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喜欢这种感觉——白茫茫的大雪笼罩着圣露西港,空条承太郎就在她的身边。
承太郎默默注视着身旁的三河美穗。
他在想——三河和“人类”始终是不同的。
她拥有着永无止境的时间。
‘永无止境便是终结’——在某个时空,成年后的乔鲁诺是这样理解‘黄金体验镇魂曲’的。
承太郎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能够超越死亡,自然令人畏惧。
生死是很沉重的词,甚至能压断人的脊骨。三河离奇的跳出了“生命”的怪圈,太过高高在上,以至于她自己都无法判断生活的真实性,令人嫉妒、也令人怜悯。
她和普通人、和替身使者是不同的。
恶人们因此心生了贪婪。
唯独空条承太郎在此刻爱怜着她。
他觉得她很孤独,他有责任令她安心、安慰他的夫人。
“美穗。”
承太郎轻声叫着三河美穗的名字。
“你在担心我吗?”
他小声询问她。
微微抿着嘴唇,三河美穗点了点头。
她担心自己会给承太郎带来麻烦。
而承太郎却以为三河在担心他们之间的‘差距’,他是个普通人类,总有一天是会死去的。
“……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你知道的,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源自大爆炸,那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一直都与岁月同龄。”
空条博士的语气温和又认真。
“45万个小时后,当游离基反应停止,我的生命回归无机物质,变成宇宙中的尘埃,我可能又会去其他生命里扮演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他停顿了片刻。
“但无论你的生命多么漫长,你都并不孤独,因为我始终在你的身边。”
他并不知道三河在顾虑什么,没有意识到三河只是担忧他会因为她陷入危险,但他仍从自己的角度安抚着三河。
“哪怕没有像你一样的‘小天赋’,我也始终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因为你的‘不同’担忧。”
太过隐晦温柔的安慰反而让三河美穗听着要哭。
“所以一起回家吧。”
昭和男人轻声说道。
“我不想让你不安。”
三河美穗没有说话,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算了算时间。
空条博士已经29岁了,45万小时大约是50年,空条承太郎觉得自己能陪三河到80岁。
他确实真诚的像个笨蛋。
三河美穗很少落泪,只有脆弱的孩童才会习惯哭泣,可无关年龄:温热的血液、柔软的皮肤,人本身就是柔弱的。
空条承太郎觉得三河眼泪汪汪的样子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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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佛罗里达州回到那不勒斯,乔鲁诺·乔巴纳收到了一名黑皮的神父和一只金色的缅因猫。
空条徐伦从承太郎那里得到了一只小海豚模型,又从三河那里收到了一枚蝴蝶吊坠。
——美其名曰‘孩子们的旅游纪念品’。
“……母亲,你好像更容易被接近了。”
抱着生无可恋的金色缅因猫,乔鲁诺毫无知觉的对三河说道。
“好像……离我不那么遥远了。”
他小心翼翼的摸着怀里猫猫的脊背。
乔鲁诺照顾小动物的手法很好,Dio在蠢儿子的怀里僵了僵。
“是什么改变了你? ”乔鲁诺问道。
他觉得三河美穗变得不再那么游离于事物之外了。
“是空条先生的情感吗,因为爱情(amore)?”
在‘爱’这个词上,乔鲁诺下意识的用了自己更习惯的意大利语。
“爱情(amore)?”
徐伦脱口而出,歪着脑袋询问兄长。
“‘爱情’是什么?”
三河美穗愣了愣神。
或许——爱情是心甘情愿的不清醒。
没有“结束”确实十分乏味,就像走着一条无法走到尽头的路。
她并不知道承太郎是否愿意和她一样接受永恒的生命,假如他不想,她会尊重他的选择,并永远陪伴着他——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她连死亡和未知都不再害怕。
生命就算短暂,也能由情感无限延长,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
“你是我的开始,我的延续。”三河摸着徐伦小朋友柔软的头发,“你同样拥有选择道路的能力,我的徐伦。”
空条徐伦好奇的眨巴着眼睛,没有听懂母亲在说什么。
“等你长大就懂啦,徐徐。”
三河微笑着对她说道。
——伟大的故事也能落幕的落魄又仓惶。
——卑劣的人格也会被驯化的温顺蛰伏。
没有归途的旅人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港湾,并把人们无法承担的力量锁进盒子里。
英雄迟暮,人类的生命很短暂,情感却能在人的身上无限延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完结章
生活并不只有波澜,大多数时候人生平淡如水:相同的早晨,日复一日的工作或学习,在相似的时间回到家,和三两个好友聊天交流,偶尔出去逛街购物看看电影。
——不过这种举例放在三河美穗身上不太合适。
三河的‘意志’能让她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这也意味着她拥有无尽的时间——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打交道。去世界旅行也好,去学习进修也罢,三河本来就是没有命运的人。
正因一无所有,才得以拥有一切。
于是三河读起了自己的第二个博士学位。
假如她想,她能偷懒到提交abstract的前一天,或是在AOM (Academy of Management)的学术会议开始前一周,时停三五个星期时间,再慢悠悠的着手准备会议上的presentation.
