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降低,并不是完全保命,有的人运气差点,该猝死还是会猝死的。
林相忆感激地接过:“谢谢林小姐,不过你会开车吗?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是很敢开去机场了。”
“机场?你已经知道金芊倩在哪儿了?”林千诺一边背上自己的背包一边问。
“对,昨晚……不,是今早了,我没看完资料,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金芊倩最后一次更新的住址档案是在西北的一个山村里,似乎是在那支教的,进山不容易,距离也远,我们最好先乘坐飞机到附近的城市,然后再转火车进山。:”林相忆喊着护心丸说,语气黏糊。
林千诺觉得这个方案没问题,直接应下:“行,你把地址发我,我现在买机票,等会儿我开车去机场。”
去机场有地铁直达,奈何她们两个带着行李,还是自己开车方便。
早上去机场的路相对来说会比较通畅,路上林千诺让林相忆睡一会儿补觉,然而林相忆困过劲儿了,睡不着,干脆起来继续看档案,看到重点还念给林千诺听。
“陈嘉诗腹部疑似有脚印形状的瘀伤,可以推测为有人在她死前用脚踹她的小腹,由于不明确本人子宫内部的情况,所以无法判断是外力还是药物导致的流产。”
“从下颌骨跟下颌枝两处位置看,死者撞击过坚硬的东西,伤口位置并不符合跳楼造成的伤害,可以断定为死前遭受撞击,但无法确定人为还是单纯上楼时摔跤了。”
“脸部大面积受伤,无法判断创伤为跳楼前还是跳楼后,鼻梁四周的骨骼全部碎裂,照片不能体现骨骼经历了一次碎裂还是二次……”
后面还有几条,都是看出了伤口有问题,可光凭照片都没有办法证明陈嘉诗死前遭受过虐待,林相忆越念越生气。
林相忆憋着气一口气念到最后,忍不住说:“这都什么东西啊,古均队长特地把档案寄去省厅,可还是检查不出来,这不白费功夫吗?”
听罢,林千诺抬眼从后视镜看了林相忆下,轻叹:“如果不是这样,陈嘉诗的案子又怎么会以自杀结束呢?尸检报告本身就做得很完美,不,不如说,陈嘉诗,死得很完美。”
她或许遭受过虐待,然而二十层楼的高度,让她的尸体几乎砸成烂泥,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复原她死前的情况,除了看技术,还得看法医的良心。
偏偏,给陈嘉诗做尸检的,不是个有良心的法医,或许只是个普通被顶上来的医生。
就算医生跟法医沾边,普通医生在面对所有死亡情况时,也是比不上法医十几年经验的,很多死亡情况并不符合人们所接受的常识,喊医生来给尸体做尸检,只要医生经验少一些,都有可能出现错漏。
找不到档案的情况下,不能判断陈嘉诗做尸检时是什么情况,光从尸检报告上来看,做这份报告的人,多少有些水平。
换句话说,做尸检报告的人,将“避重就轻”四个字做到了极致,让有经验的法医跟刑警看了知道有问题,却又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这份报告有问题。
现在尸体就剩一堆骨头,根本不可能再次尸检,照片也不是很完整,从二次尸检的报告来看,丁君莫的老师尽力了。
林相忆还是气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杀了人岂不是把人从楼上扔下去然后掩盖死前伤痕就好了?反正只要做尸检的人没良心,无罪杀人可太简单了。”
“林相忆,”林千诺语气冷静地喊了她一声,“并不是所有死亡都能看到真相,纵然每个人都希望真相不会被死亡埋葬,可事实就是,被埋葬的,人们就一定看不见了。”
她自己就背着一份不能说的死亡,可怜陈嘉诗,却也要一步步跟着人间的规则走。
因为陈嘉诗的愿望,就是能被人们看见啊。
林相忆狠狠抹了把脸:“我们能找到金芊倩的对不对?”
