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完,已是虚弱不堪。费力的喘息起来。
宋父宋母听了浑身一颤,怪不得大夫只说是虚弱之症,却查不出是何病因。宋父此时立刻起身去将几个心腹叫来。
宋言之所以察觉不对劲,是因为这次生病实在突然,既不高热也没受伤,只在用完了早膳后突然失了一身力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是的。
她猜测也许是饭食有问题,但实在想不通会是什么原因,也不得不往阴谋上面去想。
耳边听着宋父交代心腹去彻查饭食,又吩咐所有人暂且不要轻易饮食。心中正稍安,却听一声瓷器碎裂声传来。
在这有些刻意安静的房间内,这一声显得尤为刺耳
第154章 爱而不得
宋言费力侧头去看,就见意薇正抖着手去捡地上的碎瓷。碎的是这屋中唯一的茶壶。观其神色,也是忐忑不安。
“意薇…”
宋言轻唤。
她本身就没什么力气,这一声唤的很低,但她却看见意薇浑身猛地一颤,才抬头看过来。
她这样一反常态的样子。让宋言不禁去想,为何她明明身子有伤,今日还是要坚持下床来伺候自己早膳。在一转念,又想到那日上山拜神,她的惶恐不安。
心中忽然有些沉重,看着走过来的意薇,宋言抬手牵了她手指,低低道:“帮我顺顺气。”
意薇立刻道好,又道:“俾子先将碎瓷清理干净,以免伤着老爷夫人。”
本是抽身要起,却发觉攥着自己手指的力道不松。
宋言道:“你无需再管,先给我顺气。父亲…”
眼神看向宋父,“父亲找人来收吧,您的人妥当些。”
宋父眼神一动,看向地上碎瓷,忽然明白了她用意。招了手叫亲信将东西收去。
意薇再没言语,只得坐在塌边轻轻的替宋言抚着胸口顺气。但那只手却依旧微微带着颤栗。
“意薇,你好些了吗?”
宋言掀起眼皮看她,就见意薇眼神果然难以聚神,更是不敢看她。“多谢姑娘关心,俾子大好了。”
“我们之间何时说话这般客气了?”
客气的同那日上山祈福一般无二。她也是这般言语拘谨。
“你该好好在养养身子,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会这么快好了呢?”
“俾子只想快些照顾姑娘,我不像意禾伤的重,也不放心别人照顾姑娘。”
宋言将目光落在她乌青的手腕,一时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因为已经不想再多说了。
许久过后,门外传来一阵高呼。
“老爷!查出来了。”
意薇手下一停,仓促的回身去看。
“老爷!茶壶壁上涂了药!厨房里查过了,只有意薇姑娘自己经手过这茶壶!”
意薇眼见瞒不下去,正想起身,却觉腕上一疼,是宋言又费力攥住了她。
“意薇!将话说清楚!为什么?!”
宋父眼神已经凌厉的扫视过来。几个家丁也已守在门外。她没办法像计划一般的轻松脱身了,她甚至没有完成那人交代的任务,更不能真的狠下心杀了宋氏一家。
“意薇…为什么…”
宋言软了眼神看她。
意薇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紧张的心思忽然瓦解。唇间颤抖,溢出几声哭音。身下一动,双膝跪在了地上。
“姑娘…你不该怪我…”
只啜泣着说完一句,俯下身再难出口。
宋言看着她忽然这般,有些痛心的支起些身子,“意薇,若是我苛待了你叫你心中不公,我便不说什么了,你将你心中的委屈说出来,我替你向父亲求情好么?”
“不是…”
意薇肩背忽然抑制不住的开始抖动。不待宋言在说什么,她忽然扬起了头又大声道了句“不是!”
眼神变得有些凶狠,面色也变得苍白。
“是宋家,整个宋家。我从前是全心全意照顾姑娘的,可是我原本也是官家的姑娘,是宋大人抄了我家。拜你宋家所赐,我五岁就落到了人牙子手里,调教着怎么当个好用的丫鬟,送来伺候你们这些贵人!”
声音渐冷,看向身后的宋父,“可是我的哥哥也还活着,一个月前他找到了我,要为我父母姊妹报仇雪恨!”
“你…你是王项之女…若你真是,你该知道我是奉旨办差!”宋父看着虚弱在床的宋言,听了这话心里难受的无法言说。
“那罪证也是老爷你举荐给皇上的呀!你是一手谋杀我王家的第一人!虽然,虽然姑娘向来待我不薄,可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啊…那壶茶水…”
目光扫向那空落落的桌面,意薇忽然笑了一声,“那壶茶水本来也是要给你喝的。奈何我心性不稳,没拿住。”
宋言面色已是白透,颤着唇道:“你与人里应外合?”
“没错。特意选了宋家祭祖这日。在这破落院子,你们很好对付…”
话音将落,一阵嘈杂声猛地自院中响起。
“走水了!救火!”
