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不疑有他, 没再多问什么, 只叫她先休息会再洗澡来吃饭。
宋知却敏锐注意到, 男人话毕又侧目了两三次，欲言但止。
她便没上楼, 而是径直来到周衍身边坐下。
“怎么了？”男人面露疑惑。
宋知微笑, 直言不讳：“爸爸应该还在等我的答案，对吧。”
周衍从沙发坐直, 不再掩饰：“你选好了？”
“嗯, 虽然不是爸爸所期望的机械院汽车工程。但是——”宋知话锋一转，将好消息告知他，“我报了T大, 设计学院，艺术设计。”
“虽然爸爸你可能不太满意，不过，”
女孩笑更灿烂，如周亦婵在黎明乍破时向她伸手, 她也对男人伸出手：“爸爸，我们就要做校友了, 请多指教。”
一切如愿，周衍却些许失神，似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的难以置信。
久久，他才郑重握住女儿的手，喜色难抑地道：“谢谢你选择做爸爸的校友。”停顿片刻，他担心女儿多想，又补充，“无论你报考什么专业，爸爸都很开心你最终选择了T大。”
宽厚温暖的大掌将宋知牵住，完全是她小时候所想象的，父亲牵起自己时该有的温度。
其实这件事，可以在吃饭时随口就对周衍交代，但宋知有私心。
再理智坚强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孩，她那么努力才考到全校第一名，除了朋友，她也会想要爸爸妈妈的夸奖和肯定。
昨夜周亦婵的归来与恭喜，给予她启发：宋语默给不了的东西，她就自己从别处争取。
此时此刻，周衍感奋地握紧她手，他高兴又激动，她就觉得愿望实现了。
好像真的是爸爸在为自己的成绩与志愿而骄傲。
传达任务圆满完成，宋知私心亦得偿，她适可而止自然地松开周衍的手。
“所以爸爸你就安心享用早餐吧，不用等我！”话毕，她迈着轻快地脚步蹬蹬跑上楼。
周衍目送女儿的背影离去，眉笑眼舒地拨了通电话。
“不用送上门了，等会我带小婵亲自去提。”他特意交代，“现场布置一下，要小女孩喜欢的风格。”
于是，当宋知再下楼时，就发现周衍竟还在餐桌等着自己。
她在男人对面落座，抬眼看一眼时钟，疑惑问：“快八点半了，就算你今早高兴，也不能上班迟到吧？”
周衍却告诉她：“今早不上班，快吃饭，吃饭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啊，这么突然……”宋知此刻尚不以为意。
而周衍神神秘秘道：“去了你就知道。”
宋知拿筷子的手一顿，讶异看向男人，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这么直白的人，居然也会卖关子？
周衍扬眉，却仍未因此透露任何。
她原计划吃完早餐先补个觉，现在却真被吊起胃口，三下五除二横扫食物便道：“我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周衍却不动如山，他扫一眼女儿的休闲服说：“我建议你换身更喜欢的衣服。”
“是什么样的场合呢？”宋知打探道。
周衍没再绝对保密，给她一个提示：“会被拍照的场合。”
宋知便听从他的建议，为自己挑了条白色的小香裙，简单大方又不失优雅。
早晨刚宣布了志愿决定，站在周亦婵的视角，她猜测可能会是画展一类半正式半文雅的公开场合。毕竟，他真正的女儿喜欢那些。
即便宋知对这些并不感冒，但她仍满怀期待地跟着男人前往。
她有猜到，今日行程应当如伦敦的“水晶宫”米其林，是周衍精心为女儿策划的惊喜。
那样梦幻的礼物都安排过了，宋知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个工科出身的男人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画廊，珠宝展，音乐会，乐园……甚至是什么大明星的见面会，她都一一试想过。
可宋知独独没想过——他们最后竟会抵达一片4S店的车城园区。
车刚驶入园区，她瞄一眼男人，狐疑想：难道他要带自己来巡视他的王国？
周衍是做新能源汽车的，若这里有他的城池，倒也正常。而且，她莫名觉得，“带女儿来参观自家的帝国”确实也像是他会给出的奖励。
或许周亦婵对此会嗤之以鼻，但宋知只觉雀跃，因为她喜欢车，也喜欢去了解周衍的工作与帝国。
她满目热望，迫不及待。
呲地一声，车停在某幢矮楼之前。
宋知侧目便见外面整齐站了两列人，有男有女均着正装，他们笑容堆面，很像是前来迎接BOSS的员工。
