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江黎的视线,疼痛隐隐加重了,听到她的话,更疼了。
“谢将军放错地方了吧。”江黎没什么表情道。
“阿黎,我——”谢云舟刚开口便被江黎打断,“叫我江二小姐。”
谢云舟抿了抿唇,唤道:“江二小姐,这是我给你买的。”
“哦?谢将军真有心,”江黎淡挑眉,“但你搞错了,你买的这些都不是我爱吃的。”
她声音一沉,“请拿走。”
“不爱吃?”谢云舟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再去买。”
只要她讲,他便一定给她买来,再难也会买来。
“你买的,”江黎一字一顿道,“我都不喜欢。”
言下之意,只要是你买的,即便是山珍海味我都不喜欢。
谢云舟眼睑慢垂,敛去了难堪,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可见江黎实在不愿理他,他便没再开口,就那样呆呆站着。
她看戏,他看她,把曾经两人的过往在脑海中细细回忆了遍,那样的江黎,怕是他再也等不到了。
沉思中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侧身让开,有人弯腰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是荀衍。
荀衍像是没看到他,含笑问江黎:“好看吗?”
江黎点头:“好看。”
荀衍给她递上茶水,“喜欢看以后经常来。”
江黎杏眸里含着潋滟的光泽,柔声细语道:“好。”
荀衍最喜欢她浅笑的模样,心颤了颤,指尖抵着桌面探了出去,覆在江黎手上,低声道:“手炉呢?”
江黎勾出回:“忘带出来了。”
荀衍手指又压得紧了些,他在用掌心给她暖着手,“下次记得带。”
江黎回:“好。”
他们一言一语浅淡说着,两步外的谢云舟简直要疯了,曾经江黎也是这样柔声细语同他讲话,是他,是他没有珍惜,把她推离了身边。
谢云舟指尖陷进了掌心里,险些要爆发时,被张同拉到了一边,张同还未见过江黎,不知江黎是谢云舟和离的夫人,轻声道:“谢兄,你一直盯着人家的夫人看什么。”
“不是别人的。”
“那是谁的?”
“我的。”
“……”
张同眨眨眼,又用手指掏掏耳朵,“不是,你何意?”
“是我夫人。”谢云舟冷声道。
“你不是同夫人和离了吗?”张同也是前不久才知晓的这件事,他问道,“传言你同夫人不睦,可你这个样子也不像不睦的呀,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谢云舟问道。
“倒像是很喜欢的样子。”张同挑眉,“难不成你真喜欢上这位刚刚和离的夫人了?”
久久后,谢云舟放弃了挣扎,认命道:“是,喜欢上了。”
他不知道何时喜欢上的,但醒悟过来时已经喜欢上了,就像是有粒种子种在了心底最深处,你不知它何时出土,何时发芽,何时成长,等意识到时,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扎根在你心底的每一处,你若想拔出,怕是连命都会不保。
张同越发得不懂了,“喜欢为何还要和离?”
这话问的好,谢云舟的心仿若被插了一刀,是他看不清自己的心,错失了她。
张同又道:“等等,谢兄你这才刚从边关回来两月有余,你这怕是都没和夫人好好相处呢,就喜欢上了?”
张同是大佬粗,在他眼里,那个所谓的喜欢怎么也得几个月吧。
谢云舟淡声道:“谁说喜欢要好久。”
也许只是一瞬。
这话张同没法反驳,因为他没喜欢过谁,他努努嘴,“那你怎么办?”
