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音色清澈，语气温和，像是摆在桌上的茶水，平静得不起波澜。
这看似随口一问。
只有他知道，他鼓足了勇气。
第291章 万妖来袭（一）
她能够一直陪着他吗？
于棉棉不是首次面对这个问题。
然而不管是第几次，她都没办法回答。
作为一个一心想完成任务的穿书人，她要做的就是完成改写结局的任务，然后回家。
她能够陪他多久呢？最多也就到任务结束罢了。
听着外面的风声，于棉棉的声音低了下来：“思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的以后。”
她离开后，他也总要过自己的生活吧。
他微微抬眉，眸光变得悠远，声音中带着微寒的笑意：“我的以后？”
“嗯。”于棉棉点着头，试图在他眼中看到一点儿期待的光芒。
项思齐，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以后。
他被青玄女帝从他母亲身边带离，明璃借此机会杀死了他的母亲，借着夺舍妖的力量入侵了他母亲的皮囊。
明璃操控着他，让他替她背负那些肮脏的东西。
从那时起，他就注定是没有以后的人了。
他永远被囚困在走不出的黑暗中，渐渐与这份黑暗融为一体，变得麻木无情。
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不在乎有没有明天。
他甚至觉得，没有明天也很好，当即就结束，从此世间再无他这个人，他的那些曾经也随风散去，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没有在乎的人，也不被人在乎。
所以当许多年后，汪沁踏进冰天雪地间，将已经化成狐形的他救出来之后，他才会觉得看到了一点儿希望。
他从未想过，他被掌管北方精怪的冰泽困进冰牢之后，还能再走出来。
因了这份感激，他才会整日跟着汪沁。
在于棉棉来到这儿之后，他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若是有她在身边，他就有以后。
若是无她，他便没有以后。
“棉棉……”
他刚要开口，四周那份不寻常的气息，似乎在这段时间内靠得更近了。
于棉棉也感觉到了：“思齐，好重的压迫感。”
“我去看看情况。”项思齐正准备起身，就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人声也起来了。
“不好了！有大量的妖物都在往这儿靠！”
“好重的妖气！”
“发生什么了？”
“妖气好像是从一个方向靠过来的。”
……
外面的人声越来越激烈，项思齐开门去看的时候，外面许多弟子已经整装待发要去收妖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人去了隐山阁大殿，将此事通报给李漫山。
项思齐回了屋，对着立在门边的于棉棉道：“再等等。”
这么多妖物忽然之间朝着一个方向袭来，肯定是有问题的，若非自然因素，那这背后多半有幕后推手。
很快，去隐山阁大殿的人回来了，照李漫山所说，修为低的弟子皆待在屋中不许出来，修为高的弟子负责收妖。
项思齐立在门边：“棉棉，你待在屋内等我回来。”
于棉棉总觉得心中不安。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隐山阁，今夜忽然间有那么多妖物主动送上门，显然是不对劲的。
普通的小妖，怎么可能会往收妖门派跑？
“哎等等！”于棉棉拉住了项思齐的手臂，“你能不能别去啊……”
项思齐顿了顿，问：“为何要我别去。”
于棉棉：“我……我害怕，你就留在这儿陪我吧。”
于棉棉：“我……我害怕，你就留在这儿陪我吧。”
若是说担心他有危险，按照项思齐的性子，他自然是不会留下的。
区区小妖，怎么可能会让他有顾忌。
但……若于棉棉说她害怕，所以让他留下来，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好，我不走了。”他道。
此时，大多数高阶弟子已经上阵收妖去了，项思齐和于棉棉所住屋子的门外，各来了一只丹顶鹤。
听到敲门声后，项思齐将门打开，于棉棉也探着脑袋往外看。
门外的丹顶鹤看见门内有两个人，微愣后道：“掌门……掌门请二位去大殿。”
此时，立在旁边于棉棉那间屋的丹顶鹤也走了过来。
它瞅了瞅于棉棉，心说难怪隔壁没人开门，原来人在这儿。
第292章 万妖来袭（二）
二人坐在仙鹤背上的那一刻，两条仙鹤的身子皆在一瞬间膨胀了数倍。
