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因为她生气说不再喜欢他了,黎锡然才慌乱地丢掉向来稳健的办法。
一向沉寂的山,开始正大光明,肆意宣扬起爱恨,必定要引起陈韶怡的注意。
“乖,不哭。我不疼,真的不疼。”
-
急救车以最快的时间抵达医院,尚禧暖被拦在急救室外。
就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尚家,黎家所有人都到齐了。
尚禧暖被楚菱和乔曦抱在怀中,她身上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尚遵则和陈缇、黎逾湛计划如何应对之后的情况。
“锡然受伤的事,要对整个黎氏保密。至于陈韶怡也暂时压制处理,否则只会一同惊动陈家。”尚遵吃了颗降压药,捏着眉心说道:“一切都等锡然醒来,伤势稳定后再做决议。”
此时,他们必须以黎锡然为主。
只有他的情况稳定下来,黎氏才不会大乱。
“那我现在发布一则董事长出差海外的消息。”
“对了,再把地下车库的事发监控保存一份原件,然后将其余的全部销毁。”尚遵补充道。
世家总是盘根错节,黎氏自然并非只是黎锡然的黎氏。
它背后自然也有陈家的势力,包括乔家,和即将定亲的尚家。
黎逾湛这时和远在国外的父母打完电话,“我父母明日回国,法律上相关的文件,我回去后也会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尚遵点头,然后看向尚禧暖。
她大约是哭累了,正呆呆地倚在乔曦怀里一动不动。
只顾着伤心的小姑娘,都忘了后怕。
“暖暖。”尚遵开口,“最近,你就负责陪在医院。”
毕竟从监控来看,陈韶怡一开始确实是冲着她去的。
如果不是黎锡然及时挡下那把刀,现在躺在急救室生死未卜的就是她。
作为尚家的大家长,尚遵只能这样安排。
尚禧暖红着眼眶点头。
其实就算所有人都不许她在医院陪着黎锡然,她也要留下。
她明白经历这种劫后余生的心境,也明白黎锡然强撑着一口气是为了什么。
只是越回忆,她就越想念躺在急救室内的人。
也开始懊悔那些和他怄气的日子。
好在经过整整一夜的抢救,黎锡然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移至重症监护室内观察。
直到翌日下午,医生才来传话说他醒了过来。
ICU允许家属短暂探望,本倚着医院墙壁死气沉沉的人立刻站起身子。
“那就让暖暖先去吧。”
尚禧暖穿戴好无菌服,忍着泪缓慢踏进安静又充满压抑气息的房间。
黎锡然就躺在监护床上,看到她走过来,还颤抖地抬了抬右手。
她不敢去抓他,只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手心,由着他指腹摩挲着自己掌心。
“真好。”黎锡然说道:“没有对你食言。”
尚禧暖喉间哽咽,“疼吗?”
“看到你就不疼了。”对于黎锡然来说,不是他心尖上的小姑娘躺在这里,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暖暖,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对吧?”
大小姐泪水都几乎决堤了,“你能不能关心下自己。”
“这就是我自己最关心的事。”他坚定且执着的,唯一刻入骨子内的祈愿。
“那要等你转到普通病房后再说。”
“怎么,还怕我出尔反尔吗?”
她就是要拿这个理由吊着他的信念,即使她早在心里说了一万句原谅。
“总之,就是要等你转到普通病房。”
黎锡然自然答应,然后用了比别人快一倍的时间,被准许转移。
-
高级VIP病房内,主治王医生和护士正在照例查房。
“黎董的恢复状态真不错,换个人怕是都要在ICU待上半个多月才行。”
“家里的小姑娘天天哭,再多待几天,怕是医院都要被淹了。”
“还能开玩笑的话,再多观察一些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黎锡然平躺在床上,护士正在给他换药。
男人皮肤整个呈浅小麦色,只不过因为受伤严重而显得毫无血色。
加之他的伤口正处于愈合状态,所以心脏每日都会又疼又痒。
换药时,更是疼痛难忍。
黎锡然只是紧咬牙关,任由额头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喉间却是不发一声。
“黎先生,换好了。”护士都对他无比佩服,“下次疼的话可以喊出来,那样能减少痛感。”
还没等他说不疼,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进来。
尚禧暖提着饭盒,见护士在换药立刻凑过来,“换好了?”
“嗯。”
“疼吗?”
大小姐一双琉璃般的眸,满是关切意味。
然后便见刚刚还一副英勇无畏表情的男人,眉头一皱,连声音都虚弱下几分,“好疼呀,暖暖。”
尚禧暖立刻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再坐到床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那你还抓着?”