她登时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万没料到——
才刚踏出车门，两列人便异口同声地喊道：“欢迎周公主来接你的‘粉法’回家！”
宋知步伐猛地一滞，意识到什么，转首不可思议地问周衍：“爸爸，‘粉法’……该不会是一辆车吧？”
周衍但笑不语，只抬手指向内里道：“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知才又举步往前，刚到门口，耳边有礼炮嘭地炸响。花瓣与彩带如雨落下，门被推开，一束束气球悬空而饰，粉色玫瑰花路一直铺沿至一台粉色法拉利车前。
车门大开，她看见内室是经典的法拉利红，与她在伦敦开过的法王拉法如出一辙。
周衍竟送她一辆法拉利跑车！
虽说以周家的财力这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小城少女宋知而言，在考取驾照之前就先收到一辆几百万的法拉利，却仍有些超乎想象。
在她的认知里，至少新手都会谨慎选择性价比高不怕刮擦的车。
可周衍，出手就是一辆跑车，真真是为公主造梦。
宋知看得怔怔，久久立于原地没有动弹。
周衍见状，还以为女儿不喜欢，走到她身侧道：“先前在伦敦看你对跑车爱不释手，就干脆先送你一辆练手，其实你并不喜欢吗？”
男人声音令她陡然回神。
宋知赶紧摇头解释：“不，我特别喜欢！我就是，有点惊讶。”
“怎么，”周衍含笑反问，“以为爸爸会送你电车？”
宋知会心一笑，默了默，她终是没忍住问：“所以，这车是爸爸在发现我偷学漂移后才决定买的吗？”
“嗯。”
周衍应她，旋即亲自将车钥匙交到她手中说：“是要先和你的‘粉法’合影，还是要先上车体验？”
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一件“赠给宋知”的礼物。
名义上它会属于周亦婵，可周衍买它的动机，却是因为宋知在伦敦对超跑的爱不释手。
第一次有人将她的喜好放在心上，第一次体会亲人给予的奖励与惊喜。
宋知感怀至深，微潮的眼眶盈着光亮。
“爸爸允许我在4S园区驾车么！”她满含期盼地道。
“当然不是。”周衍果断否决，“有专人试驾载你。”
被拒绝了，宋知并无不高兴，只是试车的兴致立刻降下去。
她佯装失落地模样，叹气：“那还是先合影留念吧……”
未料——
视频照片一条龙服务之后，竟是周衍亲自走进了驾驶舱！
男人对发呆的宋知摁下喇叭：“上车，爸爸带你兜风。”
便见少女的眼睛一点点重新亮起来，她的唇角好像失去控制，疯狂地上翘。她像寻到了港湾般，飞奔而去。
熟悉的引擎声浪掀起，父女俩共乘而去。
这并非宋知第一次与周衍共乘，但却是其第一次亲自驾车载她。
她忍不住频频侧目，去偷瞄身侧的周衍。本以为男人会是沉稳不苟，将跑车开出轿车之感的状态，不成想，周衍姿态放松，单手握盘，竟颇有几分车手的潇洒。
几乎是瞬间，那个身穿红色战服的少年涌入宋知脑中。
是陈焰。
周衍难得流出的洒脱气质，令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绚烂又热烈的记忆，死灰复燃。
宋知悚然一惊，立刻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问周衍：“爸爸，你开跑车的姿态好像一个赛车手，你是不是专门学过？”
“我女儿果然好眼力。”
周衍说：“以前参加大学生方程式比赛，我是车队的一号车手。”
“大学生也有方程式比赛？”宋知很好奇，“也像F1赛车一样追求极限吗？”
“是也不是。”周衍解释道，“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造出一辆可超越极限的赛车。”
宋知恍然大悟：“啊，你们是工程师，好厉害！”
周衍却又说：“但车手也很关键。所以——”他停顿，侧首对她道，“这个暑假你可以多跟你的赛车手小伙伴学习开车，争取开学做个惊艳全校的女车手。”
绕来绕去，话题回到原点。
周衍充满信任的建议，却令宋知更心虚，甚至叫她回忆起泰晤士河上那个荒唐的吻。
仿若所想皆愿，念头刚起，车窗外竟就划过一道熟悉的野痞影子。
宋知心脏猛地一跳，然而当她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她往车椅背上一靠，内心自嘲一笑，自己竟以为陈焰刚刚自车外一闪而过。然而，此时此刻，陈焰分明应该在奥地利比赛，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她真是有些魔怔了！
