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米琉答道。
自从回了皇宫，婚礼相关的事再次成了米琉生活的主线，只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和准备，这次米琉已经从容了很多。而且大家的期待也放低了一些，只要这次联姻能顺利完成，其他的细节便也没那么在意了。
米琉打开房门，曾经教导她礼仪规矩的老熟人艾丽小姐再次出现在眼前，真叫人恍如隔世。
艾丽小姐将挂着婚纱的架子推了进来，说：“您的婚纱是按上次的尺寸制成的。考虑到最近的天气比较寒冷，特意用了十分保暖的发热绸缎，面料里还编织了金丝和珍珠丝，美观又实用。”
“谢谢您这么用心。”虽则米琉对自己的婚礼并不怎么上心，不过每一个能让她更舒适更温暖的小举动都值得感激。
“公主客气了。”艾丽小姐笑笑。那笑中带着不明的情绪，仿佛感叹米琉一波三折的命运。接着又问道：“我帮您试试婚鞋吧？”
“好。”
艾丽小姐觉得米琉公主再次回来后话少了很多，每次回复都很简洁，温和、配合却沉默寡言。她尽量动作轻柔地帮米琉换上闪亮的缎面嵌宝石鞋子，帮助公主舒缓心情。
“大小很合适呢。”
米琉点点头，没回答一个字。
艾丽小姐还提前帮米琉梳了婚礼当天的发型，搭配婚纱婚鞋看整体效果。整个过程米琉都安安静静的，一双圆圆杏眼失去了神采，乖巧又听话地按她的每个指示行动着。
“看，多美呀！我敢保证您是心环帝国三代以来最典雅的公主！”
米琉看向镜中。
缀着珍珠的头纱将她的眉眼遮去了一点儿，露出线条流畅的脸庞和精致小巧的鼻与唇。华丽的绸缎闪着金色和银色的光泽，将原本瘦弱芊小的人衬得更为大气。不过分浓的妆容搭配复古风的装扮，让米琉整个人看起来既有一国公主的成熟稳重又不失少女的清丽婉约。
“谢谢你，艾丽小姐，一切都很好。”米琉礼貌地回答。艾丽小姐却听不出其中有丝毫的激动或者欣喜。
“合适就好，这样就不需要另外修改了。皇室的各种礼仪咱们已经复习过一遍，您只要记住就好，我也就不再叮嘱了。”艾丽小姐边整理东西边说。
临走时，她看着米琉低落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多嘴道：“……您不必太紧张。今晚可以泡个热水澡，点上熏香，早些歇息。”
“我知道了，谢谢。”
米琉送走了艾丽小姐，心里空空的。华丽的拖尾婚纱就摆在一旁，尽情地发出美丽的华彩，不过它注定不能得到一个珍惜它的女主人。
再次回到皇宫的这间客房，米琉只觉得岁月像湍急的水流，她都没来得及好好喜欢一场，一切就都被推着回到了原点。
这个世上如果真的有命运一说，米琉很想知道她到底为何存在，又为何要经受这一切……
夜色安详地笼着这座皇宫。正当米琉惆怅不已时，国王与王后正在寝房内低声交谈。
“真的不和她说说话？”国王放下手边的书，将被子掖好。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开不了口。”
当年故意的抛弃和这么多年来的忽视让王后已经彻底不知道如何对待米琉了，她完全燃不起作为母亲的任何感情，一想起米琉只会觉得有人在明晃晃地揭示她的错误和荒唐。
国王关了灯。“也好，别勉强自己，也别给她无谓的期望。”
夫妻两索性就不在婚礼前和米琉谈话了。国王给不了任何承诺，当不了米琉的靠山，未来的一切困难都需要她自己去适应。王后给不了任何关怀，即便给了也是虚假的。就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吧，别怨他们……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婚礼当天，天还没亮，整个皇宫已经喧闹起来。礼堂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因是按照最高庆典的规格，氛围格外高雅，格调脱俗，显得无比隆重、正式。这里被白色和香槟色的花朵装点着，每一种都有美好的寓意，没有一支是不该出现的。
宾客们络绎不绝，来来往往，俱是政界和商界的名人。管家和其他工作人员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穿梭于场地中，忙忙碌碌。
恢弘而又浪漫的交响乐十分悠扬，与落地窗外的洁白雪花相得益彰。
国王和王后盛装端坐上方，象征着权力和地位传承的桂冠被盛放在锦盒中，等待二人亲手戴在公主的头上。
花瓣与雪同时纷纷扬扬，米琉迈着和缓的步伐登场。
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国王和王后对视，在彼此眼中发现了类似的发现。
两个月前那场婚礼时，米琉还只是一个扮作出嫁公主的忧伤少女，此时的她竟已经沉淀了许多，有了复杂的哀婉，有了淡定的神情，也有了一丝决绝。这么短的时间，米琉的气质转变居然这么大，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微微抬头，米琉看着这场为她而举行的盛典。观礼的人群也许立场不一，不过此时都露出满意的神情，那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不断映入眼帘，又不断被新人所替代。
