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外,几个士兵护着一轿马车缓缓而来。到了近前,马车停下,轿夫放了梯凳在马车门,门帘掀起,一老者扶一年轻女孩下了车。这女孩就是袁术幼女,十四五岁的模样。貌相端庄温婉,见了孙策,盈盈施了一礼。孙策还了一礼。
袁小姐说:“家父弃世,妾投奔无着,望将军怜顾!。”
孙策十七岁时就投奔袁术,袁术虽然不重视他的才能,但对孙策一家的生活还是很照顾,后来虽生嫌隙,可孙策感恩袁术对他家的怜顾,今见小姐年幼,父母离世,身世伶仃,很是同情,就回头对秦松说:“文表,袁小姐年幼,不便随军,你派人护送小姐去吴郡我母亲处抚养。”又见小姐身后车仗众多,就让秦松挑选几个得力女伴跟随服侍,其余充当营伎服役。秦松领命。
众人看着袁小姐的车仗远去,突然在车仗中奔出一个女子,只见她素衣在风中飘舞,发髻似乌云垂鬓,脚步如急敲的鼓点,奔走似小鹿穿林。
孙策一见,愣了一下。
那女子跑得近了,孙策手下士兵忙上前阻拦。
那女子急站住,一把扯出一士兵腰中的剑,娇声说:“我是曹操的未婚妻子,看谁敢动我一下。”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先是一愣,再面面相觑,有人想笑,又不敢笑,看那女子急闪的眼眸,绯红的脸颊,单薄的身形,慌乱中又不乏威严的神色,众人又都不知如何开腔了,齐齐地望向孙策。
孙策给张昭使了一个眼色。
张昭领会,上前一步,拨开士兵,对那女孩说:“姑娘别慌,有什么冤情请如实说来。”
那女子见张昭年长稳重,喘息甫定,对着张昭施了一礼,说:“妾名大乔,原居梁国睢阳,父亲乔成乃故太尉公乔玄之弟,黄巾战乱时,妾随父至庐江舅舅家避难。父亲前年回乡,遗言伯父生前曾把我姐妹许配谯郡曹操,今曹将军征战在外,一时不能迎娶我姐妹两人。不料今被掳来充当袁小姐奴婢。妾心中不愿去吴郡,只想在此等曹将军音讯,望先生放我归家!”
张昭听后,想这女子所说有板有眼,就屏退士卒,对大乔还施了一礼,说:“乔玄公虽然弃世多年,吾等后辈却实在敬仰他。但不知姑娘所说是否属实,待我核实情况,再送姑娘归家,先委屈姑娘到中军帐中稍歇可好?”
孙策在远处已听得清楚,于是跨上紫骝马,操起锁口枪,缓缓向大乔走来。张昭见了孙策,叫了一声:“主公!”忙退到一边。
孙策高骑马上,紫骝低垂脖颈。大乔见高大的阴影笼住自己,退后了几步,仰头对视了孙策,心中暗暗惊奇。
孙策俯视大乔,也自不语。双方默视了一会,孙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说:“姑娘自称曹操未婚妻,你可认识曹操?”
大乔说:“妾在闺中久闻曹将军英勇,救赎世人于苦难之中,妾之伯母在逃难时蒙曹将军搭救,安全回乡,妾之故乡,豫州大地在曹将军治下,百姓生活安定,不似此处战争频繁,百姓流离遭难。妾虽未见过曹将军,心中实对他敬仰不已。”
孙策说:“你可知曹将军年近五十,身形矮挫,还生性风流又滥情吗?”
大乔正色说:“君子不背后揭人短处,望将军尊重自己也尊重他人。”孙策说:“姑娘高见啊。”
孙策一顿,继而说:“姑娘你身世显赫,容颜美艳,实应配一得意郎君。你见我孙策可是英雄否?”
