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温书赢肩上的书瞳睁开眼皮，黑幽幽的大眼睛看向他，小手朝他伸了过去。
从钧有些惊讶，对上她眼神，神情浮现一丝同情，也朝她伸了伸手。
温书赢咬着牙，到底是迈出了那一步。
“谢谢。”
――
车上，从钧帮书瞳止血和简单包扎，但是她还是昏迷了过去。
从钧本来想从温书赢嘴里问出点什么，不过少年牙关紧咬，什么也不愿意说。
从钧只能从两人的衣着和面貌判断他们是流浪儿。
等书瞳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有医生围着她询问情况，怕她留下什么后遗症。
书瞳脑子里乱糟糟的，如同一团乱麻，便没怎么回答医生的话。
据她所知，昨晚她只是缝了针，并没有需要输血，而从钧昨晚将人送来，交了钱就离开，所以男女主错过了相遇。
而她的命运也依旧没有变化。
最后医生下了结论，说书瞳可能有后遗症，目前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温书赢当即僵在病床边，用力拽住书瞳干瘦的手腕。
书瞳：“？”
她迷茫地看向主治医生，医生只是叹了一口气。
不过就算书瞳有后遗症，他们也没钱再继续治疗。
当天下午，温书赢背着书瞳离开医院。
书瞳头上围了一圈洁白的纱布，一张脸也洗得干干净净，小小的，因为营养不良而泛黄，到肩膀头发更是发慌干枯，被揉成一团束在脑后。
五岁的年纪，看起来跟三岁小孩儿没差。
这个年代的小镇街道并没有书瞳熟悉的车水马龙，现在还是饭点，所以街上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
r />
但是两人都习惯地忽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昨天晚上从钧替他们给了手术费和住院费，还留了一点钱，但是都交得差不多了，兄妹两人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东西。
书瞳微微侧头趴在哥哥那瘦削却有力地肩膀上，大眼睛饿得无神，直到她视线里看到路边一个招牌。
王叔修车店。
这是女主王灵儿家的店。
书瞳刚好还看到王灵儿的身影，她拎着工具箱站在店里，但是却一身书卷气，扎这个双马尾，很惹眼。
王灵儿刚好往外看，瞧见两道瘦弱的身影晃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去。
她昨晚去医院拿药，好像看到这对兄妹了，据说是几个军人在路上碰见将他们送医的。
小妹妹的伤还挺严重，怎么就出院了？
王灵儿将工具箱放下，走出了满是机油味道的修车店，跟上那一对可怜的兄妹。
书瞳已经察觉有人跟着，更别说温书赢。
他走进巷子后回头瞪一眼王灵儿的方向，吓得对方后退一步，转身跑了。
书瞳看着王灵儿的背影，小声说一句，“哥哥，吓到小姐姐了。”
温书赢只是“嗯”了一声，走了几步才道，“待会儿哥哥给你买吃的，你乖乖等我回来。”
他说话很慢，极其耐心，跟刚才凶狠的模样丝毫不搭边。
“好……”书瞳实在很累，声音拖得很长。
巷子尽头有个垃圾堆，虽然酸臭味冲天，但是一边有个雨蓬，是这段时间兄妹两人的栖身之处。
“你们回来了。”一个跟温书赢差不多大的少年走过来，他嘴角有些青淤，眼神比大人还要沧桑，开口就是鸭公嗓，“你们昨晚去哪儿了？怎么没有回来？”
说完后，汪步才看到书瞳额头上的纱布，不过他见多场面，所以并没有多惊讶，只是问一句，“瞳瞳怎么了？”
汪步也是活动在这一带的小混混，没有家，没有亲人，和温书赢不打不相识，现在好歹也能相互照应。
比起温书赢，汪步体格要健壮很多，脸上被晒成小麦色，寸头利落，眼神有着十足地凶狠。
温书赢没有解释，只是将书瞳递给汪步，“我去弄点吃的，帮我看着瞳瞳。”
汪步抱住书瞳，因为感觉不到多少重量，所以下意识在怀里颠了一下。
不过他的动作马上被温书赢制止。
汪步面无表情，“别怕，不会颠坏的。”
书瞳：“……”
温书赢看向她，本来伸手想拍她脑袋，但是看到那渗血地纱布，最后只是捏了捏她脸蛋，“哥哥很快回来。”
书瞳点头，看着他的身影穿过杂乱潮湿地小巷，消失在转角。
汪步也看着那个方向，似乎叹了一口气，他看一眼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往身后的雨蓬躲了躲。
“下雨了……”汪步低头看书瞳，忽然伸手在书瞳脸颊上捏了捏，“小家伙，终于看清楚你的真面貌了，长得真可爱……”
书瞳任由他捏，小说里的她是个傻子，脑子不太清醒，导致她现在思维也比较迟钝。
她那丁点儿记忆里，似乎有着“汪步”这个人，但是他死得很早，是偷了东西，被一群有钱学生活活打死的。
半晌，书瞳鼻子动了动，声音虚弱，“我饿了……汪步哥哥有吃的吗？”
汪步：“……有。”