“……希望吧。”林千诺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后半程两人就在沉默中度过,林相忆在到达机场前没忍住睡着了,手里还捏着金芊倩的档案,厚厚的一叠A4纸可以看出来,十年间,她换过很多地方,多到仿佛在逃亡。
在机场停车场里,林千诺没马上喊醒林相忆,而是打开自己的背包查看里面准备的东西,从中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编织手链,女生们喜欢的那种,中间有一块小小的葫芦玉石坠子。
林千诺看了一会儿,缓缓戴在了左手上,随后才收拾东西叫醒林相忆,让她赶紧去取票,快过端午节,机场安检处人肯定多,得尽快。
被叫醒的林相忆一开始还有点迷糊,没一会儿就清醒过来,明明只睡了一会儿,却感觉一身轻松,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感觉睡得好饱,平时在床上睡整七八个小时也不见这么舒服。”
“是那颗护心丸,里面有缓解压力的成分,也有安眠的效用,可以很快进入睡眠并且驱逐噩梦,这样睡一觉,肯定比平常慢慢入睡更舒服。”林千诺站在车边解释,时不时给林相忆搭把手。
两人买的机票是中午的,掐着时间买,这样晚上到达另外一个机场后可以直接赶上傍晚的火车,在火车上睡一晚就能到目的城镇,之后再想走,估计得准备马或者马车。
飞机上林相忆又睡了一觉,通宵后到中午往往是最困的,她饭都没吃,直接睡过去了。
而趁这个时间,林千诺把她带的资料看了一遍。
陈嘉诗部分难以再有新的突破,说到底就是没证据,跟黄戊华死了尸体被家属领回去一样,陈嘉诗的情况跟这个很像。
档案记录上说,陈嘉诗跳楼后被送往医院,本就当场死亡的人,送到医院也救不回来,直接被推到太平间冷冻起来,至于尸检报告,是警方要求,最终因为尸体保存问题,在医院做了。
医院给出的报告很符合尸体表面情况,警方有心想查,然而家属好像并不在意,直接就选择自杀,在公安局签字后立马认领尸体送去火化,一点线索都不给留。
后面没多久,陈嘉诗的父母离开临城,连户口都迁走了。
陈嘉诗一案自然就成了一个□□女怀孕诈骗不到钱绝望自杀的故事,人受尽折磨死亡,反而一点好名声没留下。
除去陈嘉诗的档案,还有金芊倩的,她这些年换过的居住地跟行走地方很多,快的时候差不多一周就会去办个暂住证,长的话也不超过三个月,一直在转换地方,而且转换的位置没有规律,仿佛是走到哪里没钱了就停下来攒攒钱。
第一次搬家就是十年前,陈嘉诗跳楼前一周,人忽然消失,从时间上看,她消失在前、被学校退学在后,陈嘉诗跳楼前那几天,她人不在临城。
这七天有空档期,无法记录她一家到底去了哪里,应该是在路上,在挑选地方。
再次有记录就是半个月后,在西藏靠近边界线的一个小村子里,那个村子加起来不到三百人,附近有军队镇守,虽说是防御国界,可换句话说,那个地方,确实很安全。
此后三年,金芊倩换过不少地方居住,大多数都是国界边上的乡镇,像是变相寻求庇护;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年,可能是她觉得安全了不少,就慢慢往别的地方去,不过依旧挑选偏僻地方。
看得出来,当年她的父母提前看出了黄家的心思,不等黄家动手,直接举家搬迁,所以才能留下一条命来,黄家再嚣张也不会在军队眼皮子底下搞事,只能放过他们。
他们一辈子不冒头,就可能不让他们“自杀”。
一点点看完金芊倩这些年走过的地方,林千诺看着最新搬迁的地址,更新时间是半个月前,时间刚刚好,她跟林相忆过去,应该能找到人。
根据金芊倩搬家频率逐渐变慢推测,她们这一趟是赶得上的,希望接下来跟计划一样顺利。
五六月份的时期哪哪都热,临城就够热了,林千诺跟林相忆到了西北一个大城市,感觉没什么区别,出了机场就跟上了岸的鱼似的,恨不得扑腾两下来证明自己要被晒干了。
这个小城市没有地铁直达火车站,还得打车过去,她们算是在他乡还敢独自打车的女孩子了,司机要是敢动手,谁要进医院还说不定。
打了个车去火车站,司机师傅路上一直哔哔,说着他那些老黄历跟说着林千诺两人不该出来旅游,烧钱什么的,还有说不安全,可以留他的电话,有问题给他打电话,他一定来。
林相忆气得直接笑着打开了黄戊华的尸检报告,翻出最血腥的那张——黄戊华被摔得面容模糊的头部照片,笑着对林千诺说:“林小姐啊,你看这个死者死前有没有遭受过虐待啊?我看他好像头骨有碎裂的样子啊。”
并不在意别人话语的林千诺对司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不过既然林相忆气不过,就陪她演起来:“这个像被人按着头在有棱角的地方砸过,他的牙齿也像是含住了桌角后猛击头部造成的伤害,这种直接触及身体柔弱部分的恐惧跟疼痛会让死者当场休克。”
等林千诺说完,林相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看起来被折磨得挺惨呢,这让我想起之前做过尸检的一具尸体,被人割得乱七八糟,做遍了检查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不致命,他是被活生生疼死的。”
听着两人胡诌的各种恐怖尸检故事,司机吓得不敢说话了,甚至加快速度把林千诺两人匆忙送到火车站,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感觉跟载了俩瘟神似的。
林相忆站在路边,嗤笑一声:“怂货!”
“林小姐,你很在意这个事情吗?”林千诺微微侧头问,她觉得旁人的一些话,不至于生气。
“不是在意,是看不惯,”说完,林相忆想起什么,“对了,你好像不是很在意,你不生气吗?那司机话里有话的,摆明了不怀好意!”
