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揉揉。”于棉棉顺带撒起娇来,“都是你的额头不好,坏额头。”
她还伸出食指点了一下项思齐的脑门。
她这番幼稚劲儿,常常会被人误解为不成熟。
其实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真正成熟与否,与她外现的行为绝不百分百挂钩。
谁说整日一本正经的人就一定是真正长大了呢?
该明白的她都明白,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只想做一个没头没脑的幼稚小孩。
等一等……喜欢?
于棉棉将目光投向项思齐,陷入了思考。
项思齐一面替于棉棉揉着脑门,一边配合着回应道:“嗯,坏额头,把棉棉的额头弄疼了。”
“哼~”于棉棉努着嘴儿,“你怎么赔?”
他认真道:“我明日顶着碗给你跳舞。”
他认真道:“我明日顶着碗给你跳舞。”
“嗤嗤。”于棉棉已经脑补出了那个场景,憋不住笑了,“为什么要顶着碗给我跳舞呀?”
项思齐眸子一沉:“前几日我让你顶茶杯了。”
于棉棉又将脑袋往被子里缩进去一些,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其实那日我玩得挺开心的……如果不是你后来把我当猴耍……”
“以后不会这样了。”他将手从她的额头上移下来,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也不知自己在不记得于棉棉的情况下,为何会对她提出那样荒诞的要求。
非要追究其背后原因的话,大概是他潜意识里就喜欢看她在他眼前晃。
做什么都好,只要她在他眼前动来动去,他便觉得有意思,看不够似的看。
于棉棉掀开项思齐的被子,蠕动着身子滚到一边。
“思齐。”她探着半个脑袋,眸子在烛火照亮的昏黄空间内,泛着晶亮的光。
她道:“我给你表演一个破茧成蝶,你看好了啊。”
于棉棉蠕动着身子,将紧紧裹着在身上的被子扯开,随后钻了出来。
她摆着手道:“小蝴蝶飞啦~飞去哪儿呢?”
于棉棉掀开项思齐的被子,闷头钻了进去,随后又向上挪了挪,地鼠般的探出脑袋。
“想不到吧?飞到思齐怀里来了。”
项思齐轻笑出了声。
于棉棉:“惊不惊喜?”
项思齐十分诚恳地点头:“惊喜。”
于棉棉:“但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并不惊喜。”
第288章 夜谈
项思齐越过于棉棉的脑袋顶,看向她身后的被子,那确实像她脱下来的茧。
化茧成蝶,不知为何,光是想着就令人觉得看到了希望。
于棉棉见项思齐一直不说话,她也安静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不再那么明亮雀跃,而是变得缓慢温和,带着如同衣料细细摩擦般的质感。
“思齐,前几日夜里,你为什么要替我教训那个女弟子呀?”
那个时候,他还不记得她。
仅仅是因为发带的缘故,所以会来帮她吗?
他明明可以不管的。
项思齐看着于棉棉,问她:“那你为什么……又要替我杀掉明璃呢?”
他帮她与她帮他,难道不是一样的吗?居然还问为什么?
于棉棉依着心中的真实想法回答:“因为她必须死,而若是由你去杀她,由于那个什么蛊在,你也会死,但是你不能死。”
项思齐:“为何我不能死?”
他多想从兔子口中听到,她是在乎他的。
许多个月前,在安乐镇那一日,她便不想让他死。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为何。
若那时,于棉棉不想他死是另有其它原因,那么现在呢……
能不能,是他想要的那一个答案?
在内心的纷乱中,于棉棉抬手敲他额头:“你死了就没人当我的狗了呀。”
项思齐:“……”
终究是错付了……
兔子嘴里吐不出象牙。
于棉棉在昏暗的光线中,近距离看着项思齐的眼睛,她还以为他要生气了。
然而他只是轻声道:“你再问一遍我,为什么要替你教训那个女弟子?”
“好。”于棉棉弯起眼睛笑了笑,“前几日你为什么要替我教训那个女弟子呀?”
项思齐捏住于棉棉的下巴,锁住她的双眼:“打狗得看主人,这是你说的。”
于棉棉一时噤言。
当日她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好吧……”于棉棉向下挪了挪,将脑袋贴近他的胸膛,声音听起来很委屈:“狗就狗吧……”
棉棉不高兴了?
项思齐正琢磨着如何安慰她的时候,怀中人又不安分地向上挪了挪,满面笑意的脸看向他:“嘿嘿,那以后还有人可以欺负你的小狗吗?”
