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陈焰似不信。
宋知故意说：“假的。你预备怎么哄我。”
陈焰陷入沉默，像认真考虑起来。
半晌，他道：“我帮你请假，然后安排西泽飞回国接你来日本，比赛结束我当面哄，行不行？”
宋知扬眉：“怎么不弃赛回来哄我？人家偶像剧男主都直接弃赛的。”
陈焰哼笑一声：“我弃赛了怕大小姐会更气，直接甩了我。”
他知道，她是最支持他赛车的人。
他也看出来了，她确然没有不开心。
宋知懂他的意思，随之轻笑起来。
“那——”她顿一顿，“我的F1赛车手男朋友，关于我竞争校车队车手，你有什么建设性建议？”
陈焰透过镜头盯着她：“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幼不幼稚。”宋知口上这么说，人却不自觉地更靠近镜头，“我亲手机屏幕有什么意义？”
“谁说要亲镜头了？”
陈焰暧昧地告诉她，“欠着，下次见面给我。”
“不正经”三个字都已涌到喉咙，但宋知对上少年那双深情撩拨的眼睛，话开口却转弯：“成交。”
或许陈焰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两人看着视频那端的彼此，忽而陷入微妙的沉默。
岑静的夜里，雨丝越飘越密，然而空气里却涌动着一股潮闷。
少年目光灼灼地凝注她，喉结微滚。
良久，他说：“知知，你等我会儿，我帮你联系一个人。”
再任由火花燃烧的确不妙，除了徒增思念与不能被满足的欲念之外，别无益处。
宋知嗯一声，率先挂断电话。
下意识抬手捂住脸，她才发现两颊在发烫。想到下次见面的行程，被少年规划得越来越具体，好像连心跳都不觉紊乱。
仿佛热恋期的后劲上头，宋知挂断视频许久，脑子里都还是少年的面孔。
直到陈焰推给她一个名片，说对方曾做过大学生方程式赛车的车手，可以一对一指导她。
聊起正事来，她才渐渐从“恋爱脑”转换回“事业脑”。
在陈焰的安排下，宋知最近每天都会来俱乐部开小灶。
风雨无阻，不怕奔波。
终于军训结束，车手选拔赛在即。
或许因最近都在准备此事，宋知竟萌生出要初入赛场的，出道一般的紧张感。
同样有赛道，有观众，有“奖杯”，她将这当做了自己迈入赛车围场的第一战。就像一月前，陈焰初入F1围场。
宋知格外重视。
比赛跟随F1时间，定在下午的两点。深思熟虑之后，她在这天上午悄悄去到了周家的别墅。
今天的比赛对她很重要，她想要戴当初陈焰在伦敦拍卖的那顶头盔出征。
那个头盔，是宋知第一次乘坐赛车时戴过的，是陈焰出国后第一场比赛佩戴过的。
意义非凡，戴上它就仿若在与少年并肩作战，正适合今日。
此念从昨晚一冒出来，宋知就再也无法忽视。
所以，她特意挑了早高峰后的时间，去往那栋久别的小洋楼。今天是工作日，而周衍在工作日总是在早高峰前就会出发去公司。
她认为，应该不会碰见父亲。
但当宋知真正站在别墅门前时，却仍不免有些紧张。
怕大门的密码换掉了，怕真的会遇见父亲。
不过，她从不是什么畏首畏尾的人，决定了要做又已经来到这里，就断没有再后退的理由。
宋知深吸一口气，伸手去输密码。
滴——
门应声而开。
密码没有更换，然而宋知却依旧一瞬僵立原地。
因为门甫一打开，便见周衍拎着行李箱，正朝玄关走来。
自得知身世争吵过后，这还是他们父女第一次单独遇见。
而且，是在他们曾共同生活过两月的家门口。
两人惧是一愣，定身原地，怔怔地看着彼此。
周衍显然很意外，怔忪与她对视半晌，惊疑地唤了声：“知知？你怎么会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教宋知一顿，也将她想要返身离开的念头打消。
她盯着父亲，最终站定回答：“我来拿点东西。”
踟蹰一瞬，却到底没问他拎着行李箱要去哪。
而周衍对她微微一笑，主动说：“我去机场正好要路过T大，拿了东西爸爸送你？”
也许是江舒月一事，令他们父女间的联系又多起来，周衍的语气多了几分自然。
他似乎有意试探，看能不能再更进一步与女儿破冰。
意外地，宋知发现自己竟并不排斥这个提议。
她想，也许是今天要开始第一场比赛，她其实还挺憧憬父亲能在现场。
