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谦瓴稍稍沉默,想起去年以来另一出大戏:“所以在公关上开始打破常规、迎合女权?”
盛致淡笑:“宋总会迎合任何人吗?他只是平等得罪每个人。”
周谦瓴也跟着笑了:“挺成功的。现在局面又回归正常了,我估计开春就会正式上马新车型的计划。”
赵佳得装作看夜景往两人身边逛了一圈,不辱使命给韩锐回话:[在聊新车型上马,我这算探听到商业机密了吗?]
韩锐松了口气,又不禁自嘲。
跨年夜在游轮上也能逮着人谈工作,不亏是盛致。
安下心回会议室开了一小时会,收到赵佳得下一条消息又不太淡定。
[哈!又在餐厅碰见他们了!这么多商业密谋吗?]
就算谈工作,谈到临近午夜,是不是太“相逢恨晚”了?
韩锐难免郁结,本来他和盛致也是在职场认识的,这家伙在公司找男人有前科,怕她聊着聊着一时兴起,又和谁聊到床上去了。游轮上都有房间,简直是要命的天时地利人和。
赵姑娘是个会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小眼睛”,很快又补充一条:[现在没聊新车了。在聊上综艺找人之类的。没听懂什么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话题已经不局限在公司业务了。
韩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从会议桌边突然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冷静,关键时刻要处事不惊。
张嘉桓用手机给他发条短信:[出事了?]
韩锐裁了周谦瓴那半张照片发给他:[查一下这个人情史,周谦瓴]
张嘉桓以为是对康益千方至关重要的人物,不敢怠慢,五分钟以后就回了话:[是gay。在美国公开过一个女友。男友太多查清楚需要时间]
韩锐:“…………”
三句话两个反转是怎么做到的?
贵圈真乱。
总之,他判断,不能放任让盛致和这人独处下去了。
盛致那边,听周谦瓴说女朋友失踪了正帮忙支招牵线让他上节目,忽然收到韩锐一条微信:[康益千方第一版营销方案你能再发我一遍吗?我需要做个对比]
她看着手机,沉默下来。
[你邮箱里没备份吗?]
韩锐:[清理过了]
……一位优秀的清理大师。
盛致传文件一贯是走邮件,但她自己工作邮箱离职时已经注销了,唯一的备份在笔记本电脑里。
[我电脑里有一份,不过我现在在外面,需要回去帮你发吗?]
韩锐秒回:[急用、麻烦、谢谢!]
使唤人还真不客气……什么人呐!又不是老板了!
盛致心里嘟哝,起身和周谦瓴道歉,结束了闲谈,立刻往家中赶。
韩锐耍了这点鬼心眼,只妥帖了十分钟又开始焦灼,盛致没有回复,没有明确说帮他还是不帮,话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开口求了,她再不理他,他也没辙。
好在过了四十分钟,就收到了她用私人邮箱发来的资料。
韩锐盯着邮箱里的正文发了近二十分钟呆,只有一句大概是她发邮件的模板,硬生生从“FYR”三个字母中读出了爱意。
她多爱他啊,就为了发一封工作文件,当场就扔下风度翩翩精致文艺的黄金单身汉,离开娱乐休闲应有尽有的游艇,穿过半个城市回到她的小出租屋。
自豪中又夹杂些歉疚。
等他越想越细,就被歉疚湮没了。
是人吗?他扪心自问。
她离家出走了,今天没有家人在身边,本来阖家团圆时,她能去那纸醉金迷中休假,和帅气有情调的男人聊天,现在他找借口让她奔波,骗她回一个人的小房间——李和铃应该也回家过年了,她发完邮件在做什么?能做什么?除了孤独入眠。
去年这时候,他在向她示爱,与她互相温暖。
今年他没能陪着她也就算了,还自私地破坏了她的快乐。
接下去半天的会议也是坐立难安,捱到最后,他做了决定。
他和自己约定过,先处理完正事再回去理清和她的关系,可到了这地步难免陷入疑惑。引力场让光线都发生了弯曲,究竟什么才算正事?
盛致可以随时为他放下一切,难道他就不行?
工作是工作,永远有更重要的工作,等一个又一个里程碑根本没有尽头。
韩锐用剩下的几小时做了点安排,抵达江城时值傍晚,先回河滨府家里冲了个澡换了衣服。
出门时小区里亮起了灯,暖融融的光一盏接着一盏。
他慢慢走着,平复心情,看树影在微风中摇曳,看人影被拉长再缩短,心里却始终无法安宁。
抬眼时数过楼层,盛致的住处亮了灯,电梯上行这一路便更心潮澎湃。
他深深吸气,深深吐息,按下门铃。
门开了,李和铃见他有些惊异,困惑地裹紧居家服的外套:“啊!Ray?公司有事吗?”
