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下邳城外有一山，名叫葛峄山。山上早晚云气聚拢，四时林木葱茏，山不高却林密，谷不深却清幽。早在先汉之时，就有人在此建立道观，立老子像，供百姓四时祭拜，保佑下邳城风调雨顺。
葛峄山下有一水，名叫泗水。泗水绕过城西，有一支流穿城而过。支流上有一桥，相传是秦末张良给黄石公进履之桥。百姓为了纪念张良帮高祖刘邦开创大汉帝业，在桥旁立一祠，名为张良祠。张良多智谋，城中人有不如意时，就到张良祠祝祷卜卦，求张良托梦，解除迷惑。先时徐州牧陶谦逝世后，刘备接管了徐州，驻军在下邳，常带着自己的几个弟兄，张飞、关羽等人到张良祠中祭拜。
离张良祠不远处也有一小祠，相传在战国时，周郝王到下邳巡游，遇见一美貌女子花氏，周郝王想强娶她，可花氏有丈夫，拒绝周郝王，周郝王设计杀了花氏丈夫，花氏为表忠贞跳楼殉情。百姓就建一小祠表彰花氏贞德。几年战乱后，吕布占据下邳，张良祠依然破败，但花氏祠却被修缮一新。现在下邳城中百姓遇到男女婚配或夫妻矛盾之事时，就到花氏祠中祭拜，求得婚姻美满或家庭和睦，也有人夜里睡在祠中，求花氏托梦。吕布妻妾常到花氏祠中祭拜。吕布为方便妻妾出入，还扩建了花氏祠。
吕布几年来东奔西逃，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并得到朝廷的承认，不觉志得意满起来。不料刘备投奔曹操，得到支助，又要回来打自己，争徐州。
这时陈宫已投靠吕布，陈宫说：“刘备这人有大志，又能收拢人心，今得曹操支持来夺徐州，这将是一场持久战。我们徐州东临大海，东、北面是兖州和青州，若曹操带大军从西来，那我们只能退进海里去。如今之计，不如结交南面的袁术，才可与曹操抗衡，保有我们的地盘。”
吕布说：“先时得罪了袁术，他怎肯再与我们联合？”
陈宫说：“秦宜禄将军还在寿春，将军派一人去寿春，向他陈说利弊，再由秦将军从中作伐，不怕袁术不答应。”
于是吕布派谋士徐汜王楷去寿春游说。结果袁术要求与吕布结成儿女亲家。吕布只有此一女儿，甚是宠爱，不忍割舍。那边袁术强要，这边陈宫催促，吕布心烦，决定不下。
这天晚上，月色清朗，吕布带着一个近侍便衣出了府衙，顺着泗水来到花氏祠旁。
吕布在祠前犹豫了起来，想进又不进。只听祠中传来一孩子的啼哭声。吕布好奇，跨进了花氏祠中，见右边厢房里有灯烛。吕布走近前去，见一美妇人背着一个男娃娃跪在地上祈祷着。
吕布隔着窗格子看，原来那妇人是秦宜禄的妻子杜琴。这时一丫环发现了吕布，告知秦娘子。
杜琴出门看见吕布，忙给吕布施礼。
吕布问：“娘子为何夜宿祠中？”
杜琴说：“我夫君去了寿春，再无音信，我孩子已有一岁，从未见过父亲面。孩子近来夜啼，我来此求神灵托梦，告知我应该何去何从。”秦宜禄被派往寿春后，吕布本想接杜琴入府关照，可严氏不肯，严氏怕吕布会与杜琴有染。杜琴独居，没有了生活来源，又生了孩子，家计渐渐困难，多次去求告吕布，都见不着人，后来严氏打发杜琴居此祠中空屋。杜琴就与丫环做些女红贴补家用。
吕布想起昔日在长安时两家人的情谊，觉得内疚。再看那孩子虽啼哭不止，却圆润可爱。吕布上前抱起孩子。
孩子见一陌生人抱他，睁着一对大眼睛，忘记了哭，慢慢地竟睡着了。
杜琴忙叫丫环抱孩子去床上睡觉。吕布说：“娘子在此受苦，吕布全然不知。惭愧啊！我拨一屋，娘子搬过去住，再派人手侍奉你，你明天就搬回城里去吧！”