缓缓行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宿命的琴弦上，奏出意味不明的拍子。
没有人知道，在公主华丽的婚纱和闪亮的项链之下，还藏着一枚小巧的扣子。扣子紧贴着她的皮肤，像是某种紧密的关联。有温热的感觉不断从那儿涌出，但传导到指尖时，却被全方位的凉意所侵蚀。
按照传统的皇室礼仪，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在国王和王后的祝福下，米琉戴上了那顶公主的桂冠。流光溢彩，却沉重极致。
再次抬头，米琉从国王和王后的眼中读到了释放。不过，她扫了周围一眼，并没有发现绮沙的踪迹。如此重要的场合，绮沙居然没出现？平时她可都要出来抢风头的。这可不太正常。
不容米琉多想，穆衍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她的王子，她的所爱，她的珍藏……
穆衍仍穿着那件制服，身姿笔挺，气质冷清。他一步一步向米琉走来，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这场盛大的婚礼是专属于他们两人的。
无声的凝望。米琉有万语千言要说，却只深深地望着穆衍，而对方则少有地露出一丝柔情。
其实在来的路上穆衍就已经启动了个人设备上的录制功能，他想永远记住米琉最美的样子。他悲哀地想：如若这一生只能在回忆中度过，至少也该增加一些印象深刻的素材。
很快，皇宫里的一切都变成了遥远的记忆，护嫁的星舰如鸟群一般起飞，穿梭在落雪的天空。
穆衍的心里微微有点紧张。为了不出岔子，这次护送的星舰之间都提前通好了气，随时准备应急。但愿一切会顺利。
近了，更近了，近到能看到因循的舰队了。米琉望着前方，微微出神。
随着因循主星舰开启全息投影，身着白色婚服的悉杉王子出现在了米琉眼前。他似有激动，似有不平，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很多米琉看不懂的东西。
这一次悉杉看米琉的眼神确实包含了很多情绪，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那日听了绮沙的挑拨，悉杉已经认定了米琉对他情感的背叛。但在他的野心即将实现的当下，这一切还得靠后放，慢慢清算。
双方的星舰缓缓环绕，宇宙和星空在对方身后闪耀。短暂的三周环绕转瞬而逝，底部的阶梯铺陈开来。
此时，副星舰已经完成了嫁妆的交接仪式。实际上那些在一个礼拜之前就已移交了，现在只是走个过场，做个样子。
穆衍伸出手，米琉将戴着白色新娘手套的手搭在上面。他的动作无比缓慢，无比轻柔，像是在对待全宇宙最珍贵的珍宝。
他牵着她走出舱门。他们离得好近，几乎呼吸相闻。米琉的心不争气地跳得那么快，眼角止不住的泪意马上就要蔓延开来。
好舍不得……两人的想法在此刻出奇的一致。
对面的悉杉已经走出舱外，站在阶梯相接处等待着。他心里已经开始着急，焦躁地想向穆衍发出提醒。快一点儿把米琉交给他，一切就可以完满了。
可是穆衍的动作却快不起来。两人的眼神粘连在一起，都渴望尽量拖延一秒钟。等二人终于走在阶梯上，悉杉的耐心已经告罄。
“穆衍！行使你的指责，把公主交给我！”悉杉大声说。接着他发现对方根本没理，反而温言细语地在和米琉嘱咐什么，这让他更加出离愤怒。
实际上是米琉发现了悉杉的状态不对，在悄悄告诉穆衍。这让穆衍有片刻的迟疑。
就在这时，穆衍的紧急专线响起了属下的汇报。
“大人！前方传来消息，因循已经对我们开战！千真万确！”
穆衍二话没说，拉着米琉飞快跑回主舰内，将她安置在自己身旁。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米琉听到他这样说。
“混蛋！”悉杉见到这一幕就知道来不及接回米琉了，随即也跑回主舰内，同时传下口令。
穆衍亲手给米琉系上安全装置，叮嘱她怕的话就别看，然后迅速收起阶梯，准备前往前线。
因循果然有阴谋！
好在穆衍还没将米琉交出去，否则他就是亲手将米琉推给了敌人！如果是那样，恐怕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过因循竟敢公开宣战……这种行为不可谓不大胆，不可谓不冒险！
穆衍想到这么多天以来帝都星所经历的混乱和危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被追捕到却又逍遥自由的星际海盗、与多起蓄意破坏能源磁场事件有关的可疑邻居、经过多次排演的初次联姻的失败，矿业公司突然转不动的现金流，以及帝都星当下的财务与能源危机……
倘若这些都是因循在幕后策划的，那早在几年之前心环便已经处于危险的阴影之中而不自知了！
