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曹大小姐曹蓉死了丈夫,曹操让他在家守寡,由于战乱,家里人都去逃难,家人在乱中走散,曹蓉打听得母亲已经在许都住下,就夹在百姓中间来到许都。曹蓉和子秀在铜卿的身边来来往往,铜卿的丧子之痛开始愈合,身体慢慢好转。
秋天刚过,冬天就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自天而降。丫环进来报告铜卿,说南阳之战主公大获全胜,就要班师回朝了。铜卿听说心情大好。
曹操班师回朝,朝廷官员的各种贺表贺仪自不必说。曹操忙碌了几天,终于可以回家团聚了,曹操去见了铜卿和女儿,来到卞玉儿的房中。
曹操要卞玉儿去办一件事,这件事让玉儿为难死了。原来曹操从南阳回来,带回了张绣的女儿。张绣为表投降的诚心,把女儿献给曹操。曹操想邹夫人既已死,就笑纳了张绣的女儿。为了使张绣真心投诚,曹操表他为扬武将军,在许都开府衙。南阳郡有曹洪暂代太守。曹操还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张绣,从此解开两家所有的疙瘩。
曹家女儿以曹蓉最大,曹蓉正守寡在家,而张绣也刚死了夫人。曹操不好自己与铜卿提这事,想让玉儿去说。
玉儿说:“大姐与大小姐刚团聚,我怕她一时想不开。主公,还是缓缓吧?”
曹操说:“此事已成定局,你去备办嫁妆,等到了好日子就嫁过去。”玉儿听了,心中暗暗揪紧。
张绣带着人马来到许都,归顺朝廷。
冬至节前一天是黄道吉日,张绣府中张灯结彩,钟鼓齐鸣,一是为了庆贺张绣高升,二是张绣大婚,新娘就是曹家大小姐曹蓉。
且不说张府宾客盈门,单表曹家大院里,铜卿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戴着满头珠翠,随着迎亲的轿马离开。铜卿回到房中,颓然坐在床上,感觉人生已经落幕了。那个“女婿”她想也不要想起,更不要说看见,曹操却把女儿嫁给她,铜卿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铜卿掩上房门,感觉了无生趣,这个地方再没有自己存在的必要,曹操已不是原先的曹操,这个家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家,连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了。自己养大的孩子死的死了,嫁的嫁了,自己还得装得大度,体面的露着笑脸。铜卿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有大格局的人,她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这时子秀来敲门,铜卿说自己想静一静。
子秀体贴地站在房门口不出声,并告诉铜卿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自己就站在门外。
铜卿站起来,打量了一下房间,感觉特别陌生,又打开门,往庭院中看去。
子秀见了,说:“大娘娘,我陪你出去走走吗?”铜卿点点头。
她们两个出了角门,走过一道回廊,来到曹府后院的小池子旁。丫环仆人都到前院忙碌去了,这里极其安静。铜卿平时很少到这里,今天一见,觉得这里挺适合她。她们过了一条小桥,向一处小院走去,那院门虚掩,正对着池水。铜卿推开门,跨进院子。
一个女子正站在荼蘼枯藤旁。
子秀说:“你那女子是何人,夫人到此,还不过来迎接。”
那女子听到动静,忙转过身子,十七八岁的模样铜卿从没见过她,子秀也没见过她。
子秀问:“看你面孔刚来此地吧,你怎么独自在这里?”
那女子见了铜卿和子秀,抬起头,落寞地说:“我姓张,名雪宜,吾父是南阳太守。父亲把我嫁给曹将军,可我来到曹府已有月余,他们只把我关在这里,我从未见过曹将军的面啊!”
铜卿听了,吃了一惊,问:“张绣是你何人?你所嫁曹将军又是何人?”
