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杂谈?”嬴风轻描淡写地问:“对江南感兴趣?”
顾今月莫名觉得他在“江南”二字上停顿了一小会儿,也可能是错觉,她的心揪了起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干巴巴道:“随便看看,你不要多心。”
嬴风轻笑声从后面传来,她心弦绷得更紧,连同身体也慢慢僵硬。
“用膳吧。”他随手把书一扔,弯腰把人抱了起来掂了掂,笑道:“才五个多月,怎么比以前沉了一倍。”
顾今月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偏过头嘟囔:“抱不动就别抱。”说完挣扎着要下来。
嬴风赶紧阻止她,“别乱动,你就是再重一倍,我也能轻松抱起来。”
顾今月老实地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头顺从地贴在他耳畔,像极了柔弱的小动物在寻求强大的庇护。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心爱的女人小鸟依人,俯首称臣。
嬴风当晚没有追究那本书的事。
托孩子的福,顾今月又能走出东宫散心了。
只不过嬴风因为登基大典和封后一事忙得不可开交,不能陪着顾今月。不过他下令建了一道墙,将后宫和皇子们居所隔开,如今御花园内除了巡察带刀侍卫,便只能容女眷和太监入内。
即便是太医也要重重搜身才可进入后宫。
嬴风这是直接将嬴岚堵死在外面。
顾今装作不知情,每日闲庭信步地在御花园内欣赏秋日风景,里面有一大片的红枫绚烂如火,烧尽半边天。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顾今月回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与她年岁相差无几的女子,她头上装饰着精美非凡的珠钗,脸上一副温顺模样,与夸张的妆容有些不符。
她不卑不亢地行礼,眼神在悄悄地打量自己,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肚子上。
一旁的宮婢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句面前人正是靖王妃,冯将军嫡女冯若宁。
“免礼。”顾今月神色淡淡:“今日本宫有些累了,就不与王妃客套寒暄,先行一步。”
说着扶上双儿的手抬脚欲离开。
不料这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靖王妃竟然拦住了她,顾今月眉毛微拧,侧脸用眼神询问。
“我与皇后娘娘一见如故,可惜马上就要随靖王殿下去江南封地,今生恐怕再难有机会相见。”冯若宁说道最后一句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顾今月,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挑衅的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顾今月瞥了她一眼,从容道:“届时我不便相送,就在此祝两位一路顺利。”
“皇后娘娘好福气,”冯若宁一脸羡艳笑起来:“皇上对您宠幸有加,您又马上诞下嫡长子,真是令人羡慕。”
顾今月忍住不耐寒暄,“听闻靖王和王妃伉俪情深,想必不久就能听见好消息。”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戳了冯若宁的痛处,她眼神暗沉了下,倏地又变回那个低眉敛目的王妃,福了福身。
“借娘娘吉言了。”
冯若宁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最后提出趁着还在宫里有些时日,想抽空去拜访皇后娘娘。
原话说的是她在宫内也没个说话的人,正好皇后年纪与她相仿,不免想亲近一二。
顾今月下意识想拒绝,转念一下这何尝不是打听消息的途径,无论这个冯若宁抱有什么目的,总是对她有利的。
“这件事不由我做主,”顾今月想到嬴风对她的警告,意兴阑珊道:“得去问问皇上。”
冯若宁听她没有直接拒绝,心里大喜,笑着直言皇上仁善宽和,必定会同意。
顾今月笑了笑没接话,打了声招呼便款款离开。
冯若宁待她走后脸上的笑意立即散了,周身围绕着一股阴翳的气氛,捂住肚子眼尾通红地死死盯住顾今月的背影,确切地说是透过背影望向她的小腹。
“你实在是太幸运了,那样都没能杀死你。”
冯若宁攥紧手帕,轻启朱唇,“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嬴风人还没到东宫就听说了御花园发生的事情,不等顾今月自己提,他先开口:“你如果不想看见其他人,我便下旨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他即便已成了皇帝,在顾今月面前也一直称“我”而非“朕”,他说希望他们能如从前那样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我也没那么霸道,”顾今月露出一抹疲倦,不在意道:“反正她在宫内时日无多,我换个时辰去便是。”
嬴风随口问了句:“那你想让她来东宫陪你聊聊吗?”
