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跟上她,口吻跟卖惨似的,“好歹朋友一场,就这么把我孤零零丢车上。”
宋知没理,将他当做空气。
她按计划去到市图书馆,而陈焰竟不折不挠,一直静静地跟在她身侧。
到底是半个公众人物,进入图书馆没多久他就被粉丝认出来,喧哗的一声轻呼,引得自习的学子们不满侧目。
即便两人的声音转瞬便低下来,宋知依旧感到不太自在,起身离他更远了点。
陈焰似有所觉,再追来时,特意与她隔出段距离。
整个下午,两人分坐于自习长桌的两侧,斜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然而,宋知终究还是做不到像往常的那样专注,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忽视那道炙热的视线。
以往都是傍晚六点离开,今天她却提前一小时动身。
少年果真又懒洋洋地跟了上来。
重沐阳光,宋知立在车流滚滚的街边,忍无可忍地问:“陈焰,你到底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陈焰在她身前站定,周身的痞气和懒倦尽敛。
他凝睇她,一本正经说:“跟到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为止。”
宋知倏然一怔。
默了默,她难掩错愕地道:“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而且,我不会再和你联系。”
言下之意,解除黑名单也无济于事。
“很有必要。”陈焰很认真,“我想和你联系。”
宋知又欲放冷话。
少年却抢先:“你不必现在就答应,我可以等。”他说,“越得不到的,我越有耐心。”
宋知不可思议:“你在威胁我吗?”
“不。”陈焰道,“我在恳求你。”
宋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生出股拿少年没辙的无奈。
他这样的姿态,令人连火气都难有。
有那么一刹,宋知是真有些心软,想答应。是理智拉扯着提醒她,那样只会让他们的关系回到原点。
于是,将心化作石头,冷眼扭头就走。
陈焰亦说到做到,不再催不再言,默默伴她,一路将她送到家门口。
“周亦婵。”
进门前,少年叫住她说,“晚上多吃点,明天见。”
宋知蓦地驻足。
她秒懂,对方是关心因烦闷没吃午饭的自己,但其实,他自己也跟着挨了一顿饿。
回头,陈焰立在蔷薇藤下,看向她的一双眼里落满橘彩晚霞,炙热亦深情。
莫名的慌张袭来,她迅速开门进屋,将自己掩藏。
不多时,手机叮咚响,她收到了少年的微信好友请求。
宋知放着没理。
这天夜里,她久违地又梦了整晚的伦敦。泰晤士河岸的钟声响起那刻,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已蒙蒙亮,宋知睡意全无,干脆起床动身去晨练。
岂料——
门打开,陈焰便倚在墙上,挥手跟她问候:“早安,大小姐。”
宋知顿住。
陈家和周家可是要横穿海市的,清晨五点半少年就已等候在此,那他得几点起床。
她是真有些佩服了。
宋知由衷地问:“你不用睡觉吗?”
少年笑眼行向她:“昨天你不是看见我睡了。”
……
宋知懒得理他了。
白他一眼,她迈步慢跑起来。
陈焰便也缄口,陪她一起晨练。
穿过公园,跨越长桥,少年始终在她身边。
叫人感到可怖的是,从昨日到今天,宋知居然已经迅速习惯了他的存在。
这个意识,令她骤然一停。
“怎么了?”少年问她。
跑了近五公里,宋知浑身汗津津,重重地呼吸着。
然而,她看向陈焰,对方却游刃有余,一副轻松至极的模样。
宛若他们之间的这场“爱情博弈”。
她已经耗尽气力,可他根本吹灰不费。
“够了!”
