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眉有些茫然,“睡觉为什么需要力气?”
许久没听见付玉宵的回答,她不由抬头看去,却撞进一双深沉如墨的眼。
男人眼里的幽暗甚深。
意图昭然若揭。
她明白过来,登时羞恼异常,一瞬间脸颊火烧火燎,“……滚开,我不要和你睡觉。”
他不答她的话,只问道,“想吃什么?”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剔透的眼眨了眨,小心翼翼道,“有没有乳糕?”
不防竟是这个回答,付玉宵遽然僵住。
“……为什么?”他看向她,声音隐有一丝压抑。
他分明记得,就在不久前,她亲口说,她不喜欢吃乳糕了。
彼时她不在乎地说,人的口味都会变。
从前喜欢吃,现在不喜欢了。
人也一样吧。
听见她如此说的那一刻,他几乎无法遏制内心的妒恨,那情绪中具体揉杂着什么,他分辨不出,兴许有恼怒,有痛恨,还有一丝……嫉妒。
对,嫉妒。
他承认他嫉妒付容愿。
当她笑靥如花,娇俏依偎在付容愿身边时,他心中阴暗的、无法见光的妒恨便如藤蔓一般攀附而上,将他紧紧缠绕。
他曾因日夜想她,合眼皆是她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的模样,去找过佛寺法师。
对方说,他若要堪破这一劫难,便得学着放下,除去贪嗔痴妄。
放下?
怎么可能。
他这一辈子,注定到死都无法放下她。
他认定她了。
第29章
“没有为什么。”
她的眉眼泛着笑意, 轻软的,“也许因为我喜欢。”
他注视着她,心头似被重锤猛地一敲。
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他却依旧执着追问,“为什么喜欢?”
她闻言,思索起来,指尖绕着发丝, “好像……以前有谁带我吃过,我觉得很好吃。而且这是那个人带我吃的第一样东西。”
付玉宵慢慢闭上眼睛。
良久, 他复睁眼,唇边勾起,胸膛震动,竟低低笑了起来。
笑中夹杂着一丝醉意的清醒。
若说不久前,得知她失忆后,他满心皆是惊痛愤怒。
那么现在听她如此说, 他竟几乎惊喜到,开始患得患失, 他害怕自己是喝醉了酒, 出现了幻觉。
原来……
原来她说不喜欢他,是假的。
原来她的口味一直没变,当初她爱吃乳糕, 现在也依旧爱吃。
而第一次带她吃乳糕的人,她一直都记得,就算被人刻意抹去记忆、忘却了所有之后, 她也还记得他的名字。
她忘记了所有人。
却唯独记着他。
付玉宵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
秦如眉见他皱着眉, 有些着急,半跪在他膝盖间, 捧起他的脸察看,“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笑,是不是难受。”
女子一眨不眨认真望着他,眼里的担忧不是作假。
付玉宵抬眼,深深注视着她。
下一刻,他倾身而下,手拖着她的后脑压向自己,遽然吻住她。
她的视线里,尽是他的眉眼,她彻底被他身上的龙涎香笼罩。
秦如眉愣住。
澈然如同稚子般的眼没有闭起,反而睁大了,就这样呆呆看着他。
嘴唇有点疼。
他是狗吗,怎么咬她。
她眨了下眼,感受到唇上疼痛,登时不满地蹙眉,想要推开他。
付玉宵这回没有强迫她,任由她推开。
她跌坐到地上,揉着嘴唇,委屈之下,眼眶又红了,“我担心你才问你,你却咬我。”
“我不要理你了。”她憋着眼泪爬起来,就想走。
这个人一直都在欺负她,她生气了。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付玉宵将她拉回,用力抱在怀里,声音有几分喑哑,“我不是咬你。”
秦如眉挣扎了两下,感觉身上的手像铁做的,居然一点都挣不开,她不禁懊恼,忿忿道,“你明明就是咬我,你恩将仇报。”
此刻的她宛如一张白纸。
懵懂无知,却真性情,喜怒嗔怨毫不隐瞒,喜欢一个人,便是全心全意的喜欢。
他爱极了她这种模样。
当在付家见到她时,她端庄大方,贤淑温柔,那温柔小意般依偎在付容愿怀中的模样,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恨不得当场将她抢走,关进一个无人知道的、只有他和她的地方,逼她撕掉这层面具,看她哭,看她颤抖,听她说到底喜欢谁。
到此刻,他又忽而有一丝庆幸。
还好她遇见的是他。
还好,今日他及时找到了她。
若她被其他人救走,全心全意喜欢上了别人……光是想想,他便已生出滔天的嫉妒与愤怒。他不敢肯定,届时她若当真和别人在一起,他会不会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
“好,我恩将仇报。”付玉宵将她按在怀里,低声哄道。
她单薄的身体在他怀里,衬得极为娇小,刚好嵌在他的胸膛里。
她忽然蹙眉,小声道,“肚子疼。”
付玉宵皱眉,“是饿了?”
