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的几艘星舰迎着风降落，拿着重型武器的士兵们很快将人群驱赶了回去。
在安全区里的都是帝都星最最普通的民众，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即便是最有体能的人也不敢和对方真刀真枪地对上。潮水很快退去，甚至是有序地退去。
这时，米琉回头望了一眼，突然发现光幕上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有着一头银白色的短发，狭长的眼睛透着锐利的光。是那个人！是还在心环公寓时那个来拜访邻居修斯的年轻男人！
双目圆睁，米琉不敢置信。
层层迷雾被轻轻拨开，这一切竟然在很久之前就露出了迹象！
穆衍曾说，邻居修斯是帝都星上发生的多起能源事故的主要嫌疑人，而这个站在悉杉身旁的白发男子曾出现在邻居家里！
米琉马上想明白了。是因循在暗中搞破坏，然后又以联姻为由收取嫁妆，顺便为私底下的那些事儿拖延时间，既表达诚意降低防备，又能坐看一切发展，最后在心环毫无招架之力时轻松地夺取胜利的果实！
甚至于绮沙……她的行为可能都是受了因循的挑拨！若不然，米琉实在想不出一国公主为何能做出背叛自己国家的事。
米琉被人群推着不断往回走，因为心神恍惚，她差点摔倒。
光幕彻底暗淡了下来，悉杉和白发男子的身影隐匿不见，只有微凉的雪花飘荡在安全区前的空地。
所有人又回到了不见天日的地下，仿佛刚才的外出只是一场短暂的梦。每隔几步都有士兵站岗，他们全副装备，表情冷酷。
……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樊老哀叹一声。
整个心环的顶层人士此时都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命运苦痛的馈赠到来。
“他们已经掌控了阀门，马上就要来了。”林尼低声道。说实话她并不害怕，只是感到深深的无力。
旁白的瑞因听到林尼的呢喃，担忧地说：“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
林尼无声地摇摇头。看着往日的老对头失去了斗志，变得忧心忡忡，她心中涌起一阵难过。
很快，一队军官“长龙”打开了门，占据了室内的半边。
“长龙”的长官迈着大步在室内来回踱步，打量着心环的人杰们，随后大声说：“走吧，各位！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就别搞得那么难堪。”
他轻蔑的声音和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来不少愤怒的眼神。
“你放尊重一些！”一位年轻的心环官员忍不住站出来。
“哦？那你想要我怎么尊重？”长官斜眼瞥了一下。“拿枪指着你走？还是说你想让大家都被你连累，遭受皮肉之苦？”
“回来。”年轻官员的同僚将他拽了回去，示意他不可再多说，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让大家陷入被动局面。
“这两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樊老和齐老了吧。”因循的长官这次表情放平缓了一些，多少给予了最基本的敬重。
“不必多说，你想将我们带走就行动吧。”齐老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中尽是决绝。“倩丽，把老樊的药带上，我们走！”
樊老见他如此，也起了身，两个老者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去。
后面的人不用多说，都自觉地跟在两老身后。他们被押着登上因循的星舰，全体都被管控了起来。
最后两个被押走的人是国王和王后。因绮沙的事他们二人被单独关在旁边的小屋子里，所以最后才被发现。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王后惊慌不已，大声叫嚷：“我可是心环的王后！我是王后！”
因循的士兵并没理会王后，径直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地将夫妻两人的手腕都绑了起来。
王后大力挣扎，口中不停地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心环的王后！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也许士兵听得烦了，实在嫌她聒噪，于是往王后嘴里塞了一团布。王后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当下气得要喘不上气，脸上的表情扭曲极了。
国王见王后被如此对待，顿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地在士兵的驱赶下踉踉跄跄地走出安全区。
“怎么怎么慢？快点儿！”接应的士兵不满道。
于是国王和王后被更加粗暴地推着、拉着走到星舰跟前。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帝国皇室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士兵们将人往星舰里一扔，随即开始清点人数。按照上级的指示，这些人要一个不漏地运走。