顾今月警铃大作,她没忘记嬴风曾要求她不得打听与嬴岚的一切事情,嬴岚的妻子显然属于这个范畴。
“什么意思?”她狐疑看向嬴风,他面如常色,似乎像在讨论一件平常的事。
“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后宫,会不会太无聊。太医说你要保持好的心情,可我最近实在是抽不出空,她跟你差不多大,应该会有一点话题聊。”
顾今月皱眉斜睨他一眼,继而心平气和道:“你大可不必拿她来测试我,且不说我目前的身份决计不可能与嬴岚有牵扯,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
在她说出“不可能与嬴岚有牵扯”时她明显看见嬴风笑了一下,旋即低头掩饰过去。
“更何况,”顾今月凝神看着嬴风,语气轻柔却坚定:“祖父让我看清自己的心。”
嬴风闻言瞳孔微缩,一时间怔在原地,回过神想说些什么,她已然偏过头去。
细白的五指虚掩住红唇打了个哈欠,她闷闷道:“有些累了。”
“啊?”嬴风有些纠结,看了眼漏刻发现才刚过申时,今天还有政事没处理完,但是他又不想放过跟顾今月相处的机会。尤其是她今天难得说了这样一番话,此时正应该将人搂在怀里细细说点什么体己话才是。
在朝政和美人两边的天平上,嬴风非常聪明地选择了雨露均沾。
叫人在床前支了桌子,一边看顾着她一边处理政务。
顾今月原本以为她在嬴风的注视下会紧张得睡不着,谁料当他独有的香气传至鼻尖时心里居然莫名安心,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我的心就是要跑。
嬴风:优秀的男人必须要家庭工作两手抓,能赚钱也要能奶娃。
没想到吧,在第一章中真正要杀女鹅的一直是女配,至于为什么,后面揭晓。
第67章 告密
千万不要被皇上发现,这是您唯一的机会。
随着登基大典和大婚封后越来越近, 两人都被繁琐事务缠上了身。
身为新帝的嬴风自是不必说,为了安心给顾今月养胎,他上到朝政下到后宫的事务都一手包揽。
顾今月作为大婚另一个主角, 有些事情嬴风实在无法代劳,比如量身制作婚服。
也不知道她的肚子怎么涨的,一天一个样,许多衣服没过两天就要重做,凤袍更是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还有大婚的各种事宜须得叫顾今月拿主意, 弄得她苦不堪言。
冯若宁听闻后毛遂自荐, 在得到嬴风首肯后入了东宫。
顾今月再次见到冯若宁时发现她的打扮有很大变化, 头上眼花缭乱的珠钗步摇统统不见踪影, 只简单用一只木簪挽了头发, 妆容也变得淡了许多。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 冯若宁用手碰上木簪, 笑道:“皇上说入东宫不得佩戴尖锐之物, 想必是害怕皇后娘娘伤着, 这份贴心实在难得。”
她眼神在自己脖子上逡巡, 右侧那道伤口早已愈合, 用了宫廷秘药后只还剩下一层浅浅的粉红,用粉稍微遮一遮便很难看出来。
可顾今月就是觉得她在看哪里, 审视的目光刺得她那道伤口发麻。
侧了下身躲开她凌厉的目光,淡淡道:“大婚一事要麻烦靖王妃了。”
冯若宁笑着应下。
她到底经历过皇室大婚, 有她在顾今月省了不少事, 也渐渐由着她来指挥,自己落个清闲。
偶尔两人还会坐下闲聊, 当然嬴风的人时刻守在周围, 从不允许两人单独相处。
顾今月能明显感觉到她藏不住的敌意。这也难怪, 一个女子面对自己夫君曾经的未婚妻心里难免会有些在意,人之常情,她不想与冯若宁接触也有这个原因。
起初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忍着难受接近自己,还为封后大典殚精竭力。直到有一天她递眼色给自己,叫她想办法引开守在两人身边的宫婢。
顾今月不明所以,冯若宁偷偷比划了个“三”的手势,她让双儿找了个借口支开内殿诸人。
冯若宁赶紧偷偷塞给她一包药粉,言明这是嬴岚准备的迷药。
帝后大婚那日让顾今月找机会下到合卺酒里,迷晕嬴风后他已经安排好人送顾今月离宫。
“我走了,那我祖父,还有双儿怎么办?”嬴风必定会迁怒他人,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更何况这两人还是她最亲密的人。
顾今月明白她是嬴岚派来的后对她升起一点同情,言明自己绝不会破坏二人的感情,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
“顾老首辅桃李满天下,德行高尚,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轻易动他。至于您的婢女,我建议您先将她送出宫去,可以回老首辅身边,走的时候可以带上她。”冯若宁自然而然地侍奉她穿上新改的吉服,垂眸敛目轻声道:“您只需要迷倒皇上,太初宫那边靖王已经安排好人接应您了。”
顾今月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进衣袖里。
冯若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记得千万不要被皇上发现,这是您唯一的机会。”
顾今月微微颔首。
“妾身明日起就要准备前往江南的行李,恐怕不能再来叨扰皇后娘娘,”冯若宁余光注意到被支走的宮婢陆陆续续回到内殿,笑着开口:“您大婚的贺礼我与靖王一早就备下了,您看惯了奇珍异宝可不要嫌弃我们的东西。”
顾今月挤出一抹笑容,淡淡道:“费心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露出一抹深意,又自然地错开。
冯若宁本次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地告辞。