“没有。”他道,“除了我。”
以前他不会允许,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于棉棉对着项思齐翻了半个白眼,鼻中一哼:“思齐,你也不能!”
“我可以。”
“不能!”
“可以。”
“不能!”于棉棉齐呼呼地撑着身下的床,抬起半个身子,对准项思齐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
她原样躺了回去,注视着他的眼睛:“疼吗?”
“疼。”他面容平静,眼中还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意。
臭狐狸,疼也不知道吭声。
于棉棉捏住他的鼻子,语气霸蛮道:“你能不能欺负我?”
项思齐由她捏着鼻子,声音十分古怪,被迫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不……能……”
“这还差不多。”于棉棉满意地松开他的鼻子,将脑袋埋在了他的颈窝间。
她抬起手臂,轻轻摸着项思齐的脑袋,声音十分温柔:“思齐……”
“嗯。”他轻轻应着。
第289章 夜谈(二)
“对了……”于棉棉小声问他,“思齐,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梦,和你有关的。”
“好。”他道。
那么,要怎么说出口呢?
明明不是有关自己的事情,为何说出来那样困难?
讲道理,百年前的那件事,与她于棉棉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既不是事件的受害者,也不是事件的参与者。
于棉棉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试图将心中的沉重也一并吐出。
她道:“有一日,我梦见了在一片冰天雪地中,有一池火焰烈烈燃烧着。
有一位老者对明璃说:“让那体质特殊的人狐以身祭剑,方有击退来犯异族的可能性。割开他的皮肉,以敬天地,以祭焰池,这便是虔诚。”
那个人祭剑者就是你……
我看见你戴着锁链,满身是血,最后跳进了烈焰池的样子。”
说完这段话,于棉棉将脑袋抬起,对上了项思齐的眸子。
他的神色平静宛如无风的湖面,唯独眸子轻颤着,目光悠远,仿若借着她的描述,看见了那天的场景。
这场梦境,在楹海城大庆的前一日,他也身处其中。
于棉棉是第三视角,而项思齐,是第一视角。
但是在那场梦境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也无法调动自己的表情。
他只能按照当年真实的轨迹,一步一步走向烈焰池,然后跳进去。
一切都那样真实,如同又跳了一次。
有一种宿命的感觉。
他的记忆随着梦境被唤醒。
同样是跳进烈焰池,一个月前梦中的心境,与当年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对于当年的他而言,是生是死,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而一个多月前的那次梦境中,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一份恐慌。
他不想死了……
项思齐在被窝里摸过于棉棉的手,拉进手心。
他问她:“然后呢?”
于棉棉慢吞吞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当时我想去拉你,但是没拉着,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他复杂的眼神中,她又道:“那场梦境好真实呀……我都在想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于棉棉哪里是不知道,梦境中的事,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只是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罢了,故而她只能这样问。
烛光昏暗的屋内,项思齐眸中神色几番变化:“那确实是真的。”
他没有回避这件事,于棉棉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神情是严肃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继续将要说的话说出来:
“当年那个让你跳烈焰池的人,就是天鉴宗的掌门。
你还记得吗?离烈焰池最近的那个方阵,那些穿着黑白道袍的修士……他们就是天鉴宗的。”
项思齐显然也没有料到,于棉棉会说这些。
确实,曾经,他并不知晓那些修士竟是天鉴宗的。
百年过后,他来到隐山阁,大部分的时间,他都随着汪沁和宋景然在外收妖。
天鉴宗与隐山阁本就不近,来往也并不密切。
故而他并不知晓,当年那些让他祭剑的人,竟来自鼎鼎有名的天鉴宗。
于棉棉见项思齐眸色深沉,她小心翼翼地睨着他的脸色:“思齐……你还……”
在于棉棉正犹豫该如何开口的时候,项思齐略有些严肃地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棉棉道:“因为我担心天鉴宗的人会调查那位男弟子的死因,若是他们发现是你做的……那岂不是,整个隐山阁都会知道。”
第290章 抓不住的曾经和想要抓住的现在
“不太对劲。”项思齐耳尖微动。
于棉棉眉头轻抬,问:“哪儿不对劲了?”
