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言儿…”声音带着哭腔。叫她睡得不安稳。
微微掀开了眼去看,就见四娘正扒在自己枕间红着眼哭。
“你哭什么。”
四娘见她醒了,哭的更大声。“你醒了言儿!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江潋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与她道:“四殿下别再哭了,先叫五殿下将药喝了。”
四娘听他这样说,只好泪眼婆娑的退到一旁。看着江潋上前给宋言喂药。
宋言还有些晕着,边去喝送到唇边的药汁,边与四娘道:“我就是有些想睡觉,你别再哭了,白先生说我没事。”
四娘依旧抽噎,“我刚才去看了,那么大一条蛇!还有剧毒。你怎么会没事!”
宋言叫卡在嗓子的药汁一呛,急忙道:“你去看那蛇了?你怎么看得,多危险!动它干什么。”
四娘哭声一顿。“我就想隔着笼子看一眼,没成想衣摆将它给挂到了。”
宋言瞪圆了眼看她,“然后呢。”
四娘接着哭起来,“然后那蛇又跑出来了,怀生为了护我,小腿叫蛇咬了一口。”
江潋拿帕子擦了擦宋言唇角,安抚道:“没事,他身子骨强健,毒挤出来了就睡着了。等会也给他喝药。”
宋言心下稍安,却也无语凝噎。半晌才拍了拍四娘的脸。与她道:“成,至少我知道你更在意我。你要是哭累了就歇会?”
四娘摇头,“我也不想哭了,但是我忍不住。”
宋言叹气。江潋却道:“四殿下不妨到季统领床边再哭一会。五殿下用完了药还需睡会。等到了夜里就无事了。”
宋言皱眉看他,却听四娘道好,“也成。那言儿再睡会,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宋言给她擦擦泪,“好,你别哭了。可别再去看那条蛇了。”
四娘颔首。“不看了,国师方才腾出手已经将那毒物斩了。”
宋言看一眼江潋,就见他一言不发,只去搅动着汤药喂给她喝。
一行四人,两人都叫蛇咬了。为了叫她两人养伤。行程只好耽搁了两天。
第三日宋言总算能下地出屋,远远望了一眼山间景色,大大吸了几口气。“这几日可闷死我了。国师,下一程去哪?”
江潋接了白先生递给自己的几支药瓶。回她道:“杏花村、十里花村、芙蓉镇、同德苑、殿下更想去哪?”
宋言认真想了片刻。“都想去。”
江潋了然颔首,“那就紧着头疾发作的日子,择近处先去。随后在将那两处逛完?”
“这样好。”宋言欣然点头。“离这里最近的可是十里花村?”
“是,十里花村,紧挨着的是芙蓉镇。”
“好就按国师安排的启程。”
江潋看着她这幅样子有些出神,他能明显感觉到宋言这两日心情很好。
不明原因的好。
四娘与怀生此时大包小包出来。兴奋道:“收拾好了吗?咱走啊!”
宋言回头,叫他二人惊了一惊。“这,拿的都是什么呀?”
季怀生无奈看四娘,就听四娘兴奋道:“白先生赠的药材。都是好东西,问松说煲汤食疗都是极好的。”
宋言失笑摇头,“行吧,那快些走吧。傍晚前还能赶到地方。”
几人不在耽搁,步行到了渡口,那每日沿着上下游渡人的老翁果然正在等候。
晌午正是暑热最盛时。船行在水面也丝毫不觉的凉快。闷热的风熏的人鼻干眼燥。
好在十里花村离得不算太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
但叫几人没想到的是,十里花村却并没有花。
村子之中,目之所及的是大片大片浓绿与光秃秃的田地。
第175章 手艺属实一般
宋言不经疑问,“这十里花的名号是如何来的?”
江潋道:“殿下看见的这些空地原先都是油菜花,春季开花时确实是十里花田,很美,只不过现在过了花期,也过了收割期。”
“啊,那真是可惜,错过了最美丽的景致。”
“无妨,村镇中因为春季游人众多,也特意栽种了许多花种。几时花期的都有。明日可以游赏。”
宋言四娘颔首。但此时已近戌时。几人用了些简单茶饭,四娘与怀生回了屋中休息。
宋言随着江潋接着去往道场之处。
宋言一路都没说什么话,只眼中眯着浅笑。口中时不时还要哼上几声曲子。心情实在很好。
江潋侧目看她许多次。心中疑惑越来越甚。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她为何叫蛇咬了之后心情都好了。
莫非,是余毒未清?
“殿下。”
“嗯?”宋言停住哼曲子的声音看他。
“殿下可是觉得难以抑制的兴奋?”
宋言蹙眉细思,随即笑开,“有一些!”
“身上可觉得发烫?”
“那倒没有…”宋言看他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忽然间明白了他想什么。
哼笑了一声与他道:“国师不要胡乱操心,我好得很!”
“是吗?”
宋言道:“当然,但国师说的地方还有多久能到?”