还未等大乔回话,只见远处尘头起,有一前兵探马近来,滚鞍下马,报说:“主公,周将军来了!”孙策听说,示意手下带大乔回营,自己策马向前奔去。
话说袁小姐带着几车嫁妆和几个丫环离开皖县,向吴郡出发,留下的女人大都是原来袁术和刘勋的部曲遗孀和家眷。她们按年龄,长相不同被分成八组,带向不同的营房充当营伎。话说这营伎是军队的一部分,往往由战败方的家属女眷组成,她们白天要训练习武,战时打战,做后勤,闲时唱歌跳舞娱乐士兵。士兵军官可分等级,按消费标准到后方去找营伎。其中有些本来身份地位高的女人,不愿充军当营伎,有结伴逃走被抓回来,要按军法处置,甚至有被处死后制成干肉当军粮的。当然,这种处罚不是公开进行,而是在暗中进行,特别是灾年,粮食缺乏时,所有死囚难逃被制成肉干的厄运。当晚,袁小姐留下的女人中就有逃走的,结果都被抓了回来。
第62章 孙策周瑜大小乔
天亮时,嘹亮的军歌响起,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开始出操。
行军司马陈端来到中军帐前找孙策。帐前侍卫告诉陈端,孙策和周瑜一起出去了。陈端对侍卫交代了几句匆匆向西走去。那里有一土台,台前站着一排女人,个个垂头丧气,双手被绑在背后,这是想逃被抓回的营伎,因为来自袁术的旧部,陈端不好自行处置,就想去请示孙策。
女人们看着士兵端来碎头铡,吓得如筛糠似得发抖,有的则放声哭起来,有的磕头求饶命。陈端向士兵低语了几句。士兵推女犯们上台,几个年老貌丑些的排在最前方,刽子手提着行刑刀,一脚踢向她们的脚窝,这时钢板一般硬的军营立刻充满了凄迷的哀叫声。那几个被拉出来的女子早吓得魂飞魄散,个个扑地跪倒,发不出一声。
刽子手举起行刑刀,刀锋映照着朝阳,发出刺目的光芒,直引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大将朗声高叫着:“陈将军,手下留情!”
那将向着土台子骑来,陈端忙迎上去,叫:“主公。”孙策跳下马,随陈端上了土台子,看着一众妇女,对陈端说:“将军军纪严明 ,执法秉公。只是大早晨行刑,冲撞朝气,还是缓缓,等午时三刻再杀,不教那阴魂扰军。”原来古时候杀头行刑一般选在正午,因为正午阳气最盛,人被处死有阴魂,阴魂被强盛的阳气冲撞后会魂飞魄散,不能再凝结成阴气害活人。陈端领命,叫士兵押解女犯下台。那一众女犯哪还站得起来,有几个已经晕死过去。
忽然,在女犯中有一歌声响起:“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嗓音含悲,声调凄迷。
此音一起,山川草木都肃杀悲凉起来。
台下的士兵放下了刀兵,树上的鸟雀不再扇翅吱鸣,草野和军营都似笼在一片迷雾中。不知何时,台下来了一将,手执着一剑,踩着歌声起舞。那剑剑柄嵌玉,剑身刻有紫色云纹。剑随身动,身随歌舞,剑刃反射朝阳,散出紫色光芒,白色的铠甲如雪,随着音律发出重重的叮叮声。歌声繁复,舞影沉沉。
歌者渐渐离开土台,随着众女犯远去,舞者止了步伐,叫声“且慢”,跳上土台。歌者也止了脚步,回首循声望去,只见一年壮将军,身高八尺,星目含笑,唇角微翘,貌相俊美又威严。
你说这人是谁?原来名叫周瑜,字公瑾,江东有名的美丈夫。周瑜是庐江郡舒县人,周家与孙家世代交好,当年孙坚死前,把自己心爱的紫电剑赠与周瑜,周瑜感恩。孙策在江东起兵时,周瑜变卖家产,跟随孙策,纵横江东已有多年。这周瑜不仅有勇有谋,更兼雅量高致,能操的一手好琴,谱出绝世妙音,江东人称他周郎。刚才周瑜随孙策后面而来,听到土台上歌声不似一般人所唱,被那歌声感动,抽出紫电剑,踏着节奏起舞。
周瑜停了舞步,向那歌者走去,一看,心中暗叫可惜。原来歌者长着一脸麻点,鼻侧还有一坨黑斑,可身量标准,很是窈窕,绝不像一般人家女儿。
歌者见周瑜看自己,只向周瑜投去凄冷的一瞥,低了头随着众女犯走。
周瑜心中一动,说:“歌者嗓音饱满,变声灵活,气息匀和,音质优美,似经过多年训练,不知师者何人,能教出这等绝世妙音?”
