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贵妃反手握住刀柄,就要动手,忽而,刀锋折射寒光一闪,外面已有人沉声制止。
“母妃!”
太子急匆匆步入,看清被绑在地上的秦如眉,眉头皱起,对怜贵妃道,“母妃,儿子留她还有用。”
怜贵妃站起身,“光儿,纵情太过可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摇头,“儿子并非只因私情。”
“是吗?”怜贵妃抬眸,“怎么说?”
收了匕首,老嬷嬷忙用衣袖扫了扫床板,怜贵妃走过去,提着裙摆款款坐下。
太子低声道,“母妃可知麒麟印玺?”
话音落下,怜贵妃神情陡变,隐约几分激动,“你找到了?”
“没有,儿臣还在寻找。”太子很快微笑起来,“但已经有了眉目,魏家来自平栾,与开国大将军魏岱关系匪浅,魏岱留下的麒麟印玺,很可能就在魏家。儿臣准备从魏家下手。”
怜贵妃衬度片刻,看向秦如眉,“可魏家和她没什么关系,留她做什么。”
太子道,“母妃可知魏家小姐魏苏已和付家二公子付容愿定亲?她是付容愿曾经的未婚妻,更是沈昼的女人,再加上……”
扫了秦如眉一眼,“母妃您抓她前,难道不知她正和魏家独子魏百川在一起吗?”
这话已经很明显,
她和魏百川可能关系不浅。
怜贵妃听得愈发惊诧,忍不住朝角落里那个纤弱单薄的身影投去一眼,笑了出来,“这姑娘倒是厉害。”
能勾得这么多男人为她团团转,连她这种纵横后宫多年的女人,都要自愧不如了。
太子停顿片刻,朝秦如眉看去,落在她因捆绑双手而勒出的纤细腰肢,眼底略暗,“母妃能把她留给儿子吗?”
怜贵妃叹息道,“罢了,既然她身份牵涉繁多,姑且留她一命,只是光儿,你要记住,你的目标是那个位置。杀了沈昼,才是你目前最紧要的事情。”
太子立刻颔首,“儿子记住,”
怜贵妃妩媚起身,玉指抚了抚鬓发,搭着老嬷嬷的手准备离开。
却又想起什么,回身看向秦如眉。
“把药给她吃了。”
老嬷嬷反应过来,立即应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走过去,掰起秦如眉的脸,强迫她把药喝了。
药液清凉,进入腹中却灼烧起来,秦如眉被强迫着喝了药,呛住了,忍不住猛烈咳嗽,桃腮春水般的小脸此刻苍白一片。
太子看得皱眉,低声问道,“母妃,这是什么药?”
怜贵妃唇边勾起一丝莫测笑容,道,“宫中秘药,就连你母妃也只有这一瓶。”
老嬷嬷解释道,“太子殿下,这丫头是个隐患,贵妃娘娘用药除了她的记忆,今日一过,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皆是任由殿下摆布,要用她去魏家套话不是轻而易举?”
太子一愣,看向秦如眉,却见她轻轻喘/息着,眼里蒙上水雾。
他眯眸道,“母妃,药效这么快就发作了?这不是丧失记忆的药吗,为何……”
他熟谙男女之事,也在床笫间用过□□物,熟悉这种反应。
老嬷嬷道,“殿下,这么久以来,这药秘药贵妃娘娘只有两瓶,药比较少,药性和效果不太稳定,这催情效果可能只是附加。”
太子却眯眸,捕捉到了重点,“药性不太稳定?什么意思,就是说她丧失的记忆之后可能会回来?”
老嬷嬷踯躅道,“老奴不敢确定。”
太子又问,“那母妃第一瓶用药之人呢?之后有没有恢复记忆?”
怜贵妃神色淡淡,老嬷嬷欲言又止,须臾,终于道,“殿下,第一瓶用药之人已经死了。”
人都没了,怎么知道之后是否能恢复记忆。
这药奇诡,是为了除掉人的记忆,本就与正常的药背道而驰,做出此药的人也不敢断定服药的人会不会恢复记忆、或是多久恢复记忆。至于这一点点催情效果,只是其中两味药材相辅,多了一个药性罢了。
怜贵妃道,“光儿,无妨,她现在落入我们手里,失去了记忆就宛如白纸一张,只要好好调/教,不怕她泄密,再者,就算她之后恢复记忆,事成定局,也已经回天无力,要怎么处置任由你。”
太子扬起微笑,颔首道,“母妃周全。”
怜贵妃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秦如眉,再不停留,转身离开了。
秦如眉现在很疼。
浑浑噩噩,她脑中似有各种画面叠加,风一般呼啸而过,扑朔迷离,愈来愈远。
是……
――沈昼用力把她抱进怀里,低哑的声音压着怒与痛,一字一顿说,“你跟了我吧。”
――沈昼一身是血,扶着大石艰难起身,看着她的眼里满是寒意,“你是觉得我死了,才丢下我自己逃命?”
