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皮怎会如此厚呢,大抵燕京城的城墙都没她脸皮来的厚。
江黎没搭话就那么看着她。
江藴道:“当年父亲母亲是不是给你留了很多钱财?我也是江家的女儿,你莫要说那些都是给你的。”
“房子的事我可以不予计较,你和离了,没有住处,住便住吧,给你也无所谓。”
“但是银两你总得分我一半吧。”
能把这些混账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除了江藴怕是也没其他人了,江黎笑了下,她不知道当年自己到底有多良善,才会被江藴这样蠢的人欺负。
“容我提醒你一件事,”江黎道,“当年我之所以嫁进谢府,是因兄长出了意外急需银两周旋,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我才嫁的,这事嫂嫂也知晓。你到底从哪里觉得我会有余钱?”
“那不说父亲母亲留下的钱,便说你和离吧。”江藴抿抿唇,道,“阿舟那人我最知晓了,心软,你同他和离,他定是肯定了你银两和首饰,这些你分我一半总可以吧。”
“要知道我将来可是会嫁进谢府的,继时阿舟的钱便是我的钱,说到底你从他手里得到的东西,也是从我手里得到的,你先给我用些,应该不过分吧。”
有人蠢成了猪,自以为说的头头是道,殊不知,是狗屁。
江黎见过蠢到,从未见过如此蠢得,这样的人若是真嫁进谢府,不知谢府是怎样一番光景?
大抵很有趣。
江黎看了眼天色,无心再同她讲下出,讥笑道:“愚不可及。”
随后又道:“车夫,走。”
江藴还在做着“将军夫人前呼后拥家财万贯”的美梦,冷不丁看到马车朝前走,急切中用身体去挡。
江黎没等车夫开口,先开了口:“直接冲过去。”
她料定了江藴不会真的拦。
所料不假,江藴还真不敢拦,见马车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又朝一侧躲去,就是躲的有些狼狈,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脚踝传来咔的一声,她崴脚了。
这下好了,最起码可以消停到过年。
马车走出好远,江黎还能就着风听到江藴的怒骂声:“愣着干什么,快扶我起来啊。”
“快点。”
“你为何不去拦马车。”害她没要到钱。
“……”夏柳颤颤巍巍说不出一句话。
金珠许久未曾这样舒畅,心情好的不得了,“小姐,你真厉害。”
江黎笑笑,淡声道:“不是我厉害,只是我懂得了保护自己和身边人而已。”
然后她睨着金珠,声音放柔,“抱歉,之前让你和银珠同我吃了那么多苦,以后不会了。”
她不会在允许有人欺负她们。
金珠感动道:“没有吃苦,小姐待奴婢极好,奴婢一点都不苦。”
江黎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隐隐的听到了叫卖声,问道:“想不想吃冰糖葫芦?”
金珠点点头:“想。”
江黎道:“车停了,你去买。”
金珠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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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舟行至半路,没追上江黎,到被其他人追上了,荀衍原本正在酒楼二楼同人攀谈,忽地,听到下方传来马蹄声,隐约的,还听到了呼喊声。
“主子,您慢点,慢点。”
荀衍用手支开格子窗朝下看去,只见谢云舟驾着马疾驰而去,他眉梢淡挑,漆黑的瞳仁里浮现什么,给了阿川一个眼神。
阿川会意,点点头,转身离开。
荀衍放下手,端起茶盏,继续同那人攀谈,唇角淡淡扬起笑意,那人道:“公子,那批药材您是赔着卖的,您确定还要继续?”
荀衍淡声道:“继续。”
那人道:“恕马某多言,某知晓公子不差钱,可是这赔本的买卖总不好一直做啊,这也……”
荀衍放下茶盏,脸上再无一丝笑意,淡声道:“我的钱,我想怎么花便怎么花。”
男子急忙点头附和:“对对,公子的钱,公子想怎么花便怎么花,是某多言了。”
说着,他抬袖擦拭额间的汗珠,明明热的都出了一头汗,可后背却一阵凉。
荀衍指腹摩挲着茶盏,印下浅浅的痕迹,“想必不用我提醒,你知道何话当讲何话不当讲吧?”