张雪宜说:“张绣正是家父。”
此言一出,铜卿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全涌了上来。张绣害了我儿子,娶了我女儿,却把你送给我丈夫,这是什么姻缘,什么情仇,什么乱糟糟的关系啊,全成了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自己事先全不知情,一切看似临时的,其实早有预谋。谁在设计,谁在施谋,谁是受害者,谁又得利?其实没有人能想象铜卿此时的心情,也没有人考虑铜卿的感想,一切都是顺应时势,没有情理可言,可小女人的心思已被情理的网格住了,觉得无情无理可循,人活着干什么。
铜卿的心口一阵烦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血沫溅在白灰墙上,形成朵朵红梅。子秀忙扶住铜卿。
张雪宜见此,吓了一跳,在荼蘼虬根旁跪了下去,说:“妾并没有故意气夫人,夫人您------”
铜卿挥挥手,示意她起来。过来好一会,铜卿缓过气来,说:“不关你的事。”接着示意子秀扶自己回去。
张雪宜见此,急说:“夫人,救我一救。我这里有一信,求夫人帮我转交曹将军。”说完,忙转身进屋,出来后把一锦囊交给铜卿。铜卿让子秀接过来,相扶着回正屋里去。
铜卿躺倒了床上,子秀忙喊人去传医生,下人都不在,子秀不敢离开铜卿。铜卿说:“秀儿,不要紧,我这是老毛病了,躺一下就好。”
铜卿躺靠在榻上,看见那锦囊放在矮几上,就拿起来,打开囊口,取出一条布帛,只见上面写满娟秀的字。字很小,铜卿看得眼花,想放回去。忽然有几行醒目的字特别刺眼,只见写的是:------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南阳守孤魂,苟且了此生。逢君在幽林,君子实多情,可叹烽烟起,转瞬起刀兵。将军有志在四方,妾身怎敢望永亲。南阳一别已年余,日日薄酒酬君恩。淯水清清东流去,琴音瑟瑟忆故人------
看到此处,铜卿再也看不下去,回想一年来隐隐约约传到耳中的流言,说曹操因为一个女人而致使宛城大败。原来流言属实,子修原来死得这么不值得。如此想着,不觉心口又一阵闷,“哇”地又吐了一口血。
原来此信是邹婕临终所写,张绣把信交给女儿,想让女儿带给曹操,让曹操看在邹夫人的面上,善待女儿。
子秀见铜卿如此,急的哭了起来,说:“大娘娘如此,我去告诉伯父去。”铜卿缓了一口气,说:“秀儿,你不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其实我平静得很,只是一时难过,吐了血。”
子秀再也呆不下去,跑出院子,看见一个小厮,赶紧跑上去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自己又跑回铜卿身边。
女儿大婚,曹操被一帮权贵灌得酩酊大醉,等到真正酒醒时,已是第三天早上。曹操发现自己在卞玉儿房中,忽然醒悟到什么似的,忙让人更衣洗漱毕,往门外走去。
玉儿正端了热羹过来,拦着曹操说:“主公且喝了此羹再去。”
曹操接过羹汤,喝了一口,问:“夫人到哪里了?”
玉儿等曹操喝完羹汤,从怀中掏出一绢布给曹操。
曹操接过一看,眉头紧皱起来,说:“什么,夫人回家乡去了,还要与我决绝?你们怎么不拦着!”还未等玉儿回话,曹操已急匆匆向铜卿院中走去,玉儿对丫环吩咐了几句,跟了过去。
曹操推开铜卿的院子,里面冷冷清清,屋子里也收拾过了,竹不摇,树无风,枯枝直戳向天空。
玉儿说:“大姐坚决要走。曹忠曹义等已跟过去了。”曹操颓靡地坐在铜卿的卧榻上,又拿出绢布痴痴地看着。
一个丫环匆匆进来报说:“夏侯将军等人在前堂等主公议事。”
曹操对玉儿说:“你叫宋益,冯轩赶去谯县,务必请夫人回来!”说完丢下玉儿匆匆走了。
曹操来到议事厅,于禁、荀昱等接着,对曹操报说有庐江郡太守刘勋发来一求救书,言孙策先袭取九江,霸占着丹阳、吴郡、会稽等大郡,现在又袭击庐江,特向朝廷告急,要求援助。这刘勋和孙策本都在袁术帐下,原来的庐江太守是朝廷委派的陆康。袁术据扬州时派孙策攻庐江,并答应攻下庐江表孙策做庐江太守,等孙策拿下陆康,袁术却表刘勋做庐江太守,孙策自此怀恨在心,趁刘勋南下豫章借粮时攻打庐江和皖县。
曹操知道事情原委后,问:“孙策现年多少岁?”