她却红着脸别开头去,“才不是呢。”
“那是为什么?”
他见她恹恹地垂着眼,呼吸微弱,心中一紧,沉声道,“我叫颜舒过来替你医治。”
“不要,”她慌忙拉住他,有几分女儿态的羞恼,“不许叫别人过来。”
他紧皱着眉心,并未打算妥协,“但你不舒服。”
她却忽然欲言又止,侧脸浮起薄红,咬唇道,“还不是因为你。”
她小腹还一抽一抽地疼。
泛着麻。
付玉宵一愣,反应过来,心神竟不受控制地一荡,呼吸不由紊乱,片刻后低声道,
“那下次我轻些。”
还有下次?
秦如眉登时慌了,雪腻白皙的脸颊皆是着急,“不行,没有下次,以后你不可以咬我的嘴巴,也不可以对我做……做这种事情。”
她好难受。
现在还没办法走路。
付玉宵却没有回答,大掌放在她小腹上,不轻不重替她揉按,缓解她的不适。
“我是你的夫君,和你做这种事情天经地义。”
秦如眉睁大眼,懵懂看着他。
“天底下所有夫妻都要做这种事情吗?”
“嗯。”
“有没有不做这种事情的夫妻?”
“有。”
她听了这答案,喜笑颜开,正想说话,下一刻,男人淡淡的嗓音再次传来,“可那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对方。”
“你呢,你不喜欢我吗?”
付玉宵看着她,逐渐冷淡了的神情,叫人生出若即若离的不安感。
她果然被绕进去,心慌意乱,小声道,“我,我没有不喜欢你。”
她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她喜欢这个叫阿昼的男人,想天天和他在一起。
付玉宵唇边绻笑,大掌抚过她柔顺的发,低声道,“所以你不能拒绝你夫君。”
秦如眉蹙眉,没想明白,懵懵懂懂应了。
她看向窗外昏暗的夜色,“我是不是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
他淡淡应了声,“嗯。”
她不确定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我曾经差点死在你的手上。”
她身体一僵,猛地看向他,脸色煞白,唇瓣翕动了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竟这样对过他吗?
她都忘记了。
她踯躅道,“那你不恨我吗?”
“恨。”他道,“那时我想,若我能重新找到你,必定要将所有痛恨悉数报复在你身上。”
男人低沉的嗓音隔着胸膛传来,平静的,这样残忍的话,他竟像是在说昨天吃了什么一样平常。
秦如眉被他抱在怀里,忍不住害怕,想要离开,试着挣了挣,却被他牢牢锢着,哪也去不了。
她低落不少,轻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她蜷曲的睫抬起,看了看他,与他的视线一触即分,立即躲避开。须臾,却又忍不住再看向他,稚嫩懵懂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描摹着他的模样。
他长得真俊俏。
对人也很好,除了在那件事情上不太怜香惜玉。
这样好的夫君,她为什么以前会背叛他呢?
须臾,她茫然地蹙眉,低声道,“也许,我有苦衷……”
付玉宵抬起她的下巴,视线落在她脸上,一字一顿道,“什么苦衷。”
刹那间,秦如眉竟生出一丝错觉。
他在给她机会。
给她机会解释。
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怎么记得当年的事情。
秦如眉忽然感觉心口空荡荡的,低声道,“我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付玉宵以为她说的是记忆,却没想到她摸着胸口衣襟,迟疑着,“我记得,从前我好像贴身带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轻薄,曾经被抛却很多次,又再次被找回来。
已经破败不堪。
好像是……
她抬起懵懂的眼,期待地望着他,“是一方帕子,我想起来了,你有没有见过?”
