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歪着脑袋，“听起来很奇妙。”
的确很奇妙，十分钟前他坐在长椅上，觉得忽然而来的快乐，远处乐队换了他喜欢的乐曲，鸽子飞起，他的预感告诉他，莫莉在那里。
莫莉穿着一件普通白色衬衫和高腰长裙，戴着一顶圆帽，帽子上的缎带落在她肩膀上，他盯着缎带，很想抚摸一下。
尤里安转开视线，“你想做什么？”
“老师说时间够吃一顿饭，我们是真的要去吃饭？”
“附近有不错的餐厅，不过就在这里坐坐也很不错。”尤里安觉得此刻和她进入封闭空间不是什么好事，“你认为呢？”
莫莉没有多想，“我认同……我有一个请求，想请你配合我。”
“是什么？”
莫莉转身面对宽阔草坪，“面前这么多长椅，我们同时选一个，看看我们会不会选中同一个，我也想感受一下奇妙的心灵感应。”
尤里安视线扫过草坪，“我有目标了。”
莫莉举起手臂，朝着一个方向伸出食指。
尤里安和她选中了同一个。
太阳快要下山，游人减少，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草地上。
从挑选长椅到现在，他们一直在交谈。
“警司的工作，需要你每天开警车巡逻吗？我曾经见过一次，警车鸣笛在马路上追击坏蛋，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警司内部分工不同，我不属于需要出外勤的警员，我是……”尤里安顿了顿，“那种整天开会的警员，听别人讲话，自己也讲话，如果有人在会议上扔东西吵架，我甚至不能去制服他，因为会有其他警卫来挡在我面前。”
“那不是很没有意思？”
尤里安认同，“是的，没有意思。”过了一会他又说：“但这是父亲希望我做的。”
莫莉问他：“你有没有跟你的父亲说过，现在的工作没有意思呢？”
“没有。”微风吹来，尤里安看着波浪般起伏的草地，“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他需要我这样做，按照他规划的道路走下去才能获得更多权力。”
就算赢得无数比赛，在所有演习战中获得第一，他仍没有办法和权力抗衡，工作后反而在政治泥沼中越陷越深，他已经不能脱身了。
莫莉感受到他外泄的消极情绪，“你的父亲很厉害吗？”
“或许吧。他是帝国秘书长诺瓦・金，如果你看电视，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
莫莉想了想，还真的有印象一个被称为秘书长的男人出现在电视上。
莫莉点头，“真的厉害，有什么大事发生，都会看到他出来讲话。”
秘书长离莫莉的生活太远了，她暂时还没有把尤里安是秘书长的儿子，和匹配成功的alpha是秘书长之子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她能想到的只有――
“你父亲可以见到首相吗？可以见到国王吗？”
“父亲和首相在成为秘书长前就是朋友，国王也是见过的，因为国王为他授予了爵位。”
这些离莫莉的生活更远了，她轻轻嘀咕：“果然厉害。”
太阳就要沉入草地，天边的夕阳是明亮的橘色，莫莉摘下了帽子，缎带随风飘着，落在尤里安的膝盖上。
他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莫莉身上宁静、舒展的气质让他放松沉醉，甚至有些微醺，关节肌肉都是松散的，他的手放在腿上，指尖摩挲着白色缎带。
尤里安看到莫莉的老师已经出现在了远处。
“下一次我去接你，我们可以去我常去的海边和酒馆，向你介绍我的朋友。”
莫莉点头，“好。”
“你也要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
“莫莉同学，该走了……”生活老师来了。
与此同时尤里安说：“再见，莫莉小姐。”
缎带从他指尖滑走。
他们没有想到，那是最后一次放松、不受干扰的交谈。
米娅第四次与医生约会回来后，一直情绪不太好，晚上莫莉迷迷糊糊听见她在啜泣。
“米娅？”她试探着叫她。
啜泣声停了，米娅压着声音说：“对不起，吵醒你了。”
“你还好吗？需要我来陪你吗？”
米娅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她披着被子走过来，“我睡不着，跟我说说话可以吗？”
莫莉让出了一些空间，“来吧。”
米娅上了床却半天没说话，莫莉坐起来打开头顶壁灯，披着被子等她。
米娅慢慢说：“我们从五年前进入学校开始就生活在一起，还记得第一次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是因为什么吗？”
“是第一次上alpha理论课那天？”莫莉回忆着，“还是第一次考试结果出来那天？”
“我也不记得了，太多次了，在这个宿舍里、在这个学校里生活了这么久，我舍不得离开……”