汪步说完后，将她放到一边搭起地木板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喷香的纸袋。
纸袋里包装着的，是半个被压扁了的馒头。
汪步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这是他早上留到现在的，本来也是打算晚上再饿一点的时候吃，但是书瞳问起，他就拿了出来。
“吃吧。”汪步将半个馒头递到书瞳面前。
书瞳眨着大眼睛，伸手拿过来，指头掰了一小块，又推了回去，“我吃一点点。”
汪步看着她，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可能是凶惯了，嘴角扬起时有些僵硬和诡异，“你和你哥这性子，是活不长的。”
当乞丐的，还要什么脸？
> 有时候乞丐之间摩擦也不断，为了活下去，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偷摸抢，但凡能让自己填饱肚子，他是什么都可以去做。
温书赢倒好，每天带着妹妹想着靠劳动换取食物，但是却每次都遭人坑。
汪步看着书瞳慢吞吞把指甲盖儿那么大的馒头屑吃下，将最后那点馒头递过去，“把它全吃了。”
“汪步哥哥吃什么？”
汪步往旁边的墙壁上一靠，漫不经心说，“等你哥哥带吃的回来。”
书瞳点头，汪步一个眼神投过来，“吃下去。”
书瞳被他凶了一下，下意识拿起馒头往嘴里塞。
快要噎住的时候，汪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水壶，打开放到她面前。
汪步本来不住这儿附近，但是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兄妹两人呆在雨蓬里。
书瞳迷迷糊糊在木板床上睡了一会儿，很快又饿醒了。
巷子里的灯勉强将这块地方照亮，因为刚下过雨，地面更加潮湿，垃圾堆里传来的气味更加难闻。
汪步一个人站在外面，往巷子那头看，察觉书瞳醒来，回头看一眼，说道，“你在这里可以吗？我出去看看。”
他紧皱着眉，还没等书瞳回答，他已经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书瞳连忙爬上他的背，闷声问，“去哪儿？”
她好像有一点发烧了，整个人更加昏沉。
“到处走走。”汪步神情却是担忧的，已经九点多了，温书赢还没回来。
养女孩子很麻烦，汪步心里想。
背后一直没有声音传来，汪步渐渐感觉到背部传来的热度，他脚步蓦地停下，呆呆看着前方的路灯。
发烧了。
汪步双手扣紧小女孩的膝盖弯，微微回头问，“瞳瞳？想去找你哥哥吗？”
书瞳掀了掀眼皮，“嗯……”
汪步往前迈步，“那就别睡过去。”
书瞳：“好……”
到了一家药店外面，汪步将书瞳放下，让她坐在阶梯上等着。
书瞳看着他整理自己的衣服，走进了药店，只不过片刻，他重新走出来。
书瞳伸手在脸上掐了一把，晃悠悠起身。
他一把将她抱起，快步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汪步再次将书瞳放下，拿出药和水壶，眼神凶恶盯着书瞳，“把药吃了，别告诉你哥。”
书瞳哑言，默默点头。
她需要吃药。
第56章 九零年代笨蛋美人02
汪步买的是退烧药,很大一颗药丸，他给书瞳掰成两半,只让她吃半颗。
书瞳从一个破烂书包里又拿出一个装药的袋子。
汪步不识字，有些犯难，但是却看着小孩儿已经认真把该吃的药丸都拿出来，皱巴着一阵小脸吞下去。
很好，没哭。
汪步见她这么听话，也松了一口气，心脏的一处被轻轻撬动，他忍不住摸了摸她乱糟糟的脑袋，“走吧，去找你哥哥。”
书瞳刚要点头,就听到几个男生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还夹杂着急促追赶的脚步声。
“就是他！我看到他偷药了！”
书瞳转头看到那几个人,下一秒她胳膊就被汪步拎起，被他抱着往前跑！
她从汪步的臂弯往后看,三个少年带着一个男人还不依不舍追逐着这边，为首的少年大概是认识汪步的,期间还喊了他的名字。
“汪步！你有种别跑呀！”身材微胖少年已经气喘吁吁停下,远远吼着。
最前面的那个少年弯腰捡起了一包遗落的袋子，里面装着医院开的药。
书瞳远远瞥见,低头看自己斜跨着的小破包，小嘴一扁，“汪步哥哥,药，丢了。”
汪步跑很快，而且很熟悉这一带,此时停在高高的阶梯上，俯视下面也停止追赶的几个人，紧皱着眉头。
那几个少年都是正江中学的，他跟他们结过梁子。
为首的叫樊跃，骨子里嫉恶如仇，一直致力于将他抓住送去警察局，所以汪步这段时间都很低调。
阶梯下方，樊跃朝汪步举了举手，示意自己手里的袋子，他神情散漫，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举止间透着挑衅的意味。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书瞳也被那张脸惊艳到。