“嗯。”盛夏的天,黎锡然手心微寒,握着她手后才微微舒展眉头,“暖暖比特效药还管用。”
站在一旁收拾药瓶的护士都看傻眼了,明明这人上一秒都要说出“不疼”两个字了,结果一看到人家小姑娘进来,又立刻装柔弱卖惨。
没想到堂堂大公司的董事长,还有如此茶里茶气的一面。
“我怎么可能比得了特效药,是你该吃药了。”
最近几天,尚禧暖对他的态度都恢复了从前的温和。
常常他一句话,大小姐就忙前忙后,还半点怨言没有。
“刚刚换完药,我手没有力气。”言外之意就是,吃药也需要她喂。
或许因为黎锡然是为她而受伤的,所以向来娇气的姑娘第一次愿意学着照顾人。
她先是接一杯温水放到床头柜上,再将药丸逐一配量,放到其中一个瓶盖中。
“等我把床摇上来。”
他就含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说了句,“突然觉得这次受伤很值。”
大小姐手下一顿,抬头瞪向他,“值什么!知道前两天我们收到你多少封病危通知书吗?”
“大小姐,你不懂。”当爱一个人如自己的生命时,连替她去死都不会有半分犹豫。看到她平安健康地站在自己面前,也会觉得无比满足幸福。
“我不懂!我不懂!我只懂让你快点吃药,然后赶紧痊愈。”
“这么着急?”
他带着半是挑逗的语气,“其实我也有着急的事,你可是到现在都没说出那句原谅我。”
尚禧暖眸底微微闪烁,只将盛有药丸的瓶盖递过去。
“暖暖,我的手真没力气。”
大小姐看着他无赖的模样,偏又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都能拉着我的手吗?怎么就捏不起药丸?”
“乖乖,药丸只有那么大一点点,我当然捏不起来。”反正就是耍赖要她喂到嘴里。
尚禧暖无奈,只好坐到床边。
亲自捏着药丸往他唇边送,“张嘴。”
然后便见黎锡然直勾勾盯着她眼睛,再张开唇,略略温热又湿润的唇畔就擦过她指腹,再由轻盈的舌尖勾入口中。
酥麻湿热的触觉,尚禧暖脸颊都红了。
想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可又找不到合适契机。
“暖暖,药。”
因着黎锡然这充满蛊惑又格外引诱人心动的眼神,尚禧暖手臂都莫名开始颤抖。
谁知这人突然握住她手腕,再由她捏着药丸,将瓶盖内的三十多个药丸一颗一颗地喂给他。
待黎锡然终于吃完药,尚禧暖除了整张小脸烧红外,全身更是像火烧一般。
“你要多久才能好呀?”尚禧暖羞怯地背过身子,假装在整理药台,“我是说自己吃药。”
黎锡然舔了舔唇畔,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小姑娘的香气,“我这算是心病,你就是我的心药。”
“当然是暖暖什么时候原谅我,我什么时候就能好。”不讲理又卖、骚的话,亏得从他口中说出还带了几分正经的深情。
“黎锡然。”尚禧暖喉间再次开始颤抖,“我可以原谅你,但我还没做好和你进入下一阶段的准备。我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知道这个时候只要黎锡然稍一卖惨,她的心理防线就会全线崩塌,所以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你为我挡刀,我很感动。但这些日子,我还是会忍不住回忆起以前。”
那是她一个人的四年青春,期间她也经历了生死一瞬,“我怕带着芥蒂和你在一起,也会在日日夜夜的纠结中,最后变成不欢而散。”
黎锡然就静静听着她讲话,直到她眼角落下一滴泪,“所以你这段时间才一直郁郁寡欢?”
他不是看不到小姑娘时常带着满腹的心事坐在窗边,从前还以为是担心他。
“傻不傻,怎么不早说呢?我知道那段时间受委屈的是你,所以你一时过不去心里的芥蒂很正常。但我不介意慢慢等,直到你真正不再生我的气,原谅我。”
“暖暖,不要再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用把感动误会成爱,你只需要知道,我很爱你,就足够了。”
尚禧暖大约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他,“那你不会觉得,我在吊着你吗?”
“那怎么办,我就愿意让大小姐在我的脖颈上套根绳子戏弄玩耍。”
“而且,我想从追求你开始。从一顿饭,一场电影,一束花开始和你相处。这才算正常情侣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
大小姐心底是难言的酸甜感觉,她承认自己喜欢这样的方式。
“那我可是很难追的。”
“大小姐难追才对。小姑娘不能那么轻松就被得到,所以就算暖暖之后真的动心了,也不妨多吊我一段时间。直到你想进入到下一阶段,再答应我。”
尚禧暖没有过感情经历,所以对于他讲得也有一时间不明白的地方,“下一阶段?那算是什么阶段?”