荀昱说:“年二十三左右。”
曹操大吃一惊,对众人说:“想当年我与孙文台为除董卓,在洛阳大战徐荣,此子才十七岁,文台弃世头尾七年时间,此子竟得了大半个江南。想我二十五岁时还在乡间闭门读书,无所作为。真正是后生可畏,猘儿难与争锋也!”说完,不觉后背凉嗖嗖起来。
第59章 皖城谁做主1
庐江郡的治所在皖县。皖县多山,山中谷深林密,西北部有一峰似天柱兀立,名天柱峰,皖水从峰谷中往东南流去,注入大江。在皖水中下游处,有一片开阔地,这就是三山夹一水的皖县。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皖县山中多药材,山林里长有茯苓、苦参等,百姓靠山采药材;皖水中多鲈鱼,百姓近水捕鱼鲜;平地之民种稻谷。皖县本是一个民殷国富,宁静祥和的世外仙乡。自黄巾战乱后,中原百姓多携家带口来此定居避难,垦荒种地。然而黄巾军在中原受到打击后,其余部有从荆州潜入庐江,在荆扬交界的大别山一带为盗,并时时侵扰皖县。朝廷派陆康治理庐江,陆康就任后,赏罚分明,组织庐江军民追捕黄巾余贼,皖县又恢复平静。董卓造乱时,袁术屯兵在九江郡,常常到庐江借粮,陆康不给,双方相互冲突,结下仇怨。后来陆康被孙策击败,袁术表刘勋为庐江太守。刘勋在庐江穷兵黩武,动费万计,苛捐杂税,百姓不堪其苦。近年庐江旱涝相继,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死的死了,逃的逃了,庐江百姓十去五六。
话说袁术死了,孙策攻下寿春,袁术的堂弟袁胤和女婿黄绮带着袁术的家眷和部曲男女到皖县投奔刘勋。大部队到达皖县,刚安置不久,孙策又击破刘勋,刘勋只身带着几十骑投许都去了。袁术的家眷享惯了荣华富贵,刚到皖县,遭遇兵变,再赶上冬天,就叫苦不迭。于是袁胤打着安置袁术家眷的名义,向庐江郡下的各个县摊牌物资。百姓善良,尽量筹资交税,实在没有余粮交税的,只好卖儿卖女。
皖县城南三里外有一八卦岭,岭下有个张家庄,庄主是张太公。张家本是洛阳人,王莽篡汉时迁居皖县,已历好几代。张家本来颇有田产,自袁术占据扬州后,就为交税变卖家田。后来战争频仍,族人死的死了,逃的逃了,只留下张太公本家兄弟二房。这天午后,天上浓云密布,北风劲吹,皖水泛起白光。入暮时分,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地卷下来。张太公刚从城里归来,见北风吹卷草屋,掀翻草棚子,想天气严寒,应多捡拾柴火储存起来。风卷着雪吹刮得人无法站立,张太公收拾好柴房进屋。
一少女出来接过太公手中的灯笼,说:“舅舅,快来烤烤火。”说完,扯过一条凳子,靠近炉火,让太公坐。
又有一少女端了热羹来,太公接过汤碗,长叹一声。后来的少女问:“舅舅,可有打探得消息来?”太公只垂了头叹息。
一妇人自堂内出来,递给太公一纭袍,并接过太公手里的汤碗,说:“兵荒马乱的,能吃上热饭就不错了。梁国离此山高水远,哪还指望梁国来人。”
太公说:“今天城门口贴了告示,说孙策将军接管皖城,刘太守去京城当大官去了。也有人说刘太守被孙将军驱赶,不知所踪。朝廷要派人来扬州,但袁家人不肯,就从九江搬出,来到庐江。现在城中粮食三十钱一斛,还买不到!”
妇人说:“这太守常换,不管换了谁,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听说府衙里招绣娘,隔壁家的女儿都去了,总能浑口饭吃。”太公说:“我们是大户人家,总不能让孩儿去做仆人。”妇人说:“自家孩子自不必去,可我们家养着那么多闲人,有什么用?”太公说:“等用人时你就知道人多的好处了。”妇人说:“这年月种庄稼自己打不到粮食,白费力气,多吃饭。这日子怎么过,还不如打发人出去,各谋生路去。”太公说:“你让这些人出去,大冬天的不说,这兵荒马乱的,怎么去讨生活。熬一熬就过去了,啊!”
