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食——在逃白桃【完结】
时间:2023-07-06 14:36:43

  男人把不满写在脸上:“干什么老强调上下级关系?跑到这里来划清界限?”
  盛致讪笑,心里承认有些脑细胞在闹别扭,表现出来显得很拧巴。
  从车经由那条红毯般长长的停车道、最后止步在停车坪上那几分钟,除了对韩锐的感动,她还意识到自己强烈的应激反应。
  在小学高年级和初中时代,有了社交需求的她发现家里过于空旷,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她很沉迷于呼朋引伴组织聚会。
  她有种敏锐的警觉意识,知道公立学校里的同学绝大多数与自己家境差距大,所以从不邀请学校里的朋友来聚会,学校就是学校,另一个世界。
  因此,受邀前来的只能算酒肉朋友,多半是父母生意上朋友的孩子,家境也至少在富裕阶层之上。每个周末她不时从三楼的窗口向下眺望,看停车道逐渐被一辆辆豪车填满,后座跑下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
  她凭借聪明、开朗和家境轻松成为孩子王。
  不可否认,那是每个少女梦寐以求的好时光,记忆里一颗闪闪发光的糖果,她清晰地记得味道。
  这样一条车道通往巨大的潘多拉魔盒,她再熟悉不过。
  在岔路口凭勇气分道扬镳,荆棘之路却依然有许多鲜花之路抛来的橄榄枝——沈思唯、韩锐、这条车道、这座城堡。
  他们替另一个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出使,提醒她那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只要你接受规则,你就能成为城堡的女主人。
  谁稀罕。
  她知道韩锐并没有规训她的意图,但他和规训她的世界是一体的。
  韩锐想听她说什么,她也知道,可惜她不能如他所愿,把他的地盘当自己地盘来喜欢和规划。
  “也不止上下级关系,在康益千方这个项目上更像甲乙方关系,有人让我提醒你,方兴投资准备等康益千方上市追着咬。”
  “谁告诉你的?”韩锐语气更加不悦,显然嘛,这事儿搁谁都开心不起来,你把你的小伙伴带回“秘密树屋”,对方跟你聊完期中考试聊期末考试。
  盛致愣一愣,这人关注点有点偏哪。
  “……媒体老师,你不认识。”
  “未必有这回事。真有,也没什么可担心,雷声大雨点小。它声称等时机绞杀君腾,君腾没事它自己亏惨了。”
  “我也是这么说。不过有个心理准备总比没有强。”
  韩锐下了两个台阶进到厅里,但他没急着坐下休息,而是往左拐进吧台,朝她勾勾手指,吧台后有个三面玻璃架,全是红酒。
  “挑一瓶。”他说。
  经过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扫兴,他需要借点酒劲才能完成后续流程。
  盛致浑然不觉危机,随手从架子上抽了一瓶。
  韩锐慢条斯理地开酒,醒酒,取来两个杯子。
  盛致闲在一旁,不甘寂寞,稍微走远些,像观光团似的四下逛,在落地玻璃门前看外面的景观露台,露台上只有沙发会客区和更远处的烧烤区。
  扒在门上回头问:“泳池在哪?”
  韩锐看过去,觉得她像好奇心过盛的小孩子,笑着用遥控打开通往露台的门:“有个无边泳池,从烧烤区过去绕着后侧。还有一个在楼下。”
  等酒倒好,她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韩锐哭笑不得,端着酒杯走出去喊了两声。
  “来了来了。明天我想在楼下那个游泳,”她接过他手里的一杯一饮而尽,“你这儿有泳衣吗?”
  “明天我让人买了送过来。”
  有说有笑几秒后,她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转瞬消失。
  “你刚叫我什么?”
  “盛安雅。”他云淡风轻笑着,脸上傲然写着“我知道你是谁”。
  难怪,觉得他反常好一阵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锐锐: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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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全都说过
  请人进坟墓能是什么好事?
  “你参加君腾的酒会被人投毒在家休息的那天, ”韩锐如实说,“SIRIUS拿出他们的vic名单,我也看了你三年前写给品牌总部的抗议信。耳目一新。”
  “你那天……没跟我说。”
  “那天你是病人。”
  盛致想起来了, 那天, 韩锐的第一反应是远离自己,说要去书房,最终因为她撒娇没去。
  如果那天她知道对方心里泛起了对自己的厌恶, 她绝不会撒娇。
  而他后来隔三差五的试探和嘲讽, 原来都不是错觉, 真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这算什么?
  她深呼吸保持冷静,“可你后来也没挑明。”
  “我需要时间消化。”
  “你是在消化吗?你是在利用信息差看我笑话。”
  “跟你学的, 你也没少看。”韩锐温和地望着她笑。
  “我不喜欢这种恶作剧, 以后别玩了。”她故作镇定,把空酒杯塞回他手里,进了室内, “这么长时间, 你该不会还联系过我家?”
