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谁啊,亦婵么?”
喜欢的人离自己太近,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江舒月面红耳热,整个人僵直一动不敢动。
她问完,鼓起勇气侧头,欲贴向少年。
陈焰却已返身坐回,他不语,只目光微深地盯向她。
江舒月便只能猜他的意思,试探着说:“就是问亦婵吧,我跟她是高中认识的,因为是同班同学……”
女生柔声柔气地讲起和周亦婵的相识经历,但宋知秒懂,陈焰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
他问:“你初中就喜欢我哥了吗?”
游戏已经开始了。
而问题的答案,宋知根本不知道。
但她猜,以周亦婵的烂漫性格来讲,她很可能就是那种会因为一瞬就对某个人一见钟情的少女。
沉吟片刻,宋知起身,以最快的速度为自己拿来两瓶酒一个酒杯。
她为自己满上,对少年举杯,以酒做答。
她说,是的。
陈焰一笑,打断了耳边的喋喋不休:“你回答晚了。”
江舒月猛地停顿,却笑得更娇:“好,那我罚酒,这局还是你来转瓶。”
少年随手一拨,瓶口再度对向两个女生。
他懒懒往椅背上一靠:“Double,加罚一杯。”
这是他和江舒月定的规则。
女生又爽快喝了两杯,讲话的语调已然是醉酒的亢奋:“这次你要问什么问题,还是和别人相关么?”
陈焰朝她勾勾手指。
江舒月心跳鼓跳到耳边,她压抑着兴奋,靠近少年。他亦靠过来,说话的气息擦过她的耳朵尖。
他问:“我和我哥,像吗?”
少年狼性的眼睛盯过来,宋知呼吸一停。
脑中不自觉闪现新闻上的那张脸,22岁的陈西川,除了那双眼睛只有桃花多情没有野性以外,的确与此刻陈焰的脸非常相似。
他现在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回想起最近相处的几次暧昧,宋知心中升起个不妙的猜想。
念头刚起,就听她面前的江舒月就脱口而出:“很像哦,不然亦婵也不会愿意来英国——”
话到此,女生突然抬手捂住嘴。
默了瞬,她端起酒杯道歉:“抱歉抱歉,是我酒后失言了,对不起,我再自罚两杯。”
轻描淡写,借着酒意拱火。
“这样。”陈焰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
片刻,他对江舒月邀杯:“敬你的情报。”
宋知在旁边观摩许久,这是陈焰第一次对江舒月主动,仿佛在对她进行肯定。
他信了“替身”那套烂辞。
宋知对上他目光,这次却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斟酒也无解释。
她只是定定看着少年,如在赛场P房提出自己要走,如在庄园拍卖会上暗示他帮自己。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心照不宣,展示最真实的心迹。
她在回答这个问题:不是。
陈焰好像并不相信。
他豁然起身,指尖敲两下桌面说:“游戏结束,江小姐跟我去别桌玩玩?”
“当然!”江舒月欢天喜地跟着他离开。
宋知目送着两人加入了更火热的多人酒桌游戏。
而她依旧坐在窗边,琢磨着陈焰的态度。久久,她最后给陈焰发送两条消息:
【抱歉。】
【我走了。】
旋即,宋知真踏出派对大厅,来到游艇顶层甲板边缘。
这次没等太久,陈焰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却没接,也不挂断,任由手机在掌中嗡鸣。不出两分钟,少年就循声找到了她。
宋知背靠凭栏,将手机揣进西服兜里,迎面等着陈焰靠近。
少年最终于她眼前站定,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周大小姐真是有恃无恐啊。”他语气中透出几分危险,“就这么笃信我会来找你?”
宋知抬眸,无惧他的视线:“我赌对了,不是么。”
陈焰又往前半步,几乎要贴上她。
他双手撑住游艇凭栏,将女孩圈住说:“周亦婵,你真是被小瞧了。”
“小少爷谬赞。”
宋知有一种反正都已败露,索性摊牌不装的坦然,“都是你说话算话,任我差遣。”
他们伦敦初见,他似乎的确说过“任大小姐差遣”这样的话。
陈焰挑眉:“行,算我自作自受。大小姐不是想解释吗,现在说说看。”
宋知却问他:“你很介意吗?”
