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秦如眉与禾谷皆是一愣,纵然她们已知魏百川身份,但没想到这般直白被点出。
魏百川显然也注意到了,看了秦如眉一眼,低声解释道,“青姑娘,我有一个妹妹魏苏,今日与付家二公子订亲。”
秦如眉颔首,“我知道。”
平妲看看魏百川,见他望着秦如眉,挑眉,“你喜欢她?”
这话惊了一片人。
即便魏百川再想镇定,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平妲,你说什么鬼话。”
平妲拉长语调,了然地点点头,“你害羞了。”
魏百川被点破心思,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便反驳道,“你还在这做什么,你不是要去付家?找你的淮世侯去吧,来了兆州几日,要见的故人没见到,整日在街上横冲直撞。”
话落,平妲横眉怒目。
另一边,却是完全不同的沉默。
禾谷屏住呼吸,紧张地看向秦如眉,她却没什么反应。
禾谷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姑娘。”
秦如眉对魏百川和平妲笑笑,轻声道,“抱歉,我有事在身,先行离开了。”
禾谷也福了一礼,赶忙随着秦如眉离开。
平妲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但那两道身影已经走远了,平妲只好作罢,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秦如眉,眼巴巴的。
魏百川咬牙,“你还好意思看,青姑娘被你气走了。”
说完,魏百川想起什么,慌了神,立刻转头看去,可街上人潮如织,哪里还有秦如眉她们的身影。
他竟忘了向青姑娘问一个地址,现在她消失了,人海茫茫,他要如何再找她?
平妲见他变了脸色,疑惑道,“这姑娘,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方才她瞧着,只以为秦如眉是他喜欢的姑娘,现在看来,好似不止这个原因。
“重要,”魏百川难掩焦躁,沉声道,“她当然重要,我们找她找了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今日发现是她的时候,有多开心吗?”
平妲感觉自己闯了祸,撅嘴道,“我不知道嘛。你们不是在找和青娘子绣工相同的女子吗?可是,青娘子万一也将自己的绣法传给了其他人呢?你们指不定找错人了。”
“不。”魏百川笃定摇头,“不可能找错,青娘子的绣法从未传给别人,除了她的女儿。”
平妲懊恼跺脚,“那怎么办。”
魏百川摇摇头,“算了,你先去付家吧,阿苏的定亲宴应当还没结束,淮世侯还没走。”
平妲只好点头,正要转身上马离开时,魏百川忽然又道,“对了,方才青姑娘离开前,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是啊。”
魏百川皱眉,“你要说什么?”
“我来的时候,发现了一队行踪隐秘的暗探,看装束似乎是从宫里来的,在抓人。”
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魏百川立刻问,“有没有打听到对方要抓什么人?”
平妲艰难地想了想,“要抓的好像是个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姓秦……”
话语落下,魏百川脸色遽白。平妲也反应过来,哭丧了脸,“不是吧,我闯祸了。”
魏百川攥紧了手。
与此同时,有人惊慌失措地飞奔回来。
“魏公子,出事了!”
是禾谷。
*
平妲策马来到付家时,付容愿和魏苏的定亲宴已快到尾声,无人在门口迎接,她快步迈进大门,到了庭院,却觉四周氛围有些凝迫。
小厮跪了一地,平妲眼尖,一眼就看见桌旁唯一一个坐着的男人。
她飞奔过去,笑道,“付玉宵。”
被唤到的男人却没有反应。
平妲纳闷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衔青疾步走过来,“公主,您可曾见过秦姑娘?”
“什么秦姑娘,是方才我来的路上遇见的那个青姑娘吗?”平妲愣愣道。
话音落下,男人顷刻间抬眼,朝她看了过来,眼底皆是浓重弑杀之意。
衔青眉头拧得死紧,“可能是。”
付玉宵终于开口,“什么青姑娘?”
他微笑着。
可他越是笑着,便越是让人心底发寒。
衔青背后寒意涔涔,对平妲道,“公主,侯爷身边丢了一个人。”
“什么人?”
衔青硬着头皮道,“女人。”
此时,跟在后面被人用马车送回来的禾谷终于姗姗来迟,只见她神色惊惶,红着眼眶奔进,在付玉宵面前跪了下来。
付玉宵胸膛震出一声笑,极轻的,“她人呢?”
第27章
男人压抑着的怒意, 从字里行间弥漫出,令在场其他人背后发寒。
付玉宵现在很生气。
非常生气。
不久前,那个女人还在他怀里同他亲密依偎, 言语含羞,紧接着,她说要去换衣,可离开之后, 便再没回来。
他已经派人搜查过,付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他驻守在各处的人也丝毫没听见呼救的声音,极有可能是她自己主动离开的。
是了,付家有暗门。从前付容愿待她那样好,她怎会不清楚付家的各个暗门在哪里。
她跑了。
所以,这些从一开始就是谋划好的,是吗?