宋知终于拿出手机,通过少年的好友申请,旋即警告,“别再跟着我。”
说罢,她加快速度跑开。
陈焰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
但当他追上来时,面容却是一派正经:“大小姐大度。只剩几百米了,我送你。”
宋知不语。
她在想,重新加上好友也没关系,大不了,回去就开“消息免打扰”。
他的信息一概不回便是。
几百米转瞬即到。
宋知进屋前,再度警告:“陈焰,真别再跟我。”
“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少年立刻得寸进尺,“周末跟我去外滩,参加法拉利的周年盛典。”
宋知提醒他:“陈焰,我只是不想再受你打扰,才会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Okk。”
在她要说出更多绝情的话之前,陈焰见好就收,“不去算了,我总得试试。”
宋知没再应,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屋。
万幸。
当她出发驾校考试科目二时,陈焰终于没再出现。之后,她在驾校考试,包括考完再乘公交,亦是如此。
坐在昨日的那个位置,宋知长长地抒了口气。
但目光落在身侧的空位,脑中浮现一张宁静的睡颜,竟隐觉一丝怅然。
她突然庆幸,自己最后将他打发。否则,少年这样长久地跟在身侧,她真的不确定一切又将向何发展。
翌日,宋知的科目二成绩出来,满分通过。
她便暂时将陈焰之事抛下,眉舒眼笑地将自己的成绩单给周衍发去:
【[图片]】
【爸爸,我觉得我很快就能开上粉法带你兜风了!】
不过是想要一点来自父亲的正反馈。
事实上,周衍也的确给了:
【比爸爸当年厉害】
【正好,有一个非常适合的庆祝方式,晚餐时爸爸再当面告诉你】
宋知翘首以待着男人的礼物,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万万没料到——
周衍竟会拿出,“法拉利‘燃擎’庆典”的邀请函。
那个她拒绝过陈焰的庆典。
宋知倏然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不喜欢吗?”周衍见状,解释道,“你那么期待开上粉法,我以为你会想去。”
“不是……”宋知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周衍已不动声色将邀请函收起,他表示:“没关系,你可以说出你想要的庆祝,爸爸陪你。”
怎样庆贺都的确没关系,但此刻,昂扬的氛围却摇摇欲坠。
宋知便脱口而出:“不是!我没有不喜欢!”话说出口,态度更坚定,“反而是太喜欢了,所以惊讶到愣住。”
终归不想令父亲失落,不想让快意的氛围落下。
她笑道:“我在想,我的爸爸怎么会这么了解我啊。怎么总能猜到我最想做的事!”
“真的?”周衍半信半疑,“你别骗爸爸。”
宋知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真的喜欢。”
周衍的神态明显一松,“那就好,那明天爸爸陪你去采购庆典穿的裙子。”
“好呀。”她轻快应下。
*
法拉利的这次盛典,专为庆祝入驻中国区30周年而办,地点就在外滩。
宋知到了才发现,现场非常的正式和隆重。
炫目赛博的红光自前方偌大场馆内溢出,间或响起的引擎声浪,响彻整片夜空。
入场区一条长红毯绵延,两侧错落展出了几十辆,法拉利的经典超跑。其中最耀眼的,莫非陈焰在伦敦给她开着玩的那款法拉利拉法。
现在的宋知并没有多懂车,可她立在入口,仍感这场面蔚为大观,叫人叹为观止。
她踩上红毯,两侧豪车眼花缭乱陈列,越前进,越觉像步入了一个纸醉金迷的电影世界。仿佛下一秒,这些超跑就会飞驰起来,在此上演一出刺激的《速度与激情》。
身侧,周衍见她兴趣盎然的模样,笑言:“看来是真喜欢,没有撒谎。”
宋知眨眨眼,坦诚道:“其实最初有点担心来着。但,现场完全超出了我想象的无聊车展。”
“是吗?”
周衍故作担忧状,“还没正式进场,万一庆典让你失望怎么办?”