杜琴说：“多谢将军美意。想我跟随秦宜十来年，不曾大富大贵过，却经历了很多。我知道富贵并无常时。有时不在人谋，全靠天意。今我在此已住习惯了，只可怜这孩子，不曾见着父亲面，跟我住这祠中，受人白眼。我真不知道如何养他长大。望将军念在昔日情分，写信给秦宜，告诉他我母子的事。”吕布听了杜琴的话，心中无限感慨，想秦宜禄去寿春，另娶了美妻，把这原配和儿子不顾。我吕布现在虽拥有徐州，身后只有一女，如今连女儿也保全不了，英雄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能博得家人周全。
吕布看看杜琴，见她转头拭泪的模样，与杜瑟何等相像，不过杜瑟娇弱妩媚，杜琴端庄淑雅，两人一样相貌，不同风韵，不觉可怜起她来。吕布出门后吩咐侍者，以后多带物资资助杜琴，自此自己也常到祠中探视杜琴。
第53章 吕布、秦宜禄和关羽的关系
建安三年春，袁术在扬州正式称帝，建都在寿春。袁术骄奢淫逸，为所欲为，扬州百姓不堪压迫和剥削，纷纷起来造反。汉朝廷派曹操征讨袁术。曹操令刘备攻彭城，牵住吕布，不让吕布帮袁术，自己攻汝南。袁术起兵迎敌曹操，大败，渡过淮水，逃回寿春。刘备久攻彭城不下，向曹操告急。曹操回师到小沛，与刘备联军攻彭城。
时彭城人毕谌本是曹操手下谋士，因吕布拘执了他的母亲，他就告别曹操回彭城，吕布待他甚厚，还派他守彭城，然毕谌并不为吕布设一谋。现在，毕谌见曹操来攻，忙开了城门，带着家眷出城归降曹操。
曹操善待毕谌，令他仍守彭城，又令刘备驻军在沛国的龙亢，向县一带，阻隔吕布与袁术联合，自己准备攻吕布，夺徐州。
刘备手下有一大将，姓关，名羽，字云长，生的高大威严，又兼武艺高强，曹操甚爱之，特向刘备借来跟在自己身边。
曹操领大军向下邳进发，军马驻扎在泗水北岸，葛峄山下，并在葛峄山上设瞭望台，监视下邳。吕布忌惮曹操，想出城投降曹操，可陈宫不同意，说：“曹操刚经历了南阳大败，军士士气萎靡，又与袁术周旋一番，粮秣也吃紧。曹军连续作战，正在疲惫之时，我们坐守徐州，兵精粮足，何惧曹操！再说张绣能败曹操，将军自比张绣若何？”
吕布沉吟片刻说：“曹操已据有葛峄山，此山乃下邳制高点，下邳城尽在曹操视野中，我们如何布兵！”
陈宫说：“将军勇武，自带一支军在城南门外驻扎，抵挡曹操主力前进，我在城中守住西北门，再派一将南下扬州求救袁术。曹操远来，军粮不足，我们只要坚守二三月，曹军无粮自退。”吕布想想有道理。于是宣告备战，全城戒严，下邳城多储粮，城内城外百姓不许相互进出，以防奸细。
战事一起，下邳城四处城门有重兵把守，城内百姓被关在城中不能出来，只有安分守己，服从命令，生命与城共存亡。
城郊的百姓没有躲避处，有的逃离他乡，有的逃往山林，有的去远方亲戚家暂避。那些逃无可逃的，不是孤寡就是老弱。杜琴母子住在花氏祠中，本想搬入城中，可城中无人收留，想逃往他乡，又无亲戚，秦宜禄在寿春，山高路远去不了，听老人说张良会显圣，帮弱者度过难关，于是就随着一些老弱之人搬入张良祠中。
下邳城外的战火开始燃起，曹军兵分三路，分别在南门、北门、西门攻打下邳。吕布派张辽守西门，高顺守北门，自己驻军在南门外与曹操对峙。吕布与曹操在南门拉锯战二月余，双方各有死伤。这时，曹军粮草吃紧，又闻南阳张绣不断侵扰许都。
曹操想放弃攻下邳，回军许都。谋士郭嘉说：“主公，张绣兵力不足为惧，曹洪将军能挡住张绣。张绣之所以侵扰许都，是因