于棉棉趴在仙鹤的背上，搂紧仙鹤的脖子。
两只仙鹤挥翅，朝着大殿所在的方向飞去了。
四周空气中的妖气愈发浓重，但都集中在大殿底下，视线尽头的大殿周围并没有妖气。
底下的弟子们皆提着手中的剑在收服妖物，然而看那样子，这些低阶妖物似乎并不好对付。
皆是一副不要命的疯狂模样。
低等妖物疯狂袭击收妖门派，倒像是……背后有人操控似的。
于棉棉和项思齐坐在仙鹤的背上，到了隐山阁的大殿，门已经大开着了。
“怎么回事？”两只仙鹤齐声嘀咕着走了进去，“是谁开的门？”
于棉棉与项思齐也跟着仙鹤的脚步进了大殿，二人正要向着视线尽头的那扇门走去之时，身后来了另一批妖。
这一批，很好地隐藏了自身的妖气。
那些妖物趁着于棉棉没注意，直接像一团紫云似的将她卷出了门外。
项思齐正要追上去，门已经被关上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甚至用剑劈都无法将这道门劈开。
门外，于棉棉被化作紫气的妖物团团围住，她手腕一扭，运了气便一下将这些妖物推开了。
但是情况并不妙。
虽然她推开了那些妖物，但推得并不远，它们很快就贴了上来，再次将她围住。
她念着蓝花楹链的咒语，一把剑从中飞出，被她稳稳握住。
她抬手将剑横挥一刀，那团紫气扭动着退开，似乎有些痛苦。
然而就在她刚转身的一瞬间，它们又贴了上来。
于棉棉寡不敌众，很快就被这些紫妖紧紧围困住，它们卷着她凌空而起，将她往别的地方挪去。
这些……真的是普通的妖么？
按理来说，李漫山的力量是没有那么弱的。
现在于棉棉既不能轻松打败这些紫妖，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妖气。
很显然，这些妖物与之前那些小妖是不同的。
于棉棉没有挣扎，假装顺从了一会儿。
在这期间，她悄悄让力量凝聚在指尖，趁着小妖们松懈的时候，猝不及防给了它们一击。
围住她的那些小妖向四周散开，失去支撑的于棉棉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当即就站了起来，拔出背上的剑将其御起，掉头就往大殿的方向冲去。
这些妖物，就是有目的而来的。
它们将她团团围住，为的就是将她带走么？
于棉棉自认在这个世界没得罪什么人，唯独……
天鉴宗？
于棉棉御着剑飞到隐山阁大殿的门口，从剑上跃下的同时，她将剑翻转着收入了手中，抬起对着那些以身堵门的妖怪劈了下去。
那些妖物被劈下来的一瞬间又贴了上去，死死将门封住了。
此时，方才将于棉棉抬走的那团紫妖又再度围了上来，周身还带上了一层防护罩般的金光。
于棉棉手中的剑怎么砍都伤不了他们。
所有的打斗似乎都是徒劳。
这层金光是可以保护这些妖物的。
几番对抗无效后，于棉棉被罩着金光的紫妖紧紧卷住，升到空中，往另一个方向飞去了。
寒凉的夜风刮在脸上，吹久了脸上有点儿麻。
她心中猜想，今夜之事，多半是天鉴宗的人在其中捣乱。
而那些妖气很重的小妖，之所以只盘旋在大殿之下，是为了引开其它人。
可是……天鉴宗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两位失踪弟子的事与她有关？
第293章 万妖来袭（三）
今夜大量的妖物涌入隐山阁，本就有些古怪。
最近正在紧要关头，李漫山一早就怀疑这些妖物是天鉴宗引来的，但也只是怀疑，他没铁证。
也没想到天鉴宗居然会在夜里利用妖物扰乱此地。
故而李漫山让仙鹤去将于棉棉和项思齐接过来，商量一下对策。
哪知竟有不寻常的妖物潜伏在大殿附近，守株待兔一般在此处等候他们二人过来，还带走了于棉棉。
眼下隐山阁大部分的弟子皆出动，对付那些大规模来袭的妖物。
这些妖物虽然妖气浓烈，但似乎并非是修为极低的小妖，弟子打起他们来并不轻松。
隐山阁大殿内，李漫山的身子还未恢复，故而依旧虚弱。
只剩项思齐一遍遍地挥剑劈着门。
忽然，他劈门的动作一顿，缓缓将手抬起。
李漫山见情况似乎不对，及时上前去拦他。
“思齐，你不能这样。”
他料到项思齐要做什么。
然而他说话间，项思齐已经将手指咬破。
“好，我不这样。”项思齐道。
不取手上的血，那么……
项思齐的手中飞快划出一道刀光，刺进自己的心口，取了一抹心头血抹在颈后。
“思齐！”李漫山横眉怒目地咆哮着，“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知道啊。”
少年扭过头看他的时候，眸子已经成了空灵的冰蓝色。
他笑了笑，神色淡然地扔掉了手中的剑，以掌心涌出的力量将门打开。
“轰——”
门外那些妖物随着门的打开被远远甩飞了出去。