――沈昼背着她,低声道,“别睡着,我给你讲故事,你听不听?”
――沈昼侧头看她一眼,嗤笑,“你都糊涂成这样了?什么如眉,你不是叫秦双翎吗?”
……
看不清了。
画面里的声音和人,越来越模糊,最后融入进了那一潭湖水中,如水中梦幻倒影。
轻轻一点,破碎成片。
秦如眉疼得蜷缩起身体,身体的煎熬难受让她禁不住哭起来。
太子走到她身边,可才碰到她,却被挣扎的她在脸上用力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他生了怒气,不顾女子的挣扎,把她敲晕了,冷声道,“来人!”
立即有暗卫进来,把昏迷的秦如眉抱了起来。
太子带着人走出囚室,黑暗的过道里,一个矮小的人影如鬼魅般悄然靠近太子身后,毕恭毕敬,“殿下,我们回宫吗?”
若叫知情人看见此人模样,定会吓得魂不附体。
因此人便是那日付家家宴上劫走秦如眉,后在马车上被太子杀了的邬卢。
可他现在却完好无损站在这里。
太子不语,随手擦了把脸,见手上血迹斑驳,眼神陡然沉暗,酿着沉沉怒火。
“不回宫,去孤在兆州的私宅。”
他说着,冷冷侧头看了眼暗卫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
还敢抓他。等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太子一行人走出百转千回,蜿蜒曲折的过道,到了尽头,打开门,天光乍泄。入目竟是兆州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屋,不大,院子荒芜,杂草丛生,枯井堆埋。
邬卢极其敏锐,看见围墙上的一只黑隼,麻子脸登时狰狞,“殿下,外面有人。”
话语落下,轰的一声,破败腐朽的木门竟刹那间被破开。
一道身影站在门外。
与此同时,扑簌簌一声,围墙边的黑羽幼隼振翅飞起,落在男人的肩膀,合拢翅膀,锐利的眼看着太子。
太子眯了眯眸,须臾,礼貌一笑,“魏公子。”
魏百川看清他身后暗卫怀里的秦如眉,登时皱眉,“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太子淡淡道,“阿眉被贼人掳走,孤救了她……怎么,魏公子也是来救人的吗?”
“是。”魏百川急切道,“多谢殿下相助,可否把她给我?”
场面陷入凝滞。
太子笑起来,摆出谈判的态度,“为何呢?”
魏百川思衬片刻,咬咬牙,“我可以答应殿下一个要求。”
太子缓缓勾起微笑,“好。”
“把阿眉放下吧。”太子微笑着,侧头吩咐暗卫。
只是,他的目光在秦如眉身上停留时,有一瞬的不甘。
可惜了,本想留着自己好好享用。
不过罢了,不急,反正之后还有机会,方才除去母妃给她喂的药,他还给她下了一味毒,那毒独一无二,出自邬宁之手,只有他有解药。
她总会回到他身边的。
不管甘不甘愿。
太子微笑加深,手一抬,暗卫会意,将秦如眉在旁边茅草堆放下,随后退下。邬卢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太子看向魏百川,“那就劳烦魏公子照顾阿眉了。”
随即绕过他,带人离开了这处民屋。
魏百川看着被放在茅草堆上的秦如眉,疾步过去,蹲下身,搀扶起她,“青姑娘?”
他心中隐有疑惑,方才太子叫青姑娘什么?
阿眉?
这是青姑娘的名字吗?
秦如眉毫无反应,被他搀着靠在他怀里,眉紧紧蹙着,似是很痛苦。
“头疼……”她低声呓语,声音隐带哭腔。
魏百川不敢碰她,隔着衣裳紧张地摇了摇她,“青姑娘。”
秦如眉听着耳边的声音,睁开眼睛,一双明眸仿若浸润了水光,潋滟纯然,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她看着魏百川,终于道,“你是谁?”
她头有点疼,身上也难受,想要有人抱着自己,昏眩中,感觉自己心中好像有一个十分在意的男人。
是眼前的这个人吗?他模样端秀,虽然有些陌生,可他眼中满满的担忧和紧张,她看得很清楚。
那她喜欢的人是他吗?
秦如眉迷蒙着眼,稚嫩生涩的目光下移,见魏百川和自己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一愣,不禁有些委屈。
他似乎很关心她,他是她的哥哥,还是她的丈夫?她身上难受,很没安全感,他看着她,为什么坐视不理?
秦如眉蹙眉,钻进他怀里,像只汲取温暖的幼兽,难受地蹭了蹭他,安心闭上眼睛。
魏百川如被雷劈,“青姑娘……”
他僵硬在原地,神智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怀里柔软的身体带着木樨花香,轻轻呼吸着,对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青姑娘怎么了?
怎么像是把他当成了其他人?
