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他的脚步声清晰,踩过地上不平的小水坑,张皎感觉胸.前里那颗心便像是他脚下被溅起的水花,雀跃着,慌乱着,又隐约惶恐着什么。
他停在了她面前,张皎迟疑着伸出手,摸到那伞骨的一瞬,面前的少年忽然抬起了伞,肆意张扬的不羁眉眼陡然如流星落进张皎的眼眸里。
流星撞上了地球,张皎在那一刻惊醒过来,入眼满室漆黑。
她昨晚回家又处理了两份合同,十二点才睡。
她一定是昨夜见到了徐睿之,才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的少年眉眼不羁,是十多年前的徐睿之那张青涩充斥着少年感的脸。可张皎清醒后再努力去回想,却有觉得自己在梦中看到的那张脸分明是属于陆哲的。
真是个荒唐的梦。她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进高中校园,那天万里晴空,天上连白云都没有几片。整个学校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梦境与现实果然完全不同。
除了那天的确遇见徐睿之。
“真是个噩梦。”张皎咬了咬牙,这会儿再回床上睡觉也睡不着,她喝了杯咖啡,将投资人名单和企业计划书又拿出来斟酌修改。
秦许许的话没错,她必须在这个月月底拿到一笔新的投资才能缓解现在公司的资金问题,她们的初步启动资金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如果没有新一笔的投资,她们没办法拿到下一批香料,之前忙活了半年才做出来的一点成绩,便会在还没有大放异彩的时候胎死腹中,这是决计不行的。
但是,这第二笔投资找谁呢?
张皎沿着投资人名单一个个往下翻,翻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愣了一下。
竟然是丰旗投资……不过秦许许给的名单里,丰旗投资的联系人当然不是徐睿之,她们这种小初创公司自然没机会见徐睿之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是丰旗投资的一个经理。
张皎耳边又想起徐睿之嘲讽,眸色冷了冷,张皎在这一页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她不想和徐睿之扯上一丁点关系。
现在惹不起,总能躲得起。等将来风水转到她这里,她非得把昨天徐睿之那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谁配不起谁呢?
*
徐睿之八点到医院的时候,发现陆哲就缩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整个人无精打采,双眼布满了血丝,但是看他这个穿着,不知道还以为他在酒吧混了一晚上。
“守在这里有什么用,要表现去病床前跪一晚上。”
陆哲大个子在长椅上扛了一晚,虽然年轻身体扛得住造,但也不好受,一睁眼就看到徐睿之穿得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嘲讽他,当即脑子里就有些炸毛,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仗着自己比徐睿之高,一下子其实凶狠。
“徐睿之,有你这么当亲哥的吗?一天天见我摆一张看不上我的臭脸就算了,非得这么毒舌刺我?”
徐睿之薄唇微张,轻蔑地笑了一声。
“还知道我是你亲哥,里面躺着的是你亲妈,你昨晚上和我叫嚣的样子,和妈吵架的样子,说是仇人也不过分。”
陆哲握了握拳,不服气,但是没有再顶撞徐睿之。
半响,徐睿之神色恢复平静,说道:“小手术,风险不大。你回去洗漱一下换件衣服再来,把手术同意书签了进去看妈。装乖这件事不用我教你了吧?别提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女朋友,尤其是昨天晚上那个,立刻给我断了!”
陆哲拧眉,“徐睿之,人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徐睿之:“她想从你这里拿钱。”
陆哲:“张皎没想,她是在创业,但是她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个事情,再说,她一直以为我是个混日子的富二代。”
徐睿之:“你喜欢她什么?你身边比她年轻漂亮爱的女人那么多。”
陆哲:“这个怎么说得清,皎皎就是还挺高冷的,虽然对我也笑,但是吧处起来若即若离的,我好不容易才快追到手了,你昨天一出来,按皎皎的性格肯定生气——我要给她打个电话。”
陆哲说着就摸出了手机,结果通讯录才点开,手机就被徐睿之劈手抢走了。
“徐睿之你这是做什么?”
徐睿之没说话,点开手机之后直接搜了下,点了两下把手机扔给陆哲。
“联系方式帮你删了,再找她我昨天说的话全部兑现。还有,学校那边我帮你办理好了,明天滚回去上学。”
徐睿之说完,也没进去看陆淇玉,转身就离开了。
剩下陆哲在医院长廊暴躁地大骂。
“徐睿之你怎么比妈管得还多!徐睿之我明天去上学我就不是你弟弟我是狗!”