项思齐脸上的笑意消失，飞身扎入了黑暗中。
李漫山负伤，根本无法将他拦回来，只得派仙鹤过去。
然而屋内这两只仙鹤吓得腿都软了。
它们分别抱住李漫山的左右两条腿，哭道：“呜呜呜，我们不敢去，他现在的样子会杀了我们的，我们才活了三百岁，还不想死啊……”
李漫山气得脸色大变，指尖颤抖着戳着它们脑袋大骂：“没用的东西！”
两只仙鹤连连点头：“是我们没用！是我们没用！”
只要不让它们去追项思齐，它们乐意承认自己没用。
李漫山当即在空中画了一道符，与汪沁和宋景然联系。
他吩咐他们二人先去一趟天鉴宗，一探究竟。
随后，李漫山望着门外的黑暗，凝眉陷入了思考。
围绕在隐山阁周围的妖物并未散开，想来是要拖延时间。
从底下这些妖物自身的修为来看，它们绝不具备抗住隐山阁高阶弟子那么多招的能力，显然是背后有人控制。
它们背后的人多半是天鉴宗。
若天鉴宗知道了那两位弟子的消失，与项思齐和于棉棉有关，那就代表，是掌门亲自动手了。
曾经在天鉴宗的时候，李漫山听闻掌门能将死去之人的魂魄引来，看到他们死前所发生的事。
但是他未曾见过，并且这一招，掌门不传任何弟子。
久而久之，此项本领就成了弟子们口中的传说。
因为谁都没见过，只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故事。
现在看来，天鉴宗的掌门，是真的会这一招……
否则他们的目标为何这样明确。
第294章 镇妖地牢
两年前，李漫山联系上了掌管北方精怪的冰泽。
那时他告诉告诉李漫山，百年前，项思齐凭一己之力杀光了青玄国所有效忠于明璃的臣民，土地被大片大片血液染红，故而他才会将项思齐囚于冰牢中。
据冰泽所言，项思齐入过烈焰池，但因为齐暮的残魂在封灵塔中相助，项思齐没有死。
不仅没有死，他从烈焰池出来之后，还获得了利烈剑之气。
冰泽将他关进冰牢中，一是履行职责。
他既然犯了错，就要受到关押。
二是冰泽存了私心，他想利用自然界的冰，洗去他身上肃杀的烈剑之气。
他也知道，项思齐走到这一步，是一个受害者。
只是作为镇妖神灵，他不便干涉清玄国的国事与私事。
李漫山望着屋外的黑夜，他想，项思齐这一回拥有了百年前两倍的力量，若是大开杀戒，怕是……还得进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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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鉴宗。
幽深的地牢内，满是各类妖物的惨叫声。
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所有收妖门派收来的妖，都必须安放到东南西北四只角上，由四大镇妖神灵镇住。
在门派内部设镇妖地是不被允许的，就算有，也只能是暂时的。
但天鉴宗内部，就设有镇妖地，而且已经年代久远。
里面的妖物乱作一团，相互厮杀，只有最强的那些才可以活下来。
而这些活下来的精怪，都会被天鉴宗所操控。
于棉棉被抓到天鉴宗后，就被卷走她的妖物带到了镇妖地牢内。
她被扔在一个狭小的牢笼中，周围的光线很暗，一个人都没有。
弱小精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力量强大的精怪发出贪婪而又疯狂的尖利笑声。
于棉棉甚至能听到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许多精怪的声音从刚开始的奋力呼喊与挣扎，变成了携着深深哀怨与不甘的低呜声。
不用看，于棉棉就能想到它们痛苦的脸。
对于共情能力强的人而言，这儿简直就是炼狱般的存在。
光是听着那些癫狂的惨叫声，久而久之会觉得自己也一同疯掉了。
天鉴宗，竟然有这样的一处地方。
于棉棉不喜黑暗，更忍受不了四周传来的声音。
她将意念集中在左手的手心，操控着体内的力量，手心中温和而不刺眼的光浅浅亮起，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她抬起目光去看的时候，发现牢笼不靠墙的那一面，已经堵满了格式精怪。
一眼望过去，皆是扭曲的面容，无尽贪婪的目光，他们死死地盯住牢笼中的她。
被数不清的眼睛那样盯着，于棉棉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很多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