“报告殿下，人已齐了。”长官查看完情况，来向悉杉报告。
“出发。”悉杉下令。
“是！”长官铿锵有力地回答，随后舰队在他的指示下缓缓升起。
心环的顶层留着还有些用，起码得等各项事务都理顺了才行，现在还不着急处理。
“依我看，他们的财务已经是一团糟，连给穆衍的补给都拿不出来，还是先把矿产和技术拿到手里更靠谱一些。”修特给出了建议。
悉杉点点头。“我也是如此想。自天启计划开启以来，心环一日比一日更突出的财务问题我们一清二楚，即便是全面接过来也就是多了一个烂摊子罢了。”
修特嗤笑两声。“有了矿产就是有了钱。曾经的心环怀中抱着宝贝却不知道怎么用，实在是愚蠢至极！”
他的内心十分鄙视心环愚蠢的正义和道德。是，他们是拥有发达的矿业和极强的商业优势，是拥有一支战斗力很强的军队，可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败在了因循的手下。甚至当战争来临时，没有一个星球愿意插手。
因循才是这些矿产和资源最好的主人。有了这些，有了输能管道，因循就可以称霸整个离椽星系！无所谓用的是何种手段，成王败寇大家都懂，只要站在俯视众生的位置上，没有人敢议论你是如何爬上去的！
……
雪逐渐下得更密了，硕大的雪花飘落下来，却没带走一丝天空的阴霾。
因循的舰队飞过帝都星上空，目睹了这一切的绮沙有些烦躁。
她刚刚联系了帽子男，想问问接下来的安排。这几日帽子男像是失踪了一样，总是不回她的消息，唯一一次短暂的通话还是在两天前。他告诉她，现在太忙太混乱，让她耐心等等。
可是现在因循都已经正式接管了心环的帝都星，还要她等到什么时候呢？
“烦死了！这些因循人，竟敢如此慢怠我。”绮沙气不平地踢着脚下的石块。这偏僻荒野她真是呆够了！
由于这两日绮沙将室内的温度调得很高，能源块消耗的速度相当快，而且这里也没剩多少食物和水了，再这样下去她连这里也呆不住了。
她再次在个人设备上试着联系帽子男，消息却如泥牛入海。
“混蛋！”绮沙充满了愤怒，口中连连骂着帽子男。
不过此时的绮沙只是略显焦躁，甚至对未来没什么不好的担忧。也许是对即将到来的荣耀和地位太过渴望和确信，她只浅浅地抱怨了几句，又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回去等着了。
……
而此时，被人们传说已经为国捐躯的穆衍正静静地飘荡着。当他的星舰被击中的那一刻，强大的推力裹挟着舰体冲向了某个地方。
穆衍感觉到自己受了伤，意识模模糊糊。他挣扎着想操控残破的星舰，却发现它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任何键按下去都是“滴滴滴”的报警声，没有零星好的反馈。
漫天的星辰在眼前闪现了一瞬，穆衍的眼睛很快合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维持清醒的状态。
没有心环的战队，没有因循的炮弹，没有惨烈的战场，这里安静得诡异。穆衍不知道自己现在位于哪里，是否还在心环帝国，是否还在离椽星系，只知道这里静谧极了。
个人设备不再亮起，失去了全部信号，星舰陷入缓慢漂浮的状态，失去了一切动力。
这里隔绝了外部的探知，隔绝了俗世的纷扰，穆衍能听到最清晰的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单调而又缓慢地循环着。
似乎有点熟悉。迷迷朦朦中穆衍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不过他又想不起是何时来过。现在他只要一调动头脑，令人窒息的疼痛就会蔓延开来。
穆衍想要动一动，可挣扎了半天只有手指微微动了两下。他心中惦记着他的士兵们，他的队伍，他的心环，还有他的米琉，但身体却只能无力地瘫倒在驾驶位上。
一团团七彩的光晕出现，它们逐渐靠近穆衍，试图将他包裹起来。愈加困倦的穆衍感到一股安心的气息，随后完全失去了意识。
因循派出了整整三队人马搜索穆衍的踪迹，却都一无所获，有几艘星舰甚至就在离穆衍很近的地方徘徊过。
大家都默认穆衍已经葬身于茫茫宇宙，再也不会出现于人前，却不知在这一片寂静里，残破的星舰和它的主人都还存在着，无比安详。
第48章 旧情
曾经的心环议政厅摇身一变，已经成为因循高层的临时驻地。悉杉、修特及一众军官昂首走来，至国王面前单膝下跪。
“尊父亲指示，心环的人均已妥善关押，各处地下安全区也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做得不错，这次是你们立了大功。”国王爽朗一笑，看着面前这个出色的儿子。“可想要什么奖赏？”
修特隐藏在银白色短发下的双眼划过不屑。看吧，这老东西就是这样，悉杉明明立了功却要被这样试探。
“为帝国尽忠是我的本分，悉杉并无所求，只是另有一事想请示。”他说着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这个满怀野心的男人既是他的父亲，同时也是因循帝国的国王，他不满任何人觊觎至高的位置，也吝惜恩赐父爱的光辉。在瓦拉星少年蛰伏的那段岁月教会了悉杉如何做一个低调的王子，也教会他如何做一个不惹父亲讨厌的儿子。