为刘表在襄阳支持，可刘表并无反心，只是对你不满，派张绣打许都是挠你痒痒，以解不满之情。今我军围住下邳已有二月，城中居民已疲惫不堪，城中粮草也支持不了多久。如果我军就此放弃攻城，就前功尽弃。若能一战破一门，引吕布入城帮助防守，切断城内与城外联系，下邳就成了一座孤城。孤城无援，围而攻之，吕布再英勇又有何用。”
关羽在一旁犹豫了一回，曹操问：“云长为何欲言又止？”
关羽说：“守西门的是雁门人张辽。我昔日在家乡杀了一个恶霸，逃往雁门被抓。时雁门郡吏张辽见我英武，放了我。张辽重义，我见他对我射箭甚缓，不是城中存箭不够，就是不想与我为敌。我带少量兵佯攻西门，劝他放弃抵抗，可好？”
曹操大喜，说：“张辽是吕布左膀右臂，云长此举大妙！”
夏侯惇说：“下邳城用水多取之泗水。我们截住泗水入城河道，城中居民无水，自然思变。”
曹操觉得有理，就派人挖沟引流，截住泗水入城口，
一天，关羽骑马巡视各处，见城郊居民冒险挨近曹军，靠近泗水取水。百姓个个面有饥色，衣不蔽体，关羽告诫士兵，不许侵扰百姓。关羽骑马沿着泗水河岸而行，见一妇人背一小孩弯腰向河取水，孩子在背篓中紧抓住母亲的臂膀，关羽想起自己自河东解县杀人后外逃，家中老小早断了音讯，当时自己的妻儿也如这对母子一般大小，现在不知在何处讨生活，或许这几年战乱，早不在人世了，心中不免一阵难过。关羽让一士兵前去帮助那妇人汲水，那妇人一惊，差点跌入河去，背篓中的孩子也哭了起来。关羽不觉动情，下了马。
二天，那妇人上了河滩，向堤岸走来。关羽只觉眼前一亮，这妇人的容貌实属罕见，破旧的衣裳遮不住婀娜的身段，散乱的鬓发盖不住娇美的容颜，挺直的腰板，细碎的脚步，绝不是一般村妇所有。只见她背上的孩子探出头来，朝关羽这儿看，并不怕生。关羽忙让过一边。
那妇人上了岸，向关羽微施一礼，说：“多谢将军帮忙。”
关羽想这妇人绝不是一般人家出身，说：“此地离城远，你一妇人孤身外出，实在危险。”妇人道：“谢将军提醒。战火无情，哪还有危险不危险。”
妇人低垂了眼眸，就要匆匆而去。
关羽也自叹息起来。转头看那妇人远去，见那孩子正抓了母亲头上一金簪子玩。关羽想此妇人并不是一般人家之人，忙让士兵喝住妇人。妇人放下水桶朝关羽走来。
关羽问：“我看你相貌，不是一般人家出身，你可从实说来。”
妇人说：“妾身姓杜，原是吕将军部下秦宜禄之妻。秦宜出使寿春，音讯杳无。留我孤儿寡母寄居在张良祠中。望将军手下留情，他日打了胜仗，饶了祠中一众孤寡老弱。”说完匆匆别去。
第54章 下邳城的石榴裙1
吕布调兵增援城南，曹操也调关羽、夏侯渊、夏侯惇军到城南与吕布对峙。吕布见敌势强大，派人到泰山联结山贼臧霸，求得帮助。
当时泰山有四大山贼，分别是臧霸、孙观、尹礼和昌郗。臧霸领军一万赶到下邳，一见曹军势大，不敢前进，就停驻在葛峄山北观望局势。吕布无奈，又派人送信到寿春请求袁术援军。臧霸不敢进攻，袁术援军未到，与曹操大战又耗军需，吕布只能往城里退。
这时陈宫献计说：“曹操在此将近三月，粮草将绝，将军率一军去截断曹操粮道，曹军恐慌，自然退兵。我固守下邳，一旦曹军攻你，我率军出城，如此里应外合可好？”吕布觉得有理，想通过一战扭转局势，那么臧霸和袁术自然发兵支援自己。
吕布归家向其妻交代情况。
其妻说：“为何让你出城，陈宫守城？陈宫当初跟随曹操，曹操待他甚厚，而他看情势不对就反水。今夫君在外，若情势有变，陈宫反水，我该去哪里？”
吕布说：“陈宫与曹操已结下死结，再不会和好，夫人可安居城中。我令高顺协助陈宫守城，等曹军一退，我誓与夫人相守再不分离。”