魏百川心慌意乱,伸手想拉开她,却不想怀中的身体立即哽咽起来,随即,眼泪便啪嗒啪嗒砸了下来。
他大震,一动不敢动,只能哽着嗓音道,“别哭……”
悬在半空的手,终于在犹豫过后落了下来,在她背上轻拍,她原本战栗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却愈发往他怀里钻,像是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平复呼吸。
魏百川僵硬许久,终于回过神,克服着心潮起伏,道,“青姑娘,这里不能多待,我送你回……”
最后一个家字,在口中戛然而止。
他感觉到浓浓的危险,遽然抬起头,果然看见打开的门外站着许多人。
气氛肃杀。
为首那个男人俊若天上朗月,一身漆金宽袍,衣摆微动,气质矜贵斐然。他认得,他是魏苏夫君的大哥,当今淮世侯付玉宵。
此刻,男人眼底皆是浓重的,足以剥皮削骨的怒意和狠厉。
是对他的。
还有对他怀里的女子。
“淮世侯?”魏百川不知发生何事,皱着眉,礼貌发问。
靠在他怀里的秦如眉勉强扯回神智,轻轻歪头看向门外,却在接触到付玉宵的眼神上瑟缩了一下,她有些害怕,手攥住魏百川的衣袖,往他怀里缩。
魏百川感觉到了,不觉皱眉,青姑娘认识淮世侯吗?为何她此刻如此害怕?
跟在付玉宵身后的衔青人都要傻了,慌忙指人去搀秦如眉,“去把秦姑娘扶起来。”
护卫应声,快步过去搀扶秦如眉。
却不想秦如眉神色惊惶,用力抓住魏百川的衣袖,小脸苍白。
“不要。”
她如此反应,魏百川当即皱眉,将她护在怀里,“敢问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强行抢人吗?”
付玉宵盯着他,一言未发。
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衔青心中发寒。
他知道,这回侯爷是真动了怒。若说得知秦姑娘失踪的时候,侯爷已经压了一腔滔天怒意,此刻,再看见秦姑娘依偎在魏公子怀里,形容亲密……
他已经不敢想象侯爷此刻有多愤怒。
魏百川见付玉宵不答,心中不免愠怒,沉了嗓音,“百川自认素来敬重侯爷,可今日侯爷毫无征兆发难,请恕在下不配合。若要带人走,请侯爷给个理由。”
若青姑娘自发要回到他身边便罢了,可她此刻如此害怕,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人,吓得直往他怀里缩。
她畏惧至此,叫他怎么放心把她交给这个男人?
衔青急了,快步上前,“魏公子,秦姑娘是淮世侯的人。”
魏百川一震,难以置信过后,忽而有什么涌上心头,如同拨云见日,一切都清晰洞明起来。
是了,他听说淮世侯最近身边多了个女人,似乎就是他弟弟付容愿婚礼上逃婚的新娘子。
他听说此事时,还对那个女人有些不齿,毕竟一个姑娘做出这种牵扯亲兄弟二人的事情,想必德行不端,怕是眼见着淮世侯比他弟弟更位高权重,俊逸不凡,才动了歪心思,凭着一副美貌勾引上了淮世侯。
可没想到。
没想到……那个女人,竟就是青姑娘。
魏百川心头大震,皱眉看向秦如眉。
不,据他亲眼所知,青姑娘绝对不是这种德行不端的女子,她对淮世侯的感情似乎很复杂,难道逃婚是另有隐情……
身前,男人的耐心已经濒临极致。衔青背后发寒,终于忍不住,直接奔到魏百川身边,“请魏公子将秦姑娘交给奴才。”
魏百川愣道,“秦姑娘?”
“是。”衔青道,“秦姑娘姓秦,名如眉,是侯爷的人。”
原来,青姑娘告诉他的名字都是假的么。
魏百川刹那间心头苦涩,终于放弃坚持,僵硬着手,把秦如眉交到衔青手上。
魏百川对衔青说了声抱歉,慢慢站起身离开。
秦如眉迷茫中,看见魏百川要走,竟不管不顾地想要跟他一起。
衔青终于察觉到不对,及时拉住秦如眉,试探看着她,“秦姑娘?”
为何她此刻表现这么奇怪。
秦如眉看向衔青,见他望着自己的眼里有一丝紧痛,她愣了下,没想明白为什么,蹙眉道,“你是谁,做什么抓着我,放手……”
衔青见她害怕至此,回神,立刻松了手,“奴才逾矩。”
见付玉宵走了过来,衔青立刻退到旁边,“侯爷,奴才让人去传马车过来。”
他们找到的这件民屋偏僻,小路崎岖狭窄,马车进不来。
再加上他们步行比乘马车快,方才半路便弃了马车,直接赶过来。
身边一个人都没了,秦如眉心头空荡荡的,只觉心慌意乱,身体还很不舒服,她很冷,又矛盾的很热。方才靠着魏百川虽然没缓解多少,但到底舒服了些。
但现在,魏百川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就剩下这个男人。
她很害怕。
这个男人是谁?
付玉宵走到她面前,把她捞起来,“秦如眉,给我一个解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