这么一说,林千诺大概能明白林相忆生气的点在哪里了,然而林千诺还是没有感觉到特别生气:“怎么说呢,我看这种事情就跟看一个玩火的小孩儿一样,迟早,这火要烧到他自己身上,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似乎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林相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林千诺说的是什么,思忖一会儿才意识到,林千诺说的可能是口业:“你是说口业吗?多口舌,确实会犯口业,所以,你是觉得他迟早会遭报应,才没有生气?”
“唔……你会对一个死人生气吗?”林千诺反问。
人会对很多事情生气,可要想一直气一个死人是不可能的,纵然有些人死了依旧遭人恨,可恨的本身是他们活着时做的事,并不是死了的人本身。
生死是一条无法跨越的界限,林相忆看的是生,目光放在眼下,自然生气;而林千诺看的是死,注定要归于尘土的东西,她不觉得有必要为死物生气。
林相忆捂住额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从你的角度看,确实没到生气的程度,不过还是谢谢你配合我,现在我们去坐火车吧。”
这个西北小城的火车站里人不算多,越偏僻的地方人越少,即使铁路已经开到这边了,依旧不会有太多人来这边定居。
繁华说不上,发展没有太大进展,天气环境还差,定位成养老城市都不行,就这么半拉拖着,偏偏,想去金芊倩现在居住的山村只能从这里。
不得不说,金芊倩真的蛮会找地方,那么偏僻的村子,在地图上都不显示的,她居然还能在那住下,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厉害人物。
已经睡了半天的林相忆完全补够了觉,在火车上继续看金芊倩的搬迁史,那些林千诺都看过了,就去买饭吃,她跟林相忆都是不缺钱的,只带了随身行李,饿了可以直接去买。
火车上的大份套餐五十多块一盒,有肉有菜,除了味道重一些不是很好吃外还算可以,至少林千诺把菜吃完了,然后大排骨都给了林相忆。
去山村的人很少,火车大部分车厢是运货的,林千诺跟林相忆的车厢就跟被包了一样,除了她们没别人了,隔壁车辆也就一两个人,入夜后整个火车只剩下哐哧哐哧的声音,并不如电视中的火车那般热闹。
林相忆睡够了不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葱葱郁郁的树木,还是觉得无聊,就转过身问对面的林千诺:“林小姐,我叫你千诺吧?以前我都喊林千诺名字,不喊你姓的话,就能区分开来了。”
就是本人的林千诺没有意见,点头:“可以,那我也喊你名字吧,这样不显得生疏。”
“好呀,”林相忆笑起来,接着抱上枕头趴到床边缘,小声问,“那千诺,你是为什么当上寻游商人的?感觉当这个行业的,都是本身喜欢吧?不然的话,怎么能够忍受一直一直飘荡在外面呢?”
因为林千诺失踪的时候,林相忆不怎么爱走出临城,她恐惧自己的离开,总觉得自己离开后再次回到临城或许就会发生无法接受的事情,在这样的前提下,林相忆很想知道,林千诺又是因为什么,选择做一个没有根的寻游商人。
只看背景的话,两个林千诺都是父母双亡,这样的人……难道不会更渴望安定吗?
林千诺此时正坐在床上玩手机,见林相忆实在好奇,干脆放下手机,靠在床头思索后说:“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我毕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二岁。
“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我自己的人生都没看明白呢,就得去为我父母的人生画下终点,有人告诉我,不如出去走走看看,看得多了,也许就知道怎么办了,由此,我就成了寻游商人。”
这并不是个可以拿来当聊天内容的理由,它带着生死与亲缘的沉重,林相忆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问错问题了,就跟前天问林千诺是不是偏僻地方更好拿到宝物一样,其中的回答,不适合被人听见。
林相忆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没关系的,这不是不能说的东西,我渐渐也明白,我只是比别人……更早送走我的父母而已,没有任何区别。”林千诺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轻轻勾着,视线却落在窗外。
看着林千诺的模样,林相忆不敢继续往下问,急忙转移话题:“那、那千诺,你、你赚到的第一桶金是什么?”
问完林相忆有点想打自己嘴巴,林千诺本就是因为父母死亡才当上寻游商人,她问这话,不还是绕在这个问题上吗?
根本没转移开啊!
林千诺听出来林相忆想转移话题,好笑地看着她:“第一桶金啊?让我想想,算得上第一桶金的,大概是我去国外散心的时候……”
父母死亡后林千诺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一种没有本我的状态,她现在到底不是人,神智一旦不坚定,反而会被续命的东西吞噬掉,世界就是这样,你要拥有任何东西,都要付出平等或者更严苛的代价。
等她能够重新作为人站起来,却又回到了刚被父母救下的模样——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形怪物,没有父母给她画的皮,完全没法走出去,怕是刚见人就得被揍一顿。
为了能去见人,她就给自己裹上后一层又一层的白布,戴上垂着白色皂纱的帷帽,看起来像个玩cosplay的,并不会多问,顶多感叹一句现在孩子喜欢的东西太神奇了。
由于她的家就在海边,于是重新走到阳光下后,林千诺就随便买了张船票,想着到哪里,哪里就是她的起点,从起点走回来,就是她另外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