目前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精致耐看。
汪步没有再停留，转身背着书瞳跑远。
樊跃他们和药店老板也没有再追。
“那小孩儿好像伤得不清，他偷拿的退烧药，可能是伤口有些发炎，退烧药没什么用……”药店老板拿着捡起来的一个空盒子嘟囔着，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先回去了。
“跃哥，那小子跑得贼快，我们还追吗？”庞大头搭着樊跃的肩膀，半天喘不过气来。
樊跃低头看每个药包上的简单说明，微微摇头。
那孩子才丁点儿大，说不定就活下去了？
半晌他开口，“他会找过来的。”
――
正江人民医院，从钧抽空过来想看一下那两个小孩，结果医院告诉他，他们离开了。
从钧手里拿着一份调查资料，神情微微透出担忧。
今天他鬼使神差地利用昨天温书赢登记的消息调查了两个孩子的背景，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身世竟也不简单。
两个孩子的母亲病逝后，他们便一直在流浪，无亲无故，过一天是一天，但实际上孩子的亲生父亲一直在寻找他们。
从钧驱车回大院，正好在路上看到三个少年夜归，便将车停下，“你们怎么那么晚？不怕被家里教训？”
“从大哥！”
庞大头第一个拉开车门跳上车，“我们有正经事做，可不是去玩儿的！”
樊跃知道他口无遮拦，一个眼神过去，让他乖乖闭了嘴。
林七跟着他一起上车，托了托眼镜，一惯地少话。
不过他瞥到了一边从钧放置的纸质资料，上面赫然是一个小男孩的模糊不清的照片，他伸手拉了一下樊跃。
樊跃垂着眸，伸手翻了两下。
而从钧看见他动作也不喝止，甚至还问了一句，“你们整天往外跑，见过这两小孩没？男生跟你们差不多大，丫头小一点，他们这段时间应该都在街上流浪。”
庞大头刚要开口，腰后一块肉就被樊跃掐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车窗外，抿紧唇不说话。
樊跃和林七皆是摇头。
不过樊跃状似无意地问，“他们犯事儿了？我们改天注意一下，帮你逮住他们。”
从钧却不再说其他的，将资料收走，随口道，“你们还是少惹事，免得被挂在大院里批评，不过要是见着他们，来我这里可以领奖。”
从钧以前是大院的刺儿头，但是被送去参军后整个人严肃和正经了很多。
“知道了！”庞大头用力点头。
樊跃盯着车窗外，路边的阴影处似有什么耸动，他向来警觉，便一直盯着看。
车子开过去后，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汪步背着一个女孩从阴影处走出来，不等他细看，转身又不见人影。
从钧将三个少年送回大院，庞大头等他走远，才拉着樊跃问，“刚才从钧那照片是不是那对兄妹？跟汪步那个垃圾一起混的那俩！”
林七点头，“我看是没错，他们被从大哥盯上了，不会是涉及什么机密吧？”
庞大头：“那我们举报他们啊，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林七也看向樊跃。
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就是樊跃，但是他们都习惯听他的。
樊跃摩挲着手里的药包，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笑，“我喜欢亲手收拾垃圾。”
庞大头觉得有些}得慌，不过也点头说道，“汪步那个垃圾才是重点，偷东西都偷到学校来了。”
三人各回各家，樊跃走进漆黑的屋子，灯也没开，耳边的寂静让他心里憋得慌，听到有车子开动的声音，他来到窗前，看到从钧的车从门口快速开出去。
从钧来到警察局，只看到报案的王灵儿，而被抓来的温书赢已经跑了。
“你在哪儿见到他的？”从钧问王灵儿。
王灵儿瞥一眼他的便服，最后目光落在他那张冷峻俊美的脸上，以为他也是被那个少年偷东西的失主，于是把事情简单复述一遍。
她一直惦记着那对兄妹，所以再次看到少年后就准备给他买点吃的，结果却看到他在小卖部里偷东西。
王灵儿本着想要拉他回归正途的心思，就报警抓了他，没想到他鬼精灵着，到了警局后就溜走了。
不过王灵儿没有告诉警察关于兄妹两人住在那条巷子里的事情。
而且她也怕面前这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子会找他们麻烦，毕竟这种有钱人要对付两个流浪的小乞丐，可太容易了。
王灵儿毕竟还太嫩了，说话时眼神闪烁，从钧察觉有异，等她离开后，便悄然跟上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