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宴里春深【完结】
时间:2023-07-08 14:38:00

  禾谷推门进屋,诚惶诚恐道,“侯爷,奴婢会照顾好姑娘。”
  付玉宵转身扫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
  “她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通知我。”他道,“若是人没了,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禾谷和身后跟进来的两个婢女忙一同福身,“是。”
  桌上送来的乳糕还一动不动地置着。
  付玉宵注视那抹莹白,片刻,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她虽说她喜欢吃乳糕。
  可她到底还是没吃,一口都没吃,不是吗?
  她说喜欢吃这个,也许记忆里曾经存在,所以随口一说。
  他却当了真。
  夜色深沉,麟园各处院落,灯盏明亮,开阔的园子里,风拂草地。
  一道纤秀的身影站在草地的尽头,夜风吹动她纯白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即将随风而去。
  付玉宵走到溪流上的小桥,停下脚步。
  跟在后面的衔青也忙停下步伐。
  江听音转过身,望着他,美目平静,“阿昼,我等你很久了。”
第30章
  男人不语, 负手在后,神色淡淡。
  江听音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望他,只觉得如今的男人, 竟已锋芒外现至此,无需如何动作,只看着她,周身矜贵让人不敢逼视。
  从前皇姑母便嘱咐她, 一定要博得他的好感,这样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 她都会安全无虞,甚至得登尊位。
  当时她尚小,对此将信将疑,但这么多年来,亲眼见过他经历无数波折却终能重新站起,甚至一次比一次更加强大后, 她已经坚信这个事实。
  江听音痴痴望着那道身影,朝他走去。
  夜里虽有灯火照明, 草地却暗, 她裙摆长,不小心被草间一块石头绊到,踉跄一下, 差些跌到地上。
  衔青一愣,看了付玉宵一眼,飞快过去扶她。
  “江姑娘。”
  江听音见居然是他来搀扶, 欢喜减退不少, 推开他的手,看向付玉宵。
  他仍旧波澜不惊地看她。
  “阿昼, ”江听音感觉他似变了很多,心中紧痛夹杂委屈,“你变了。”
  现在他对她已如此寡情了吗?就连看她跌倒,他也无动于衷。
  付玉宵只道,“怎么在风里站这么久。”
  男人的嗓音平静低沉。
  江听音扯出一个笑,说服自己,努力安心――看,他还是关心她的,他没有完全被那个女人蛊惑。
  “我有话想问你。”江听音道,“你还打算报复秦如眉吗?”
  说出这个名字,她的呼吸不自知地紧绷起来。
  实在是她太害怕了,这阵子他异常的反应、对她冷淡不少的态度、还有从魏百川手中带回秦如眉后滔天的怒气,都让她不安。
  她是女人,知道这并不只是单纯不愿意让仇人落到对方手里而已,也可能是……在乎。
  他这样在乎秦如眉。这叫她怎么冷静。
  她在麟园住了这么久,知道他日日会在夜里去见秦如眉,甚至那个女人还不知道此事。
  她却只能借着和他商议政事,和一些形形色色的男人待在一块,才能勉强每日见他一面。
  付玉宵只道,“这是我的事情。”
  江听音心中紧揪,摇头道:“难道你骗我?”
  “阿昼,你当初不是恨极了她吗?”
  “我当初确实恨她。”
  江听音立刻问:“那现在呢?现在你也和当初一样吗?”
  付玉宵微微眯了眸,并未说话。
  衔青感觉不对,委婉提醒道:“江姑娘,您今晚有些过激了。”
  江听音深吸一口气,闭了下眼。
  她低声道,“曾经我就知道,以你的身份地位,将来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我虽不高兴,却也接受了,因为自古以来都这样。可现在这种情况让我更害怕――你甚至只喜欢她一个。阿昼,难道你对那个女人心软了吗?你再次喜欢上她了吗?难道你忘记她从前是怎么对你的吗?”
  “她曾归附过太子,阿昼,你向来理智,为何会对仇人手下留情,放任自己弥足深陷?这终会害死你。”
  付玉宵嗯了声,“说完了吗?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说罢,似乎不欲多待,转身离开。
  江听音难以置信,急急追了两步,拉住他的衣袖,“阿昼。”
  付玉宵停住步伐。
  漆金衣摆在宽阔的草地上轻轻摆动,江听音望着他,心中悲苦,眼泪滚落下来,“她受了委屈,你就一直陪着她,那我呢?我这两日受伤,你只过问了一句,却一次都没来看我。”
  付玉宵抬眼看她,“你为何受伤,自己心里清楚。”
  江听音对上他的视线,那其中淡漠的了然,竟让她心中一震,须臾,背后生寒。
  怎么可能,他都知道了吗?
  她登时慌了,“你怀疑是我把秦如眉的行踪透露给怜贵妃?”