项思齐目光虽注视着于棉棉,从动着的耳朵可以看出他还在听着远处的声音。
他眉头轻蹙,对于棉棉说道:“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是不寻常的那一种。”
被项思齐这么一说,于棉棉浑身的细胞也都警惕了起来。
她睨了一眼项思齐的神色,又转着脑袋和眼珠子,向四周看了一圈。
我怎么没……
等等!她也感觉到了!
周围的风声一点点大了起来,枝叶摇晃产生的声响的频率愈发密集了,甚至能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从一个方向汇聚而来。
这些敏锐的感觉是于棉棉之前不曾有过的。
或许是被李漫山传输了修为的缘故吧。
“这是什么情况啊?”于棉棉小声问项思齐。
项思齐道:“有妖气。”
于棉棉明白了,原来她此刻所能感受到的不同寻常的气息,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所说的妖气。
浓浊妖魅,毫不收敛,令人感到不适。
“呼呼——哼哼哼——”于棉棉努着鼻子去嗅项思齐身上的气味。
他身上就没有这种气息。
项思齐此时正在听着外头声音,忽然间感觉到脖颈间痒痒的。
“你在做什么?”他问于棉棉。
于棉棉如实回答:“闻一闻你身上有没有那股奇怪的浊臭味。”
“没有。”项思齐将唇凑到她的下颌角处,轻轻吻了一口。
他道:“这些毫不收敛的妖气,是小妖才会有的,他们的修为浅,还不能够收敛自身的妖气,也有一些能收敛,但是收不干净。”
于棉棉点点脑袋:“所以这些正在靠近的,全都是些小妖。”
“嗯,还有……”项思齐微微停顿,正要继续说下去。
于棉棉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打断了他,她伸出手,搓着他的脸道:“修为不够就敛不住妖气……那这么说,你小时候岂不是很臭?”
项思齐捏住于棉棉的手腕,将她的手从他脸上拿下来,禁锢在手中。
他看着于棉棉的眼睛,这一刻像是在和小青梅分享着自身秘密的少年郎,语气中还带着一点儿小小的骄傲。
他道:“我不一样,我小时候就是纯粹的人类形态,身体里有能量,但是没妖气,就连狐形也是后来才能幻化出来的。”
项思齐说话的时候,于棉棉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
待他说完后,她弯起眼睛笑道:“那你和其它精怪是反着来的,别的狐狸是从狐形修成人形,你是从人形修成狐形~”
于棉棉故而轻轻一顿,收起脸上漫溢的喜悦,只留给嘴角一点弯起的弧度:“那么其实……你的父亲和娘亲,都把最好的给了你。”
项思齐一出生,既拥有了万千精怪费尽心思想修炼成的人形,也拥有了平凡人类幻想拥有的独特力量。
可谓是捡了父母的长处。
但对于项思齐而言,父母是他的遗憾。
若是可以,谁不愿意拥有一个温馨的家,相互支持,共同抵御外界的风雨,一同分享生活中最平凡也最伟大的喜悦。
只可惜,那些情感,他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寻回来了。
在他被困在冰牢中的时候,母亲早已拥有了另一种人生,她还是她,但又不是她了。
而父亲的魂魄,一部分在青玄,一部分依附在红林山上的狐仙庙内,还有一部分在安乐镇的树妖那儿。
三人相隔天涯,无法团聚。
他只能强迫自己的内心下一场雪,洁白寒冷,盖住砰砰跳动的红色心脏,盖住心中那份对温情的渴望。
他只能强迫自己的内心下一场雪,洁白寒冷,盖住砰砰跳动的红色心脏,盖住心中那份对温情的渴望。
然而在遇到于棉棉之后,他内心被厚重白雪盖住的渴望,如同千万棵破土而出的萌芽,不受控制地肆恣疯长。
他的那些曾经,本是一件沉重的事。
但……
于棉棉在说“你的父亲和娘亲,都把最好的给了你。”这句话的时候。
她嘴唇轻抿,向两边延伸出一个微微向上的弧形。
她没有抓住那部分遗憾,在他面前摊开放大,化作一遍遍无尽感叹。
她嘴角弯起的弧度,眼神中的明亮和柔软,像是在将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些细碎星光,拢在手心,捧给他看。
他仿佛听见她说:“看,这些都是你生命里的光。”
他的心头,好像没那么沉了。
虽然……在人生的长河中,他握不住的东西那样多。
但……
至少这一路走来,揭开了当年的真相后,他知道了,他也曾是被爱着的吧。
而于棉棉……
想到这里,他将于棉棉拉进怀中。
“棉棉,你会一直陪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