江黎不动声色间抽出了手,给荀衍递上果子,荀衍笑着接过,张嘴轻咬一口,说了声:“好吃。”
“好吃多吃些。”江黎又给他递上一颗。
“好。”荀衍淡扬眼尾,漆黑的眸子里淌着炙热的光,“只要是阿黎给的我都吃。”
这刺目的一幕,让谢云舟眼睛变红,他再也看不下去,手指攥紧,片刻后又张开,沉声道:“你等着那人,我先下去。”
他们是来查案子的,有桩涉及到军粮的案子需要查证。
张同抿抿唇,“行,你先下去,我问好了去寻你。”
谢云舟转身离去前再度看了眼江黎,只见她唇角勾起漾出浅笑,须臾,鬓角的发丝被风吹起,飘荡间露出耳后那片的肌肤。
谢云舟停下,眼睛大睁,好似好看了什么。
他盯着她耳后仔细瞧着。
发丝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在她转头起扬得越发高了,之前只是露出了一点点,现在全露出来。
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映出一颗圆圆的小小的深深的黑痣。
谢云舟像是被定格住,动也不动,就那么征愣看着,脑海中闪过是男子说过的话。
“那女子耳后的那颗痣很圆很深,在发丝这里。”
他用手指着,“就是这处,那是颗富贵痣,将来啊,她必能嫁进富贵人家,享一生荣华。”
谢云舟缓缓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下章才算是火葬场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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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噬心
谢云舟缓步走过来, 光影斜射到他身上,映得他身形越发颀长挺拔,落在地上的影也透着一抹清冷感, 摇曳间拂到了后方的墙上。
隐隐的,有些缥缈。
他步子迈得极慢, 好似刻意拉长了般,几步远的距离他像是跨越了经年, 那年他突然生病, 病情严重, 寻遍了燕京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后, 有一赤脚郎中说能治他的病, 但需有人在一旁伺候,府里下人害怕被他传上, 谁都不敢靠近一步。
人人自危, 有的还趁机逃走了,他当时想的是,死便死吧,他不怕。
僵持了半日, 有人敲开了谢府大门,少女不顾自身安危应了下来, 那几日同常人来说无异, 但对于他和那少女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五日。
其实, 连赤脚郎中都不知他到底得的是何病,当时也只是报着活马当司马医, 能救便救, 救不了也无憾。
药方都是从来没用过的, 开始他不知道, 后来才知晓,给他试药的也是那个人。
她是报着同他生死的决心才坚持下来的。
似乎,他也曾赶她离开,但她没允,而是轻哄他,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他意识混乱并不确定。
幸的,后面他活了下来。大难不死,他很感激救他的人,给了郎中丰厚的银两,至于少女,他当然也不能亏待。
他为江藴做过很多事,能做的不能做的都为她做过,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她救了他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对她好些是应该的。
是以,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他不是放浪之人,对一个人好便只会对那个人好,对其他人便会多一分疏离。
譬如他对江黎,从未热络。
谢云舟未曾有后悔的事,可仅有的两件都同江黎有关,一件是那日答应和离,他心痛万分,却又无法扭转。
一件便是那年,为何不仔细问清楚,便听信了江藴的一面之词,为何不多看看江黎。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日,是江黎从曲城回来,也是他康复后的第二十日,他去江家找江昭,在庭院中与江黎遇到。
少女腥红着眸,抖着唇问道:“你好了?”
他顿了下,思索可能是江藴对江黎说了什么,故此才有她一问,他清冷回:“好了。”
她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他无瑕去听,因为他手里拿着给江藴买的小物件,是胭脂,江藴说她喜欢,他便悄悄买了下来打算送她。
江黎似乎也看到了他手里的胭脂盒,颤着唇问道:“这是?”
他刚要回,便被江藴含住,后来他看也未看江黎便越过她朝江藴走去,浅笑间把胭脂盒递上,“给你的。”
江藴笑着接过,“谢谢阿舟。”
后方传来下人的惊呼声,“二小姐您仔细点,小心扎到手。”
下人话音方落,江黎被地上的碎片割到了手,有血溢出,她秀眉拧到一起,杏眸里盛着泪,要落不落。
谢云舟欲转身去看,被江藴唤住,“哥哥在偏厅等你,你快去。”
谢云舟点点头:“好。”
他跨步朝前走去,眼角余光里看到江黎在吸吮手指上的血,她卷翘的长睫上染着泪珠,日光一照,晶莹剔透。
他当时的想法是,还真爱哭。
而他,恰恰不喜欢爱哭的,后来,他同江黎又单独遇到过几次,每次她都想问什么,最终没有问出来,他也未曾多想。
现在他很后悔自己的没有多想,若是当时他同她说上一句半句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若是他不先入为主,是不是就能知晓,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些刻意忽略她的事,便不会有了。
她哭,他也不会冷眼旁观。
她不小心掉河里,他也不会舍近求远去先救江藴。
是的,他先救的江藴,江府众人都以为他救江藴是因为江藴危险,实则不是,他救江藴,是想起那年江藴衣不解带的救了自己,他在报恩,至于救江黎,只是顺手而为。
谢云舟不想便罢,细想下来恨不得给自己几刀,幸亏江黎无事,不然他会抱憾终身的,非死不能恕罪。
谢云舟站定在江黎面前,垂眸凝视着她,眼神缱绻炙热,隐隐的带着一片深情。
他颤着声音唤了声:“阿黎。”
阿黎,我错了,真的错了。
错在不该没有认出你,错在不该那样苛责你。
心底的声音越发大了,无声呐喊着,是他眼盲心盲,错把恩人当坏人。
错了,真的错了……
江黎狐疑迎上他的视线,实在不知他又要做什么,蹙眉道:“谢将军大概是记性不太好,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阿黎,我们不熟,请叫我江二小姐。”
“阿黎,”谢云舟像是没听到江黎说的话,脑海里都是他对她做过那些不好的事。
成亲那日,他把她扔下,晚上又带着酒气回来,不顾她意愿强行同房,她就是哭,也是低泣。
后来她问他,为何?
