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纯。”旁边的女生给她使眼色。
所有人都觉得宋纯能劝好他,连老陈也冲她扬下巴示意她再次开口。
“何洲渡……”宋纯顶不住别人的目光,开口想劝他。
然而她只叫了一声名字,何洲渡就闷着声打断她说话:“别管我。”
宋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和何洲渡之间自从春节之后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感,别人不知道这一茬,又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
何洲渡坐在地上缩成一团,一滴眼泪措不及防坠下,砸在鲜红的伤口上。
他痛得浑身一缩。
那滴泪也坠在了宋纯心上,从眼睛到心脏都开始疼。
“去医务室包扎吧。”宋纯看他挫败的模样也想哭,“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何洲渡没回话,宋纯看不得他难受,握上他的手腕想拉起他,“明年还会有运动会,到时候你……”
“都说了别管我!”何洲渡狠狠甩开宋纯,粗暴出声,“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烦?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的样子。”
宋纯被他甩开栽地,呆愣愣地听着何洲渡的怒火,直到手心传来的炙疼把她的灵魂拉了回来。
世界上最迁就何洲渡的人就是宋纯了,何洲渡也许发现了,也许没发现,总之被迁就的人永远都有特权。
“现在最开心的人就是你!你心里估计早乐开了花,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再怎么样都不会喜欢!你闭嘴吧。”
所有人都随着何洲渡的质控沉默下来,目光游走在他和宋纯身上。
运动会并没有结束,这边的动静早就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宋纯如同被人当众撕扯开衣服,不着片缕的面对所有人的审视。
羞耻,愤怒,难过,痛苦……
世界上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涌而来,炸得宋纯热气上腾,晕晕沉沉,眼前的景象变得虚幻起来。
空间被不断挤压扭曲,宋纯陷入了黑暗的世界,一望无际的黑,窃窃私语源源不断得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沉睡时耳边的蚊子声。
“我……我没有。”宋纯咬着牙回归现实,眼泪模糊了所有人的表情,她用力推了一把何洲渡,“你胡说!”
何洲渡有老陈扶着没有倒下,宋纯踉跄着站起来,刹那的晕眩转瞬即逝,宋纯跌跌撞撞地跑开。
离开——离开得越远越好。
宋纯只觉得全世界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余光瞥见交谈的学生,她以为是在嘲笑自己。
无地自容的羞愤像龙卷风一样席卷而来,身后还能听见程橙骂何洲渡的声音,她似乎不仅骂了还打算动手,因为她隐隐听见了“别打架”的劝阻。
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快点离开。
离开这个她的处刑地,多待一秒,她都觉得像是被审判人亲自架上了火架上,一边忍受烈火的炽烤一边面对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和嘲笑。
宋纯像是梦游者,浑然不知自己去到了哪里,脚下被绊了一下,跌倒的同时她听见有人惊喊“小心”,和身体的痛感一起叫醒了宋纯。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开始
第27章 放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在每个形影不离的午后,也或许是在何洲渡挺身保护她的时候,又或许只是因为何洲渡长得好看,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让她心动。
宋纯坐在楼梯上,掌心的疼痛慢慢流走,“我听和我交接的学姐说何洲渡出事了,和冠军失之交臂。”坐在她旁边的许珂有些惋惜,“我之前还和他开玩笑,要是他赢了我就和他谈恋爱。”
宋纯大脑嗡鸣一声,联想到何洲渡刚才在操场愤怒的喊话,她一时窒息,艰难开口:“你要是真的喜欢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
“别别别。”许珂连连摆手,“我俩就是在开玩笑而已。”
宋纯犹豫三秒,吞吞吐吐询问:“你对何洲渡……”她问的很隐晦,“你对他有没有什么不满?”
许珂听出了宋纯的意思,“我对他是有些好感。”许珂耳尖红了,“不过我倒是说不清他的态度,他对谁都很好,我看不出区别。”
宋纯稍愣,许珂还在说:“而且我上大学前不大想谈恋,这算是早恋吧。”
许珂太跳脱,以为只是一句玩笑。
何洲渡太单纯,以为真的是约定。
一开始就只是他们两个的事而已,宋纯不过只是稀里糊涂的卷入其中而已,却成了真正被伤害的那一个。
宋纯想通了这点,忽然就有些厌倦了。
纠结,矛盾,迷茫,郁闷……这段时间因为何洲渡而起的情绪瞬间涌入胸口,堵塞成何洲渡在操场愤怒的喊话。
“就是她吗?”
“谁啊?”
