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妖力骤然击碎屋子内的镜子。
“主人？！”黎啾啾吓了一跳，猛的抓住封屹舟的胳膊。
这大妖不管是人是妖, 都无条件杀死。
镜子的碎片落在地面，封屹舟闭了下眼睛, 睫毛低垂遮挡眸光，嗓音心不在焉，“它逃了。”
黎啾啾眸中晕染细微意外, 那镜妖竟然能从封屹舟手中逃出？
是因为镜妖的特殊能力, 还是因为封屹舟此时状况特殊。
黎啾啾的视线放在封屹舟的脸上, 她一边在心中与圣女泪石镇邪宝剑冷静吩咐着：“拦截镜妖，莫让它逃出左天都城主府。”
一边好似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封屹舟。
“主人，你怎么了？”黎啾啾茫然且担忧。
封屹舟猛的睁眼，鎏金色的眸子像不染凡尘的冰凉宝石, 眼底铺开壁垒一样的森然冷意，他松开黎啾啾，扯开她握住他胳膊的手, 带着命令, “你出去。”
黎啾啾表情微变。
她心中不由得发沉, 奇怪看封屹舟，“为什么？主人，你到底怎么了？”
镜妖出现，第四个圣女泪石逼近。
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稳住封屹舟这个不可控制因素。
“我让你出去。”封屹舟清澈的嗓音浸染寒意。
煞意流转，黎啾啾的颈背覆盖冰凉。
黎啾啾的脊背靠着轻轻晃动的窗户，她平静地看封屹舟，“主人，你要告诉我原因。”
“如果主人想要让我听话，那就要说服我。”
“你又在违逆我。”封屹舟捏了捏鼻梁，语调氤氲躁意。
“我只是想与主人好好地相处。”黎啾啾温和道，“我不想害怕主人，所以在我可能要害怕主人之前，我会做一些事情，找到我不需要害怕主人的原因。”
黎啾啾话音刚落，封屹舟喉结滚动发出闷哼声，少年唇角溢出鲜血，他向后退，碰到身后的床榻边缘，神情被他低垂的黑色发丝遮掩。
黎啾啾脸上划过诧异。
不是吧。
气吐血了？
这大妖也太玻璃心了。
但接着，少年身形倒在床榻的声音唤回黎啾啾思绪，她撩起眼皮，大步走过去，俯视封屹舟。
她神情变化，看着少年晕过去的苍白模样，黎啾啾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封屹舟的妖化期一直在持续中，此时他本应该待在妖宫休息。
“你是忍受了多少疼痛。”黎啾啾半跪在封屹舟的床榻旁，但她的神情没有谦卑，她眼睛静静地打量封屹舟。
黎啾啾本能觉得封屹舟的这次晕倒与之前不同。
也许是因为傀儡黎姑娘与封屹舟这个主人存在天然的连接，她的身体中异样感涌现，就像被无形的力量拽住了胳膊，黎啾啾不由自主伸出手，触碰到封屹舟的脸颊。
很烫。
黎啾啾蹙了下眉。
封屹舟的体温变高了，他苍白的肌肤也因为升高的体温染上了绯色，就像血洒在身上，留下了猩热的温度。
随着封屹舟的体温腾升，黎啾啾感觉自己的这具傀儡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妖力，是妖力，她的妖力在流失，好像在呼应封屹舟的无形呼唤，而她的身体越来越无力。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时候，她无处寻求帮助，除了向身体的主人封屹舟求救。
黎啾啾脸色发青，随着妖力从身体中逝去流向封屹舟，她越来越无力。
黎啾啾疲软地趴在封屹舟的床榻边缘，闻了一鼻子的灰尘，她用手拍了拍，灰尘散去，然后她抓住封屹舟的肩膀，焦急说：“主人！你醒一醒。”
少女的声音清晰，清泠泠。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呼唤声让他听清楚了还是因为他是一个戒备心强的存在，封屹舟猛的睁开眼睛，眼中一闪而过视线没有聚焦时的脆弱感，紧接着，如擒住猎物一样明确地抓住了黎啾啾的手。
黎啾啾微顿，垂眼用关怀的语调说：“……主人？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封屹舟的手摩挲着黎啾啾的手指，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黎啾啾的问题，而是撑起身子，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笑意，“你的妖力在流失，如果我不为你输送妖力，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失去生命力。”