公司没事我有事。
韩锐撑着墙壁略微冷静,咽过喉咙,沉声问:“盛致呢?”
“…………嗯………………嗯,”小铃消化了一下顶头上司敲门不是找自己这局面,往客厅退回去,敲敲盛致的门,推开条缝看了看,“刚才我们还一起吃饭呢,这会儿不见了。她经常吃完饭去楼下转一圈,估计没走远。要、要不,你进来坐会儿等一下?”
韩锐没往前迈步,仍等在门口,看着李和铃慌张地拨打电话,比她更加慌张。
忽然盛致卧室里响起清晰的手机铃声。
“Rain rain go away, come again another day……”
李和铃挂了电话,尴尬地冲他笑笑:“没带手机,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换了铃声,讨厌的茶壶战歌终于下线,但换的这个未必就更好。
前后几秒间,屋里寂静了。
韩锐走之前问李和铃:“Rain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Ray?”
“不像不像!绝对不像!”小铃举起了四个手指发誓,“发音差别很大!完全不会混淆!”
回去的一路被冷风一吹,韩锐格外清醒。
少自作多情了。
盛致愿意发那个邮件是因为和她工作相关,过去的工作也是工作,她这个人本来就有责任心。
分开这么久,怎么还能指望她留有旧情?那么多人追,还故意地换了那种铃声,态度早已摆明,人家move on了。
韩锐走出电梯,转弯后看见盛致,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思维还迟钝着没跟着人转弯。
沉默三秒。
他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为什么不进去?”
“进去了,看里面到处开着灯,你人不在,又出来了。”盛致实话实说。
又沉默十来秒。
他忘不了刚才当着李和铃的面受过罪,傲娇起来:“找我有事吗?”
“我来拿鞋。”
“……鞋?”
“嗯。”盛致理直气壮,“鞋坏了,没有能穿的鞋。虽然寄存在你这儿,送我的就是我的。”
她只穿了件土里土气的珊瑚绒居家服,平底鞋,手插在兜兜里,有点搞笑,像临时起意来的。
尽管在女生里就不算矮,但和他身高差20公分,在他面前,还显得挺迷你的,头仰得好高,倔强得像颗蹦来蹦去的小豆子。
韩锐无法不觉得可爱,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人送你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FYR=For Your Reference(工作邮件模板中的模板,我们致可能给一万个人发的邮件都以这个结尾)
韩锐:还是不一样啊,她又没问一万个人讨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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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阳奉阴违
我有宣示主权的必要。
冬日的光是蒙着灰的, 即使最亮时也像屋外罩了毛玻璃盖子。
一到下午四五点,连这点黯淡天光也一并收去。
晚饭后时间本来还早,室外已向兜了一团沉重的幕布, 客厅的灯光撞不出去, 电流似的绕转。
电流般的高光从她的眉梢划过颧骨,找不到栖息之地。
她像瓷娃娃一样剔透,笼在他上方时, 夜蛾般的眼睫微微振翅打颤。
他吻得一如既往温柔, 也许是因为贴靠得太紧, 生出些激烈的味道。
缠绵之间,嗅到他身上性感的乌木香, 烟酒皮革交织后沁出一点甜, 层层叠叠如浪涌似的环抱她,无限沉迷地下坠。
突然她叫停:“……你有,有那个吗?”
他的唇离开她的皮肤, 声线的欲中带了点困惑:“那个?”
“小雨伞。”
他停顿须臾, 把她整个人架在身上抱起来往里走:“在里面。”
边走边笑, 又亲亲她颈侧。
怎么她使用的这些称呼都有点可爱。
把人放在床上, 他去打开抽屉翻找,回来拆开包装,问:“不吃药了?”
“停了一段时间。突然吃是没用的。”
他心里一热,嘴依然不饶人:“遁入空门了?别呀, 天涯何处无芳草,君腾男女比率7:1, 挑选余地很大啊。”
她白他一眼, 作势要爬起来:“那我去挑了, 别拦我。”
“温柔情话你是一句也不会说?”他将人拽回来, 脱掉那件可笑的毛毛居家服,略高的体温熨着他的脸。
“温柔情话?”她被舔吻弄得呼吸不畅。
“好比,‘非我不可’之类。”
她洗过澡,皮肤溢出沐浴露和身体乳的气味。
杏仁奶香糅合檀香,浓稠的桃色蜜糖从高处流往低处,像爱神乘龙去赴酒神的约,金色楼船在波光闪烁的海面航行,银桨在浪中起伏。撩开薄如蝉翼的金线纱帐,别有一番洞天。香扇缓缓摇曳,让混着浑厚椰香的汗蒸进暖风。
使人深深呼吸,更想贪婪攻略,压到尽处,榨取汁液淋漓。
.