黎锡然盯着她眸底,又是那种似蛊惑似引诱的眼神。
连声音都被他刻意压低,像在讲童话故事般,“下一阶段,就是情侣关系。”
“日常是谈恋爱。可以拥抱,接吻...”
第36章 明月藏鹭
◎或许你试试玩玩我,我也很有意思。◎
黎锡然突然就像个引诱单纯少女的狡猾狐狸先生, 所以尚禧暖连何时被他捧住脸颊,拉自己贴近, 都是被灼热的气息扑洒到她眉心时才反应过来的。
“你耍流氓!”大小姐又羞又恼地将他手打掉。
黎锡然立刻皱起眉头捂住心口, “哎哟,疼。”
“扯到伤口了吗?”
卖惨博关注,屡试不爽。
“应该是伤口开始愈合了, 所以最近又疼又痒的。”
自他受伤,尚禧暖在他面前彻底收起了大小姐架子。
特别某次护工喂水呛到了黎锡然后, 此后连吃饭都是大小姐拿着小勺子吹凉喂进去。
“那怎么做, 你会舒服点?”满眼的关心, 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太宠惯了。
“或者拿手轻轻地顺一顺,会减少些刺痒。”他说道。
尚禧暖只每天看着护士给他换药, 就像是感同身受了被利刃猛然刺痛的瞬间。
更不要说去触碰他伤口了,平时连他皱下眉都会无比紧张。
“我不敢,我怕控制不住力气。”
“那我握着你的手?”
尚禧暖咬唇, 依旧十分为难, “一定要我吗?”
“你摸我的话,我会只顾着开心,就忘了疼。”
这话太肉麻涩气,尚禧暖顿时红了脸颊, 身上更是烧灼得紧。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色痞一样。”明明对着医护和黎氏的人都很正常, 但只要看向她, 那双眼睛就像是自带了奇奇怪怪的滤镜。
“暖暖。”他避开她的回答, 用指尖去摩挲她手背,“可以吗?”
最后, 尚禧暖还是败给了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 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将手递过去。
得逞的人, 五指穿过她手背,然后再带着她的手落在缠着厚厚一层纱布的伤口上。
“不疼吗?”她最近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疼不疼。大约是大小姐很怕疼。
黎锡然却是一脸满足,就连心口的刺痒感消退了,还是没松开她手。
两人就保持着,尚禧暖一只手臂撑在他身侧,一只手轻抚他胸膛的动作。
“你心跳会不会有点快?”尚禧暖忍了好久,然后问道。
黎锡然其实属于是正常心跳,盯着她眼睛反问道:“暖暖,你确定是我心跳快吗?”
大小姐这才反应过来,脸颊又是一阵烧红。
只是下一刻,她又立刻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自己胸前的领口,“你...”
“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他像是猜到了她要问什么,立刻回答道。
“流氓...”
“小姑娘,我什么时候对你做过流氓的事?”
他是个正直过度的人,是她醉酒面对面坐到他腿上都被推拒的人。
“我突然在想,如果在很早之前就直接妥协于你,我们之间是不是就能快乐很多。”黎锡然抓着她手,“起码你能快乐很多。”
那样正处于少女敏感期的她就不会经历那么多心酸时刻,他宁愿她永远单纯肆意,可以不为任何改变。
“不会。”尚禧暖回道,“你不会。”
人都是在有了各种各样的经历后,才会有所改变的。
就像她虽然总是说如果回到从前,一定不要喜欢上他。
但如果再回到18岁的那年初春,她还是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动心。
那是从前就连自己都不理解的行为,为什么偏他站在自己面前时,会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足以吸引她整个目光流转。
直到如今,她才有了答案。
爱上一个人,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幸运。
他只是幸运地站在了她第一次怦然心动的年华里,是青春年少时肆意明媚的她做出的选择。
人是没有办法抗拒自己,让自己输的。
所以他只是赢了时光流逝里的她,才在未来的好多年,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他抗衡。
在青春高扬的那面旗帜里,就算是恨,也会永远在她的世界里拔得头筹。
“...”黎锡然没有再说话,只是攥得她手更紧了。
夏日的高级病房区十分安静,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讲话。
透着夏季病号服的袖口,她视线总会忍不住望向那个鸦色的纹身。
最后终于问道:“我想了解这些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