先在麟园让衔青转告他, 让他过来,在床笫间讨好他, 提出条件想要出门, 因为他的要求,她不得不跟着他回付家参加定亲宴,却又临时改了计划, 借着换衣的借口,离开他的身边,无声无息地消失。
所有这些都是她的计划?
真是可笑。
就在不久前, 当她温柔小意地绕上他的脖颈, 对他百依百顺时,他心中甚至生出一丝动摇。
他想, 从前的事情兴许可以慢慢淡去,只要她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他大抵终有一日会将那些陷入骨血的背叛统统忘怀。
忘却他从尸山血海里一步步走出来后,心中没顶的痛恨。
那几乎让他死去。
但他撑了下来。
因为要见她。
可到今日他才醒悟,原来她没变,一直没变,她还是如此工于算计,满口谎言。
秦如眉啊秦如眉,本侯在你身上栽了一次,没想到还能在你身上栽第二次,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
付玉宵唇边笑意慢慢深了。
禾谷泪流满面,“是奴婢的错,姑娘换衣后说想出去走走,奴婢没有拦着,跟着姑娘出门去了。却没想到走在路上,人流拥挤,奴婢眼前才一晃,姑娘便消失不见了。”
平妲眉心深皱,“付玉宵,好像是你们宫里来的人。”
付玉宵抬眼看她。
平妲道,“我们来时,阿偌在路上发现了一队人马,乔装打扮潜伏在人群里,阿偌说他们身上佩的暗刃出自大郦皇宫,可能是宫里来的人。”
平妲来自大郦北部雅勒部族,民风剽悍,身手极强,但刺探信息的功夫差了些,雅勒王便特地拨了个善于潜伏、收集消息的阿偌跟在她身边,让她使唤。
付玉宵摩挲着扳指,眼底弥漫寒意,没有说话。
衔青紧皱眉头,低声道,“侯爷,是不是太子派人做的?”
“不是。”
付玉宵道,“”奚承光如今无暇顾及男女私情。”
太子现在忙着呢。
清君侧。
太子党派的人,个个手里都不干净,他将证据送到皇帝手里,皇帝震怒,想必太子此时正被门客骚扰不堪,焦头烂额怒火中烧,怎会空出手抓女人,再者,太子现在应当不想直接和他对上。
衔青愣神,低声道,“那会是谁?”
禾谷心中绝望,泪水糊了满面,“求侯爷救救姑娘。”
付玉宵扫了她一眼,“人在哪里失踪的。”
“城西,惠明河边的洪门酒楼。”
平妲拧着眉担忧道,“这怎么找啊,兆州这么大,又不知对方来头,这不是海里摸鱼吗?”
阿偌低声道,“公主,不会说汉话,不然我们别说了。”
平妲:“……”
另一边,付容愿和魏苏也匆忙赶来,付容愿听说了这件事,神色焦急,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想到自己如今的立场,再加上他也无法出力,只好紧握手心,僵硬站着。
魏苏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很久,低声问道,“容愿,被抓走的那个姑娘,就是你婚礼上失踪的那个新娘子吗?”
付容愿一震,看向她。
“我感觉到了,你们都很在乎她。”魏苏咬着唇,“容愿,我和你订亲,虽是受了两家利益所牵涉,可我也是喜欢你的,我希望你能忘记她……”
付容愿却沉默着。
魏苏恳求道,“她已经是你大哥的女人了,你能放下她吗?”
付容愿猛地移开头,“现在先别说这些,先将人找到最重要。”
魏苏点点头,掩去心中黯然。
祈王环顾四周一圈,发觉什么,登时皱眉,“听音呢?”
闻宗也感觉不对,睁大眼道,“王爷,方才江姑娘气怒离开之后,便再没回来……”
祈王脸色登时沉了不少。
“她难道如此糊涂。”
让秦如眉失踪,难道就能改变现在这一切吗?
闻宗犹豫道,“王爷,是否要把这事告诉侯爷?”
祈王朝不远处投去一眼,终是沉重颔首。
这边,男人撩袍起身。
平妲惊喜道,“付玉宵,你知道青姑娘在哪里了?”
“青姑娘?”付玉宵陡然眯眸,回身看她。
平妲被他的目光看得一缩,讷讷道,“是啊,青姑娘说她姓青……”
衔青愕然道,“公主,她姓秦,不姓青。”
平妲惊得瞪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付玉宵已然冷笑着转身离开,身影如风,消失在付家大敞的门后。衔青急忙带人跟上。
宴席上还坐着宾客,大家皆是一脸憾色。
终于,窒息般的安静过后,不知是谁纳闷地低声说了句,“这位姑娘,先逃婚,后失踪,她到底是什么人物?”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反应过来。
是了,不是说这位秦姑娘只是个小商户的女儿吗?家境清寒,攀上了付二公子才鱼跃龙门,可如今……怎么好似与这么多身份贵重之人都有牵扯?