那时他如何回答的?
谢云舟记了起来,他说,这是你该受的,谁叫你执意嫁进谢家。
其实他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刀子在戳她的心,一刀一刀,让她难过万分,让她痛不欲生。
“阿黎。”谢云舟又唤了第三声,黑眸里淌出水汽,他是征战多年的大将军,历经生死,即使面对死亡都不曾掉一滴眼泪,可今日他却忍不住了。
他那里有她写的书信,三年不间断的写,可他一封未看,更不曾回信。即便过去了许久,他还是怪她不该嫁进谢府。
他告诉自己,他不回信对她的惩罚,她活该受那样的惩罚。
可,她又为何该。
谢云舟蹲下,缓缓伸出手,他指尖在颤,很明显的战栗,他想去握江黎的手,想告诉她,他错了,真的错了。
他想求她。
然,还未碰触上,便被人一把推开,谢云舟摔倒在地,江黎站起,怒斥道:“你要做什么?”
荀衍也起身走到江黎面前,手挡在她身前,虚虚护住她,冷声道:“谢将军没完了是不是?”
谢云舟从地上站起,黑魔里好似翻滚着漩涡,神情悲凉,“阿黎,我——”
他想同她解释,他不是故意认错人的,他是无心的,他知道错了,他改。
“滚。”江黎没兴趣听他说些什么,确切说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已经不好了,他在提醒着她曾经受过的那些屈辱。
她的哭泣,她的委曲求全,她全心全意的喜欢,被他当草芥一样嫌弃。
江黎没了听戏的心思,“衍哥哥,我累了,想走了。”
“好,回家。”荀衍护着她,两人欲转身离开。
谢云舟大抵是真的疯了吧,唯一的念想是不能让她这么走了,她若是走了,他便再也无法见到她,那他如何同她解释之前的事。
“阿黎,别走。”谢云舟追了上来。
荀衍的忍耐已经殆尽,轻轻一推让江黎躲到安全地方,一个回身边抽出腰间的软剑边从谢云舟厮打起来。
他是真的打,招招无虚,招招都冲着谢云舟要害去,似乎不把谢云舟打趴下,他便不允。
谢云舟满心惦念着江黎,打的时候也不太专心,好几次差点中招,有幸亏避了过去。
但好运不会一直降临到他的身上,几次后,他还是中了一剑,这剑插在他手臂上。
荀衍冷声道:“谢云舟上次我便言明了,以后莫言出现在阿黎面前,看来你是记不住,好,那便让我的剑告诉你该如何做。”
荀衍武功套路不寻常,一剑得手后又来一剑,若是平日谢云舟定不会轻易中剑,只是他心里有事,反应不及,或者是他有意在放水。
总之,这场厮打,他连中了三剑,血流了全身。
连张同都一脸诧异,不是,谢云舟武功没这么弱啊,怎地还被对方打成这样了。
他想起了那次谢云舟作战,对面一百名敌军,可这边只有谢云舟一人,所有人都以为谢云舟会战败,后,等来的是他获胜的消息。
他还割了对方将军的头颅。
还有那次,他被人围困,马蹄穿梭,他硬是闯出了一条生路,活着回来,那两次哪次不比今日危险。
倒没见那两次流这么多血。
张同明了,他这是故意放水,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因为谢云舟心里有愧,便是荀衍不动他,他也想让自己受伤,借此偿还这些年江黎受过的伤。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期翼,希望江黎看到他受伤能心软,能不要那么生他的气。
后者是他的目的。
可惜,他什么也没等到,更没等到江黎心软。
何玉卿在他们争斗时赶来,江黎道:“我想回了。”
何玉卿揽上她的肩,“走,我先送你回去。”
江黎知晓荀衍不会受伤,故此才走的如此坚定。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谢云舟伤心至极,昔日的江黎哪怕他有一点不妥,都会紧张的要命,毫不夸张的说,他打声喷嚏,她都会把大夫找来,给他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