宋知便道：“算了，我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先把驾照拿到。”她说，“爸爸我们回去吧，我想立刻去驾校报名！”
“OK，我们回4S店签个字就去驾校。”周衍全随她意，当即返程。
父女俩本来就没开太远，十分钟不到，他们便回到店里。
宋知的脑海仍被陈焰占据，本该激动欣喜的当下，自己的心绪却些许繁乱。周衍心细，她担忧被看出端倪，便没跟他一起去签字，而是独自坐在大厅的沙发里发呆。
怀揣着心事，宋知放空大脑，双眼漫无目的地看售车大厅内人来人往。
倏地——
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她面色陡变、豁然起身，再也顾不上去想什么陈焰。
如照镜子般，宋知惊愕地眨眨眼，而她对面的女孩也不可思议瞪眼，狠狠眨一下。
相同的动作，不同的情绪，一个惊惶，而另一个人惊喜。
“宋知！”
左边转角处，周亦婵朝她露出大大笑容，兴高采烈迎上来。
然而与此同时，身处大厅中央的宋知，看见周衍已完成签字，正从右侧的玻璃房里去而复返。
周衍与周亦婵父女两人，只消一人再往前一步，便要迎面撞上！
第35章
周亦婵那边是个拐角处, 她完全不知道，一墙之隔还立着周衍。女孩以为只宋知一人在此, 亦惊亦喜地朝其而来。
而周衍也正对宋知笑, 向她轻晃手中合同，示意事情已搞定。
这对父女，一左一右均以宋知为目标点，相向而行。
眼看他们就要中途相遇, 交换之事即将败露。
宋知情急之下, 豁然起立, 对着周衍大喊一声：“爸爸！你站着别动！”
话毕, 她还立刻朝男人狂奔而去。
女儿声音惊惶, 神色紧张，周衍虽觉奇怪, 却还是依言停住了脚步。
而一步之隔的周亦婵, 霎时也僵立于地，面色猝然一变。
“怎么了？”周衍关切地问。
她爸爸真的也在这儿！并且, 从声音听来, 他离得还很近，仿若就在自己身边。
仓惶兜头笼下，刹那, 周亦婵一动不动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宋知的紧张不亚于周亦婵。
但她知道，少女心态比她更差，现在只能靠自己来度过这次危机。
可……她根本没事，不过是要避免秘密败露。
“就是——”
宋知尽量迫使自己冷静, 令自己的眼睛去正视周衍，以令其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身上。
她支支吾吾的, 边想借口边将左手背到身后，给周亦婵打信号，示意她快点离开。
“到底怎么了？”周衍愈发狐疑。
宋知左耳微动，隐隐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心下稍安，她也就无所顾忌地抬头，看着大厅的天花板胡编乱造：“没……就我刚刚晃眼一看，以为这块天花板松动了。”
谎言越编越顺口，她又看向男人的眼，真挚地道：“我担心爸爸被砸到。”
假到不能再假的鬼话，周衍却仍下意识伸手，先拉着她一起退后一步。旋即，男人才抬首去观察头顶的天花板。
分明牢固合缝，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周衍便以质疑的目光看向她：“你这一眼，有点过于不严谨。刚刚到底在为什么着急？”
女儿方才的焦急，可不是装出来的。
周衍不太信她的说辞，若有所感，话毕上前两步，侧首扫视大厅一圈。
好在，有惊无险，周亦婵已暂时撤离。
“真的。”宋知便更真诚地道，“我刚刚真的看见这块天花板摇摇欲坠，否则，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跑过来。不过——”
她略略一顿，似又不确定：“也许是我昨晚没休息好，刚刚在沙发上打盹，半梦半醒地看错了。”
“真是这样吗？”周衍仍半信半疑。
宋知笃定：“真的，这种事我干嘛要骗爸爸。我刚刚吓得胃都不舒服了，”她顺势道，“爸爸你等我会，我先去趟卫生间可以吗？”
并非什么大事，女儿不愿说也就作罢。况且，周衍今天高兴，一切都愿纵容女儿。
“行。”他便应允便停止追问。
宋知急匆匆地离去，终于躲避掉男人的目光后，她立即致电周亦婵。
“你现在在哪？”开门见山，毫无废言。
周亦婵急切而慌张：“我在洗手间，情况怎么样？我爸看见我了吗，我们被发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