  付玉宵没说话,她惨笑起来,一字一顿道,“我怎会做这种事情……阿昼,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付玉宵盯了她片刻,却没说什么。
  许久,淡淡留下一句。
  “没有最好。”
  男人说完,不再停留,扬长而去。
  衔青也跟随着一同离开。
  偌大的园子,江听音孤身一人站在草地上。方才手上如风般划过抽离的绫罗衣摆,那微凉的温度,仿佛抓住了一捧流水,想要握紧,却是徒劳。
  她失魂落魄地站了很久,终于脚下一软,跪到地上。
  隐没在角落里的丫鬟云娥急忙赶来,搀扶起她,“小姐……”
  江听音一动不动,注视着虚空,喃喃道,“云娥,他变了。”
  云娥面露不忍,却不知说什么。
  江听音的手攥紧野草,涩声道,“她不过一个低贱的贫家女,至多便是曾救了他一命,他为何如此待她……她甚至背叛过他,替太子做事!可他如今却将她留在身边,甚至不惜赌上性命。”
  云娥安慰道,“小姐,无论如何,侯爷没有对您说一句重话,即便是您把消息给……”
  对上江听音的目光,云娥瑟缩了下,讷讷低头,不敢再说。
  江听音冷冷一笑,“是她自己要跑出付家,怪得了谁?兆州遍布太子和怜贵妃的眼线,就算我不把消息透露给怜贵妃,他们照样也会知道秦如眉的下落,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至于之后,有那么多人去救她,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她真搞不懂,一个毫无地位的贫家女,为何能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还有阿昼。
  想到这个名字,江听音心中一疼,不甘与委屈翻涌而上。
  云娥把江听音搀扶起来,小声道,“小姐,我们在兆州待了很久了,真的不回宫吗?您日日跟在侯爷身边,与那么多人周旋,实在辛劳。”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辛劳,”江听音道,“只有他心疼,他心中才会有我的位置。”
  “昨日皇后娘娘派人传来消息,”云娥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最近皇上病体欠安,却只允怜贵妃一人侍疾,宫中流言蜚语甚盛。太子的人又加紧寻找麒麟印玺,目前已经杀了不少人了。兆州人命案子愈多,百姓惶惶,大家都不安。”
  “这里太危险了,小姐,您日后是要登上那尊贵之位的人,不能受到半点伤害。”
  江听音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忽而低声问道,“你觉得太子和他,谁会是这场夺位之争的胜者?”
  云娥愣道:“小姐,不还有祁王吗?”
  “你懂什么,”江听音轻笑,“祁王没有夺位之心,不过是助他罢了。表面太子和祁王分庭抗礼,各划一地对峙,实际上是太子和他。”
  云娥纳闷道:“坊间素来传祁王明智,他却舍得把帝位拱手让人?”
  “就是因为他明智,才会只一心一意辅助阿昼。”
  “为何啊小姐?不是说祁王明智吗?”
  江听音注视着不远处一盏盏在黑夜里闪烁着昏黄灯火的石灯,微笑,“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无人能与阿昼抗衡,就算是太子也不行。”
  从很多年前起,便有不少人明白这个道理。皇姑母也看穿了这一点,不然不会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得到阿昼的好感,让他喜欢上她。
  如今他虽然还未得胜,可事实却是,这一路走来,他非但没有被杀死,反而一日比一日强大。
  终有一日,他会回来,夺下那个位置,而她江宛才配得上他。
  她才会是他正妻,未来的中宫皇后。
  云娥抿着笑容道,“小姐,太子最近派人来的次数多了些,也似有意向您示好。反正,无论最后是谁登上那个位置……小姐都会是皇后。”
  江听音却皱眉,“是这样不错,但我更心属阿昼。”
  至少他身边除了一个秦如眉,没有其他女人,若是奚承光……
  听说他如今已有六七房妾室,甚至已有一女。
  如此滥情,怎比得上他。
  回想那日奚承光落在她身上觊觎的目光,她便觉得反胃。
  云娥道:“入秋了,夜里凉,奴婢搀小姐回房休息吧。”
  江听音点头,又朝方才付玉宵离开的方向投去一眼,“阿昼没去她那里吧?”
  云娥摇头道,“侯爷最近忙碌,方才奴婢瞧着应当往书房方向去了,再者,下午侯爷一直在秦姑娘……”
  接下去的话不敢说出口,云娥胆怯地望了望江听音,闭上嘴。
  江听音几乎切齿,眼泛寒芒,“怜贵妃居然没杀了她,只给她喂了失忆的药……”
  云娥道,“听说当时太子赶到了。”
  “又是奚承光。”江听音闭上眼睛,“秦如眉这个女人是不是狐狸精转世,怎么这么多人喜欢她?”