“马某知道,”男子站起,躬身作揖道,“公子放心,药材之事,某定会守口如瓶。”
荀衍满意点点头,随即又笑起,“马掌柜这是作何,快,快起身。”
马掌柜睨着荀衍,心道:怪不得私下里有人称他疯子,他也确实是疯子。
恍惚间,马掌柜忆起上个同荀衍产生间隙的掌柜,听说对方已经疯了,至于因何而疯,无人知晓。
可怕,太可怕了。
半个时辰后,阿川折返,雅间里只有荀衍一人,他道:“公子,办妥了。”
荀衍端着茶盏的手指一缩,茶盏里的茶水倾倒而出浸湿了桌面,荀衍淡扯唇角勾出一抹浅笑,“好,做的不错。”
言罢,他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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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七扶着谢云舟进了房间,看着谢云舟右手臂上多出的伤口,直想骂街,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杀千刀的,二话不说上来便打。
目标还挺明确,就是奔着谢云舟去的,谢云舟抵挡了一阵,头一晕,被剑划伤了手臂。
这下好了,彻底没办法追人了,谢七强行把他带了回来,“主子,你切莫再乱动了,属下去找大夫。”
少倾,大夫赶来,看到谢云舟身上的伤,差点背过气去,厉声道:“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要好生歇息,莫要再受伤,你们倒好,这才过了几日,又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我看你呀,真是不想活了。”
谢云舟全身疼,被冷风吹得脑袋晕,本想反驳大夫的话,可刚一张嘴发现喉咙似火烤般难受,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了,只能任由他清理伤口。
不过这个大夫实在是聒噪,下次,要叮嘱谢七不要再让他来。
伤口清理间隙,他又想起了方才偷袭他的人,若是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荀衍的人,他隐约记得有次见过他。
荀衍的人为何会偷袭他?
那只有一个缘由,是因为江黎,看来荀衍对江黎真是势在必得了。
不其然的,谢云舟脑海中再次浮现江黎同荀衍在一起的画面,江黎眉眼弯弯对着荀衍笑,唤他衍哥哥,荀衍唇角轻勾,还一笑,唤她阿黎。
谢云舟心猛地一缩,就像是被谁狠狠揉了一把,痛意来的很猛,他身子踉跄险些摔倒。
阿黎,你当真喜欢荀衍吗?
可你若是喜欢荀衍,那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刚知晓喜欢你便要彻底失去你了吗?阿黎,别对我这样,求你,给我次机会。
一次也好。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风声,似乎在说:不可能了。
绝对不可能了。
大夫手劲很大,清理伤口时也未放轻力道,谢云舟眉梢皱起,想起了那次江黎给他清理伤口的情景。
是成亲那夜,他掌心不知被什么划伤,流出很多血,新婚夜见血总是不吉利,金珠银珠轻呼出声,江黎命她们去端热水,然后她忍着疼来给他清洗。
为何是她忍着疼呢?
她白日拜完堂回房间进本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她,跌倒在了地上,手掌心擦破了皮。
无药涂抹她只能忍着。后来,谢云舟喝醉跌跌撞撞进屋,走到床榻前,执起她的手一把提起她,力道很大,江黎感觉到手腕好像要断了,她轻呼一声。
谢云舟不耐烦的松开手,很不凑巧,她没站稳,再次跌在了地上。
江黎大抵是同这间房间犯冲,两次跌倒伤的都是一个地方,掌心那里红的刺目,可她还未来得及给自己清理,便发现谢云舟手掌心也受了伤,又急忙先给他清理。
她手劲很轻,动作小心翼翼,边清理边吹拂,似乎怕他疼,还时不时看他一眼,他若是皱眉,她便会停下一直吹,等他眉梢松开了,她才继续清理。
“嘶”,大夫又加重了一次力道,谢云再次感觉到了痛意,他回过神,莫名的,对江黎的思念又多了一分。
若是她,定不会这样重手重脚的,肯定会轻轻的。
越是思念谁便会下意识的去对比,可对比完,等待自己的只有失落。
都说月有阴晴圆缺,可失去江黎的谢云舟,这辈子大抵都不能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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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昨日太劳累,江黎这觉睡到了很晚,起床时天色已大亮,听到她的动静,金珠银珠走了进来,一个给她更衣,一个给她拿帕巾。
江黎穿好衣衫,又接过帕巾,轻轻擦拭脸颊,等一切弄妥后,金珠道:“小姐,荀公子等你多时了。”
“衍哥哥?”江黎没想到他会这么早来,站在铜镜前看了看,没任何不妥后,慢慢走了出去。
荀衍听到脚步声,徐徐转身,淡笑道:“早。”
实则不早了。
江黎柔声道:“衍哥哥找我是不是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
“不是的。”江黎说道,“有事无事都可以寻我。”
荀衍眸光看向外面,“今日天气甚好,带你出去走走。”
“去何处?”江黎也看向外面,难得今日没下雪,且有太阳,确实是好天气。
“郊外踏雪赏梅怎么样?”荀衍知晓她喜欢梅花,故此一提。
“赏梅啊?”江黎点点头,“好啊。”
她最喜欢赏梅了。
蓦地,她像是想起什么,含笑问道:“衍哥哥怎知我最喜欢赏梅?”