但——
宋知目光掠过周衍手上的行李箱，摇头只道：“不了，我得找一会。你先走吧，别误了飞机。”
或许是没准备好就此破冰，亦或没有信心让即将出差的父亲为自己停留。
她到底，还是未能说出心中期待。
周衍静静注视她片刻，也并不勉强：“好吧，那爸爸先走了。”
父亲拖着行李箱往门口走来，而宋知亦举步进屋。
错身的一瞬，周衍忽然又说：“爸爸又要去伦敦，知知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宋知脚步微顿，默了会，回：“那就，平安回来吧。”
话毕，她加快脚步匆匆往楼上跑去。
而周衍立在原地，久久失神。
两个月前与自己去伦敦的是“周亦婵”，他担心宋知自己有想要的东西而不得，担心她留有遗憾，才问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他想要弥补，却从未料想，女儿竟会这么回答——你平安归来就是礼物。
周衍盯着女儿上楼的方向，许久许久，他才拖着行李箱离开。
-
宋知再回到走廊尽头的小小房间，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慨。
细细打量这淡绿的屋子，其实又无甚改变，和她住的时候一模一样，而且一尘不染，就像每天都被特意打扫过。
也不知等的人究竟是谁。
宋知怕陷入情绪中，没有再看，拿了头盔就逃似地离开卧室。
但一出来，发现这间房的对门上挂着块小牌子，上书：
“欢迎回家！”
宋知陡然想起得知身世真相的第二天，周衍给周亦婵发语音说过，“爸爸要在家里重新布置一间房间”。
如果没记错，那时周衍说就在周亦婵卧室对面。
宋知凝睇片刻，往前一步，推开了房门。
黑床白被，粉色小柜，复古红窗帘，银色挂壁小夜灯。
卧室整体是黑白调，但内里又点缀了一些少女心的颜色，是又酷又甜的风格。
这间房比周亦婵的要大一倍，有个小露台，还有一面玻璃柜。
宋知走到柜前，发现里面放着绝版的赛车模型，和一些F1赛车的车壳碎片。
再往前，是靠窗的梳妆台，圆形的镜子旁有一台黑色的唱片机。
是一间很用心很注重细节的卧室。
宋知一眼就喜欢上。
她摸摸柔软的四件套，又到梳妆台旁坐下看着唱片机发了会呆，最后带着翻涌甜涩的心情推开了露台门。
楼下，就是绿意盎然又生机勃勃的花园。
远处，周衍常坐的那辆黑色轿车正在远去。
目送着父亲渐行渐远，宋知的眼睛些许酸胀。
她满心都在想：不然，就原谅他吧。
如果是这样的父亲。也许真的值得再一次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也要等下次见面才能告诉他了。
宋知吸了吸鼻子，转身抱着头盔走出房门。
关门的时候，她动作极轻，像是对待什么珍宝般小心。
怕太留恋会不舍，离开的时候，宋知走得极快，几乎是一路疾奔到地铁站口。
飞驰地铁里，她平复了很久很久，才将心情调整回比赛状态。
而后，时间一晃即过，万众瞩目的车手选拔赛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而这天下午，恰好也是陈焰在日本铃鹿赛道的正赛。
他们真的要同时作战了。
宋知在试衣间换赛车服时，望着那顶头盔，脑海全是那时在伦敦银石赛道，少年一步步走向自己，亲自为她戴上头盔的场景。
恰好，少年在这刻发来他身着赛车服的照片，并附言：
【2号赛车手，陈焰，准备就绪】
宋知便也给自己拍了一张，发过去回应：
【1号赛车手，宋知，准备就绪】
“祝我们旗开得胜！”
第二句话刚打在对话框，尚未来得及发送。
突然——
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条实时新闻。
一闪而过，但宋知指尖一顿，心刹那悬起。
她的余光刚刚仿佛看见了“伦敦”、“客机坠落”这样的字眼。
其实也没太看真切，未必是她想的那样，很可能是她多想了。
但宋知仍忍不住先退出去确认一遍。
她一直在重复告诉自己：不会的，看错了，是自己想多了。
但事实上，她的心早已悬空，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般紧张。