“哦？是什么事？”国王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虽然我们已经占据了心环原有的矿产和设备，但由于之前他们的输能管道受损过于严重，恐怕不能为因循转移过来的人员提供充足的能源，儿子是想，是否先圈定一个范围，令人开始整修？”
国王抚着下巴，“这样……这件事确实需要去做，你带上修特，就由你们俩人全权负责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报。”
“是，儿子知道。”悉杉恭敬答道。他清楚地知道每一个表情如何呈现。
“好了，我累了，你去吧。”国王打了个呵欠，似被疲倦所扰。
“悉杉告退。”
一队人走到门口，就见伊潘稳步走了进来。
悉杉停了下，双方点头示意，修特则呈吊儿郎当状。伊潘此人，极会讨国王的欢心，而且最喜欢在背后搞小动作。修特连表面功夫也懒得伪装，他又不是悉杉，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到了外面，兄弟俩仍能听到内里伊潘在大声地拍着国王的马屁。
“我尊敬的国王，伊潘特来贺您称霸心环！天知道我等小臣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请您一定要允许我办一场最盛大的宴会，让全帝都的人都见证您荣登至高无上的地位！”
“还有，还有因循的全体公民，他们也应该知道国王有多么的伟大！”
……
“他来干什么？”修特转头问悉杉。
“当然不止是溜须拍马。”悉杉眉眼沉了沉。“说不定是在谋划着今后因循的人如何在这里扎根，如何制定有利于他的规则。”
修特嘀嘀咕咕：“我就知道这个老东西满身都是心眼子。”
悉杉安慰他：“别急，此时我们不适合冒头。先去把该办的事办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谁能压倒谁还不知道呢，现在得意也太早了。”修特不屑地说。
之后，悉杉给手下的人分配了任务，他们很快就领命前往地下安全区。
交接期是最混乱的，但好在心环由于能源危机和战败已经处于极度弱势的情势下，因此悉杉才能不甚费力地将事情按照自己的方式尽快理顺。
第三地下安全区，突然的来客打破了昏暗的安静。
这里的人们目睹过因循的舰队降落，又被配备武器的士兵押回地下，大多数变得沮丧、失落。原本还沉浸在被心环上层欺骗的愤怒中，想要冲破一切，现在却像丢了父母的孩子，每一秒都那么无助、难熬。
见到一队人马忽然打开门进来，人群马上紧张了起来。
年轻的母亲抱紧了自己的孩子，生怕怀中的宝贝会发出吵闹声。吃着最后一点干粮的人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就那样呆愣愣地，忘记了下一步要做什么。离大门更近一些的人纷纷往后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人。所有人都在警惕。
整齐的步伐在冰冷的地面敲击着，而后戛然而止。队伍的长官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安全区内所有人说：“你们有谁从前在矿业公司工作的？站出来。”
一片安静。没有人摸得准因循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也没有人想冒险。
“不必害怕，并非要你们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长官语气放缓，接着说道：“新帝国需要有技术、有经验、懂矿产的人，只要肯出力，就可以离开安全区，拥有更好的生存条件。”
似乎是怕人们不相信，这位长官还让手下拿出了一份合同，将上面的种种条款放大了给大家看。除了保证一周有合理的工作时间，签约者还能拿到不错的报酬和免费且丰富的三餐。
“他们好像是真的要找技术工……”
“可惜我不是做这一行的，要是能出去，我都想去了。”
“也许可以试一试，总比呆在这里要强。”
……
人群里开始出现小声的议论。
如果真能按照合同里说的那样，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地下安全区又冷又暗，呆在这里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甚至每天都无事可做，只能熬着日子。
相对而言出去工作已经是个不错的选项，更何况还有报酬和饭食。在安全区呆了三四天的人们早已消耗光了自身所带的食物，他们都清楚统一提供的食物有多么难以下咽。
出去、工作和美味的食物，每一项听起来都是极大的诱惑。
不一会儿时间，已经有几个人站了出来，有士兵当场询问他们曾经从事的具体工作和年限。
“咳咳！”长官再次发声，大家再次安静下来。
“你们都积极起来了，这很好。不过我还要提醒一下，若是有人为了离开这里谎报职业，可是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的！”话音旦落，身旁的士兵已经拿起了武器，随时准备‘伺候’一下听不懂话的人。
人们见此场面，纷纷吓得畏畏缩缩，再不敢小声嘀咕，也不敢再妄想了。
经过一一盘查，长官最终带走了十六个人，他们即将见到外面的世界，再不用留在地下度日。
米琉坐在角落，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无意识的旁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