  云娥惊喜道,“小姐,说不准秦姑娘失忆对您是好事,这样她便构不成威胁了。”
  “不,”
  江听音道,“她失忆,若阿昼还恨她便罢,若阿昼动摇……这不就是给了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
  云娥焦急道,“那怎么办啊。”
  “秦如眉怎么有资格把一切都忘了?”
  江听音冷笑,“这根本不是惩罚,只有记得一切的人才会痛苦,而忘记的人根本不会!”
  平复怒意,江听音凉了眸光,“我不会让她一直失忆下去。既然是怜贵妃动的手,太子那边的人……那药应该是邬宁制的,过两日我就去找奚承光。”
  “不行不行,小姐, ”云娥吓了一跳,“如果侯爷知道会生气的。”
  江听音勾唇,笑中一丝苦涩,“我倒希望他生气。”
  那样才说明他在意她,心里有她。
  云娥似懂非懂点头,“夜深了,小姐我们回去吧。”
  *
  付玉宵确实没有回秦如眉的屋子。
  自从秦如眉住进麟园后,他便将书房改了地方。因他平日若与她离得太近,总是控制不住分神。
  那件屋子偌大,卧室和书房却只隔着一扇屏风而已。
  他和她共待一处时,被扰乱到什么地步呢?
  她一个动作,一句低喃,甚至安静时一个呼吸,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注意力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原本清晰的思绪便乱了。
  怎会这样。
  彼时他意识到此时,心中愠怒,起身过去,拉过她质问。她却只蹙眉看着他――“我就喝了口茶……不能喝吗?”
  那时他看着她不解的模样,哑口无言。
  不能和她待在一起。
  不然他什么都做不了。
  衔青看着停下脚步、久望某个方向的男人,沉默片刻,低声道,“侯爷,要不要再去看看秦姑娘?”
  付玉宵一僵,反应过来,脸色陡沉,“谁要去看她。”
  语罢,冷冷转身离开。
  衔青哽了哽,只得缄默,飞快跟了上去。
  *
  此时才过三更,夜幕低垂,屋中却点起了碗口大的烛。
  烛火幽幽,照亮拦在门口的高挑女护卫。
  杜黎道,“不行,侯爷吩咐过,天亮前不许出去。”
  禾谷哀求道,“杜黎姐姐,姑娘她又梦魇了……能不能劳烦你通传一声,让侯爷过来。”
  “不行,”杜黎冷冷横她一眼,“侯爷规矩在这里,我只按规矩办事。”
  禾谷咬牙,“侯爷心疼姑娘,若知道此事,也必定会通融的。”
  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也附和应声。
  杜黎神情冷漠,移开视线,听而不闻。
  禾谷蓄了一汪泪,急得只能擦眼泪,转身回去。
  “去打些水来,要温的。”禾谷吩咐婢女,两个婢女当即应下,匆匆去了。
  禾谷快步走回床边。
  床上女子侧躺着,身体蜷缩,额头布满汗珠,纤细的手紧攥被角,深陷掌心。
  她在哭,无助痛苦的声音。
  “走,快走……”
  禾谷看得心疼,小心翼翼试着把她紧攥着的手打开,可根本做不到,女子握得太紧,五指几乎刺破掌心。
  “姑娘,别抓了,出血了!”禾谷急哭了。
  秦如眉却没有反应,紧闭着的眼尾沁出泪水。她在哽咽,语序颠倒。
  “走……”
  “你会死的。”
  “别来……”
  婢女打水回来,禾谷擦着眼泪,挤了帕子给她擦汗。
  终于,这一夜带着血和泪熬到头。
  天明的时候,禾谷爬起来跑到门边,恨恨推开杜黎,在杜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飞奔出去,寻找付玉宵。
  途中遇见麟园的管家,管家听了她的话,只摇头道:“侯爷刚走。”
  禾谷心中绝望,立刻追出去。
  好在终于在偌大的麟园门口看见了付玉宵的马车。
  彼时,男人高大身影正立在马车边,矜贵不可方物。
  那站在他身边,一颦一笑温和柔婉的,不正是江听音么?
  禾谷暗中皱眉,想也不想,奔到付玉宵身边,“侯爷!”
  “我已让人联系皇姑母,一定能找到青娘……”江听音转头看见禾谷,话音骤顿,笑容逐渐消失。
  付玉宵看向禾谷,眉眼顿冷,“秦如眉怎么了。”
  禾谷急切道,“姑娘做了一夜的噩梦,求侯爷去看看。”
  江听音身后的云娥眼睛一瞪,劈头盖脸道,“做个噩梦罢了,有什么干系。侯爷事务繁多,这番时间紧迫正要出门,哪有时间去看你们姑娘?”
  付玉宵视线淡淡碾过她,云娥陡然僵住,畏惧地闭上嘴,缩了回去。
  江听音预感不好,阻拦道:“阿昼,你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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