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走过暴力而疲惫旅途的证明。
“听着，我不知道你这一路主动发起交火的原因是什么，你也不用告诉我，但是我想说，我们的第一任务是绘制地图，还记得吗？”雪豹看着他，“我们的军队就要越过防护线了，我希望，我们能汇报反叛军首领的准确方位给指挥部。”
尤里安整理面罩，重新戴上，遮住自己晦暗不明的神情。
“我知道，我们继续走吧。”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死亡的反叛军赤着上身，戴着头套，胸口处有一个粗糙的蝴蝶纹身，就像莫莉曾经在他身上画过的，此刻已经被鲜血遮盖，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太疼了。
可是他明明没有受伤。
尤里安一手捂着胸口，维持着冷静，“前方两点方向，狭长山谷内有大约二十间房屋，西、南分别有t望塔，有人值守，推测这个村落的人员规模不到一百人，并且持有武器。”
耳机里传出白鸽的声音：“收到，将这个村落暂时标记为N13，感谢你们。”
山猫特意嘱咐：“对方情况不明，你们不要主动现身，不要和他们交火。”
尤里安回复：“好的，我们会埋伏到深夜再离开。”
通讯切断，他看向身边雪豹，“你去休息，我们轮流站岗。”
雪豹看着他，没有动。
尤里安继续说：“你放心，我不会突然冲下去，我没有疯。”
“你最好没有疯。”雪豹说完，从山坡上无声滑下去，
尤里安按着心口的手掌默默用力。
他没有疯，他不会疯。
只是每一个突然想到莉莉的瞬间，他太疼了。
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消除这种疼痛。
时间可以治愈他吗？他不知道。
潜入反叛军领地第十天，粗略地图如期绘制成功。
特别行动队七人汇合，头顶太阳炙烤大地，他们汗流浃背，不得不摘下面部一切防护用具散热。
山猫说：“指挥部第一项任务我们已经完成，接下来，军队会用武力冲破防护线进入，而我们要作为侦察兵，先一步圈定、缩小反叛军首领据点的范围，然后和大部队汇合。”
山猫看着众人表情，“接下来的风险是可以预估的，而且我会采用一切手段，不道德的、不合法的，刑讯逼供，活捉人质等等。”
其余人沉默，只有尤里安看着山猫，似乎有话要说。
山猫问他：“你想说什么？”
“或许不用那么麻烦。”尤里安说，“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更快行动起来，露出马脚。”
“什么？”
尤里安连头盔也摘下，经过多日风吹日晒，他比过去黑了一些沧桑了一些，额头黑白界线分明，让人几乎想不起来他刚刚加入时养尊处优的矜贵模样。
“我是前秘书长诺瓦・金的儿子，尤里安・金，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来为我的父亲复仇。”
最近电视上经常出现各式各样的装甲车坦克行进在路上、各个军区派出英勇军队前往战区的镜头，渲染出这场战争会轻松胜利的氛围。
为了缓解莫莉的情绪，莉莉安会陪着她一起看电视，她对此表示：“不一定会轻松胜利哦。”
莫莉转头看她：“为什么？”
“或许反叛军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弱，或许政府里有一种势力，不想让战争快速结束。”
“怎么会有人这么想？！”莫莉瞪大眼睛。
“政客是很复杂的，从小到大我听的多了。”莉莉安露出微妙的厌烦，“包括这次也有所耳闻，权力、金钱，他们更想通过战争获得这些，反正打不到他头上。”
“恶心……太恶心了……”莫莉喃喃说，“你的未婚夫，你不担心吗？”
“他只会比我更清楚一些人在想什么，他是最不可能牺牲的那个，担心他不如担心别人。”
莫莉沉默着看电视，刚才轻松的心情不翼而飞。
她轻轻说：“别人的牺牲没有关系吗？”
莉莉安没有听清，“什么？”
“我朋友的丈夫去了战场，他只是普通的军医，他会怎么样呢？”莫莉站起来，“我要给她打个电话。”
米娅的声音还是温和的，她说了自己近况，谈到丈夫时只透露出一点点不安。
“他说，他只是军医，不会碰到危险，顺利的话三个月后就可以回家了。就是那边通讯不便，我有几天没有和他联系了。”
莫莉问她：“你不害怕吗？”
米娅先是笑，然后说：“害怕的，我们的孩子还很小，如果他发生意外，我……”
失去alpha，带着年幼孩子的Omega会怎么样呢？
从来没人对她们讲过这些，国家让她和丈夫结合，又把丈夫从她身边带走了。
莫莉安慰她：“为什么想的这么悲观，说不定真的像他说的，他只是军医，很快可以回家的。”
她尽力做出轻松振奋的态度，“对了，最近我的工作告一段落，想外出散心，我去找你好不好？仔细想想，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
挂断电话，莉莉安坐在沙发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你要去哪？”
