兴奋。
他“嗖”地一下子缩回了他的毛尾巴，又拢起折扇，摇手一变，将折扇变成了上次那把油纸伞。
妄尧都走到门口了，玥邪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把伞给陆清鸯。”
玥邪淡然地说道。
“为什么？”
妄尧一愣。
玥邪提步，这才牵着我向门口去走，在路过妄尧的面前时，他轻描淡写地回妄尧说道：“因为精神病不懂下雨要打伞。”
所以。
十分钟后。
“我头上有犄角~犄角犄角犄角~我身后有尾巴~尾巴尾巴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装疯卖傻、满嘴胡话的妄尧，被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的我，拎进了祥和安定医院。
不得不承认，昔日里翩翩公子的妄尧，没想到装起神经病来，还真有那么两把刷子。
他用法术，变出了一身破破烂烂的现代装，还不忘把人家何蜜蜜辛辛苦苦给我做的早餐，泼在了衣服上，弄出污渍斑斑。
又把自己及腰的两束发缕，一圈一圈地缠在了脖子上，说倘若有人问他，他就回答人家说这是表哥给自己亲手织的围巾。
兴许是妄尧演得太逼真了，玥邪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临出门前，他从他的琉璃药瓶里，倒出了一颗乌色的药丸。
咽下腹中以后，玥邪就变成了拇指高的小人儿，藏进了我的内衣里。
此时此刻，祥和安定医院的门诊大厅。
妄尧疯疯癫癫，在人数不多的大厅中央，他扯着嗓子地上蹿下跳。
看他沉迷于自己的演技里，我倒显得颇有些拘谨了。
毕竟是一家私人医院，这里的环境和装修都比公立医院要强得多。
咨询台前，穿着淡粉色护士装的小护士见状，赶忙丢下手中的活儿，朝着我和妄尧小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小护士皱起睫毛膏涂得很浓的眼睛，对我们努力地保持礼貌性的微笑，“请家属配合病人冷静一下，这是医院，尽量不要喧哗。”
“我要能让他冷静，我还来这里吗？”
我赶紧扯住妄尧，配合着他的装疯卖傻。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回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踩着薄暮~走向余晖~暖暖的澎湖湾~”妄尧兴致勃勃地用夹子音嘶吼，“澎湖湾啊~澎湖湾~外婆的澎湖湾~~~”
我都不知道，妄尧他身为一只野生狐狸精，怎么会唱这么多人间的歌曲。
“别唱了，病人请你冷静一下！”小护士被妄尧恨世的歌声，吵得直咧嘴，“家属赶紧挂个号，去急诊科，问问大夫怎么处理一下病人的情况吧！”
小护士给我指出挂号的窗口。
妄尧却突然反手抓上了小护士的手，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他冷静下来，不再唱歌。
眯起狭长的双眼，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问小护士道：“小姐姐，你猜猜外婆为什么要走向暖暖的澎湖湾呀？
第193章 诡异的急诊室
小护士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被睫毛膏刷得又卷又翘的睫毛，仍然遮不住对妄尧流露出来的惋惜。
“病人，麻烦您松开手，请您冷静一下！”她对妄尧抱歉地笑，又移动目光，看向我道，“这位家属，请您看管好您的病人，带病人去窗口挂一下急诊号。”
“小姐姐，你倒是先回答我呀，”妄尧却对小护士的话充耳不闻，无论人家怎么掰开他的手，他仍然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快猜猜看，外婆她到底为什么要走向暖暖的澎湖湾呢？”
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也掰不开妄尧的小护士，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我也没办法，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一边朝她耸耸肩膀，示意她妄尧脑子确实有大病。
无奈之下，小护士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妄尧道：“我猜不出来。”
妄尧顿时咧开嘴，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唱给小护士听：“因为——
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老~船~长~~~哈！哈！！哈！！！”
所以，妄尧的意思是，外婆走向澎湖湾，是为了去见老船长？！
我忽然觉得特别冷！
小护士也应该是这么觉得的。
唯独自娱自乐的妄尧，松开了小护士的手，捧着肚子被自己逗得前仰后合。
我从来都没想过，那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倜傥的妄尧狐君，居然能把一个精神病患者，演绎得这么栩栩如生。
恐怕真正的精神病见了，都得给他递根儿烟，再叫一声“大哥”吧！
可能是等得不耐烦了，藏在我内衣的拇指玥邪，狠狠地咬了一口我雪白的白兔，我痛得像被蜜蜂蛰了似的，针扎着痛。
“不好意思，麻烦到您了。”
我赶紧给小护士道了个歉，把手舞足蹈的妄尧拖走了。
按照小护士告知的，我用玥邪变出来的伪证件，给妄尧挂了急诊号，并继续拖着妄尧去往地下一层的急诊室。
这祥和安定医院的病人并不多。
流淌着浓浓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大多数都是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
只有极少数的病患，垂着脑袋、目光涣散地跟在医护人员的身后，行尸走肉。
说来也是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医术真的高明，治病有方？
我所看到的病患，没有任何一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全部都老老实实、甚至有点儿魂魄脱骨地跟随医护人员走动，乖巧得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妄尧在三诊室看病。
前面也没有等候的患者。
我牵着妄尧，进了诊室。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身穿白大褂、体型偏瘦，大概四十来岁左右的男医生。
听见我们进来了，握着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的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坐过来。”
因为急诊室在地下一层，诊室里也没有窗户，空气流通不好。
消毒水的味道，比上面更加浓重，其中还掺杂着腥了吧唧的气味。
妄尧虽然不像刚才那样疯癫了，但坐在椅子上的他，仍然把腿抖得跟踩了电门似的。
嘴巴里，还哼哼唧唧地唱着歌。
“发作多久了？”
依旧在写字的男医生，淡淡地问我。
我站在一旁，回答他道：“三天了。”
“三天一直这样？”
“嗯。”
“是无缘无故什么发作的吗？之前有发作过吗？这两天有没有服用过什么镇定的药物？”
“都没有。”
我回答他道。
目光扫过诊室，在贴着墙壁的写字台上，摆放了许多钢尺、卷尺等测量仪器，其余的就是麻绳、黑色的胶带等一些物品。
我越看，越觉得诡异。
虽然，我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去过精神病院，但基本常识，也能令我辨别真正的精神病院，绝对不该是这样的。
“家属请在门口等候几分钟，我检查一下病人的身体情况。”
男医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一本正经地从领口里，掏出听诊器。
我和妄尧对视了一眼。
内衣里，玥邪似乎又咬了一口我的肌·肤，疼得我直缩脖子。
“好的。”
我明白玥邪是在催促我离开。
我也就对妄尧试图挽留我的目光，选择了视而不见，狠心撇下他，向着诊室门外走去。
还不忘反手替医生关上了门。
我刚在门外的等候椅上坐下来，就听见从隔壁的诊室，传出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姑妈！姑妈求求您！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生病！您能不能带我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姑妈您相信我，我真的会尸首分离地死在这里的啊…！”
第194章 他们会肢解我
听这哭声的主人，明显是个岁数不大的男孩儿。
与此同时，隔壁诊室的门，也被一股很大的力气，“嘭”地一声敞开了。
一名妆容打扮得十分靓丽的中年女子，“嘎嘎”地踩着高跟鞋，从诊室里疾步走出来。
还没走两步呢，那个痛哭流涕的小男孩儿，就紧跟着扑过来，两条胳膊死死地从后面环抱住女子的腰。
“姑妈！求求您带我回家！我不要再来这里了！我知道当年爸爸妈妈，都是在这里去世的！我不要也死在这里，求求您带我回家找奶奶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