  “没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才会联系。”
  也算是个好消息, 盛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
  他继续道:“不过我联系过你的一些故交, 想了解你多一点,毕竟,我不能在对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这么重大的决定。”
  短时间内信息量过大,盛致前一秒还在琢磨他说的故交是指哪些人, 后一秒又没跟上思路,什么“重大的决定”。
  一回头, 愣在当场。
  韩锐掏出钻戒单膝跪地:“盛致, 嫁给我。”
  她怔了两秒, 面色惨白地连退几步。
  是个不祥的信号。
  传闻中没听说过人被求婚是这个反应。
  韩锐保持跪姿没有动, 小声问一句:“怎么了?”
  这一声问得很温柔,平白让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塌陷一角。
  但即使如此……
  盛致还是说了那些冰冷的话:“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我……不能结婚。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韩锐忽然有点理解障碍,拧着眉,先站起来,把戒盒阖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的吧台上,整理着思绪,问:“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结婚?”
  千言万语,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要言简意赅。
  她咽了咽喉咙:“我是不婚主义。”
  明白了,他微微点头。
  就像她不喝牛奶一样,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是她的选择和决定,是“不喜欢”和“不爱”的婉转表达。
  盛致试图缓解霜冻般的气氛,斟酌着解释:“我不想结婚。不是说‘今天不想’,而是‘永远不想’,不是说‘和你不行’,而是‘和谁都不行’。我不需要婚姻,婚姻对我也没有一星半点好处。我以为……在这方面,你和我会想法一致。你不是曾经也拒绝过吗?”如履薄冰地抬眼望他,“为什么要改变初衷呢?”
  沉默在空旷的房子里弥漫。
  她很快把眼垂下去,不敢持续地望他,许久,听见他轻笑的声音。
  “听上去真是好公平,和谁都不行。一视同仁是吧?”他语速很慢,语气中有了带刺的嘲讽。
  盛致颤着眼睫惊慌地看他,又下意识退了半步。
  “那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呢?满足自己的胜负欲?”
  “把我当寻欢作乐的工具人,用过就扔?”
  “还是看我笑话把我当玩物,对你死心塌地了,你就达成成就,挥挥手告别战利品,换下一个目标?”
  “游戏人生?谁玩不起啊!可你得在第一时间把话说明白吧,你早说你随便玩玩,谁会追着你勉强求婚?”
  连珠炮似的质问,伴随向前迈步,更具压迫感。
  盛致连连后退:“我说过!韩锐你别生气,冷静想想,我说过的——我说‘我更喜欢顺其自然,感觉快乐就好’。”
  韩锐嗤笑一声,转过脸看向别处:“哦,可是你的‘顺其自然’全是坏结果,没有一个好选项啊。”
  “我觉得婚姻未必是……”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
  “你觉得婚姻不是好结果,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好结果?一起殉情、合葬、化蝶?”
  盛致:“…………”
  他似乎冷静了一点,问道:“你爱过我吗?”
  盛致:“当然爱!”
  接着他又失去了冷静:“所以你的爱注定指向分开是么?年抛、月抛还是日抛?有什么根本区别?”
  盛致退无可退,终于找不到任何说辞消减他的愠怒。
  “对不起。”她显出一种哀求的眼神,一气呵成转身换鞋。
  这举动更激得他心里无名火把四肢百骸烧个遍,伸手拽她:“你又想跑?想跑去哪儿?这里可不是河滨府。”
  她仰起脸,眼睛与他短暂地遇到一起。
  他从她涟漪成纹的眼里看见坚定的去意,突然感到手里握着她的腕都那么硌手,一旦她下定决心,整个人都变得坚硬。他知道挽留的机会不多,要封死她的出路:“你任性乱跑,我是不会去追你的。”
  威胁之词扑向她,像撞上大理石墙壁。
  她拿胳膊把他往外一搡,夺门而逃。
  一个始料未及的转折,刚才这一会儿,外面开始飘落毛毛雨,并不足以劝她回到暖房,却足以让她清醒。
  冷风冷雨拂在面上,她开始从麻木中醒过来,从混沌中看清些真相。
  小时候看灰姑娘的故事她总想不通,为什么时间一到她就要飞奔着离开?难道不能解释?难道王子爱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上的华服?为什么魔法给的装饰消失时她就得一并消失?