学习使人充盈进步,空条博士很赞成这一点,当然——他监督着三河不滥用她的‘小天赋’。
“……我读高中的时候,哪怕是参加センター試験(中心试验)和一般入学试験(一般入试),也没有用过白金之星的时停。”
空条先生的语气无奈又严肃。
“中心试验”差不多是日本“高考”的意思,“一般入试”是国公立大学招生本科新生的选拔。
三河美穗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假如是她是那时候的承太郎,估计会‘时停’到做出满分试卷为止。
于是一边点头附和着严格的空条博士,三河一边咬着圆珠笔单方面认为:空条承太郎在读书的时候是个有品德道义的好青年。
才刚从佛罗里达回到那不勒斯,空条承太郎就受到了东京大学大气海洋研究所的邀请,需要回日本工作一段时间。
三河也很久没有回祖宅了,“回家”是一件让人倍感温馨的事情。
之后的生活回归了空条夫妇的平淡日常。
乔鲁诺和他的“宠物猫”则在空条夫妇的邀请下一起来到了日本旅居。
空条家离东京都千叶县柏市不远,差不多40公里,坐JR京叶线到东京站需要一小时,和东京上班族平均的通勤时间差不多。从研究所回来,承太郎总喜欢给三河和小朋友们带各种口味的甜点。
偶尔他拿回家的是慕斯小蛋糕。
三河煞有介事的调侃起了承太郎的这一行为:
不仅仅是人类,一些动物寻求配偶、讨好异性的时候,也会叼虫子、兔子等等猎物作为礼物——食物是最好的抚慰剂。
承太郎惯着三河侃侃而谈,他们就“人类的动物性”展开了小小讨论。
“你看了这篇瑞士生物学家克劳斯·韦德金德(Claus Wedekind)的新研究吗?”
三河把笔记本推到了承太郎的面前,示意了一下她正在看的期刊——《自然遗传学(Nature Genetics)》。
空条承太郎眯了眯眼,看清了标题:MHC和体味:由平均愉悦度的变化引起的任意影响(The MHC and body odors: arbitrary effects caused by shifts of mean pleasantness)。
身体的味道是由基因和免疫系统决定的。
人们能够通过衣服的味道,一定程度判断对方的吸引力,闻出对方的免疫系统与自己的是否相反。
父母双方MHC基因相差越大,两个人的性吸引力越强,他们的孩子更可能会获得“免疫系统多样性”。
这样的结论很有趣——
“基因最终目的就是繁衍,所以动物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安逸地繁衍,基因没有足够的智力去思考生活的意义。在基因选择上,没有比‘让自己的孩子拥有更强的免疫系统’更性感的事情了。”
三河美穗对承太郎这样说了自己的观点。
“老鼠和棘鱼也是通过气味选择伴侣的。”空条承太郎点头赞同了她,“基因型的适者生存。”
“所以‘作为替身使者’也很吸引人,对吧?”
三河笑眯眯的对承太郎说道。
“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白金之星啦。”
她突然夸赞了他一句。
替身是本体的映射。除了力量,白金之星还拥有超一流的精密度和稳定性,这是承太郎本身的吸引力。
听完一愣,空条承太郎笑了。
他没有想到先前的长篇大论都是为了这一句俏皮话做的铺垫。
大约是昭和男人的共性,空条承太郎很少微笑,明明是很稳重深沉的一个人,笑起来却格外温柔好看。
——这大概是代沟。
出生在平成年代,三河美穗的身上表现着偶尔活泼跳脱的性格,而昭和男人已经29岁了。
沉默的昭和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不太有趣的年长的一方了。
——这太不公平了,他们在年轻时共同经历旅程,难道不算青梅竹马吗?
这样想着,空条承太郎伸手捏了捏三河的脸颊,在三河吃痛惊疑的表情中……心安理得的找回了平衡。
从那不勒斯到日本,空调博士一直对“三河遭遇危险”的事耿耿于怀,以至于从头到尾,他对黑皮神父和Dio猫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你还记得……我是在圣露西港的哪里找到你的吗?”