等她走后,顾今月扶着双儿缓缓走出内殿。院子里放着两口大理石鱼缸,原本里面种了睡莲,现在早已枯萎,只剩下几只红色的小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听见动静赶紧钻进石头缝里躲着不出来。
顾今月站在院子里喂了一下午鱼,锦鲤见吃的东西一个个钻出水面,张大嘴巴浮在水面上吨吨吨地往里塞,最后有几个吃的太撑翻了肚皮。
“喂多了,”顾今月表情很淡,“捞出来埋了,看着怪难受的。”
双儿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晚上两人用完膳坐在临床榻子上,嬴风难得露出一点疲态,抱怨最近事情太多,都没能跟顾今月好好说会儿话。
他拉过顾今月的双手放在身前,笑着道歉:“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不过等过了大婚就好。”
顾今月微微低头,垂眸盯着两人相握的双手,红唇嗫嚅半天也没应他的话。
嬴风好脾气地把玩了半天软嫩的柔荑,揉捏够了放开顾今月起身准备沐浴更衣。甫一下榻,他的衣袖被轻轻扯住。
嬴风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回头望着一直沉默的顾今月。
他转身回来站在她跟前轻声问:“怎么了,有事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为你做主。”
顾今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抬起头直视嬴风那双关切的黑眸,神色严肃地一字一句道:“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赫然是早上冯若宁给她的那包药粉。
嬴风没有看桌子上的东西,幽幽黑瞳盯着她的脸,目光十分锐利:“这是什么?”
她不急不缓地将冯若宁和嬴岚的计划悉数告诉嬴风,没有一丝隐瞒。
嬴风听完后笑了,抬手握住顾今月的下颌,指腹亲昵地摩挲着:“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你不想逃吗?”
“不想逃,”她语气坦诚,大大方方直视嬴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里?我虽算不上聪颖,但也不是愚钝之人,”顾今月在顿了顿,“你与嬴岚本就立场相对,冯若宁身为他的正妻自是与他一条心,如今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冯若宁绝不是来帮她逃走的,而是要将她置于死地。先不说婚礼当日众目睽睽,她根本没机会下药迷晕嬴风,就说这药来历不明,她不敢乱用。
别的她不知道,但太和与太初两宫均在嬴风控制下,他们如何能安插得进人手?
如此拙劣的手段,又怎么会是嬴岚想出来的。
冯家将嫡女嫁给嬴岚,绝不是只图一个靖王妃的位置。嬴岚或许没有争权夺利的心,可保不住被别用用心之人利用。
她是很想离开嬴风,可她从未想过置他于险境。
嬴风看着她的脸良久,忽而放声大笑,整个人猛地挤到顾今月身边将人搂在怀中,满足地眯了眯眼:“明是非,识大体,谁敢说你愚钝?朕的皇后真是天底下最聪颖的女人。”
骄傲自得的语气仿佛那日骂顾今月“愚蠢”的人不是他似的。
这句话并没有让她动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柔声呢喃:“况且你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又能走到哪里?”
这句话不知如何触动到了嬴风,他眼神蓦地软了下来,另一只大掌搭在顾今月的手背上,将她牢牢拢在掌心。
“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我身边。”
嬴风揽住她靠向自己的胸口,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幽幽荷香从发丝间溢出,他深吸一口气喟叹道:“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顾今月听着嬴风有力的心跳声,阖上眼帘藏起所有的情绪,轻微地点点头。
嬴风心情大好,通体舒畅,低头凑到她耳边哑声问她:“顾今月,你现在是不是和我一条心了?”
她别扭地往他怀里钻,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里。
闷笑声从胸腔里传来,震得她头皮微微发麻。
*
“顾今月这个贱人!”冯若宁气急败坏地将案几上酒壶摔了出去,瓷碎声登时响彻整个屋内,酒水洒落一地,晕开一大块深色。
她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几分,指节死死扣住案几边缘,发出刺耳的划痕声。
刚刚内务总管皮笑肉不笑地端着一壶酒,当着冯若宁的面将一包白色粉末倒了进去,什么也没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冯诺宁破口大骂:“贪图享乐的玩意儿,她跟靖王殿下算哪门子青梅竹马,还不是为了泼天富贵说翻脸就翻脸,我真是高看了她。”
“小姐息怒,别为那虚荣小人气坏了身子。”陪嫁婢女连忙赔笑:“这不正说明她对三殿下没有多深的感情,对您构不成威胁。”
啪。
冯若宁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她脸色,婢女脸色瞬间浮现出五道深深的红痕,她语气森冷:“我说了多少次,要叫我靖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