莫莉摸到一点头绪，“还是因为医生吗？他要求你和他一起去军区？”
“不止……”米娅神情低落，“他告诉我，军区为他来帝都和我见面专门批了一个月的假期，现在假期要结束了，不论我们的关系进行到哪一步，他都必须回去了，他希望我和他一起。”
“可是才真正见了四次……”
“对啊，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客观情况是什么呢？他们管理严格不会再有来帝都的假期，我也做不到自己去军区。要么放弃他，要么和他一起走。”米娅的泪一滴滴流下来，“我能做的选项几乎只有一个，老师今天也问我有没有做好准备离开……”
莫莉看着她。
“他说军区内有专门的区域住着军官家属，但同样的管理严格，我很害怕，我可以适应那种生活吗？”
“你当然可以。”莫莉摸了摸米娅头发，“你能和我成为朋友，也能和军区其他Omega成为朋友，对不对？”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还记得搬进宿舍的第一天，是你主动向我打招呼的，你本来就是非常热心的Omega，谁都会喜欢你的。”
“谢谢。”米娅被她安抚，焦虑的情绪缓解了一些，“没有人能和你一样了，我们要永远保持联系，好不好？”
“好。”莫莉说，“睡吧，明天去找老师问问，军区有没有像委员会一样保护Omega的机构，就算我们分开，也会有再见的那一天，不要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2 21:13:57~2023-02-23 21:0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住在B612星球的姑娘 3个；许嘉树 2个；维、Fallyi、聪明的一休、一尾红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rnstein 20瓶；kiko 10瓶；十四 8瓶；木木[子、豌豆、starrypoint、爱看文的月半月半、啵啵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三次见面
那晚之后，米娅几乎每天都要出门，她要和医生协商更具体的问题，比如出行时间、是否先在帝都进行婚姻登记、办理离校手续和成为军人配偶的手续等等。
学校里的omega每天都在减少，莫莉从宿舍走到学校门口这段距离，看见不少眼熟的同学提着手提箱，然后开心或哭泣着坐入等在门口的汽车。
莫莉提前到了学校门口，然而尤里安比她还早。
因为说好今天要去海边，他穿着硬挺的防风外套，带着鸭舌帽，看起来十分冷峻。但看到莫莉出现，他脸上表情忽然间柔和了。
在安保处签字领了莫莉出门，他可能都没察觉到自己在微笑，“走吧。”
周围人遮遮掩掩偷看他们，莫莉没有感受到，她正兴致勃勃，“走！”
尤里安的车子停在树下，是辆拥有大轮毂大框架的黑色越野车，尤里安为她介绍：“是我和几个朋友改造的，原先是辆军用车，我很喜欢这辆车。”
从这一刻，莫莉才对“秘书长之子”稍微有了一些概念。
她手脚并用爬上去，在车上视野开阔根本不像在坐车，她词汇量匮乏，只能连连惊叹：“哇――哇！太有意思了吧!”
尤里安给她关好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就是在关驾驶座门的那一瞬，封闭空间形成了，他的脑子里有一根弦忽然紧绷，耳鸣声从近到远，从强到弱。
莫莉还在东摸摸西看看，“这些仪表和按钮都有用吗？这个是干什么的？”
尤里安没有回答。
莫莉继续研究车门上把手和各种开关，“居然是金属的，车子应该很重吧……”
“莫莉……”尤里安第一次省去“小姐”称呼。
莫莉回头看他，“嗯？”
尤里安没有笑，他眉头皱着，眼神沉沉，“你今天在用抑制剂吗？”
这个问题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而言，其实很失礼，这种感觉好像在拥抱一朵云的时候突然被刺扎了一下，莫莉猝不及防，“用了……一直都是一次两支……”
尤里安没有说话，他降下了车窗。
这个动作让莫莉明白了什么，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然今天就算了……”
她打算打开车门下车，但车门传来金属扣扣上的声音，同时尤里安说：“没有关系，我可以。”
锁上的车门让莫莉不安，“还去海边？”
“不。”
他无法按照原来计划的带她去海边，然后再带她去常去的酒馆，他不能接受有其他alpha看见她。
她还没有被自己标记。
“我们去别的地方。”
降下的车窗只能相对弱化封闭空间，对减少莫莉信息素没有什么用处。
她的信息素不能用味道来形容，是一种感觉，是太阳，是汗水，是滚烫血液喷涌出身体，是毫无遮拦的胜利。
他想要拥抱她，仔细分辨感受，无法分神思考他开车到底要前往何方。