其妻说：“昔日在长安，李傕郭汜发动兵难，将军在外抵敌，我差点死于乱军之中，多亏庞舒舍命相救。今夫君外出抵敌，与妻子分别，一旦不利，哪再得庞舒舍命相救。”
吕布说：“高顺忠心，我令其护家小，他必死力相护。”
其妻说：“陈宫一向独大，不服高将军，这两人共同守城，夫君心安吗？再说自出长安以来，各地奔逃，没有居所，今得徐州，稍稍安定，将及两年。一旦失守，夫君又将去哪里？”
严氏这一席话说得吕布心中一冷，想起自己几年奔走，没有目标，不是靠着别人，就是被别人追着打。徐州地大，如能死守下邳，以下邳为基础，再与袁术联合，谁还敢欺凌自己。于是决定死守下邳，待曹操粮尽自然退去。
吕布下令各城墙加固城防，在墙头加高女墙，增设弓弩手，每边城墙再建弩台、战棚，多设床弩，抛石机，又在各城门外扩建瓮城，驱百姓在瓮城外挖深城壕，再驱城门外百姓入城。如此折腾半月余，吕布想这下邳城真是固若金汤了，就迁所有士兵入城防守。然后告示各府各军，城内一切军需物资，粮食供给按级别定额分配，任何人不得浪费，共同协力誓保下邳安然无恙。
陈宫又派人到各城门、府衙外墙张贴告示，说曹军一旦破城，定报当年徐州牧陶谦杀父之仇，血洗下邳。下邳百姓一听，都与吕布同仇敌忾起来。
城外的曹操见下邳被守得铁桶一般，攻了几次，死伤惨重，更兼葛峄山北臧霸虎视眈眈，扬州袁术不日率军支援。
曹操忙召集谋士、将领商议对策。
于禁说：“葛峄山北的臧霸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在等待局势，我领一支军绕山监视，一旦臧霸有举动，我必歼之，主公放心。”
夏侯惇说：“刘备在龙亢的兵力不足，我怕他不是袁术对手，我派一支军助他防守袁术。我们再从许都调军，集中火力攻下邳。”
曹操说：“如果分兵防守，下邳的兵力就不足，调许都守军来此，又怕许都有危险------”
郭嘉沉吟半晌，说：“主公勿忧，臧霸虽受吕布诱惑与我为敌，然其迟迟未动手，可见其并无反心。主公可以朝廷名义写信一封给他，许他任泰山郡县尉，仍带兵守泰山。臧霸必不敢再与主公作对。袁术称帝惹了众怒，原乌程候孙坚之子孙策已在江东与袁术决裂，主公再以朝廷名义让他袭父爵，命他讨伐袁术，袁术必无心帮吕布。”
曹操一听，喜说：“好，如此甚好。”于是一边写信给臧霸，一边派荀攸持诏命出使孙策，任命孙策为骑都尉，袭父爵，讨伐袁术。
臧霸退兵回泰山，孙策要与袁术交兵，吕布在下邳得到密报后可谓是一夜愁白了头啊。吕布下令下邳全城戒酒戒色，戒走动，也就是白天街市不准贸易，夜晚百姓不准出门。除了士卒巡街，兵械打制，下邳城悄然无声。
如此情形可急坏了曹操，曹操忙召集谋士商议军情，最后决定关羽以少量兵力打西门，尽量拖住张辽，让他不能接应其他城门，夏侯惇、夏侯渊率军打南门，曹操亲自指挥军士决泗水，引其支流之水淹南门。
下邳城南地势低洼，泗水下游一堵住，上游之水就漫出河岸，都向城南渗去。水满过城壕，向城墙根漫延，城中的人心就开始动摇起来。文武官员们各为自己找退路，街面上骚乱起来。这时，城外不断有箭射来，箭并不伤人，箭尖上绑了细绢，上面都写了字，有的写着“抗拒朝廷，夷灭九族。”有的写着：“早投降，早得活。”有的写着：“跟吕布者死，顺朝廷者活。”还有的写着：“主动投降赏，顽抗朝廷死。”诸如此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