歌者哀哀一叹,说:“妾幼年曾得一高人指点,后又拜萧离子为师学歌。只可惜父母早亡,随叔父逃难在此,今遭劫难,哪还有绝世妙音,只是临终哀叹罢了。”
周瑜说:“萧离子是世外高人,某曾求其指点,终不能够,姑娘好福气。不知姑娘家尊何人?”
歌者说:“垂死之人,不敢辱没先人,望将军见谅。”
孙策在一旁听了歌者之言,对周瑜说:“公瑾爱雅音,可算遇上知音了。公瑾长年行军辛苦,何不带上她稍解劳烦?”
周瑜说:“孙将军美意,周瑜很是感激,不知姑娘是愿意赴死,还是随瑜出征?”
歌者说:“父母生我很辛劳,我在这乱世中活着也很辛劳,可我不愿意为活着而活,求将军指一明路。”
周瑜说:“姑娘好骨气,从今往后你只扮了男装,随我左右,作一携琴童子如何?”
歌者听闻,扑地拜说:“小乔愿听将军差遣。”原来那日大乔小乔被迫分开,大乔跟着袁小姐去吴郡,结果自暴身份。小乔被迫留在军中服役。小乔怕受到侮辱,只把脸面涂丑,后来随着几个年长者逃跑,违反军令,被抓后垂死哀歌。
孙策中军帐外五里处有军马饲料场,场中多干草垛,一草垛后伏着两个人。这时有哨兵在巡逻,草垛后的一人向另一人悄声说:“曹礼,你去引开他们,我先回去报告。”
那曹礼矮身从一草垛爬向另一草垛,边爬边咳嗽,一个哨兵警觉,向咳嗽声走来。哨兵见一短装人趴在地上,抽出身边的剑厉声说:“哪来的奸细!起来!”
曹礼高举了双手,说:“不是奸细,是本地良民,天冷,想抱些草料回家取暖。长官饶命!”
那哨兵想放了曹礼,另一个说:“还是先抓回去审问清楚再说。”哨兵绑了曹礼往营房走。
屯长看了下曹礼,问:“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曹礼磕头说:“我是本地人,叫曹三,将军饶命!”
那屯长说:“北方口音,不是本地人。搜身!”一个士兵从曹礼身上搜出一包细软,其中有一刻着“曹”字的金簪,和一精美的荷包。
屯长说:“这些东西不是普通人家所有,快如实说!”
曹礼说:“我是梁国乔太公家人,来皖县张太公家,想接回在张家的乔小姐。不想张太公遭遇兵乱,回家病重而亡,乔家小姐被抓进军营,故在此探望。”
屯长说:“什么张太公,乔太公的,全一派胡言。”
有一疱官在侧,悄声对屯长说:“昨晚孙将军高兴,临幸一美人,是我送去酒食,听说那女子姓乔。不如把这曹礼送去张长使那问个清楚。”
士兵押着曹礼往张昭营房走去,还未到营房,只见张昭也押着一个人正往中军帐去。曹礼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同伴,名叫曹定的。
曹礼心想:大事不妙!那曹定也看见了曹礼,两人不敢交谈一句。
张昭押着曹礼曹定向中军帐走去,只见孙策和周瑜各骑马上,挥手告别,于是一众人等站定,注视着周瑜拔营出征,直至车仗远去。孙策见张昭立在远处,忙过去招呼。张昭说:“主公,抓到一个奸细,身上搜出这样一封信,请主公过目。”
孙策接过张昭递过来的锦囊,抽出囊中绢布,仔细一看,不由哈哈大笑不止。张昭见了,也自不语。
良久,孙策自语说:“好你个曹老瞒,如此滥情,竟想一箭双雕,老牛吃嫩草。真正脸老皮厚之人。”原来曹操派曹礼曹定带着书信和聘礼去八卦岭接大乔小乔,其时正赶上皖县兵乱。后来张太公回家也一病不起,大乔小乔被抓进军营,曹礼曹定就假扮百姓想救出大乔小乔。
孙策见张昭在旁不发一语,问:“奸细在哪?”