“见过。”
她惊喜道,“快还给我。”
“被我扔掉了。”他顷刻间冷漠下来,看着她,一字一顿,刻画着当年的情景,“被我扔在溪流里,已经被水冲走了。”
没想到男人的态度顷刻间天翻地覆,秦如眉在他逼迫的视线中,不由茫然,仿若自己也成了那方被丢弃的帕子。
遽然,有什么画面掠过眼前。
溪流,群山,河畔。
还有两个人。
那些一晃而过的画面冲击着她,令她头疼欲裂,忍不住蜷缩起身体,低叫出声。
身上一暖,竟已被男人重重拥进怀里。
付玉宵吻上她的发顶,似也不愿看见她如此痛苦,心疼之余,却勾唇微笑起来,“你还是能想起来的。”
曾经他用药调理她的身体,看来有成效。
她听他说起从前的事情,头疼欲裂,就说明她有零星的记忆,这证明她终有一日会把所有记忆都想起来。
不过……她现在如此依赖他,若是想起一切,会怎么样?
付玉宵的声音吻在她耳边,感受着她懵懂的、似推似拒的动作,低声道。
“你还会再杀我一次吗?”
秦如眉蹙眉,对上他的视线,困惑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如同蒙上一层水雾,水天一线间,她成了那髑嗌剑说不清道不明,都是情愫。
“夫君……我从来没想杀你。”
不防她竟如此说,他猛地一震,握住她的下巴,想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一丝恢复记忆的、说谎的兆头。
可她却像只柔软的猫儿,依赖地靠着他。
原来只是呓语。
竟是胡乱说的么,罢了,那也做不得真。
屋门被推开,下人端着吃食送进来,秦如眉却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他捏她,她只嗔怒地拍开他的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蜷缩在他的怀里。
她这般娇怜依赖的姿态,令人移不开目光。
付玉宵久久注视着她,须臾,将她抱起来,低头去寻她的唇。
秦如眉正呼吸宁和睡觉,却被打搅,忍不住侧头,想要躲避他。
不过避不开。
最终,她也只能被迫仰起头,同他气息交缠。
一吻毕,她气喘吁吁,靠在他胸膛上平复呼吸,方才的困意竟然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只不过,余光一掠,她的目光落在他衣襟里。
她慢慢凝聚了视线,越是看得清晰,便越是心惊。
她的手有些害怕的颤抖着,伸手过去,撩开他的衣襟。
方才男人起身时只松松套了件衣袍,此刻被她撩开,露出结实劲l的肌理胸膛。可横亘在他胸膛上的,竟是一道道疤痕。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加快,眼中拢起一层水雾。
他是她的夫君,她当然心疼他。
她想问他这是怎么弄的,可,话才到嘴边,她忽然又想起他说过,曾经,他差点在她手上死过一次。
所以,这些痕迹都是因为她吗?
是她害他至此?
付玉宵察觉出怀中女子的震惊,但他只一言不发,注视着她的眼睛,似在等待失去记忆的她,会找什么拙劣的借口来安抚他。
可,当她像个稚嫩的小兽一样攀上来,用柔软的唇亲了亲他,表示安抚时。
他身体一震,竟刹那间乱了呼吸。
“你做什么。”
她退回去,摸了摸他胸口的疤痕,犹豫许久,轻声道,“很疼吧。”
这么深的痕迹,道道创口,他吃了多少苦?
她眼中的心疼丝毫不加掩饰,是真真切切的感同身受。
付玉宵看着她。
不知在哪一刻,心中有什么如野草葳蕤,风动草伏,轻轻一簇火苗,陡燎了半边的天。
他不语,慢慢闭上眼睛。
秦如眉不知他此刻所想,收回手,困倦地靠在他的胸膛,“阿昼……你是叫这个名字吗?这应当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呢?你是侯爷吗?如果我是你的夫人,那我是不是就成了侯爷夫人?”
她嘀咕一番,最后展颜而笑,“昼,这个字真好,是天光的意思呢。”
他也微笑,“是。”
昼,是天光,代表着希望。
多好的字。
他道, “这几日住在这里,哪也别去。”
秦如眉迷糊呢喃,嗓音软得化成一滩水。“为什么不许我出去。”
付玉宵抚着她的发,只道,“听话。”
她忽然在他怀里转头,直视着他,虽依旧朦胧着眼,却多了几分清醒,“你既是我的夫君,就不可以喜欢别的女人。”
他淡淡应声,“嗯。”
她锲而不舍继续道,“如果让我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跑掉的。”跑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见她。
他眯眸,看着她娇嗔的神态,良久,笑了笑。
“我不会让你离开。”
无论如何,她跑不开他身边。
他漫不经心地揉按她的穴道,很快,她愈发困倦,脑袋轻轻歪下,靠在他怀里,彻底昏睡过去。
把她抱到床上躺下,替她盖上被子,付玉宵站起身,“禾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