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马蹄之声隆隆响起。刀剑碰撞之声,厮杀惨叫之声不断传来。
短短一时间,宋家祖宅竟已是到了覆灭之际。
宋父一脚将意薇踢开,抱起了榻上的宋言带着宋母往外冲去。
直到真的站到这小院之外,才看清这是怎样一番乱况。几个亲信殊死挡在前面。那几十人马一时进攻不前,便取下了弓箭往里射杀。
惨叫声伴着火光连绵四起。鲜血溅红了土夯的地面,又一层一层渗透下去。
这场祸事,持续了足有两三时辰。肃清县里的百姓人人闻之,却无人敢出来一探究竟,实在是那马蹄声似雷声轰鸣不止,火光冲天,惨叫不休,血腥气顺着风弥漫了半个县城。谁人敢出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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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潋策马疾驰而归。到了建安城中时,面上已是难在克制的笑意。
但他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宋言欢心娇俏的笑颜。而是满府白帆。
错愕的神情一时难以遏制。下马时还算镇定,攥了守门小厮肩膀的衣料。沉声问道:“府中何人故去?”
小厮神色萎靡,“是府上的姑娘。”
攥着他衣料的手力气瞬时变大,口中却冷笑了一声,“哄谁呢?到底是谁?”
“我怎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小厮忽然哽咽,“老爷从前奉旨抄了罪臣之家,谁知罪臣之子如今来报复,伙同他妹子意薇在老爷祖宅焚烧、劫杀。那日,那日幸好未来姑爷带人赶来,救下了老爷夫人,可,可姑娘心口中箭,实在无力回天了…”
肩上的力道松了。那一身白袍的道士已经闪身往府门中去。却叫那明晃晃的门槛拌的险些爬俯在地上。
一腿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又站起来。明明方才还身姿轻快,突然间就成了这么一副跌跌撞撞的狼狈样子。
江潋一时间想不通。
明明该由他来受尽冤亲债主的反噬,怎么,怎么会叫宋言落得这样下场。
“爱而不得。”
踉跄间,裴九宫的卦象忽然浮上心头。
是因为叫自己爱而不得么…
他以为过了上一世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的。
走到灵堂门口的脚步猛地停住。
他忽然…不敢进去。
他不敢再看一次没了生气的宋言。
一点暗色血液从他口间溢出,一滴一滴砸在胸口,又很快晕成了几朵暗花。
“我该怎么是好,宋言…这怎么会呢…”
第155章 帝王家
五更的鼓声响过。寝殿内外渐渐闪耀起烛光。
贴身的大宫女掌灯到了床边,灯光一照,才看清了帐中的公主此时满头细汗,脸色也透着些难忍。
“呀,公主梦魇了么?”
犀角灯放在一旁,连忙去将公主唤醒。
一口长气缓进胸口,宋言猛地睁开了眼,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手上不自觉的按在了心口,仿似梦里的疼痛还在延续一般。
“公主,公主可是身上难受?”琼脂见她脸白成这样,顿时有些慌了神。
宋言一时分不出神回答她,直缓了好一会才渐渐清明。
“没有,没有难受,只是…做了个噩梦。”
琼脂松了口气,将她从床上扶起来,还是有些心疼道:“公主梦见什么了?瞧您这一头汗,竟被吓成了这样。”
接过琼华递来额蜜水小口小口喝下,香气在口中蔓延,人也渐渐安定下来。垂眸看向胸口。
“我梦见自己胸口中了一箭,很疼,疼的及极其真实。还梦见了…一片慌乱。”
琼华将杯盏放在一旁,攥干了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汗,听她说中了一箭,立时也心疼的不行,“哎呀,好端端的怎么做这样的梦。”
转念一想,又道:“这几日公主睡得都不安稳,安神的汤药没少喝,太医院的平安脉也没少请,现下看来也不顶什么用,不然…叫国师来瞧一瞧?”
宋言摇了摇头,披衣挪到镜台前。
“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惊动国师。往后汤药也不喝了,平白吃苦。梳妆完了去庭中吹吹风吧,今日似乎不太炎热。”
琼脂净了手上前给她梳妆,嘴中应道:“是,今日似乎有些阴沉,恐是要下雨。”
宋言却轻笑了一声,“下雨好。下雨景色最好。也不热了。”
琼华递上一枝鲜海棠,叫琼脂簪到宋言发上,颇有些失落道:“今日可是陛下面见贡生的日子呢。本是定在泰华殿前,这一下雨可就只能到殿中了,咱们想去看看都瞧不见了。”
宋言撇她一眼,好笑道:“你怎么可惜成这样?”
琼脂也立刻来了兴趣,“公主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您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好几位都是面如冠玉的世家子弟。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公主与四殿下都到了婚配年纪。陛下这次亲面,据说就是要挑驸马呢!”
