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屹舟骨子里是高傲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制造的所有物存在问题，他唯独不会想到是，现在是一个人类的灵魂在他制造的傀儡中。
少女哽咽，万千情绪蕴积，“我只是不想离开主人……”
黎啾啾落入少年的怀中，琥珀香温暖，神秘，就像阳光落在古老的宫殿，悠长静谧。
他的手指曲起，指骨轻轻地擦了擦她发红的眼角。
“你所有的挣扎，都是为了不离开我？”少年语调很轻，漆黑的瞳眸中暗色翻涌，幽暗的情绪蔓延，多疑疯长后，被一种仿佛能赦免一切的温柔收敛。
一个灵魂在挣扎着接近他。
他眸中浮动的情绪变成了柔和，夜晚的暗意被明亮温良遮挡。
黎啾啾感觉自己下了一步险棋。
但她要稳住小疯批，要不断地，向前走。
她慢慢地，微微咬住的唇瓣发颤，少年看向她，她用澄澈爱恋的眼神看他，像是对将要戳破的关系感到期待，尾音颤抖，缓缓点头，“对。”
第75章 还想怎样
◎我不会怀念死掉的人◎
“防守住！莫让镜妖逃跑！”
捕月门的弟子配合井井有条, 共同维持住阻拦的术法。
术法光亮包围中，一个样式古朴的镜子孤零零地躺在其中，妖怪的尖叫声从里面不断穿出，带着诡异的音波感, 愤怒的音量几乎穿破耳膜。
“哼, 别想着逃跑！”捕月门弟子更是加强防护的阵法。
“裴师姐，接下来怎么办？刚才从那镜子里透出的光亮是不是......”一位弟子请示裴莺。
裴莺果断道, “没错, 正是圣女泪石。”
“门主吩咐过我们要协助裴师姐取得圣女泪石, 裴师姐，要让我们做什么, 您尽管吩咐。”弟子道。
裴莺挑眉看向阵法包围中的古朴镜子。
然后，她说：“反正我们都把它困在这里了, 等会儿直接把它从镜子里抓出来，然后拿走圣女泪石。”
“不行。”古子瑜突然出声。
“不能这么做，否则是雪上加霜。”
他脸上还带着对平清剑之事的惆怅, 但说起除妖之事, 语气中浮现沉稳, “镜妖的能力不仅仅是通过镜子构成游走通道这么简单，它能在镜子中构建自己的世界，靠近镜妖所在镜子的人会被镜妖摄取进入镜子中，即便离开, 灵魂也会残留在镜子中，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若是强行靠近镜妖，那可能会被它摄取进入镜子中。”
“更不可直接打碎镜子, 里面还有许多左天都中被镜妖所害后被困的人类灵魂, 若是打碎镜子, 那被困的灵魂都会消亡，他们再也不能回来看到自己的亲人了。”
裴莺表情变化，“那我们把它困在这里，岂不是根本动不了它？”
旁听的宣如雪柔柔弱弱，小心对古子瑜说，“哥哥，你有什么办法？我相信哥哥一定有办法。”
古子瑜淡淡看了眼宣如雪，“我需要想一想。”
看到古子瑜冷漠的神情，宣如雪觉得心中刺痛，“哥哥......你不要生的气了，好不好。”
“如雪，我的母亲看着你长大，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可是我母亲的事情你竟然能一直瞒着我......”古子瑜说着说着，嗓音浮现一丝哽咽，“我不想怪你，可是你瞒着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看着我一无所知地背负着母亲的性命。”
“我现在会想，收复圣女泪石真的是必要的吗？如果不是我做这件事，我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何况，我好像一直都做的不够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没了平清剑，没了母亲的牺牲，我什么都不是，我无法应付大妖，黎姑娘和封公子遇险的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古子瑜越说，脸上神情越激动，然而语气却是越来越麻木。
宣如雪脸上浮现惊慌，“哥哥，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那些事情我无法阻止！”
古子瑜脸上挣扎，痛苦吼道，“那你也不应该瞒着我！”
裴莺沉着脸，一把拉开两个人，“够了！”
“古子瑜，若是你不愿意，那你这次就不要来收复圣女泪石。”裴莺冷声。
古子瑜痛苦地闭了闭眼，“这次有捕月门的大家在，想来我是比不上了。”
他转身，背影越发孤寂，竟是真的要退出。
“你这个胆小鬼！”裴莺攥紧拳头，红着眼睛大骂。
“不来就不来！本姑娘也可以收复圣女泪石！”
“裴师姐？”有捕月门的弟子小心翼翼过来，“我想起门主之前告诉我们如果遇到镜妖，处理的法子是什么了，门主在我们出山的时候，曾用仙术预言到镜妖会出现。”