黎啾啾瞥了眼他的神情，心想他自己的状态估计都不怎么样，还在逞强威胁一个傀儡。
“可是主人，你的妖化期现在还好吗？”黎啾啾慢悠悠提醒他。
封屹舟看她，少女垂着眼，低眉顺眼。
他又皱了下眉，额上密布冷汗，但脸上神情很快变成笑意，好像什么疼痛都没有一样。
“黎姑娘，如果我说我的状态不好呢。”封屹舟笑着，金色瞳眸的暗意在映衬出少女的身影时更加幽暗，嗓音优雅，不紧不慢，甚至还带着诡异的笑。
“也许现在是你最有可能用情深簪操纵我的时候。”
黎啾啾的心尖一跳，她不是不会对这样的提议心动，但是她需要分辨这是不是大妖的陷阱。
当这疯批高兴地邀请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对他是愉悦的，但对其他人可不是。
最后，黎啾啾对封屹舟无奈说：“主人不要开玩笑了。”
封屹舟语气莫测地丢下一句，“你倒是克制。”
“我不想要虚假的真心。”
封屹舟狐疑地看黎啾啾一眼，似乎抓住了什么破绽。
黎啾啾反握住封屹舟的手指，她柔软纤细的指尖在封屹舟滚烫的手心中显得冰凉，但她的动作温和乖巧，“主人，如果我什么也做不到，那我只能祈愿，祈愿主人的妖化期能够快点结束。”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身处人界，封屹舟还是清醒一点比较好，不管是身体状态还是精神。
黎啾啾的手再次被封屹舟攥住，少年发出一声冷冷的笑，似乎满不在乎。
他握的用力，黎啾啾察觉到有妖力从他的身体里流出透过肌肤传到她的身体中。
过了没多久，她体内的妖力补满了。
黎啾啾垂眼，像衷心的傀儡一样高兴地说，“主人不舍得伤害我。”
“好了，离开这里。”封屹舟松开黎啾啾的手，眉眼划过一丝疲倦。
黎啾啾没有离开，她看着封屹舟。
这大妖不存在什么忍心不忍心。
他只是现在不想伤害傀儡黎姑娘。
或者说，他现在索取的事情不需要通过伤害傀儡黎姑娘达成。
妖宫中的事情在黎啾啾的脑海中如影掠过，她心底迅速冷静。
“我不想离开主人，主人很不舒服，我怎能丢下主人离开。”黎啾啾抿了抿唇，“主人对我那么好。”
黑色发丝幽幽缭绕在黎啾啾的眼前，封屹舟凑近她，少年的指尖轻柔地抬起她的脸庞，看到她的神情，封屹舟露出古怪的笑。
“黎姑娘，你方才的开心不是因为我。”
黎啾啾怔愣瞬间，被封屹舟的话打的猝不及防。
所有预先准备的话语顿时变成了废稿。
大妖喜怒不定，他是傀儡黎姑娘的掌控者，从她的角度，他没有什么常理可言。
封屹舟捏着黎啾啾的下巴，他的手指很轻柔，黎啾啾的脸庞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他的手背却泛着青筋，如同用了全身力气一样，筋脉连着瘦削的腕骨，胳膊线条绷的发紧。
他看着黎啾啾，正要继续说话，突然侧开脑袋，喉咙滚动咽下血的味道。
再看向黎啾啾时，他的唇瓣晕染艳丽绯色。
黎啾啾的视线轻轻瞥过封屹舟唇边的血渍。
这么严重？
封屹舟这样脆弱，倒是让她的心蠢蠢欲动。
但是不管他多么脆弱，他都是大妖。
千万不能被他可怜的样子欺骗。
黎啾啾眸光动了动，轻声关心，“主人，你的妖化期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封屹舟看着黎啾啾的神情，露出轻轻的笑，“黎姑娘，你是觉得我很可怜么。”
黎啾啾表情微动，垂眼说：“没有。”
“可是你的眼睛里都是对我的怜悯。”封屹舟捏紧黎啾啾的下巴，嘴角的笑消失。
傀儡丝出现，连接在黎啾啾的身体上。
刹那间，黎啾啾感觉到四肢百骸的疼痛，所有的内脏、骨头都在被折磨着，身体好像要撕裂了一样。
草！
封屹舟松手，黎啾啾半趴在床榻边缘，紧紧咬住唇瓣，压抑痛苦的喊叫声。
“妖怪妖化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样子，可是我连妖化期都无法控制。”
“我的人类皮囊每天都在提醒我，人类曾经对我做过什么。”
封屹舟冰凉地看着疼痛蜷缩起来的黎姑娘。
“黎姑娘，这是我身体的疼痛，只有一部分的疼痛。”
黎啾啾的手忽然抓住封屹舟的指尖，她抓的用力，就像他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样，封屹舟指尖颤了颤。
封屹舟抿紧唇线，接着，不冷不淡说：“要么离开这里，要么留下来与我一起疼痛。”
这该死的疼。
草你妈。
黎啾啾抓着封屹舟的指尖，向上，握住他的胳膊，封屹舟的神情微微凝滞，黎啾啾攥紧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身体靠在了他的身上。