司机听到,问道:“徐总,这阿哲不愿意回去上学,咱们这样强求怕是不好吧。”
徐睿之淡漠地上了车,“他就是被妈纵容地不像样子,他可以不学无术坐吃山空,我养得起他,但是他在这么鬼混下去,怕将来我得去牢里捞他。”
司机叹了口气,“可是阿哲性子也拗,就怕徐总这样适得其反。”
徐睿之:“妈生病,他不敢大闹。这也是我给他地最后机会了,他要是这次再胡闹,就吃点苦头吧。”
司机微微摇头,也觉得陆哲不像话。
徐睿之坐在车上,收到了叶助理发来的资料。
看了半响,他眯了眯眼,说到:“先不去公司,去陆哲的公寓。”
*
张皎没想到,自己早上刚刚避开了一个和徐睿之可能扯上关系的投资人,就立刻在四个小时后又见到了徐睿之。
见面很不愉快。
她当时站在咖啡店门口,手里拿着计划书和一盒香水,正在全神贯注看着对象小区走出来的人。她选定了几个投资人,其中她最有把握拿下的一位女性投资人就住在对面的小区,她从这位投资人的微博和一些秦许许搜集的资料发现,这位投资人每天早上基本都会到小区对面的咖啡厅喝一杯咖啡,然后去公司。
甚至有时候,她会和一些投资对象直接在这件咖啡厅里聊,当然,那种情况基本是她带着投资人来咖啡厅,张皎这种显然还没这个待遇。
但这并不妨碍张皎决定投机于此并且努力一把。之前秦许许就给这位投资人发过她们公司的资料,但是那些邮件无一石沉大海,张皎没时间等投资人找过来,于是揣摩着投资人微博的一些穿衣喜好和风格,精心准备了一下,来咖啡厅主动出击。
能博得一点好感是一点,毕竟这年头投资太难拉了。
张皎正在路边,甚至已经能够预测到自己会如何优雅从容地与投资人“偶然”相逢,然后展示一下她的香水,再顺水推舟拿出计划书。
可这一切,在那辆黑色宾利车出现的时候化为乌有。
做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这个小区是龙安市的老城区,这一片有许多的民国保护建筑在,整体风貌也都是偏民国时期中西合璧的小洋楼,咖啡厅前的道路两旁都种着梧桐,最粗的有一个女人腰身粗细。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这里的路边地面并不平坦,积了一些雨水。
正巧,张皎就站在了路边,身上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羊绒裙,外面搭着驼色的羊毛外套,脚上是一双白色小皮靴,手里还提着一个精美的白色小礼盒。
车子停下的速度不慢,似乎是开着忽接收到了靠边停下的指令,一下就出现在了张皎面前,毫不留情地碾过了水洼。
污黑的泥水溅了张皎半身,从裙子到靴子再到那份精心准备的礼盒,无一幸免。
张皎那一瞬感觉到了心悸,满心的豪情壮志瞬间化为乌有。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黑色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和早上梦中那个少年相似又完全不同气质的一张脸来。
徐睿之侧着脸坐在后座,抬眼望过来,对上张皎瞪大的眼睛怔了一下,旋即看到了张皎身上的水渍。
徐睿之垂眼皱了皱眉,抬眸时却好似没看到张皎衣服上的脏污,微扬着下颌,冷冷道:“看来张小姐不记得我昨晚说的话,我说过,让你远离我弟弟,不要试图耍手段。”
张皎握紧了拳,指甲死死掐在礼盒上,盯着徐睿之那看上去和石雕一样冷硬的脸颊,说道:“徐先生,我有自知之明,也没有兴趣对陆哲死缠烂打,你不用特意来和我说第二遍这句话。”
“还有,我不是陆哲,也不是你下属,更不是你们家佣人,请你在警告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前,下车给我道歉——你知不知道,把一个女人的精心准备的衣着弄脏还不主动道歉,这种行为有多么没品?”
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张皎:我当初为什么会瞎了眼看上这个男人!
徐睿之:因为我又几分姿色,而且总是十分恰到好处出现在你的面前,并且分分钟调动你的情绪!