“你觉得呢?”陈焰将她凝睇。
宋知屏息一瞬,说:“我觉得你不是那么自卑的人。我喜欢陈西川,但与我和陈焰的交往无关。”
独自等待时,她想过很多种解释、掩盖和恳请的方式。
但最终,宋知都否决掉,在她看来,这个少年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迂回。
什么都不如坦荡直白的这一句。
陈焰果真不再追问什么,连看向她的面色都沉缓下来。
他痞戾的情绪消散,但紧着,又好像有一些更躁动的其他情绪涌动上来。
宋知拿不准究竟是什么,她只觉些许不自在。
她便又开口,让话题进行下去,她试探问:“你会站在江舒月那边吗?”
陈焰却轻笑一声,反问:“怎么,你害怕了?”
“嗯。”宋知正色,诚恳地告诉他,“我很害怕,因为那是我打算至死不说的秘密,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那为什么会告诉江舒月?”陈焰脱口问。
宋知便垂目:“你应该早就猜到了,我怎么会主动告诉她。”
女孩的情绪沉下去,凤眼垂着,尾部却微微扬,楚楚可怜的。
陈焰明知道,如今的她那么狡黠,极可能是故意如此,叫他心软。但他依旧情愿上套。
他居然跟她解释:“她特意单独告诉我一个人,不就是想让我相信?”
宋知蓦地抬眼。
却听少年继续道:“我不信,那位江小姐怎么会觉得打败了你?”
宋知怔忪。
所以玩游戏那时他根本没信江舒月,或许最初从甲板离开,也只是想让江舒月觉得自己得逞。
他看出江舒月对自己不怀好意,将计就计,令她免于女生的其他招数。
在自己面前,他好像一直都如此赤诚。
宋知将少年望住,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差点羞于启齿。
但,周亦婵在她心中始占上风,她最终还是说出口:“所以,你愿意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对吗?”
陈焰微微俯身,离女孩更近了,几乎像将她拥抱入怀。
他问:“那样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开价。”宋知意有所指。
陈焰勾出点笑意:“上次生日的承诺都没兑现,大小姐就又给我画饼啊?”
宋知蛊惑他:“那你开价吗?”
陈焰说:“为什么不?”
宋知心头微松,却也奇异地同时紧绷。
她问:“那你的定价是什么?”
“什么都给?”
“什么都给。”
她开价了,少年反而噤声。
空气骤然寂寂。
陈焰的头更低垂一分,碎发的尖扫在宋知额上,微痒。
极度暧昧和危险的距离,她甚至,能呼到他含带酒香的气息。她看见少年的眼里,有霓虹的光在闪动,又见他喉结轻滚,似要开口叫价。
或许是这样的越轨之举在他们之间已发生过太多次,仿若一种无言的默契,以至于她对这个少年过分信任。
结果,始料未及地——
陈焰竟会猝然低头,吻住她。
刹那,混含水腥的夜风凛凛刮过,扬起她的衣裙,带走她的呼吸。
像下坠,宋知本能反手握住游艇铁栏,耳畔鸣鸣炸开,顷刻心荡失魂。
远处塔钟隐隐敲响零点的钟声,脚底下的派对上似乎涌起新一轮的狂欢,似乎连泰晤士河的水都沸腾起来。
然而,宋知一无所觉。
她只看见陈焰邪气地一笑,呼吸落在她眼上。
他说:“封口费,我收下了。”
第31章
“封口费, 我收下了。”
少年的声音令宋知陡然惊醒,她几乎是立刻伸手推开了陈焰。
宋知该气愤甚至该直接给这轻浮之人一巴掌的, 但她的心莫名跟着身后的潮水在翻涌, 脸上也烧得厉害。
分明是在夜风习习的湖面,她却感觉置身于炙晒的炎阳之下,又热又闷。
少年的眼睛被月光映得发亮,宋知深深呼吸, 最终只是冷言道:“我当你是喝醉了。”
话毕, 她错身要走。
陈焰却将她手腕捉住, 握得很紧, 指骨都更分明。
“生气了?”他低喑地问她。
宋知努力平复心中巨浪, 反问:“我不该生气吗?”