坐在沙发上读着报纸,承太郎突然抬头对修改着论文的三河问道。
“……绿海豚监狱?”
右键另存文档,三河摘下了耳机,思考着眨了眨眼,回答了承太郎。
“为什么是‘海豚’?”
他故作不悦却淡然的开了个玩笑。
“这是一种挑衅吗?”
空条承太郎修的是海洋学博士,上一篇在杜王町发表的论文正是关于海豚与海星的。
他本能的感觉到:当时的Dio和普奇可能在用这个地名编排他的博士学位。
三河哈哈大笑,倒在了承太郎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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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条承太郎在读书的时候被认为是不良少年:揍人总是下狠手、教训装模作样的无良老师、在很贵很难吃的餐厅拒绝付钱。
三河美穗也不是什么正经好学生:如今写论文拖到临近deadline,通过‘时停’来赶时间,还被空条博士训诫。
和不靠谱的父母不同,空条徐伦是个早慧的小朋友。
小学的手工课上,老师总会教小朋友做些小物件,这一天做的是贺卡。
徐伦最喜欢蝴蝶,她做的贺卡也最漂亮,用蓝色的卡纸对折剪出漂亮的翅膀,粘上银色的闪粉,贴在贺卡的内侧,一翻开就像蓝闪蝶扑扇着翅膀。
事实上,如果她想的话,徐伦真的能让蝴蝶活过来。
年轻的老师让同学们在贺卡上写下自己的愿望。
有的小朋友许愿更多的零花钱,有的想在假期去旅行,也有想养只小狗狗。
故作成熟的某个小男生说:他许愿世界和平。
可空条徐伦却觉得,有生命的地方就会有纷争:人也一样,动物植物也一样。
哪怕是不同的树木,比如云杉和白桦树,在生长的时候也会因为环境密度、生长速率、个体大小而互相夺取资源。
这就是达尔文所说的种间竞争(interspecies competition)。
其他小朋友被徐伦奇妙的回答惊呆了。
老师摸了摸徐伦的小脑袋,心想博士家里的孩子果然不一样,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Jolyne…你才几岁啊。”
小徐伦抿着嘴,对老师甜甜一笑。
和平永远是相对的:在中东陷入战乱的时候,大洋彼岸的另一户普通家庭可能快乐又幸福。世界的局势总体缓和,局部紧张,总体稳定,局部动荡。
人性非常复杂,徐伦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了。
和三河不同,空条徐伦从出生起就伴随着非凡的力量,她无时不刻不在与那种‘意志’打交到:‘意志’与替身力量是她本能,就像人人都会喝水一样。
庆幸的是,在父母的保护下,徐伦无忧无虑的逐渐长大了。
于是小徐伦在贺卡中认真的写道:
祝愿妈妈永远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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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空条徐伦也有自己的烦恼。
她在16岁生日那年决定和哥哥乔鲁诺一起度假,又回到了幼年最爱的意大利,旅游行程是乔鲁诺一个人安排的。
“来意大利的话,没有人能错过罗马。”
24岁的乔鲁诺已经成长为了风度翩翩的青年,站在西班牙广场南端,他眺望着特莱维喷泉正中央的巨型波塞冬雕像,转头对他的妹妹说道。
在罗马,最著名的就是面前的特莱维喷泉(Fontana di Trevi)许愿池,其次就是西班牙广场旁的Gelato冰淇淋。
电影《罗马假日》中的奥黛丽赫本,不仅最爱意大利的Gelato冰淇淋,也在许愿池前许下过愿望。
“你想许个愿吗?”
年轻英俊的金发“兄长”抛着硬币,这样询问着她。
是的,“兄长”这个词应该打个引号——早在两年前,空条徐伦就知道自己的老哥在血缘上应该是自己老爹的外曾祖父了。
而最为搞笑的是:乔鲁诺野心勃勃的父亲在乔鲁诺家当了十年的猫。
——感谢母亲的想象力。
徐伦耸了耸肩,打消了脑袋里奇奇怪怪的念头,正经回答了乔鲁诺:
“我可不能许什么愿望。”
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知道的,我许的愿望都会成真的。”
在很小的时候,每当天气太热出门玩,徐伦的头顶总会飘来一片刚好挡住她云朵。
那时候她想的是:有什么挡住太阳光就好了。
普奇神父后来是这样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