晚上她又洗了澡,肚子饿,去捣鼓了一点下酒菜,和他坐床边地上边喝边聊天。
大部分聊的是康益千方的事。
韩锐并不避她,知道她站在自己这边。
有问必答。
才让她渐渐宽心一点。
喝到夜深了,她失控喝得过量了,醉意和困劲一并上来,简单洗漱后扑进被子里睡觉。
他怕她晚上起夜时踩到地上的碗碟,把东西全收拾到厨房放好才回房间,正碰上她从房间出来,半阖着眼像梦游,好奇地停下脚步再跟在身后。
盛致睡了一会儿,觉得口干舌燥,本是想去客厅水吧找水,可方向感错乱,摸到客卫去了。
这也有漱口杯和水龙头,人困在半梦半醒间,没那么讲究,拿杯子接了满满一杯灌下去解渴。
韩锐看着她,没有阻止,寻思反正家里都是直饮水,打断她没必要。
她喝完水心满意足,仍没有睁眼,出了客卧方向感又错乱一遍,往来路反向摸过去,又进了客卧。
本来身上只穿了内衣,她却当套头衫一样脱。
韩锐喝得少,做好了照顾她的打算,眼下倚在门边旁观,见她把自己剥得精光钻进被子里睡得安逸,才连人带被子一卷,抱回主卧。
早上睡醒和她说这段,她没有丝毫印象,断片了。
事发突然没留存证据,韩锐有些遗憾:“应该拍下来,让你自己看看。不过总算真相大白,那次喝醉了你怎么会光溜溜一个人出现在我床上。”
没存证的插曲,她果然会睁眼抵赖,摇头晃脑装糊涂:“哪次喝醉?是我吗?没有吧。是别的女人,你记错人了。”
哪来别的女人。
韩锐睨她一眼:“是女鬼。”
盛致躲进被子里,遮了半张脸,藏在被子下笑。
他把她捞出来抱在怀里:“你没有发现少点什么?”
“少什么?”
“手机。平时爱不释手的,说扔就扔啊?”
盛致怀疑他在阴阳怪气,但没有证据。
“不过这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上门去找你,没想到Lynn在家,她可能会觉得奇怪。她怎么过年也不回家?”
盛致:“她回家的,只不过家里亲戚上门打麻将,家里有点吵,她又跑回来睡觉。没关系,现在我们不在一个公司,交往的事让她知道也不要紧。”
韩锐纳闷地侧头转过来:“是因为在一个公司才不想公开?”
“对呀,”她点点头,“不然呢?我不都说过吗?”
韩锐有点怨念:“我以为你多少也有点享受单身贵族被人追捧的意思吧。”
“我才懒得沾那些烂桃花。”
“既然如此……”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低声蛊惑,“那……办个婚礼?”
盛致想着就头大,转个方向,脑袋从他肩窝里移开:“怎么又来了!”
“婚礼,不是结婚。专挡‘烂桃花’,不好吗?”
“我不是那么注重仪式感的人呐,要折腾那么多杂事,应付那么多人……”
听起来她并非完全不愿意,只是惰于去操办。
韩锐飞快地接话:“全交给我。我来筹备好不好?你只要到那天露个面。”
盛致眯起眼:“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他说,“我有宣示主权的必要。昭告天下了我好歹有个名分劝退你身边那些烂桃花吧。”
名分……盛致兀地笑了。
“再说也不能总不明不白的,像两个小孩躲在公园水泥管里玩闹。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社会身份,我和你交往,至少双方家庭面子里子都要摆好。我就说个最实际的,一旦我们交往的消息被父母知道了,本来有婚约却绝口不提,你爸爸难道不会对我有意见吗?宝贝女儿被拐走连个招呼都不打。”韩锐忙不迭列出许多“暗度陈仓”的坏处。
“别提我爸,这都已经够乱了,还把他扯进来。”盛致挥挥手,“我才不会跟他低头。”
“让我低啊,我来低。要办婚礼不可能不请你父母吧?你带我见家长,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保证把你爸说通,哦,也不怎么需要说通,我们婚礼一办,你爸爸不就认为我们结婚了吗?皆大欢喜。”
“韩锐,”盛致冷着脸严肃警告,“这是原则问题,你别捣糨糊好吗。”
“盛致。”韩锐苦口婆心,“亏你还是公关,和长辈打交道的技巧你是一点不得要领啊?”
“什么技巧?”
“阳奉阴违,懂不懂?两代人、截然不同的生活经验,怎么可能统一意见?他们认为生你养你教育你,自然比你见多识广,你想要反向‘教育’,根本不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当面一概点头,过儿不走心,转身你自己搞另一套就去搞,别被发现,就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