“那爸爸就带我去找法拉利算账。”女儿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是极度轻快。
恰好他们走完红毯,来到进场的通道。
周衍低笑声,继而站定,示意女儿先行:“那就请公主到现场检阅吧。”
宋知会心一笑,轻拎红裙迈步前进。
穿越长长甬道,场馆内的世界随之向她展开。
高敞宽旷,灯光迷濛,音乐沸腾震耳。若非有几列晚宴长桌,她简直要以为这是什么别具一格的演唱会现场。
确实无愧于“盛典”二字。
内里宾客云集,光线又昏,其实不容易分别来者是谁。
但周衍应是贵客,宋知与他才刚走进,便有人前来问候引路。
“晚宴很快就要开始,我们先去坐坐好吗?”周衍先征求她的意愿。
夜晚还长,宋知并不着急探索此处,点头答应了。
不成想——
冤家聚头,他们还没到最靠近舞台的VIP圆桌,远远地,她便看见了被自己拒绝的陈焰。
昨日回绝得那样干脆,今夜却又忽然出现,这样撞上难免有些叫人尴尬。
宋知脚步一顿,欲要找个借口避开。
然而,侧颜而对的陈焰却已转身。
只见他面容微顿,一束白炽射灯闪过,映得他眼格外明亮。
落跑前,西装革领的少年已笑吟吟迈步朝她而来。
第47章
宋知没来得及找借口离开, 陈焰就已迈步到了眼前。
此时再走反而显得刻意,她便干脆站定, 打算静观其变。
不过, 在周衍面前,陈焰还是比较收敛。
他先对男人颔首问候:“周叔,晚上好。”
旋即才将视线移向宋知,意有所指道:“大小姐, 欢迎你来。”
周衍轻嗯着应一声。
宋知很想说“不是因为你来的”, 但解释像掩饰, 最后她只跟着周衍嗯一声。
而后她移开眼, 不再看少年。
陈焰像读不懂她的回避, 主动问她:“一起坐吗?等会盛典有车展,我为大小姐充当免费解说, 如何?”
少年很心机, 通通使用疑问句。
如此,无论答应或拒绝, 她都必须开口和他讲话。
“不用。”
宋知仍不看他, 而是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周衍:“我爸爸是汽车专家,他替我讲解就可以。”
“那好吧。”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不乐意,没打算再自讨没趣;亦或者, 是周衍在此,他不便没脸没皮。
“整晚我都会在这,你们有需要直接开口,我随时待命。”陈焰居然就此作罢,对父女俩说完这句就先行告辞了。
倒是周衍, 见女儿全程缄言的模样,此刻忍不住问:
“怎么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和小伙伴吵架了?”
宋知微顿,咕哝道:“有这么明显么?”
“嗯。”周衍煞有介事地说,“很明显,我女儿看起来恨不得立刻离场。”
宋知听出来了,男人在打趣自己。她瞪他一眼:“哪有那么夸张!”
“是,是。对陈焰这小破孩,怎么都不算夸张。”
周衍连称两声是,如安慰炸毛的小姑娘一般,为她拉开椅子,“我们先坐下,再慢慢批|斗他。”
宋知依言落座,抿出丝笑意回:“谁要聊他。”
“还不如跟爸爸聊一聊盛典的节目。”她拍拍身旁的位置。
周衍没坐,递给她一张安排表说:“爸爸要先去跟几个熟人问候一声,你先自己看看流程好吗?”
“没问题。”她比个OK,将小册子接过来。
男人举步离开,而宋知自如地靠着椅子研究起这场“法拉利之夜”。
渐渐,内场人声鼎沸,VIP区的宾客也多起来。
她这时才知道,原来除了晚宴与致辞,等会还有明星表演。以及,陈焰口中的“车展”,汽车T台秀。
宋知抬头,想看看都邀请了哪些明星。
未料——
却看见陈焰拉开她面前的椅子,笑眼坐下;而隔桌,周衍朝她轻点头。
显然,少年的到来是周衍示意,这位父亲特意为他们留下沟通空间。
宋知:……
她一时真不知,是该为男人的妥帖高兴,或烦恼。
尤其。
陈焰落座后第一句便是:“大小姐,连你爸爸都认为,我们突然绝交很不正常。”
“所以呢?”
宋知眼锋扫向他,毫不客气:“你自己乖乖听爸爸的话了吗?”
言下之意,少管我,少拿这种无聊的话来压我。
殊不料,陈焰竟正儿八经地点头:“是不能听。”
“我爸希望我回国做富二代,但有个人叫我做赛车手。”
昏昏光影里,少年将她深凝:“我决定听她的。”
宋知想起甲板告别那夜,灯光也如此刻幽暗。记忆猛地袭来,她一怔,故作的冷漠假面差点要露馅。
良久的沉默后,她才淡声说:“陈焰,如果你真要听她的,你明天就该回伦敦。”
陈焰欲辩。
宋知紧接着又道:“你哥的忌日已过,你的驾照也已拿到。该办的事都办了,可以安心回去训练了不是吗?”
陈焰盯她片刻,根本不接茬。
“听你爸说,你科二满分通过了。”他直接开启新的话题,“什么时候再来俱乐部赛道练车,我还欠你一个路考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