莫莉别开视线，“我最近思考，我可能要彻底放下工作，等状态恢复了再回来，我把时间耗费在书桌前，会更让我焦虑，我不喜欢这样。”
她说：“无法创作让我感觉很伤心，我不想为工作而哭。”
“个人展――”
一听到这个莫莉感觉到心悸，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沉重感。
“我的能力没有到达开个人展的阶段，所以才会画不出来，我努力了，但真的不行，一旦‘创作是为了卖出好价钱’这个想法出现，我什么都画不出来。”莫莉哀求，“不要束缚我，我想自己看一看，走一走，再继续画下去。”
莫莉的想法、莫莉的要求已经很明确了，莉莉安想，可她自己的计划又该怎么办呢？
还有一年，她就要成婚了。
婚后，她所有的社交、上议会提交的议案都会受到丈夫监督管理，她还能把自己的梦想继续下去吗？
但是作为朋友，她明白不能继续绑住莫莉，她有自己的生活。
“好吧，你去吧，希望你能很快调整好状态。”莉莉安露出第一天见面时那样明媚的笑容，“我会在帝都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忘记说了，上一章把创作灵感比喻成盒子这个想法是从十年前看的一部动漫《蜜蜂与四叶草》里来的，女主角打开盒子那个画面深深刻在我心里，我觉得自己在创作时正是那样的状态和心情。感谢在2023-06-21 23:56:58~2023-06-23 23:4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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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交易
莫莉离开帝都的那天, 帝国正式宣布对反叛军发起进攻。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开帝都，莉莉安派出自己的司机护送莫莉，离开帝都的第一站, 莫莉去了位于帝都郊区的Omega保育院。
“在进入Omega学院前我一直住在这里。”车窗降下，莫莉看着马路对面的建筑物对司机说，“十岁前的Omega住在最里面，我记得有三座楼，婴儿时期、幼儿时期会分开, 到了十岁后, 我们搬到前面开始上课, 有时候无聊, 我会站在窗前看马路, 看到的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怀念, “居然已经过去了十年, 不可思议。”
司机问她：“想要进去看看吗？或许我可以前去交涉。”
“可以吗？”
司机理查德很快回来了, “抱歉, 保育院方面说最近得到通知, 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或者外出, 他们受军方保护管理。”
莫莉很诧异：“为什么？”
理查德发动车子，“可能是因为保育院和银行是一个性质吧, 环境不稳定的时候，最需要得到保护的是财富。”
莫莉不喜欢听, 但也无可辩驳, “走吧。”
离开帝都后，会更深一层地感受到不稳定的大环境是什么样子。
马路上看不到女性, 看不到孩子, 每个路口处都会停着一辆军方装甲车, 离帝都越远，黑底白字的横幅越多，号召入伍的，宣扬胜利的，肃穆凝重的气氛让莫莉逐渐不安起来。
莫莉问理查德：“如果我一个人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帝都，有可能吗？能使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呢？”
理查德边开车边说：“估计很困难，小姐，城际巴士不会售卖车票给您，不过您要是和beta一同出行，或者假装是beta，说不定可以。”
说完，他又从后视镜看了莫莉一眼，“我开玩笑的，您不要放在心上。”
莫莉应了一声，继续看着窗外。
她在想，当初听到她结业报告的每个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每一个人都明白单身Omega离开帝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当面告诉自己。
梦想，还是对现实了解足够清楚后再做决定比较好。
早上从帝都出发，傍晚时分就到了米娅丈夫所属军区，理查德向守卫提交了通行令，没有多久，抱着孩子的米娅匆匆来了。
“莉莉！莫莉！”米娅脚步飞快，几乎小跑起来。
莫莉推开车门，像阵风一样跑过去，把米娅和孩子一起抱着。
“好想你……”莫莉喃喃，“有段时间我真的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
米娅回复：“我也是，我在杂志上看到你的婚礼照片，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真好，我们居然还能见面。”她突然留意到臂弯里抱着的婴儿，连忙举起来，“给你看我的孩子，可爱吗？想抱抱吗？”