  今夜她终于明白为什么。
  爱情是一种梦幻的冲动,容不下太多现实的解释。
  怎么可能?零点的钟声一响,魔法从他眼前消失,面对他的惊愕,她能够有条不紊地给他讲自己成长的心路历程,从六岁开始说起。
  韩锐追到门外,发现飘雨,折返去车库开车,等开出门,已经找不到她人,开了好长一段才追上那个疾步离开的背影。
  从郊区到市区,她该不会想一路走回去?
  他猜不出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手还在颤抖,松了劲,打了远光灯照亮前路,慢慢跟在她身后。
  她知道的吧,有灯从身后来那一刻就该知道的。
  可是盛致一点没有放慢脚步,一味地走,机械地走,啸叫的风一下下掀着她的衣角。
  他缓缓跟随,帮她打灯,追上去很容易,但追上去也找不出门道让她回头。
  她心潮翻滚,一步一步破开前方看似密不透风的夜,走到近前才发现骇人的漆黑并没有实体,只是些微不足道的雨雾阴影。
  理智逐渐回来,从这里一直走到家里并不现实,盛致掏出手机,打算叫个专车。
  韩锐见她慢下来,觑眼从后观察,她面前手机屏亮着。想不出这时候她刷手机是什么意思。盛致是个怪人,每招每式都——突然得了灵感,该不会又在拉黑?
  !!!!!
  他慌张地从外套口袋把手机拿出来确认,图个迅速,给她发了个问号。
  还好,只是错觉,没收到红色小叹号。
  再抬头,盛致那么大一个人却从视野里突然消失了。
  他踩刹车停下,开车门走出来,错愕地前后张望。
  终于在车的侧后方找到她。
  盛致坐路边,黑眼睛瞪着,一脸难以置信:“你开车撞我?!”
  “……一不小心。”韩锐面无血色,定定地放空了几秒,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迈步到她面前蹲下,上下打量,“没事吧?”
  还好,低头那一瞬间没留神带倒了她,不过因为车底盘低、速度又极慢,她摔下去也没擦伤,只是蹭了一身脏水。
  韩锐伸手抱她,结结实实挨了两下,盛致那包包里面不知塞了什么凶器,砸人挺疼。他自知理亏,顺手接住包,把她连人带包用力往上提起来。
  “真不是故意的,我就看了眼手机。”
  “这时候非得看手机?”
  韩锐脸上阴寒一片:“你不也在看手机?我看看你是不是拉黑我。”
  “我在叫车谁有功夫拉黑你!都怪你!”
  眼睛适应暗度,他才看清她愤怒挥舞的手里攥的手机屏幕裂成蜘蛛网了。
  韩锐真是无语,竟一不小心造成这种意外,这下好了,反而让她占领了道德高地——虽然我拒绝了你的求婚,可是你摔坏了我的手机。
  他自己气都还没顺过来,完全没心情哄人,紧绷着脸,抽搐着笑一下,从她手里摘走手机,“行了,赔你手机。三更半夜叫什么车,跟我回去,明天送你走。”
  “我不回我叫到车了!”
  韩锐用力咬住牙关,懒得废话,把手抄进大衣里搂住腰,把人往车边扛。
  她脚点不到地,气得找缝隙踹他腿:“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你凶我你还撞我!”
  韩锐躲过雨点般的攻击,和她一番角力,微寒的天竟燥出一身热汗,把她压在车门上:“别折磨我了好吗?”
  面对面,身体贴近到相互传递温度。
  细如发丝的雨在呼吸间穿针引线。
  她感受到他胸口起伏,艰难喘气,潮湿的脸上失魂落魄之色,微微怔住。
  雨落在脸上细细发痒,浸润进皮肉和毛孔。
  他密不透风地搂她,脱力般的把身体重心都卸到她肩上,很沉。
  她心跳了,热液从眼眶里涌起,一瞬间意乱情迷。
  雨雾由浓转淡,静谧的暗夜中多出两道光亮,她的眼先被刺激到,偏过脸。他感觉到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前转动,往反方向望过去。
  专车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来,为深夜接到远途大单兴高采烈:“是你们叫的车吗?嘿!车坏啦?500万的车也会抛锚啊哈哈哈!”
  韩锐只觉得紊乱的神经贴着头皮突突乱跳,放开盛致,走到专车边扫了双倍车费把他打发走。
  .
  韩锐从柜子里翻到姜茶包,简单煮开,端到楼上分她一杯。
  她刚好快吹干头发,把吹风机关了。
  空气里满涨着潮湿因子,他离她很远,靠着矮柜站,除了有点累,也怕再近又闹得场面失控。
  沉默片刻,他背过脸去,贴着玻璃窗,假装欣赏夜景。
  盛致鬼使神差地想起好久之前李和铃泄漏的天机:“SIRIUS暴雷给名单都是最近的事,可你钻戒在上半年就买了……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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