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嘀咕了一句，手却抓住了垃圾桶的边缘，然后低头将垃圾桶从花坛里扛了出来，然后丢下垃圾桶扬长而去。
张皎茫然着直到少年消失，才想明白吗，他刚才伸手是想帮她一把。
发呆的时候，头顶的窗台又有人探出脑袋来，低头看向了张皎。
“徐睿之居然帮你搬垃圾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大少爷今天心情差，练歌都挑能吵死人的来练，火气越练越大，竟然没给你一脚把垃圾桶踹飞。”
“也不是美女啊……”
张皎认出来了，说话的是齐遇。
张皎默默地站起来，推着垃圾桶去垃圾房，听到身后有女生在说话。
“那女生有点眼熟，是不是上次被徐睿之篮球砸出脑震荡的那个？”
“徐睿之认出她了？”
……
张皎不知道徐睿之是不是认出了她，但是徐睿之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开始组团出现在她身边。
那时候的张皎对这种关注感到非常不舒服，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害怕被关注。
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
他们看她，就像看一只猴子。
他们其实想看的事徐睿之的猴戏，但他们不敢，所以选择来看她的。
留言并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但是张皎的身边逐渐开始变得不平静。
起初是别人好奇她和徐睿之是否真的有什么来往，因为总和徐睿之玩的那帮人总是出现在她的周围。
三人成虎，谣言渐渐变多，张皎身边的女生便开始孤立她了。
其实原本张皎进入一中的时候，和周围的人就格格不入，周围的学生们大多家世很好，几乎不用为任何和钱沾边的事情犯愁，但张皎不一样。
张皎的父母做海鲜生意，最早的时候在菜市场卖鱼，后来租了门店开始专门卖海鲜，从早忙到晚，但是生意有时好有时坏的。
到张皎上小学为止，他们家也还算小康，可是初中的时候，张皎的父亲意外受伤动手术，母亲一边照顾不能下床的父亲一边忙店里的生意，很快也病倒了，店里没人，生意也逐渐难做。
张皎的生活便日渐拮据和清贫了起来。
甚至家中因为生意周转，还欠了些钱。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张皎选择来一中的原因，一中的奖金很丰厚。而且她想自己的成绩如果来一中的话，相比于去全校都是学霸的那种高中，她能得到奖学金的概率就更高了。
事实上，张皎的选择从经济的角度来讲没有问题。
因为她不仅轻松得到了奖学金，甚至一中还有各种各样的奖金——他们给贫困生的奖金也很丰厚，除了学校提供的，还有企业联合赞助的。
比如——丰旗。
被孤立，被关注的同时也意味着，一些张皎不愿意被人提及的东西会被提出来。
例如——张皎的家庭，她甚至被归类到了贫困生的行列里。
这原本没有什么，但是她们总是在公开的场合这样喊张皎，然后对着她总是穿着一身校服，而不是和其他学生一样，每天换着新潮衣服做对比。
不仅如此，当贫穷的窘境在一中那样的校园里被揭露，甚至大肆宣扬出去之后，张皎的存在仿佛就成了原罪。
她浑身上下好像就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一直到张皎离开龙安的时候，她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对她。
是因为人性本恶吗？
不，只是因为贫穷使得她胆怯，懦弱，不敢反抗，也没有反抗的力量。
如果无法反抗，便只能窒息在黑暗里。
后来勤工俭学打好几份工挣钱攒钱，创业刚开始拼了命的加班，秦许许她们知道她甚至因为这个营养不良，贫血，犯胃病的时候完全不理解张皎为什么这么拼命。
只有张皎知道，她只是深刻的明白。
她必须成功，也必须拥有反抗的力量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也才能在深夜噩梦来袭的时候，告诉一直停留在痛苦中，被孤立，被欺负的贫穷的十六岁的自己。
你已经长大了，你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有反抗的力量。
不用胆怯，不用懦弱，你成长为了一个坚强，优秀的自己，没有如同那些人所愿，变成一块没有价值的抹布。
下半场的篮球赛开始了。
尖锐的哨声将张皎的思绪拉回，她不再想那些不怎么美好的过往。
起身，张皎离开了座位。
身后安静了片刻，有脚步声急急追来。
走出篮球馆，张皎站在体育馆巨大的玻璃幕墙下仰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半落在她肩头，温暖极了。
徐睿之追了上来，不解地看向张皎。