莫莉已经从兴致勃勃变为惴惴不安，她对校外的一切都不怎么熟悉，她不知道车在开向哪里，尤里安脸上的表情让她没办法贸然开口。
车子在路口等待通行时，和他们并排等待的车上，有男人的目光越过尤里安看向莫莉。
对方的眼神在莫莉身上比扫视多停留了一秒，尤里安迅速感知到，他像是被冒犯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泛白，质问：“你在看什么？”
对方没有想到是在对他说话，迟了一秒才回复：“什么？”
尤里安已经做出了决定，“下车。”
涌动的燥意化为怒火，成百倍的想要发泄出来，眉毛下压，眼神甚至有些阴郁。
莫莉呆呆的，“……怎么回事？”
尤里安没有回答，他摘了帽子随手扔下，人已经下车了。
每个Omega成年前都会学习一门课程，叫“alpha理论”。教材里第一章就说，alpha是好战、胜负欲强烈的种族，历史上的战争从来都是因他们而起，直到近百年，法律、规章制度、药物从各方面束缚了alpha，那种alpha混战的时代才逐渐远去，“好战”也成了对alpha的刻板印象。
真的是刻板印象吗？莫莉怀疑。
她眼睁睁看着尤里安和陌生的alpha因为几秒钟的眼神交流起了冲突，皇家军校的优秀毕业生打架时毫无理智，也好像没有痛感。他的拳头砸向对方时把对方的车玻璃都给砸碎了，她看到飞扬的玻璃碎片和血滴，大街上因为混杂的alpha信息素而乱成一团。
巡逻警车的出现也没有让他清醒，直到好几个巡警同时控制他，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注射的时候尤里安还在反抗，以至于针头都断在肩颈处的肌肉里，他挣脱巡警束缚，脚步略微踉跄走过来。
“你、你还好吗？”莫莉试图打开车门，“需要我做什么？”
尤里安额头有鲜血流下，强效镇定剂放松了他全身肌肉，连眼皮也没办法完全睁开，“你……呆着……”
然后他把车门反锁了。
在尤里安被带走后不久，委员会也介入了。
军用车全车身都经过强化，无法轻易破门，委员会怕莫莉受伤，没有采用暴力拆除，莫莉只能在车里等着镇定剂失效后，尤里安把她放出来。
清洁工打扫了路面，另一辆车被拖走，警司记录了现场，马路恢复了往常。
日落时分，清醒的尤里安终于来了。
他身边跟着七八个人，都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只有他走过来。
他用钥匙打开车门，说：“对不起。”
莫莉看着他一手拉车门，另一只手搭在座椅靠背上，弯腰俯身，正好是环住自己、阻止她下车的姿势，车内残存着他忽然暴起伤人时余下的信息素，他的到来加重了这种味道。
“让你害怕了吗？”他换了衣服，脸上的血迹没有了，只剩一点点淤青，他为自己解释，“我没有犯过这种错，今天是第一次……”
解释的同时上他的半身又朝她靠近，侵入了车内空间。
看他迟迟没有发现自己的姿势不妥当，莫莉只好提醒，“我想下车，你后退一点。”
尤里安没有立即让开，而是看了她一会，像注视又像观察，平静说：“是我失礼了，对不起。”
直到莫莉下了车，游走在她肌肤上的颤栗才停止，“会有人送我回学校吗？”她看了一眼和尤里安一起来的几个人，又问，“你已经没事了吗？会有惩罚吗？”
“委员会送你回去，我马上要去接受惩罚。”尤里安像是恢复了，变回缓和的绅士腔调，“几天的禁闭，赔偿，再加上一些额外测试，我们会有段时间不能见面。”
他又退了几步，给莫莉让开空间让她走，“今天我的表现很没有风度，希望你原谅。”
莫莉随着委员会工作人员走了几步，忽然有所感应回头。尤里安还站在那个地方，周围不知道什么人围着他，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向她投来。
“还好没再节外生枝。”委员会工作人员轻声说，“刚才尤里安子爵让我们在一旁等待的时候，我都在想事件报告该怎么写了。”
“怎么了？”莫莉不明白。
工作人员说：“没有感觉到吗？莫莉小姐，你的抑制剂应该已经失效了。”
“还好吧，尤里安可以控制自己的。”她刚才没觉得尤里安有什么异常，“老师告诉我，从第四次开始，我可以自己选择抑制剂剂量了，是不是可以减量了？毕竟不能太依赖药物。”
工作人员哑然，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不要急于减药……百分之九十八，不要小看了……”
莫莉问：“那我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吗？计算药物什么时候失效还是很烦人的。”
工作人员也说不明白了。
当然不可能一直保持强药效的状态约会，但是单从她工作经历来说，尤里安子爵的状态有些不正常，百分之九十八，罕见的匹配率，他表现的压抑过头了。一旦失去药物控制，她想不到反弹会多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