妇人还想说什么,太公嘀咕了一句:“妇人见识!”
太公只管自己起身进屋,留妇人在堂中闷闷不乐。
两个女孩儿见妇人无趣,其中一个说:“舅妈,小乔织好了布匹,明天进城去卖了钱,换粮食来。”
妇人说:“不是舅妈心狠作践甥女儿。你叔父走时交代我们好好招待你们姐妹,可这世道不允许啊。”
这两个女孩,一个大乔,一个小乔,自七八岁时随乔成乔太公来皖县,如今也有十来年了。乔太公回睢阳时交代过,故太尉乔玄公已把大乔小乔许配曹操,等自己回睢阳安定下来后,再派人来接,不想这一回去,江淮战乱频繁,关山阻隔,音讯难通。
妇人见小乔这么说,叹气说:“去年旱灾,庄稼颗粒无收。今春没有存粮,官府又要征粮,秋天刚要收粮,又不知哪里来的匪兵,抢了粮田。你舅父组织了人去抢,差点送了老命。日子真没法过了!”
当晚风紧,大雪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放眼望去,四野路难分,千山影无踪,银雕玉琢全无痕,满眼白光映苍穹,更兼四野寂静,鸟雀无踪,这个世界好清冷。不知何时,雪野上走着几粒人影,那是大乔和小乔。姐妹俩带着两个庄仆,抗抬着几笼布匹,行走在茫茫的雪野中。离开八卦岭,站在一高坡向四处看,县城的方向很难辨。远处有一排秃树,枝桠杈向天空,在莽原中拉成一条曲折的线,向东延伸去,这大概就是官道。渐渐地,原野上的人多起来了,有抗抬货物的,有行乞的,都在大冷天里出来觅食。雪停了,风继续吹,吹落秃树枝上的雪,撒向行人的脸。
皖县城门口排着一条长龙,百姓进城要被检查。城沟边的拴马桩旁围了很多人。几个男人再拉扯一个妇女,旁边还有一个女娃吸溜着鼻子跺着脚,搓着紫芽姜一样的手。几个老者躺在草地上,手里攥着黑乎乎的面块,露着红牙床啃咬。也有小贩挑着担子,低声下气地交换货物。城门口疾驰出一队骑兵。一个骑驴老者忙躲到一边避过。
“舅舅!”一个少女叫。那是大乔,老者是张太公。
太公下了驴,走向大乔,说:“这什么年月啊,你们还出来乱跑。”太公招呼庄仆抬了布匹赶紧回家,自己想到拴马桩旁雇个车子让大乔小乔坐了回去。
城门里出来一队士兵,不打旗,也没有骑马,只是整齐地走着。有一种不安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散。士兵过处,百姓自觉地退到路旁,让开一条路。突然城门口又飞出几骑马,赶到那队兵的前面。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向空中挥舞着枪缨,这队兵立刻转弯,沿着城墙向北。人们间不断地传送各种猜测,个个脸上显出紧张的神色,又相互呼啦着结伴向外城走去,接着有人挑担离开,城门口排队入城的人也乱起来了,有些人离开队伍,放弃入城。
张太公见此情形,招呼大小乔结伴在一起,不要走散。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敌人来了,快逃啊!”
人们没了命似得向各处逃,没有统一的方向。众人向各处一散开,只见雪野中零乱地散落着移动的黑点子。有战马嘶鸣起来,夹在寒气里传送,一声,两声------渐渐混杂起来,声浪开始雄浑。
马蹄声渐渐近了。只见远处的雪坡上拉开一条黑线,向皖城急速推来,空气立刻厚重起来。黑线并不单薄,转眼就形成一片,黑压压地滚动。近了,近了,雪坡上的骑兵源源不断地涌现,给雪野拉起一层起伏着的黑幕布。逃散的人们看得呆了,忘记逃命,直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被骑兵碾压了,人们意识到危险了,又都没命似得逃,找各个能藏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