丫鬟在魏苏耳边说了几句话。
魏苏听了皱眉,“你说什么?我哥哥去哪了?”
平妲闻声看来,自若道,“魏百川吗?他救那个青姑娘去了。”
这回轮到祈王惊愕,“魏公子什么时候与秦姑娘扯上关系了?”
平妲理所当然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他们了,还以为青姑娘是魏百川的娘子。哦,你们这儿是叫娘子对吧,还是夫人?”
“……”
众人都陷入诡异的沉默,面面相觑。
祈王更是愕然,看着平妲,须臾,沉声道,“魏公子先救人去了?坏了。”
平妲一头雾水,“什么坏了?”
祈王紧皱着眉道,“你可知秦姑娘对玉宵来说意味着什么?”
平妲咽了咽口水,“不知道。”
但她想了想,很快果断地道,“但无论如何,凭着付玉宵的性子,一个女人而已,总归不会比他谋划这么多年的事情更重要。”
“不。”祈王神色凝重,摇头。
在平妲震惊的注视中,他徐徐道,“兴许秦姑娘更重要。”
平妲大震。
*
布条蒙住眼睛,双手被捆绑在后,秦如眉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极阴凉的地方。
这里不见天光,没有一丝温度,冷得让人发抖。
暗卫押着她,锁链打开,将她推进了一间囚室。
她站不住,踉跄地跌到地上,膝盖磕碰到冰凉的地面,生疼。
身后的暗卫本要将囚室的门锁上,外面却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来了。暗卫看见来人,当即放下铁锁,跪了下去。
“行了,不用跪安,下去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很美的音色,泛着浓浓妩媚,尾音仿佛带了钩子,透出养尊处优的倦懒。
暗卫应是,飞快退下。
有人开了锁,女人缓缓走进来,隔着一段距离,秦如眉已能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香兰味。
香兰花难养,这女人身份非富即贵。
“让我瞧瞧,这姑娘长什么模样,能让我儿动心。”
秦如眉只觉脸颊一凉,女人已慢条斯理地蹲下身,冰凉的蔻丹贴在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
她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扯了下来。
这里是一间昏暗的囚室,只有侧上方一方小小的窗泻进几缕天光,光线不至于刺眼,秦如眉看清了女人的模样。
这是个约莫三十五岁的美貌女人,虽上了一定年纪,却保养得极好,容貌娇媚美艳,乍一看只有二十多岁。
“真漂亮,尤其这双眼睛,”女人笑盯着她,啧啧称奇,尖锐的蔻丹轻掠她眼角,“琉璃似的……真让人想扣下来收藏。”
囚室冰凉如同寒冬,秦如眉别开头,闭上眼睛,身子禁不住隐隐颤抖起来。
“这番怜人姿态,真是美极了,连我都心生恻隐,怪不得我儿惦念。”女人笑。
她身后跟着的老嬷嬷眯缝眼睛,“贵妃娘娘,听说这丫头还是沈昼的女人,既然她不知羞耻勾引太子殿下,不若我们……”做了个抹喉动作,“直接斩草除根。”
听见这个称呼,秦如眉蹙眉。
她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贵妃?
当今后宫只有独独一位贵妃,即太子生母,怜贵妃。
她就是太子的母亲?
怜贵妃端详了秦如眉片刻,道,“可光儿喜欢她,若能让光儿开心,她也不是毫无用处。”
老嬷嬷阴狠道,“娘娘,当年太子殿下让她做事,分明已经埋伏周全,沈昼却还是活了下来。而如今沈昼归来,对太子殿下造成威胁,说明此女妖邪,不能留。”
怜贵妃沉默,少顷,轻拍她的脸颊,微笑道,“死之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小姑娘?”
秦如眉深吸了口气,“我要见太子。”
怜贵妃咯咯发笑,竟有一丝不符年龄的娇俏,“想让光儿护你吗?”
“可惜,本宫不想留你。”
当年她杀了那个女人,才让光儿成为太子,现在光儿的太子之位再次受到威胁,她当然不能手软,只有杀了这个女人,让沈昼痛苦,光儿才能更容易找到机会,将他一击毙命。
老嬷嬷递上一把寒光匕首,怜贵妃玉手纤纤接过,妩媚道,“而且,光儿若真想救你,得知消息,此刻应该已经赶过来了吧,可他还没到呢,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