第3章 进退
徐睿之当然没有道歉,他只是下了车,然后非常认真地迈着长腿避开了路边可能会踩到的水坑走到张皎身前。
徐睿之个子很高,居高临下,避开水坑时那眉眼展露的样子,让张皎觉得自己在徐睿之面前,和地上的水坑没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他看水坑都比看她顺眼。
“张小姐一大早穿着精心准备的衣服守在陆哲的公寓外面,这就是你的自知之明?如果这就是你的自知之明,那这,就是我对你的第二次警告。”
徐睿之语气淡漠,狭长的浓眉微微挑起,微冷的目光落在张皎的衣服上。
有一种难堪的愤怒从脚底升腾而起,徐睿之轻描淡写的目光和语气,在有些熙闹的此刻清晨,让张皎有一种久违的,并不怎么美好的熟悉感。
这种轻飘飘的语气,她很熟悉,这种感觉在她年少时很长一段时间,都萦绕在她的周围,只是那些给予她这份感觉的人,很多,如今那些人的脸庞早在时光中一点点模糊了。
这么久,她差一点忘了,眼前的人,在很多年前,就给予过她这种被逼入难堪的,被质疑的,被轻蔑的感觉。
但她不是当年那个只会低头咬着牙根,笨拙而倔强地一言不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选择默默忍受的张皎了。
理智告诉张皎,今天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见到投资人,即使现在横生意外,衣服和礼物都脏了,但是她只需去这条街上最近的服装店买一条围巾遮挡住身上的脏污或者直接换一件衣服,然后重新找东西包装香水,她依然可以将礼物顺利送出去。
愤怒的情绪则告诉张皎,她完全可以选择拿过身后桌上的一杯咖啡凶狠且准确无误地泼到徐睿之的脸上,让他今天从一丝不苟,衣冠楚楚在一瞬间也变得狼狈无比。
她真的很想动手,但是她忍住了。
要想做一个成功且过得好的人,要相信理智,也不能被情绪左右。
泼徐睿之咖啡以牙还牙,她最多得到短暂的精神慰藉,然后不但要面临继续延长下去的争吵,甚至还可能会被徐睿之要求赔偿他高额的衣物清洗费,最严重的是,这会影响到她见投资人。
所以张皎选择忍让一步,等将来时机成熟,她一定要把今天这笔账换回去,但不是现在。
于是徐睿之只见到张皎妆容精致的脸上怒意升腾,就在他以为张皎会继续牙尖嘴利,甚至怒气冲冲与他争辩大闹一场时,张皎却忽然整个人姿态松散了下去,只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一言不发,直接就走。
徐睿之见过许多人别有心思的人,男人女人都有,在此刻之前,张皎也只是这些人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唯一值得他花费些心思亲自处理的,是因为她和陆哲扯上了关系。
这些人的心思即使藏得再深,猜来猜去左右也不过几样。
但徐睿之此刻有些琢磨不透张皎的心思,她败下阵来缴械投降实在过快,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徐睿之低头,锃亮的皮鞋踩住地上的一片落叶,皱了皱眉。
她这是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无视他?
还是……
发现她自己的谎言被戳穿,总算有了几分自知之明听进了他的警告?
徐睿之很快就明白,张皎无视了他。
徐睿之进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的功夫,便看到之前离开的张皎去而复返。
徐睿之冷笑,很明显,她不过是不想和他起正面冲突,打算等他离开之后再继续守株待兔陆哲。
但徐睿之站在门边,看不到张皎热情地跑向了另外一个女人。
真巧,张皎见的人他有些印象,是这两年有些名气的天使投资人马琳。
想到早上他在车上收到的资料,徐睿之察觉到张皎今天可能的确不是来见马琳的,既然如此,他大可以直接离开。
不过她看着张皎见到马琳后并没有立刻将计划书递出去,而是和马琳站在门边聊了一会儿天,马琳似乎在看张皎的衣服,徐睿之发现张皎的手有意无意地拂过了她脖子上多出来的那一条围巾,而马琳的手也摸上了那条围巾。
张皎的手指纤细修长,没有做美甲,似乎是在外面冻了许久,苍白的手指显得有些透明,而未经修饰的指甲像抹着一层淡淡的粉雾。
像一只漂亮又脆弱的蝴蝶停靠在那条格纹围巾上。
徐睿之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微烫的微苦的美式从喉间灌入,他垂下眸转身回到了咖啡厅里,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张皎原本是想换一套衣服,可是走到附近唯一一家店,她几乎是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条格纹围巾,那条围巾是这个品牌的新款,她记得马琳身上不少衣着都是这个品牌的。
于是张皎花了她卡上所剩无几的钱,拿下了这条昂贵的围巾。
如果这次不能拿下投资,被秦许许知道她花那么多钱买了一条中看不中用的围巾,可能会拿着电脑把她拍死。
张皎在见到马琳走来的前一秒,脑中还在胡乱想着这些来缓解压力。
她看见马琳的时候,也瞥见路边那辆宾利并没有离开,张皎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禁止久停的交通标志,拿出手机,认真地拍了一下宾利车的车牌。
徐睿之没有出现,也许是去找陆哲了,如果陆哲就住在对面小区的话。
张皎和陆哲虽然也认识了一旦时间,这段时间外人来看,她和陆哲差不多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但实际上她和陆哲交往并不深,准确来说,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忙着公司和找投资人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应付陆哲。
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许是因为那条围巾吸引了马琳,马琳没有直接让她留下计划书就离开,而是愿意请她喝一杯咖啡。
一切按照张皎的计划顺利推进,从半年多年创业开始,张皎已经见过无数次投资人,各种脾性各种爱好,见识过各种冷脸,也见识过各种从头笑到尾,但转身就把你的计划书扔到垃圾桶的投资人,到目前为止,马琳算是好接触的。
张皎心头因为徐睿之冒犯而出现的阴霾,在冰冷的双手捧住温暖的咖啡杯时,散得七七八八。
早就对马琳做过准备,马琳聊得一些话题张皎都能接上,甚至还可以延展开,两人聊了一会儿,张皎便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