那边，裴莺正与捕月门的弟子商讨安稳平复镜妖的法子，黎啾啾走到古子瑜面前。
“古公子，你真的不参加这次行动了么？”黎啾啾问他，话语带着关心。
主角团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掺合圣女泪石的事情，对她其实是便利的。
但是她无法做一个短视的人，如果放任古子瑜颓废下去，那主角团就会彻底偏离剧情轨迹，任务就会扭曲。
她要担负唤醒古子瑜动力这件事。
何况，如果放任古子瑜绝望下去，那就正中大妖的计划，是大妖故意让一无所知的古子瑜在不恰当的时候得知母亲死亡的真相。
“黎姑娘，圣女泪石的事情也与无关。”古子瑜动作轻轻地将装着平清剑碎片的袋子打开，他颓然坐在地上，不顾形象，脸庞因为憔悴的情绪而变得发青。
古子瑜将平清剑的碎片拿出来，一片一片地拼凑，然而平清剑碎片的边缘划破他的手指，流出鲜血，古子瑜喃喃，“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出现更多的牺牲，护送你到风锦城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黎啾啾瞥了眼古子瑜手中珍惜的“平清剑”碎片。
这平清剑是大妖制造的复制品。
若是古子瑜知道这个真相，可能会直接崩溃。
但她可不能让古子瑜在这个时候崩溃。
黎啾啾蹲下身，她垂下眼睛，手指轻轻地捡起一片“平清剑”的碎片。
古子瑜顿时紧张，“黎姑娘！你不要碰！”
黎啾啾小心翼翼地把她捡起的“平清剑”碎片放在古子瑜手中，少女抬眸，灵动的瞳眸清澈，坚定，“古公子，你问问你的心，你真的想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
古子瑜一愣。
黎姑娘与裴莺不同。与他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反而能让他听进去她的话。
她也与宣如雪不一样，与欺瞒的事情无关，在他眼中是一个绝对客观的角色。
“黎姑娘觉得呢？”古子瑜下意识向她流露出寻求帮助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她现在看上太过理性了，古子瑜苦笑，“我现在是真的不明白了。”
“我觉得如果你这个时候放弃了，那你以后会伤心。”黎啾啾慢慢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她没有说什么他要为了天下考虑。
古子瑜捧着平清剑碎片的手僵住。
“你心中很清楚，你的母亲是为了什么而牺牲。”
“你现在很害怕你做不好，若是你无法做到，那不仅是你母亲的牺牲，还有其他人的牺牲，你该怎么办？你觉得你自己无法承受了。”
黎啾啾将古子瑜手中平清剑的碎片重新放在他的袋子中，古子瑜没有阻拦，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黎啾啾，眸中挣扎情绪流露。
“所以你想，就在这里停下吧，就能当作是母亲的牺牲让你无法忍受，就这样停下吧。”少女的话平静，但却像剜开了古子瑜的内心。
古子瑜表情变了又变，哑声道：“黎姑娘，你继续说。”
黎啾啾余光瞥了眼不远处挂着温润笑容如同虚假雕塑的封屹舟，她微微跑神想，如果是大妖，估计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就会直接掐上来了。
男主古子瑜的老好人脾气倒是让他能善于聆听。
“但是，你选择降妖除魔，是因为你喜欢这件事。”
“古公子，你从小在会仙盟长大，我猜肯定是耳濡目染，走上了降妖除魔这条道路，你之前从不后悔，帮助人类，消灭妖怪，你很骄傲，很自豪。”
黎啾啾看着古子瑜，慢慢说，“但从本质上来讲，你是想帮助大家，所以当你发现这条路上原来是存在牺牲时，你害怕了，你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但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没有绝对的一面。”黎啾啾的眸子冷静，“你不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否则是无理取闹。”
“如果你继续颓废下去，他们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你的母亲是相信你，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能够拯救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毫不后悔地选择了牺牲灵魂。”
“但如果你退缩了.......”