江潋心安了一些,望了望前方,“殿下看见那幢阁楼了吗?”
宋言以手遮阳去看,果然见几间精致木屋当中簇拥着一幢小楼拔地而起。
“就是要到那楼上么?”
“是。”
宋言举目四望,可惜没什么奇特的景致,略微有些失望,但此行也不是为了赏景,便也没再开口多说。
待到了跟前,江潋掏出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给看守者。“今日我将整幢楼包了,不许任何人再上来。”
看守者接过他手中荷包打开,这一看眼睛就亮了。“好嘞,客官尽管自便。咱们绝不会上楼打扰。”
说话间来回看了看两人,笑的有些暧昧。
宋言面上霎时腾起些血色。江潋却只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将人吓了一跳。咧着的嘴猛地闭上。闪开了身叫他二人上楼。
江潋在前,宋言在后。长袖摆动,就见一青绿的小巧荷包落在了地上。
江潋眉心微皱,正要弯腰去捡,就叫宋言先拾到了手中。
“这是国师的东西?”
江潋向她伸手,“殿下不是看见了吗?从我身上掉下去的。”
宋言看了眼那绣工,轻轻哼了一声,将东西放进他手心。
“莫不是国师的姊妹绣的?手艺属实一般。”
江潋忽然勾了唇,认真问了一句:“属实一般吗?”
宋言不再看他,越过他先往上走去,口中不咸不淡道:“确实一般。”
江潋抬眼看那别扭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抬脚跟上。
天色渐渐暗下,扶手处挂了几盏纸灯。淡淡光晕照亮着脚下的木梯。
这小楼四下镂空,只高处几间飞檐木屋。江潋带她到了其中最大的一间停住脚,推门进去,发觉其中也很宽敞,陈设的屏风、矮榻、桌椅十分齐全。桌上甚至还摆着未开封的点心盒子,茶叶茶壶。
宋言却最先叫那巨大的方窗吸引了目光。
像是为了欣赏什么景致特意挖了这么大一扇窗。窗上悬着卷起的竹帘。帘下的流苏此时随着黄昏里的浅风柔柔摆动。
宋言好奇到了窗前,自窗中望去,却没看见什么特殊的景色,不过是些高矮错落的树丛。
面上微微有些失落。但这高处倒是叫人目光开阔。此时风一吹倒也驱走了一整日的暑热。
江潋踱步进来,撩衣坐在桌前。拾起铜壶泡茶。
宋言也转身坐在桌前。接过茶水晾在手边。问他道:“今日大概何时?”
江潋看了眼天色,“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吧。”
“这么晚么。”
目光落在江潋执杯的手背上。几根青筋格外显眼。宋言又叹气道:“国师还是养养身子吧。我瞧你吃的实在太少。也不喜好肉食,多是吃些清淡蔬菜。跟兔子有什么两样?”
江潋挑眉看她,见她问得认真,也认真道:“我不重口欲,吃饱了就成。”
“人活着,不重口欲还有什么意思?”
江潋倒是认同她这话的,颔首道:“殿下不必顾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宋言觉他无趣,起身又去四处查看屋子,在矮塌边上发现了几本本地的趣史,兴味昂然的翻看起来。
江潋没打扰她,只独自品着茶水。直到天色彻底黑暗,抬眼看了看宋言身后那巨大窗扇,微微迷了眼。“时辰到了,殿下去看看吧。”
“看什么?”
宋言将目光从书中抬起,又随他目光回头。待看清那大窗之外的夜空,顿时张大了嘴。
不知何时,满天星辰显现,金耀闪亮,仿佛触手可及。
“这是…”
宋言已不由自主起身往窗边走去。愈到了近处,越觉得视野开阔,数以万计的星辰似碎裂的玉石布满天迹,一股脑的挤进双目之中,让人实在目不暇接。
宋言瞬时沉醉其中。满目的惊艳。
“这是十里花村最出名的精致,赏星楼。”
宋言笑着回头看他。满眼惊喜,显然很是受用。
江潋抬脚到她身侧,打起一旁墙面的一道竹帘。就见一副手绘的星辰图鉴挂在墙上。配以文字注解。叫人眼前一亮。
宋言便对比着这幅图去一一对应天幕中的星系。每发现一个都要乐上许久。
“这太美了国师。”
星辰尽落她眼中,里面也是一副晶亮的美景。江潋的余光落在她面上同样难以挪开。
“殿下,将这药吃了。”
宋言只分了一点神给他,问道:“什么药。”
“减轻头疾痛楚的药。”
宋言一听,虽心中觉得自从他来到身边,这头疾也没多疼了。但此时大半心思在赏星之中,也没拒绝,接过药粒又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仰头咽下。
江潋见她乖乖喝了,坐回了桌边去看她背影。