幸好这次穆衍已经做了一些准备，手下们也都没有放松懈怠，不至于毫无防备赤手空拳地迎战，前线应是能支撑一阵子的。
悉杉已经察觉到穆衍的意图，用自己的舰队阻挡着他的突破。他知道，拖住穆衍，前方就能更快地取得胜利。
一场追逐战正在快速展开。
为了不再出现上次联姻那样的情况，这次两大帝国重新选定了开阔的仪式地点，并且双方的主舰副舰都配备了更为强力的武器，这使得他们之间的突围、围挡之争愈加激烈。
一个急转弯，穆衍驾驶的主舰试图利用刁钻角度甩开后方的麻烦。米琉身子一晃，眩晕的感觉袭来，她连忙紧张地抓牢身侧的扶手。转头看向穆衍沉着的侧脸，这是她安心的来源。
“全力拦截主舰！”悉杉下令。护送米琉的人当中也许有些年轻有为的小将，但只要将穆衍留下，心环的战线就失去了主心骨。
“是！”副舰、小舰纷纷听令，全速追逐阻拦着穆衍。深黑的天幕中，流光一样闪过星舰的轨迹。
“米琉，你听我说，这里太危险，你不能一直和我呆在一起。等会儿我会找个时机让手下带你走，你听话，会没事的。”穆衍一边进行着极限驾驶，一边对身旁的女孩说。
“那你呢？”米琉脱口而出。
“因循和心环已经开战，我必须尽快回到主战场，不能在这儿耽误太久。”他心中记挂着前线战况，恨不得马上冲回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你千万小心！”米琉无法在这个时候说出任性的话，只得将所有长长的担心都化为一句短短的叮咛。她懂的，只有她走了他才能毫无包袱地安心行动。
穆衍点头，没来得及再看米琉一眼。在这种惊险万分的时候，稍微分出一丝心神都会影响人的状态，以至于他们之间只能仓促地再次分开。
“快！带她走！就是现在！”穆衍看准时机，突然调转星舰，因循的舰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留出了一个小小空档。
米琉被塞进主舰内的小型逃生舰，和一个年轻的士兵一起被推了出去。
“穆衍……”
星空颠倒，宇宙纷乱。她久久回望着他的方向，不能回神。
第42章 惊变
那无限的纷乱感受起来相当漫长，但实际上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当米琉乘坐的逃生舰被一股力量喷射出去，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心砰砰地胡乱跳着，大脑有片刻不能反应，米琉任由星舰载着她穿过因循舰队的阻拦，向着帝都星飞去。敌军的力量都用在牵制慕衍上，因此米琉倒是很轻松地就逃了出来。
此时的帝都星上空已经形成了一片混沌的战场，因循派出了强有力的主战舰们，向心环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激烈的战况持续，几处火力集中的地方透出深红的光晕，如宝石一般瑰丽，却是致命的美丽。如蛛网一般的激光交织着，红的、蓝的混作一团，难舍难分。不时有哪边的星舰被击中，爆发出一串炙热的火花。
“糟糕！从这边恐怕走不通了！”驾驶逃生舰的士兵蒙德暗道不妙，他不得不掉转方向，寻找另一条较为安全的通路。
米琉被这光暗交错的天空晃了眼，这才意识到一切意味着什么。
“穆衍怎么样了？”她焦急地问蒙德。
“按照显示，大人应该已经脱离了因循的拦截，正往那边去。”蒙德指了指后方红光闪耀的那个地方。
“那他……”米琉眼眸低垂，不自觉地流下了一滴清泪。她不是不信任穆衍的能力，只是不能接受他要去最危险的地方这个事实。
蒙德坚定地说：“大人是帝国的战神！他一定能带领我们打赢这一仗。”
“嗯！”米琉用白手套极快地擦掉了眼泪。想起来还真是可笑，她两次穿珍贵的婚纱，两次搞得都无比狼狈。也许宇宙也不同意她的这门婚事吧，一定要发生些什么来阻止它……
不管怎么样，米琉决定相信穆衍。他不光是心环的战神，更是她心里最后的一道光。
“那现在我们去哪儿？”穿梭在帝都星上空，蜷缩在小小的逃生舰里，米琉很难产生安全感。
“我正在想办法先绕过战区。”蒙德回答。上面只下指令让他送公主回到安全的地方，至于去哪儿倒是没有说。“我送您回皇宫？”
“不，我不想回那里，你把我送到川宁街的公寓吧。”即便她回了皇宫也只能焦急地干等着，相比之下，她更想在他们的“家”里等他平安回来。
“如果那边暂时安全的话。”蒙德对于公主的选择有些意外，她竟然不想回皇宫去。这么乱的时候，至少皇宫的安全守卫怎么也比普通的民居要强多了。不过他也没太多纠结，送完了公主，他还要赶回前线去呢。
蒙德的驾驶技术很不错，很快他带着米琉从边线回到了帝都星的近空，往公寓的方向飞行。
灰暗的天空和飘零的雪花让帝都星显得阴霾霾的。街道上无比萧条，几乎没有什么人。
一路上，看着窗外的世界，米琉想：人们肯定都吓坏了吧……一夜之隔，便是和平与战争的分别。如此剧烈的变动，放在每一个人的头上，又会是怎样难以承受的代价呢？
突然，米琉发现，有一辆飞车正明晃晃地进入她的视线，在空寂的近空中显得尤为突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