“我知道了。”古子瑜将最后一片“平清剑”的碎片放在袋子里。
他叹口气，脸上的绝望不知不觉消散了些，但是依然有些颓然，“可我觉得我做不到，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我真的要继续下去么？”
做不到也无妨。
当个剧情挂件就行了，别添乱。
圣女泪石都会被她收复。
黎啾啾内心挑了挑眉。
少女眸光动了动，对古子瑜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就像裴姑娘说的，你愿意像一个胆小鬼一样吗？”
她的嗓音带着一种让人心蛊惑的力量。
“什么都不做，躲起来，放弃了，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被妖怪毁灭。”
古子瑜慢慢攥紧拳头。
黎啾啾站起身，在高处垂眼看他，“如果你喜欢未来变成这样的话，那你可以继续放弃。”
“我、我.......”古子瑜脸上的挣扎情绪强烈，但还没有做出决定。
黎啾啾皱了皱眉，男主古子瑜老好人性格的背后是一定的优柔寡断，他一直无法处理好裴莺与宣如雪的关系也正是因为此。
“古公子，你慢慢想一想。”最后，黎啾啾对古子瑜道。
她都如此说了，古子瑜若是选择离开，那也不符合古子瑜这种以正义为目标的王道主角性格。
一道咳嗽声在黎啾啾背后响起。
“黎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
裴莺猛的拽住黎啾啾，不给古子瑜一个眼神，用高扬的语调对黎啾啾道，“走，我们去换新的行头。”
黎啾啾的思绪被打乱，她疑惑看向裴莺，“换新的行头？什么呀？”
“本姑娘决定，此次收复镜妖霸占的圣女泪石行动由我引导，黎姑娘，你也要参加。”裴莺兴高采烈道，“正好我们捕月门的弟子带了许多行李，其中就有很多新衣服，我为大家挑选了新的衣服，换上新的行头，就能拥有新的心情，新的开始。”
黎啾啾手中被塞了新的衣服。
丢给她衣服的裴莺对她使了使眼色，像是与她达成了什么俏皮的小秘密。
黎啾啾表情疑惑。
这样的疑惑结束于她到会堂旁边休憩的屋舍换完衣服后出来，看到封屹舟。
少年与她穿着同样的黑色衣衫，俐落修长，便于行动。
黎啾啾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瞥向裴莺、宣如雪、古子瑜，主角团三人没有穿这样的衣服。
所以说，裴莺是故意让她与封屹舟穿了相似的情侣装。
黎啾啾抬了下眼睛，光线落在瞳眸中，清澈平静，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有点啼笑皆非的意味。
“黎姑娘，很开心？”封屹舟走近，少年垂眼注视着她，他的眸色温柔，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身后，带着温软的乖顺感。
黎啾啾舔了下唇瓣，眸光氤氲出依恋，“嗯，很开心。”
“如此看上去，我好像与主人很亲密。”她轻声说，犹如虔诚的祷告。
“不是好像。”封屹舟弯了弯眼睫，少年心情显然不错。
漆黑的衣服在他身上，没有为他增添夜色的冰冷感，因为他温润白皙的面庞都是柔和的神情。
不是好像，那就是本来就很亲密了。
黎啾啾嘴角的笑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瞳瞪大。
“怎么了？”封屹舟深邃的眼眸看着她，少年的睫羽半垂，很乖，就像碰一下就会碎掉一样的柔软乖巧。
“我有些开心，主人。”
黎啾啾眸色惊喜，“没想到我在主人心中这般重要了。”
她内心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这狗说起谎话来如此自然。
亲密吗，可以杀的那种。
“黎姑娘，与封公子说什么悄悄话呢？”黎啾啾的肩膀突然被裴莺笑嘻嘻地拍了一下，黎啾啾一个激灵。
黎啾啾与封屹舟的谈话往往是轻声细语的，犹如情人呢喃，像轻轻飘飘的绒毛一样只挠在两个人心中。
她下意识瞥了眼封屹舟，然后装作不好意思地对裴莺躲闪道，“没什么，只是说到了风锦城后要怎么办，与捉妖相比，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裴莺揶揄地看着黎啾啾，又拍了拍她地肩膀，“你们聊完后就赶紧来镜子前，等会儿术法做好，我们就要出发了。”
捕月门弟子告诉裴莺，若想顺利处理掉镜妖且不破坏镜妖吸纳进入镜子中的灵魂，有一个法子是直接进入镜妖营造的镜中世界，外面的人布置名为牵魂的术法连接在进入镜中世界的人身上。
这样就像有了线的风筝，可以从空中牵扯回陆地上，等术法规定的时间到，里面的人就自动会回到外界，离开时，灵魂因为牵魂术法的存在，不会与身体分开。
如此一来，既不会迷失，也能有时间解救被困在镜中世界的灵魂。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在镜中世界找到镜妖霸占的圣女泪石。
在黎啾啾要走向镜妖所在镜子前时，少年修长的手不紧不慢拽住她的胳膊。
“黎姑娘，帮我整理一下衣襟。”他彬彬有礼道，手指攥着黎啾啾的力道收紧，毫无轻柔地将她的步伐拽回，黎啾啾的脚步紊乱了几下，就像在慌乱地跳舞，接着，她靠在他的胸膛上。
“如果衣服没有穿好，我是不想出发的。”少年的下巴抵在她的发上，轻轻笑着说，语气蕴含嗔意，就像很信任她一样。
那就自己穿啊。
黎啾啾默默转身，抬手。
她的指尖搭在封屹舟的领口，在少年的注视中，一点点，理平他衣领的褶皱，划过衣襟领口的边缘。
她的神情平静，就像在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她只是出自良心，平静地把这件事情做好。
封屹舟眸色发深，有种无法触及的东西摆在他眼前，他忍不住萌生疯狂，不只是因为少女的指尖隔着布料落在他的锁骨上引起灼烫刺骨的战栗，而且因为她格外平静的样子，她竟然看上去神圣，像无法深入她的内心一样。
黎啾啾垂眼，对封屹舟的眼瞳中的情绪未察觉，或者，只会觉得这变态大妖如往常一样要发反派的疯批毛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