不过盏茶时间,宋言就开始哈切连天。困得眼都睁不开。又看了片刻,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到了矮榻上躺下。口中与江潋道:“我看了不过一个时辰,也才对上了七八个星系,浅眠一会,等我醒来再接着找…”
一句整话将将说完,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
宋潋起身给她盖上一条薄毯,与她道:“殿下已经赏了很久了。该歇息了。睡吧。”
手指刚一离开她,那痛楚如期而至。
第176章 这就是她想做的
这是宋言第二次错过头疾发作。
睁开眼的一瞬间,宋言脑中在没有一点观星的念想,只急忙去寻江潋踪迹。
烛火已经燃尽,天边泛着浅白,微弱的天光落在江潋肩头。人爬俯在桌上正睡着。
宋言将起身的动作放的及轻。到了江潋身侧,弯腰去看他。
就见他侧脸枕在自己臂间,眼皮薄的能看见几丝细微的血管。唇间耳侧皆没有血迹。不知是擦干净了,还是这次确实尚可,因为看他样子,宋言觉得与昨天差别不大。
缓缓吐出口气。宋言安下心,又轻手轻脚走到窗边。
还有最后一次,她想。下一次结束,江潋应该就再也不用受苦了,这样想着,望着晨光的眸子便软了几分。
与四娘季怀生会和后,四人用一整日赏过了十里花村的各色花植。日落前再次乘船到了芙蓉镇。
出乎意料的是。十里花村无甚花。芙蓉镇却正是花团锦簇的繁茂景色。大大小小数十园子都种满了木芙蓉。最大的园子是镇中首富建造的,除了望不到尽头的芙蓉,还修了廊桥水榭。供游人休憩观赏。
四娘挥了挥衣袖,四人租下三间水榭上的绣屋。立于屋中,几乎能看尽园中绝美风光。
宋言却无心观赏,心中难掩兴奋与担忧。兴奋只剩最后一次头疾发作,担忧江潋会不会有什么事。
只盼如昨夜一样,无什大碍吧。
此时她坐在窗前月牙桌边。手中摸着茶杯,目之所及是花团锦簇的繁荣之貌,耳边能听见隔壁四娘与季怀生笑闹说话的声音。
敲门声响起。是江潋过来了。
起身开了门。就见江潋负手而立,身后是大片的鲜艳花色与水光。光影交错在他衣衫上,又落到宋言面上。
“殿下,时辰快到了。”
宋言一时间揪起了心。侧身让他进来,又将门合上。
江潋走至桌前给她将茶盏斟满。等宋言过来,将小药丸递给她。
宋言垂眸看去,是跟昨夜一样的药丸。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问道:“国师这药,到底是止痛还是安眠。”
眼眸紧紧锁着江潋神情,果然见他怔了一瞬。
江潋心中叹息,抬眼看她,如实道:“安眠亦止痛。”
宋言却没在去看那药丸,心道就知道这东西有问题,怨不得自己昨夜睡得又沉又久。
“我今日不会吃的。”
“对殿下有益无害。”
宋言不与他对视。坐到桌边,“那也不吃。国师坐下喝茶吧。”
江潋眉心已是皱的极深。“殿下…”
“国师还是省些力气吧。今日发作又不是在深夜,天光大亮的,我何必睡得那般死。”
劝说的话卡在喉间。江潋不知她为何如此抵制服药。却更担忧接下来的境况。
蝉鸣拉的刺耳又绵长,妨似化作了剪不断的丝线在空气中缠绕拉扯。要将人都困成蚕茧,烦不胜烦,吵得人头疼。
宋言起身将窗扇关上,想尽量隔绝那恼人的蝉鸣。噪声低下几度,但头疼之意不减,她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头疾犯了。
急忙去看江潋,就见他面色已经很不好。眸子却依旧紧紧盯着她看。
“殿下,将药喝了吧。”
宋言摇头。眉宇间浮起忧色,“国师去床榻上躺着吧。”
江潋指尖捏住了桌沿。有些无奈的笑,“我不会沾染殿下床榻的。”
宋言看他面色越来越虚弱,也懒得再跟他拌嘴。只急道,“你就没有能止痛的药给自己吃?”
“对我没用。”一句话说完,胸口已翻滚起灼疼之气再难控制。以拳抵唇,重重的咳了几声,顿时自唇边溢出几丝鲜血。
这最后一次,比他相像的更加汹涌。
咳嗽之意不间断,闷闷的咳过许多次,逐渐觉得耳鸣眼花。怕吓到宋言,努力抬眼去看,却只能看见几个虚晃的影子,他连聚焦到她的脸都做不到。
终于,咳嗽停下。却有一股子更浓烈的滚烫灼热之气自胸口窜到喉咙、又烧到双目,疼痛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是最轻的惩罚。焚烧的感觉才让人刻骨铭心,滚烫又热烈。
宋言看着他仰面靠在圈椅中,空洞的眼神望着屋顶,双臂垂在身侧,明明是放松的姿势,可是他没有生气的面容让自己知道他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