婴儿配合母亲，冲着莫莉开心微笑。
米娅住在军区专门划分的家属区，她的左邻右舍都有孩子，从莫莉提着行李走入米娅屋子开始，陆陆续续有邻居做客。
大家的孩子统一被安置在米娅客厅的围栏里，留一个母亲照顾，其他人都坐在餐厅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她们会聊孩子，会聊新刊登的杂志，最后话题转入战争。
“来之前看新闻，说军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要进入反叛军领地了。”
“据说会在防护线上发生第一次交火。”
“真担心啊，我的丈夫是坦克主攻手，希望他平安，不要受伤。”
“虽然都说是一场必胜的战争，但……”
“我明白，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
气氛低落下来，米娅起身给每位夫人添酒，温柔说：“才第一天，我们不要这么悲观。”
“您呢？”其中一位夫人问莫莉，“您一个人出门，是因为丈夫不在家吗？”
莫莉思索着说：“他是不在家，准确地来说，他不是我的丈夫了。”
提问的夫人露出听不懂的表情。
“我和我的配偶离婚了，所以我可以一个人出门。”
餐厅里瞬时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米娅是最震惊的那个人。
“什么？！”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尤里安告诉我，离婚后你的丈夫有可能不允许我和你来往，我害怕，就想先不告诉你。”莫莉急忙说，“不过现在你的丈夫没有理由不让我和你来往，因为离婚是由我发起的，我不是被抛弃的那个，你放心。”
“我怎么可能放心！”米娅震惊到几乎茫然了，“而且这个是重点吗？你和子爵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他又为什么会同意和你离婚？”
难道他们互相讨厌吗？
客人们已经走光了，围栏里只剩米娅的宝宝在啃手指头，莫莉蹲下，把奶嘴递给她。
“尤里安有躯体依赖症，他的情绪无法自控，会做出一些我不能接受的事情……比如他把我关起来，伤害了我的朋友，他任由不合理的情绪控制自己，不听我说话，也不在乎我的想法，让我感觉很糟糕。”
“那尤里安……”
“我以为的婚姻是基因适合，而尤里安不这么想，他觉得我应该爱他，解释清楚后他就同意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随便？”米娅嘀咕，“怎么会有人在婚姻里特别提起爱？”
“因为他需要。”莫莉是最了解核心问题的人，也是最无情的人，“可是我没有，不能给他。”
她问米娅：“你爱你的丈夫吗？”
米娅想了想，“我不知道，没有想过。”
米娅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答案，或许从生活点滴里已经透露出来。
她会在清晨孩子没有醒的时候，打开电视，观看最早的新闻报道，了解战况。
她会尝试给丈夫留下的电话号码回拨电话，在电话仍旧忙音时默默流泪。
她抱着孩子，给孩子指全家福照片，教她说“爸爸”。
她能对莫莉仔细讲解丈夫获得的徽章，他擅长的领域她都可以说出一些。
“他喜欢念他的专业书给我听。”米娅把奖杯放进柜子里，合上柜门，“他说这样看书记忆更深刻。”
“有用吗？”
“应该有吧，他只要看书，一定会让我也呆在书房。”米娅叹气，“他不在家这段时间，我晚上总是睡不好，我甚至想把孩子留下，悄悄去战场上看一看。”
莫莉不理解这种迫切无助，“不要吧，很危险。”
“我只是这样想一想，不会做的。”小孩睡醒了，在咿呀呼唤妈妈，米娅加快脚步，“书房我整理好了，你可以去工作，我带孩子外出散步，不会有声音吵到你的。”
这是一间农用仓库，四周墙壁高耸，只有很小的一扇窗子，一束光线射进来，正照在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地上的俘虏身上。
仓库铁门打开，尤里安一个人走进来，他摘掉俘虏的头套，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
“死了吗？”
面罩下的俘虏长着一脸胡须，鲜血源源不断顺着胡子流下来，他抬起头。
尤里安双手握着枪，笑了一下，用力把俘虏踹倒，“不错，命够硬。”
他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又返回来，蹲下默不作声看着躺在地上的俘虏。
男人被他的眼神看得后颈发麻，他的生死完全由对方掌握了。
“做个交易。”尤里安压低声音，“我让你活，你告诉我，你们头领的方位。”
大胡子想冷笑，但贯穿脸部的伤口让他无法做出表情，“你……能让我……活？”
“当然能，只要我从这个门走出去，告诉外面的人你死了就行，剩下全看你自己。”
“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