张昭示意一士兵押来曹定,孙策见曹定四十不到,极其雄壮。这曹定就是当年顿丘食人之人,后被铜卿收服,跟随曹操出生入死,练就了一身铮铮铁骨。曹定见孙策狂妄,就挺着钢板似的腰身,瞪视着孙策。
孙策愣了一下,怒说:“如此精壮,别饿憋了他,拉下去,杀了,充军粮!”士兵押走曹定。
这时,张昭上前一步,对孙策说:“看来曹操与乔小姐确有婚约在先,主公此举,怕会恶了曹操。”
孙策说:“不怕,那曹操在北方,淫了多少□□女,也不见其恶了谁。我孙策也不知情才纳了乔小姐。我知道曹操性情,不知者不罪。子布放心。”
张昭说:“还有一事,请主公定夺。”
张昭示意手下押来曹礼,对孙策说:“此人是乔太公派来接乔小姐,该如何处置?”
孙策说:“既是乔家人,就应善待,放了他。”
此时曹礼还不知道曹定就要被害,他见孙策和善,就说:“小人是乔家人,奉家主之命来接小姐,将军可容我见小姐一面,回去好报告太公。”孙策允许曹礼面见大乔。
孙策在江东势力日渐壮大时,袁绍在北方已灭了公孙瓒,想入许都争夺皇帝,并装备十万大军,准备向延津白马一带进驻。消息传到江南,孙策急升帐议事。
程普说:“袁绍想南下许都,今已整兵十万,从邺县和青州两方向曹军靠近,主公有何打算?”孙策迟疑。
蒋钦说:“曹操已向黎阳和白马发兵,准备拒冀州袁军。曹操自从平了吕布后,发付老兵归农,只招募青壮年,中原守军多青壮,然数量不够,如北拒袁绍,则许都空虚。”
这时周泰从外面进来,对孙策说:“主公,探子来报,说青州袁谭已向东郡进兵,中原必将大战。”
老将黄盖进帐,见众人已就位,向孙策一抱拳,说:“袁曹要开战,正是我们江东渔翁得利之时,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孙策手下众武将都已到齐,大家一致要北上许都,与曹操争一争皇帝。
孙策见众人说得激昂,而张昭则站在地形图前不发一言。孙策步至张昭侧旁,说:“长使怎么看?”
张昭指着地形图说:“臧霸在泰山,已接受朝廷招安,必会从东面向北拒袁谭;刘延与于禁在东郡沿延津和白马一带设兵,阻袁军渡黄河;卫凯受曹操辟除,镇守关中,恩施百姓,关中百姓长期处于战乱,如今并无战心;南阳原是张绣地盘,今张曹已联姻。如此看来,许都之危并不急。不管袁绍兵力超过曹操多少,袁绍要想一战赢曹操,胜算难料!”
孙策说:“然袁曹之战势在必发。如此说来,我们可乘机入许都,这皇帝并不是曹操一人所有,天下人都有份。”
张昭说:“主公之言甚是。但我们扬州地处偏远,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粮草还不足以支援与中原大战。如今之计,应先示好曹操,让曹操放松警惕。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以奇兵袭取许都,若机缘巧合,一战即可成功,即使不成,我们仍可退守江东,凭长江天险,曹操又能奈我们何!”
孙策喜说:“子布之言甚合我意。”
吕范说:“曹操善讨巧,其必不敢小瞧我们江东,如不出所料,这几天必有信使到。”
吕范之话刚落,就有侍者来报,说:“主公,许都来人求见。”
吕范笑说:“主公,好事来了!”众将狐疑。
孙策召来信使,原来朝廷派掌故陈常来与孙家说媒,曹操从女适龄婚嫁,欲配孙家适龄男子。时孙策四弟孙匡还未婚配,经陈常说合,孙曹两家联姻。孙策为了表示诚心,又托陈常为堂妹孙洛说亲给曹操三公子曹彰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