张皎双手懒懒地插进口袋，转身望着徐睿之，微笑着说道：“徐睿之，其实我现在想想，你上高中那会儿年级轻，太猖狂了，每天拽的和什么一样，你看现在的陆哲觉得不成器，烦，你当年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我现在不理解，我当初怎么暗恋你？”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现在确实不喜欢你，我只是想证明给我自己看，我比以前厉害了。你看，我当年遥不可及的男神，如今也能追着我和我解释自己订婚只是权宜之计。”
张皎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站在了阳光下。
“我如果此刻听你解释，听你讲一些我不知道的过往，多半就得感动，然后理解你的苦衷，最后和你开开心心在一起，哪怕其实我们确实不会有结果。”
徐睿之皱眉：“张皎，有没有结果，试过才知道，你不是胆小的人。”
张皎：“可我不想试了，风险太大，如果失败，我的损失也太大。为了你，不值得。”
徐睿之没说话，沉默许久后问道：“你想清楚了？”
张皎低头，红色的肩头高跟鞋踩在光影交接处，像漂亮的蝴蝶。
“想清楚了，利益和理智比冲动的情感更重要。徐先生，我在你心里，其实没那么重要，你只是觉得我和其他女人，稍有不同。”
“比如，虽然都对你图谋不轨，但我的心机并非出于爱意，也不是为了钱。”
徐睿之：“那你还真是——很特别。”
第40章 顺水推舟
徐睿之走出学校，将手里的玫瑰花丢在了垃圾桶里。
张皎出来听到门卫嘀咕世风日下，便看到了那一束绽放地恰是时候，却被人丢弃在垃圾桶的玫瑰。
美丽的花朵，也只是在被人觉得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能被珍惜对待罢了。
没有利用价值了，归宿便是垃圾桶。
她之于徐睿之，大概和这花差不多。
什么试一试的甜言蜜语，也是她前段时间脑子进了水才会想去试一试。
徐睿之订婚的消息，原本没人知道。但是在张皎和徐睿之确认分开之后，这消息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人尽皆知了。
网上开始有人提到订婚的消息，虽然隐去了徐睿之的名字，但是从各种百亿，龙安，继承人的字眼来推演，智慧的网友很快就吃到了模糊瓜背后的真正主角是谁。
徐睿之的名字再次出现在各种吃瓜APP上，这一次他的名字和丰旗紧紧挂钩在了一起。
百亿集团继承人，有个长得帅的网红弟弟，家中正在上演豪门家产争夺大戏，本人虽然外露照片极少且难辨真伪，但是从陆哲这个亲弟弟来推，哥哥肯定也是长腿帅哥，而且，也不知道是那一路人，竟然还挖出了他和尹媛的过往。
尹媛作为当红女星，绯闻对象其实不算多，但是个个有名，加上了她的流量，一时间铺天盖地都是徐睿之的消息，连张皎身边从来不吃瓜的阿姨都看起了八卦。
张皎最近都不太愿意去公司了。
秦许许和顾惜作为合伙人和死党，吃瓜的时候一点不含糊，甚至因为知道张皎和徐睿之的关系，两个人最近格外频繁地喜欢和张皎聊天，就算张皎黑脸，两个人也只是稍微收敛了一下。
今天开会结束，张皎和众人确认了夏诱系列的正式开售时间和第一阶段的推广方案后，才进茶水间，就被秦许许堵住了。
“皎皎，你以前和徐睿之尹媛是同学吧？顾惜说你当年和她写信，说自己是在龙安一中读书的——拜托拜托，反正你和徐睿之都分手了，可以给我讲讲他和尹媛高中早恋的事吗？”
张皎原本想倒杯咖啡，听到这话给自己换了一杯冰水。
“秦许许，你八卦就不管我死活了是吧？你想知道的八卦，自然有无所不知的网友和狗仔会去挖。”
秦许许缠住张皎，“可是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我这不是想吃到真的瓜么！”
张皎翻了个白眼，扒拉开秦许许的手：“我不知道，高中和他们也不熟悉，不过那时候却是很多人都说徐睿之和尹媛是一对，但是没有谁会承认这一点。不过——他们的确谈过，这是徐睿之自己说的。”
秦许许：“皎皎，你就不能多说一些么——”
张皎：“我中午就不在公司了，夏诱系列的新物料你和顾惜审核一下。”
秦许许：“为了避开我不至于吧？拼命三娘都不工作狂了！明明失恋之后的伤口疼痛，用工作来麻痹才是最好的。”
张皎无语地走出茶水间。
“我阿姨今天去医院做体检，我去陪她顺便吃个饭而已。”
秦许许撇了撇嘴，刷着手机一脸不相信，下一秒，脸色便凝固住了。
“皎皎你等等——你出门要不戴墨镜，或者帽子，或者口罩。”
张皎不解，秦许许皱着眉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万能的网友把你也扒出来了——好像是你之前去沪安的时候，徐睿之为了你打人了？有酒店的人还有当时在场的人好像还有当事人站出来说这件事了。”
顾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暂时你是安全的，他们还没拿到你的照片。不过尘诱的微博官号下面，有人在问这件事了。”