“只要用心,总能知道。”荀衍定定说道。
这点说的还是挺对的,只要有心总会知道,就像谢云舟,相识多年,成亲三年,他何时知晓她的喜好。
那日带府上众人去赏梅,却唯独不带她去,你看,人不能比,一比较什么都能出来。
还是衍哥哥对她最好。
江黎起的晚,没什么胃口吃早膳,本想就这样出门的,被荀衍知晓后,硬是喝了半碗参汤才离开。
荀衍不是强行逼她喝下的,而是笑着对她说道:“要不我喂你喝?”
江黎哪好意思要人喂,忙端起一口喝下半碗,喝得急,咳了好一会儿。
少倾,他们一起朝外走。
也不知道荀衍是从何时起这样温柔体贴的,江黎刚迈出一步,又被荀衍拦住,“等等。”
江黎乖乖站着不动,眼睫轻颤问道:“何事?”
荀衍走过来,站定在她身前,拉过氅衣上的帽子轻轻扣在她头上,柔声叮嘱:“外面有风,这样才行。”
江黎出门都会戴帽子的,今日是忘记了,幸亏有他提醒,她抿了下唇,说了声:“好。”
江黎很少出来游玩,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心情自然是好的没法说,她喜欢梅,便站在梅树下看了好久。
发丝上都落了梅。
荀衍伸手去摘,不经意的碰触到她的额头,他眼睑半垂,敛去了眼底的异样。
金珠银珠远远看着,轻笑出声,“若是小姐同荀公子在一起便好了。”银珠说道。
“是啊,荀公子这样体贴,小姐若是同他在一起,肯定会幸福。”
话虽这样讲,但她们两个都知晓小姐无此意,小姐说了,眼下这样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她是不会再嫁人的。
前方有雪,荀衍先一步走过去,转身,他伸出了手,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纹路清晰,是个有福之人。
江黎垂眸睨着,似是沉思了须臾,随后白皙指尖捏住裙侧,抬脚迈了过去,笑笑,说道:“衍哥哥,我自己也可以。”
荀衍指尖蜷缩,慢慢收回手,负在身后,“是,阿黎很棒。”
江黎转过身子继续朝前走,一阵风吹来,卷起雪花,模糊了她的背影,荀衍静静看着,心道:也罢,你只需走那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便可。
至于你何时迈出这一步,不急,我等。
江黎不知他心思,脸上露出孩童般稚嫩的笑容,她扬起头,闭眼,感受着浓郁的花香。
人的缘分便是这样,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偷盗军粮的事有了眉目,说那伙贼人现在郊外,因这事一直都是谢云舟负责的,那么抓盗匪自然也得是他。
盗匪抓住后他先让人护送回去,自己原路折返,谁知让他看到了不看到的一幕。
梅花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的氅衣,墨发束冠,女子一身白色氅衣,发丝轻挽,他们一后一前站着。
女子站在前面,男子站在后面,碎金版的日光倾泻而下,映在他们身上,人像是镀了层光。
风把他们的衣摆吹拂起,拍打间发出声响,似尘埃般的雪粒在日光照射下也散发出光。
梅花纷扬而下,像是一场炫人的梅花雨,白茫茫的,让人什么也看不清晰,又什么都看得清晰。
男子眼神痴缠的睨着前方女子,唇角始终挂着浅笑。
须臾,女子转身回眸,唤了声:“衍哥哥,你看,美不美。”
她捧着梅花走近,问道。
“美。”荀衍说道。
谢云舟远远看着,似乎没有哪幅画卷比眼前这幕来的还好看,可他的心却一寸寸沉下去。
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里,被丝线紧紧绕着,被巨石用力压着,而他仅有的感触便是疼。
无法压制的疼,像是把全身的骨头都打折了般,又好似是挑断手筋脚筋般的疼。
不好形容具体是哪种,疼痛是抽搐状的,疼一阵缓一阵,疼痛来的时候,谢云舟趴在了马背上。
马儿不知何意,轻甩马尾发出了声音,马蹄也没闲着,在雪地上乱刨了两下。
等疼痛过去后,谢云舟看到荀衍手伸到了江黎面前,他们要从那座桥上走过去。
谢云舟记得,桥下是是冰,滑下去会很危险,但想到荀衍和江黎牵手,他整个人便不好了。
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不能忍,此时便不能忍。
谢云舟翻身下马,先把马儿拴树上,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去,近日他清瘦的厉害,衣带渐宽,骨架像是薄了一圈,风一吹,好似会倾倒般。
上次来时也是这株梅花树下,谢七似乎问了他一句。
“主子,为何不带夫人出来?”
他当时回答的是:“她整日不消停,需自省。”
那日的话犹在耳边,可现下自省的成了他,他到底有多狠心,把所有人都带了出来,唯独没带她,明知她期盼着能出府,却没让她如愿。
他想起了她期盼的眼神,欲言欲止的神情,还有他转身离开时,她轻扯他衣角,指尖颤着好像要说什么,最终也未说出口的模样。
连谢七都看出她很可怜,可他的心仿若成了石头,硬是不曾心软半分,拒绝的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