“这样么…”宋言不以为意。
“那也该是四娘先嫁。我比她小,还能在等等。”
琼脂笑道:“若是挑出一双好人才,说不准陛下就要给您和四殿下一起赐婚了。”
宋言看着镜中挽好的发髻,面色没什么不同,是不大在意这事。“全凭父皇做主就是了,他老人家挑的我放心。好几日不见四娘了,现下去找她用早膳吧。”
“成,四殿下离咱们远,我去取伞,防着等会下起来。”
瓦当下的檐铃叫清风吹得轻响。风里夹带着落雨前的湿气。扑在面上温润舒适。
宋言到了四娘寝殿时,将将落下些小雨丝。一边快步移到庑廊下,一边看着庭院里的季怀生看。
“你又惹四娘生气了?”
披在肩上的薄纱沾了点湿气,宋言指尖轻轻扫了扫。
四娘的庭卫长季怀生是个一丝不苟的冷面人。这处偏殿他向来守的严实,只是人太死板,处处惹四娘不满。
此时听宋言问他,他依旧面无表情,眼不抬,拱手弯腰道:“回殿下,是。”
宋言摇头,“行吧,你向来也是惜字如金的。你且等等,四娘要是知道下雨了一定不会再罚你。”
季怀生身形不变,依旧恭敬道:“臣惹了殿下生气,该罚。”
琼脂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爬到宋言耳边小声道:“他像个木头,怪不得总惹四殿下生气。”
“不得无礼!”宋言轻斥一声。推门进了殿内。
四娘早听见他们在外面说话。托着腮坐在食案边等着宋言进来。
两人刚一对视,她就轻哼了一声,“下雨就下雨去。淋着他活该!”
这话说得声音刻意的大。
庭中怀生却依旧垂眸不动,细雨逐渐绒绒的挂满他眉上发顶。他倒好似真是个木头人,没知觉一般。
看他这样,四娘更气,拖着腮的手瞬时拍在案上,啪一一的一声,紧接着就是斯哈喊疼的声音。
怀生听见她喊疼,抬了抬眼,可惜殿门已经叫琼华合上,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还气成这样?”宋言去看她手,果然是用力太大,两个手掌通红一片。
“你对自己倒也是狠得下心,就真有这么生气吗?”
四娘自门关上,面色就是一阵失落。此时声音闷闷道:“你还没开窍,当然不懂。”
“说什么?”
宋言没有听清,蹙眉又问。
四娘无奈摆摆手,想到今日为何生气,又瞪着眼道:“他辜负我的好心!昨日是他值夜。早起时我念他辛苦,赏了他一碟绿豆糕。哼,换成别人,早乐颠颠的谢恩去吃了,他偏偏说什么职务乃是他本责,无需赏赐,也不配吃我的绿豆糕!”
宋言目光落到那碟子绿豆糕上。
忍不住道:“就因为这么点小事?”
四娘面色涌上些薄红,急道:“确实是小事,可是你说,哪个护卫会像他这样说话?”
宋言点头,“这倒也是。”
顿了一顿,看了眼窗棂外,又道:“你瞧雨现在下的多大?”
“啊?”四娘眉间一簇,撑着食案支起上身去看。果然就见外面落雨淅淅沥沥起来。
“哎呀!死人呐!你们也不知道去叫他躲雨吗?”
立在窗前的几个宫女立刻垂头不敢说话。心中却委屈,方才不是说就要让他淋雨的么?
几步到了窗棂前。四娘看着叫雨淋湿的怀生,眉心簇的更紧。
“季怀生!今日免了你责罚,到廊庑下躲雨吧!”
怀生看了眼窗棂边的四公主,面上带着怒色的红晕,隔着雨帘看去,生动的像个邻家小女儿,哪里像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眉间忍不住松散,但口中却还是道:“公主不必开恩,臣该罚。”
四娘听见这话眼睫闪了闪,眼眸中流过一丝哀色。面上再没了方才的跋扈,默了少倾,嗓音淡淡道:“你不就是怕离我太近么。”
过了许久,她又道:“你下值吧。回家去吧。”
怀生听着她好似没了生气的嗓音,咬了咬牙,弯腰行礼,及其恭敬道:“多谢公主开恩赦免。”
说完,转身大跨步往外去了。走的又急又快。
四娘看着他果断的背影,眼里渐渐蓄起一层水雾。嗓中颤声低念道:“我不过就是生在了帝王家,我有什么错。”
宋言看着她落寞背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五娘,尝尝绿豆糕吧,是我亲手做的。”
四娘不知将目光收回,转身回了案前坐下。
宋言惊讶,“竟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放了牛乳呢。肯定好吃。”
宋言见她依旧失落,捻起来尝了一口,思索片刻,轻声道:“四娘手艺很不错,不知父皇可尝过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