张皎……真是麻烦。
“你们和公司的人提一下这件事，不要放出消息。”
张皎说完正打算离开，却忽然想到了身体，看向了秦许许和顾惜。
“如果真的有人想打听我的消息，隐藏是隐藏不住的。”
“所以，我们要做好B计划——”
顾惜：“你难道是想利用这次的机会？”
张皎转身，将秦许许怀里的夏诱推广计划拿了回来。
“顺水推舟而已，如果让他们把焦点集中在我的身上，除了给我增添麻烦以外，我得不到任何好处，但如果我们自己抛出话题，引导风向——”
张皎的手点了点夏诱的计划书，秦许许顺便明白了张皎的意思。
借着这一波东风，把话题引到夏诱和尘诱身上，只要他们适当的安排一些水军，这样很久能顺利让新系列的产品增到免费热度——
他们原本推广经费就紧张，这样一来，倒是又可以省下一大笔的钱。
张皎到医院时，阿姨刚好可以进去看医生，张皎跟着进去后，医生看了阿姨拍的片子，脸色有些凝重。
“你十年前做过肿瘤切除手术，当时医生也和你说过，可能会复发吧？”
张皎听到这话，手忍不住抓紧了阿姨的肩膀。
阿姨却比张皎淡定许多，轻轻拍了拍张皎的手，说道：“嗯，当时医生就告诉我了，我几个月前感觉到手是不是会发麻，后来拿不住东西，就觉得可能是脑子里的肿块又长出来了。”
医生点点头：“你心态还可以，肿瘤的位置比较危险，附近是神经，目前这个肿瘤不算很大，所以不影响你日常生活，但是等它再长一点，左边就会压到神经上，这也是你为什么是不是手会发麻的原因。”
张皎：“医生，多久能动手术？”
医生：“先做个全面的检查，能尽快手术肯定是最好的。但是你这个手术难度有些大，一个是你复发后肿瘤的增长速度比十年前块，第二个是你的年纪比较大了，无论是体质还是术后恢复这些都可能不如之前。”
阿姨：“这些我都清楚的，十年前手术后，我就觉得我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扶着阿姨从医院出来后，张皎有些恍惚，阿姨其实年纪并不算很大，今年也才五十一，但是听医生说的话，阿姨这个年纪做手术的风险已经很大了。
大约是察觉到了张皎的低落，阿姨拉着张皎说道：“没事的，也不是第一次做手术了。上一次我做手术的时候，身边一个陪着我的人都没有，这次我做手术，还有你这个外甥女陪在我身边。”
张皎有些不是滋味，十年前因为她的缘故，父母带着她四处求医，背井离乡离开了龙安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却不想她治好了，可是父亲和母亲却一个为了去医院接她出了意外，一个积劳成疾，也生了重病。
阿姨一生都没结婚，留在龙安。十年前她查出中肿瘤，那时候医生都在病危通知书了，但是阿姨没有联系他们，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做了手术，不想让他们再多担心。
若不是后来她孤身一个人，阿姨成了她的监护人找到她，她才知晓了这件事情。
阿姨是她最后一个亲人，若是后来没有阿姨的照拂，张皎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
“阿姨，要不直接住院吧？”
医生那边是建议阿姨直接住院的，等做完了全面的检查再确认手术方案和时间，但是阿姨拒绝了。
“不想住在医院里，我现在不还没事儿吗，等我不能走路了，再躺到医院里来。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张皎：“那阿姨我搬到你那里住，照顾你。”
阿姨：“你那么忙，我照顾你还差不多吧。”
张皎笑了笑，轻轻抱住了阿姨撒娇。
阿姨摸了摸张皎的脑袋，有些感慨：“皎皎你都这么大了，出落得漂亮，人也厉害，都自己当老板了……要是你爸爸妈妈还在，不知道多欣慰。”
阿姨说着，眼角有些泪花，忙抬手擦了擦，然后说到：“真好啊，你现在这样，我也算安心了。我当初在南边见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瘦瘦小小，左手拿着你爸的遗像，右手抱着你妈的骨灰盒，哭得人都快晕过去了。你妈和我说你不肯说话，也不肯出屋子，也不肯去上学，她都担心你要变成哑巴了，还担心你要自杀……”
张皎已经不记得十年前那段最灰暗的日子的自己了。
她曾经以为在一中的那段时间是她这杯子最痛苦的最不愿意回忆的时间，可是比起那段痛苦的日子，还有另外一段时光，是她根本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
那是父母双双离世后的日子，小姨从龙安赶过去前，她待在殡仪馆里不吃不喝的两天两夜，那时候就是觉得，自己要是饿死了也好，这样就可以重新和父母在一起了。
不好小姨找到了她，对她说，“皎皎，你得好起来。不然你爸妈走了也不安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