“陈焰,你放手。”理智告诉她, 她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远离此刻危险的他。
陈焰却将她捉更紧,他说:“我哥有未婚妻了。周亦婵, 你不如选我。”
宋知猛地侧首, 她看见少年的眼睛从危险又变得多情,他是讲真的。
这一刻,她终于确定, 伦敦全部的暧昧都不是错觉。法拉利车畔的牵手,昏暗里的对视,庄园里的共犯,都是少年所释放的讯号。
他甚至讲出如此荒唐的话。
宋知哑然,顿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少年, 她也不是真正的周亦婵,目下的一切已超出她的经验范围。
怔忪间, 却见陈焰嗤地笑起来,仿佛被她的反应逗乐。
他似不可思议:“大小姐,你在国内该不会从来没参加过派对吧?”
“什么意思?”宋知是真迷惘了。
陈焰却没答,手臂使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揽腰入怀。他锢住女孩细肢,问:“知道今天的派对主题是什么吗?”
两人贴身,少年的气息肆意侵袭,一股淡烟草暖木香顺着醉人的酒气钻入宋知鼻息。
她呼吸微微急促:“是什么?”
“Everything boat party。”
陈焰几乎明示:“意思就是,百无禁忌,在这艘船上做什么都可以。包括——”
“可以了!”
宋知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她知道他要说哪两个字,但她不愿再被提醒再去回想。
她说:“我今天大开眼界了,派对王子,可以放我走了吗?”
这个人时而赤诚,时而浮浪,宋知也分不清他今晚究竟哪句话才是真心。
但她急需越过接吻的话题,她不是他,她很有所谓。
“不是要跟我道别?”陈焰终于松开她,“别走,等着我。”
他话毕转身,走进了艇身内部。
而宋知紧紧握住铁栏,俯身望着滚滚翻涌的河面,大口大口呼吸。
她已经努力不去回想那瞬,然而少年的笑意与眼神,却于她脑中盘旋,久久无法消散。
某些东西在改变,界限亦模糊,就在这临别之夕。
她应该就此与陈焰彻底诀别的,可当少年拿着他曾发来过的那支蓝瓶酒去而复返,宋知却借着“正式告别”的理由又留下了。
好像面对陈焰,她从来心软,从来妥协。
宋知后来回忆这夜,始终归咎于酒精作祟,但无论如何,她这刻终究是选择留下。
少年少女,并肩靠坐在游艇甲板边缘,脚底人群喧嚣,两侧霓虹渐退。
陈焰为宋知倒了半杯酒,她才发现,其实酒瓶是透明,天蓝是酒本身的成色。
“怎么不满上?”她疑惑。
陈焰呵笑道:“怕有些人醉了,这次想玩点更大的,直接跳海。”
宋知想起上次醉醺醺拉着少年爬墙又爬树的糗样,唇角不由无声上扬。
“那你可得看好我。”她说着,主动向他提杯,“敬承诺。”
叮一声脆响。
陈焰却说:“敬今夜。”
少年仰头全干,宋知却盯着他不动,仿佛在等待。
“行行行。”陈焰便抬手摸着自己的心脏说,“我用赛道上的幸运发誓,会帮你保守秘密。大小姐,这样满意吗?”
宋知不太确信地问:“赛道上的幸运是指什么?”
“在银石你不是看见了吗?”陈焰说,“开赛车的,拿奖和保命,有时都需要一点幸运。”
宋知愣住,静默半晌她才告诉他:“其实你也不用这样,只要你一句承诺,我就会信。”
“不。”
少年手拎着酒杯,搭在曲起的腿上轻晃,初见的那股痞劲再现。
他反驳说:“我收取了高昂封口费,就该拿出诚意来。”
宋知感觉耳后整片热起来,连泰晤士河的夜风也无法令之冷却。
她觉得少年又在引自己上套,并不接茬,直接转移话题:“这船要在河面游一整晚吗?”
“那估计你明天又得上医院了。”陈焰并不得寸进尺,话随她走。
宋知些许惊讶:“你知道我生病的事?”
陈焰表示:“毕竟也有我的一份责任。”他问她,“怎么样,大小姐觉得冷吗,需不需要转移到室内?”
宋知摇摇头:“不用,上次是意外,我没那么脆弱。”
“是吗?”陈焰很是怀疑,“我怎么记得,有的公主小时候一生病就掉眼泪,连她爸爸上班都不许。”
宋知轻怔。
他连周亦婵的这些事都知晓么?而这,也是周衍这次大题小做的原因吗,那自己当时的懂事有没有令他感到奇怪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