“运动会上向何洲渡表白被拒绝的那个女生啊。”
冰凉的水流从指缝溜走,卫生间里两个女生自以为声音很小,没想到一字不落地被宋纯听到。
宋纯面无表情的关掉水龙头,她这几天已经听到了太多类似的传言。之所以说是传言,是因为传着传着就变了,又有一个女声响起:“听说是她一直对何洲渡死缠烂打,何洲渡和冠军失之交臂就是因为她。”
宋纯站在原地,女生们说说笑笑走出来,宋纯状似不经意朝她们一瞥,唇角微勾打招呼,女生们没想到她还没走,毕竟才在背后议论过人,撞见当事人多少都有些尴尬。
“我是来提醒你们,第二个水龙头坏了。”宋纯指着水龙头。
“啊?哦……谢、谢谢。”中间的女生最先开口,悻悻回答。
宋纯转身就走,干脆利落的仿佛她对女生们的谈话内容毫不知情,真的只是出于好心特意等在原地提醒她们。
学校就那么大点地方,很容易和不想见到的人打照面。
何洲渡靠着走廊,他的眉骨极为优越,尤其是从侧面看过去时,宛如是雕塑家手下最完美的艺术品。
宋纯不再想当那个愿意去欣赏艺术的人,她脸上笼上一层轻恹,把他当作一团空气,即将越过他时何洲渡叫住她:“等一下。”
声音有些许急躁,似乎怕晚说半秒就来不及了。
宋纯自嘲地想,自己也许并没有自以为地那般喜欢何洲渡,她以为要放下一段感情很难,起码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结拉扯,事实上,从运动会那天宋纯在全校面前像一只小丑一样开始,她再见到何洲渡,甚至只要想到他的名字,潮水般的疲倦就会汹涌而来,还有一层淡淡的、难以觉察的厌烦。
宋纯深呼一口气,平静地问:“什么事?”
“我……”
何洲渡如鲠在喉,他本来准备了大段的说辞,在这一刻忽然统统烟消云散。过往无法溯洄,伤害无法弥补。
宋纯迟迟等不来何洲渡的回话,她站得累了,身形微微后仰靠墙,“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先走了。”
“对不起。”
宋纯转身的瞬间,她听见何洲渡的道歉。
“哦。”出乎意料地,宋纯异常冷静,“知道了。”
何洲渡难掩讶然,宋纯的情绪一向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大多数时候她不会刻意隐藏情绪,偶尔想掩饰也能让人一秒看穿,可是这次何洲渡拿捏不透她。
何洲渡靠近过去小声开口:“你还在生气对吗?”
他的语气充满了试探,或许还有唯唯诺诺,一点也不像他。
何洲渡的温度隐约贴上来,宋纯退无可退,别过脸不看他,“我要走了。”
何洲渡抓过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不回答?”宋纯动了动胳膊,发现挣不开,脸色微愠,“我不想和你说话,让开。”
何洲渡仿若遭到巨大打击,晃悠悠后退两步松开手,眼含薄雾,沾湿了睫毛,他垂眼,睫毛轻颤,抽了两下鼻子,宋纯知道他这是想故技重施,脱下校服举在半空中挡住何洲渡。
何洲渡视线被遮,茫然问:“你要做什么?”
“你最会装可怜,我不想看了。”宋纯隔着一层衣服和何洲渡对话,“其实你那天没有完全说错,我的确喜欢你。”
宋纯眼眶一热,强忍泪意,自欺欺人似的笑了,“但我希望你能幸福开心。”
原来剖白没那么难,什么难以诉诸都见鬼去吧!宋纯受够了把少女心事憋在心中的苦闷,会不会有人路过,谈话的内容会不会被人听到都不重要了。
“你不用道歉,不用愧疚,我还要谢谢你。”宋纯这次是真的笑了,“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放下一个人这么简单。”
校服被宋纯收到臂弯,映入宋纯眼底的是何洲渡的泪容,她那颗自以为燃烧殆尽的心有余灰挣扎着想复燃。
宋纯伸手抹泪挡住视线,自虐般刻意回想那天的运动会,亲手吹散那抹闪着微光的灰烬,她向这段年少感情做了最后的告别。
“我喜欢过你。”
宋纯的背影即将离去,何洲渡没来由地心慌,他向前奋力一抓,近乎决绝地低吼:“你别走。”
何洲渡知道,要是宋纯走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再也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已经回不去了。”何洲渡一时间分不清宋纯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和他说话,“早就回不去了。”
何洲渡拉过宋纯,焦急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
“放手。”宋纯低声开口,声音冷硬。他的力道并不轻,宋纯手腕微疼,然而她此刻顾不上那么多,仅仅是想远离何洲渡而已。
宋纯倔强着不肯软下态度,何洲渡也不愿意松手,两个人僵持着谁都不让步。
宋纯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天,那一刻。
不过是最平凡的时候,一节无聊的课后而已,凌乔拉上她的手腕带走她,微微好的阳光,正正巧的时间。
唯一的遗憾是那时凌乔和宋纯总是在错过。
何洲渡怔在原地,情感催促他追上去,理智却拖住他的脚步。
他恍恍惚惚想起来他和宋纯已经认识快十一年了。
五岁时的某天,何洲渡依稀记得那是春光明媚的午后,张燕把他拉到爬山虎肆意生长的墙根,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当一个男人,从保护宋纯开始。”
何洲渡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中二病,天天幻想着世界末日他变身拯救世界,拍胸脯向母亲和阿姨保证,“我会保护好宋纯,一整天……一辈子都当她的英雄。”
可是宋纯又爱哭又麻烦,他没了耐心,丢下她自己一个人往前跑,宋纯哭着在后面让他慢些。
“不然我追不上你。”
宋纯在后面这样说。
“女生就是麻烦。”晚上,何洲渡要爸爸记下他说的日记,照着像模像样的写出来,歪歪扭扭的“宋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日记本中。
不过他是男子汉,他要有责任。
何洲渡和宋纯从小形影不离,从一起被父母接送上下学到一起走读再到单车,何洲渡从来没觉得不一样。
“何洲渡!”