少女脸上都是冷汗，她深吸着气，看着封屹舟的眼神带着他不了解的坚定。
黎啾啾忽然扯了一抹笑，问他：“如果我离开，你会对我做什么？”
封屹舟不想回答，但他鬼使神差，温润说：“我会用傀儡丝看着你。”
闻言，黎啾啾笑出了声，只是她身体疼痛着，笑容更多是气音，话语带着肯定，“你会越来越不信任我。”
封屹舟瞥向黎啾啾。
“你明明想让我留下来，却让我走。”黎啾啾继续笑了笑，犹如高高在上地睥睨封屹舟。
封屹舟表情微变，语气有些恼羞成怒，“你已经多次忤逆我了。”
少女语气乖顺，完美，“但不影响我对主人的关心。”
“主人永远是黎姑娘的主人，无法改变。”
在收复完五个圣女泪石后，为了杀死大妖她一定要有理由接近他，他越信任她，她最后的任务就越轻松。
黎啾啾搂住了封屹舟的脖颈，她贴在封屹舟的身上，轻声如蛊惑，“我要留下来。”
封屹舟低眸看黎啾啾，沉默半晌。
封屹舟的表情渐渐变化，最后，他脸上神情竟带着认真，像在斟酌她话语的可信度。
可是，他在回答时，却选择笑着托住黎啾啾的后颈，指尖隔空点了下黎啾啾脖颈前的炼石项链，温柔说：“我不相信你。”
“永远都不会。”
接着，黎啾啾被封屹舟松开，黎啾啾的身体落在地面砸了上去，暗骂一声淦。
她撩起眼皮，打量了下封屹舟的神情。
这大妖，还真是坚不可摧。
黎啾啾撑着站起身，因为疼痛嗓音虚弱，慢慢说：“那我只能离开了。”
谁爱伺候谁伺候。
既然希望不大，黎啾啾并不愿多留，她遵循最为高效益的判断。
少女转身，背影平静，可她刚走了没几步，身体就被傀儡丝拽了回去。
“到底是让我走还是不走？”黎啾啾有点被惹恼，不满回头，这狗东西神经啊。
她被傀儡丝牵扯着落在封屹舟身边，封屹舟滚烫的身体抱住她。
他闭着眼，像是又失去了意识。
“主人，松手。”黎啾啾用手推他的身体，却在混乱中抓到了奇异的东西。
黎啾啾脸上诧异瞬间，接着不可置信地摸了几下。
尖尖的绒绒金色兽耳在封屹舟的脑袋上出现。
触感温热，让人惊讶。这冷冰冰的大妖竟然拥有如此温热的绒毛。
像猫咪的耳朵。
黎啾啾回神，眼中有些玩味，这大妖的原型难道是猫？
黎啾啾的手指挠了挠封屹舟的耳朵，带着恶趣味玩弄道，“不听话的小猫是要被吃掉的。”
这时，毛茸茸的长尾巴像猫咪一样，恶劣地卷住她的大腿。
黎啾啾的脊背哆嗦了一下。
她咬唇，手指用力拍封屹舟的背，“变态，清醒一点。”
少年没有醒来，也没有松开黎啾啾。
黎啾啾的身体被他紧紧缠绕，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脱离。
*
黎啾啾与封屹舟回来后，他们原本会与主角团一起继续被关在院子里，直到围攻左天都的妖潮被平息。
但有不速之客到来，以至于闻师兄急急忙忙带人将他们从院子里放出。
黎啾啾一行人跟着引路弟子。
“这位姑娘和那位公子是哪里来的？”闻师兄戒备地看着黎啾啾一行人，视线在黎啾啾和封屹舟身上转了转。
裴莺忽然站出来，咳了咳解释说：“是我的同门带来的，刚才你没有注意到。”
“原来是裴姑娘的同门。”闻师兄语气带着礼貌，但也只是礼貌罢了，“希望裴姑娘和这两位同门下次与裴姑娘的其他同门一起，不要跟会仙盟的弟子一同。”
裴莺哼了一声，“我们跟古子瑜和宣如雪是朋友，你管得着吗。”
“你。”闻师兄脸色顿黑。
他下意识对古子瑜说话，“古师兄，你看你的朋友，太嚣张了，根本没有把我们会仙盟放在眼里。”
但古子瑜却没有理会。
闻师兄一愣。
古子瑜神情低沉，对外界没有反应。
如果是往常，古师兄一定会回复他那些老好人发言。
可古子瑜此时带着一种冰冷的漠然。
当黎啾啾一行人进入要前往的堂室后，闻师兄把门关上，不自在地说，“神气什么，明明是会仙盟的弟子还要靠其他仙门的弟子来撑腰，不知廉耻。”
堂室内。
一众穿着白色长袍制服的仙门弟子对裴莺行礼，“裴师姐。”
裴莺摆摆手，“弄这些虚礼做甚，别吓到我朋友。”
黎啾啾扫过堂室内的弟子们，他们的制服仙气飘飘，与会仙盟的道袍不同，偏向飘渺与圣洁。
黎啾啾心中划过怪异的感觉，觉得这些制服有些熟悉。
好像与大妖这次换的衣服相像，黎啾啾瞥了眼封屹舟，他正穿着一身白衣，少年此时眸色漆黑，嘴角噙着温润如春风的无暇笑容，肌肤白嫩，好一个俊俏的贵族郎君。
封屹舟的妖化期已经结束，当时黎啾啾不知不觉睡着，等到醒来时，少年已不在身边，随后裴莺的同门弟子似乎得到了什么求助消息匆匆赶到左天都，接着众人到达堂室商量事宜，期间封屹舟与她没再有什么交谈。
想来妖化期结束，这大妖的不稳定状态结束，再次回到了皮白心黑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