即将点开新闻时，宋知甚至害怕地停了好一会儿。
深深呼吸一下，她终于敢点进去。
然而，下一秒，最害怕的事竟真的发生了。宋知刹那眼前发黑，中暑似的耳鸣，可整个人却如坠冰窖般发冷。
只见新闻赫然写着：
“13时23分，飞往伦敦的HU5412客机因不明原因坠落……”
第81章
看到坠机新闻的宋知, 双手忍不住发颤。
她捏紧手机，扶墙不断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周衍不会有事！一天飞往伦敦的航班那么多, 出事的未必就是他坐那架飞机……
是啊，是的！不能这么武断地就崩溃下结论，得先去确认航班信息，先确认周衍有没有在坠落的飞机上。
思及此, 宋知急急深呼吸, 迫使自己暂时冷静。但因内心极度恐惧, 她整个人仍旧难抑地微抖。
便索性放弃去克制情绪, 怀抱着侥幸与祈祷, 她直接拨出了周衍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的语音提示, 如一柄冰刃刺进宋知心脏, 教她顷刻遍体生寒。
这一瞬，她几乎快不能呼吸。
宋知抖得更厉害了, 但她狠狠掐自己一把, 又打开了机票订票软件。
也许，也许还有另一个航班，周衍只是才刚登机把手机关闭了呢？
上天却连她这最后侥幸都掐灭——APP刷新, 显示整个下午竟就只一班飞向伦敦的飞机。
再上一班，是上午十点。
而她回家碰到周衍的时候，就差不多是十点。
刹那，宋知好像也跟着那架飞机从万米高空坠落，直堕深海, 窒息间粉身碎骨。
“爸爸！”
眼泪无意识迸落，她急痛地轻呼一声, 再也无法克制，戴着头盔穿着赛车服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刚拉开门，赛道两旁沸腾的欢呼如潮涌来，然而宋知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疯了似的离开赛道冲向校门口，抬手拦下一辆车往机场赶去。
全程，宋知都在坚持不懈地拨打周衍的电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心存希冀。
可一次次，回应她的都是冰冷的“关机提示”。
眼泪不断涌出，宋知煎熬又绝望，无计可施间只能焦灼地催促司机：“快一点，麻烦再开快一点！”
最后搞得司机都不耐烦了，凶巴巴地回头对她说：“催催催！你急着去投胎吗？！”
男人含着火气怼她：“自己没有时间观念，在这儿催我有屁用！”
宋知不想因为吵架浪费时间，压住急躁解释和请求：“抱歉，实在是有急事要去确认，再晚可能真赶不上了。对不起师傅，拜托您就在安全范围开最快吧，谢谢您了！”
“有急事不知道早点儿？”司机怒目而视，“赶不上就赶不上，才刚坠了一架飞机，坐不上就是老天爷帮你。”
他回过头骂骂咧咧加速：“别再催了，听了心烦！”
“你以为我想催你吗？！”
或许是听司机提起“坠机”一事，宋知压抑的情绪一下爆发，她失控地大吼：“我等了十八年才真的等来爸爸，可是在我人生的第一场比赛，他却竟然飞机失事！我什么都做不了，难道还不能快点去确定他的生死吗？”
满腔疾痛发泄出来，她的眼泪大颗大颗下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都打算要原谅他了，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知重重摁住心口，无法接受。
“早知道早上我就不催他离开了，我就应该告诉他，我想要他来看我的比赛。”
“为什么？还没等到我原谅，爸爸就要不辞而别……”
女孩越说越觉机会渺茫，她知道，哪怕自己此刻立即就冲到机场，也再换不回父亲。
她终于掩面痛哭。
而朝她发火的司机猛然一愣，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是去找空难家人了，一时有些无地自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