穿着初中校服的宋纯站在单车旁边,路旁浓密的树影投在她身上,她催促道:“快迟到了!”
何洲渡的慌张在看到宋纯的瞬间奇迹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喜悦,以至于他笑出了声。
宋纯更生气了,何洲渡慢悠悠开口:“宋纯,你今天的发型真好看。”
宋纯羞红了脸,骂他不正经,何洲渡于是更加开心。
“我的车坏了还没修好,今天借一下你的。”何洲渡把宋纯搭在车把的手推开。
宋纯指了指自己,“那我怎么办?”
何洲渡利落地跨上去,拍了拍车后座,理所当然,“这里啊。”
当宋纯环住何洲渡腰身时,他小腹不自觉紧了一下,尤其是当后背贴上……何洲渡忽然发现,自己热得耳朵发烫。
“何洲渡。”宋纯在背后叫他,像平常一样闲聊,“我哥有个同学,唱歌很好听,钢琴弹得也很好,一听就知道以前学过。”
明明只是平常的聊天,大概是因为宋纯的语气太兴奋,何洲渡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你哥上得不是公安大学吗?”
“警察就不能多才多艺吗?”宋纯把何洲渡噎得说不出话。
不就是唱歌弹钢琴吗?何洲渡愤愤地想,谁还不会了?
何洲渡与宋纯太过熟悉,熟悉到觉得以后自己一定不会娶宋纯这种女生,熟悉到宋纯一掉眼泪他就生气,熟悉到别的男同学接近宋纯他就怀疑别人心怀不轨。
以至于在他进入教室看到凌乔和宋纯几乎脸贴脸时,他出自本能地推开凌乔,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
全班兵荒马乱,宋纯起身推开他,“何洲渡,你滚开。”
宋纯是气得狠了,话说得比任何时候都重,何洲渡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宋纯会为了别人推开他。
更没想过宋纯会让他“滚”。
而凌乔丝毫没有生气的表情,即使他嘴角受伤,也只是安静坐下,拽了下宋纯的衣角。
“我继续给你讲这道题。”
在全班的目光凌迟下,何洲渡体会到了那天宋纯的感觉,或许还远远不及。
后面的日子何洲渡还是一天天过着,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真要说的话,也就是上下课都是他一个人,他对于和其他人一起同行提不起丝毫兴趣了,食堂吃饭时他总能看到宋纯,宋纯却往往和他擦肩而过,和程橙谈笑风生。
大多数时间,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而宋纯,身边从不缺人。
第28章 归属
程橙皱巴着脸盯着餐盘,挑开番茄面露嫌弃,“番茄炒蛋,蛋炒番茄。”她把视线移到宋纯的餐盘。
宋纯护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鸡蛋,如临大敌,“别想。”
“你又不喜欢吃,给我怎么了?”程橙声音委屈,手上的动作毫不懈怠,寻找机会要去夹。
宋纯嘴上不留情,动作也就虚晃两招,任由程橙夹走鸡蛋,程橙一抢一个准,耀武扬威似得把最大的鸡蛋夹在宋纯眼前晃悠,一口吞下去,发出心满意足地喟叹。
“等哪天有茄子了我把茄子给你。”程橙说。
宋纯轻声说:“我不喜欢吃茄子。”
程橙疑惑的目光看过去,脱口而出:“你之前明明……”
她忽而住了口,何洲渡也很喜欢吃茄子。
宋纯有些反胃,今天中午的饭不大让人有食欲,麻婆豆腐的辣椒好像放得太多了,番茄炒蛋味道又太淡,她端起餐盘对程橙说:“我吃饱了。”
其实宋纯一口也没吃,程橙懊恼自己说话不经大脑思考,跟着站起来,“我也吃饱了。”
食堂有指定的残渣回收处,现在那里几乎没人,不少人还正在排队等饭,宋纯刚倒掉饭菜,食堂突然一阵喧哗,宋纯手一抖,差点连餐盘一起扔进桶里。
宋纯下意识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