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产婆想进去帮忙,被德四一个健步拦住。
他刚刚可听见了,这老东西让皇上舍大保小,她眼里透出浑浊,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德四小时候听人说过,产婆们大部分都倾向于保小,一来保小更容易,二来孩子生下来要给接生的人吉利钱。许多黑心肠的产婆甚至会故意害死产妇,这样她们还能多一笔“去晦气”的安抚钱。
顾今月喝下参汤后又恢复了些力气,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到有个什么锋利又冰冷的东西靠近她下面,寒芒登时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长睫急速抖动,在她睁眼的前一秒赢风拉上帐帘挡住身形,唯有那只大掌死死扣住她的掌心。
她缓了一会儿发现腹部的抽痛不那么明显,又扫了一眼双儿和产婆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有个不好的预感。
“孩子……孩子怎么样了?”顾今月强忍泪光问道。
“夫人,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双儿潸然泪下,伏在顾今月肩头抖动着:“我们已经有小小姐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顾今月瞪大了眼,旋即目光凌厉起来,她冷静对产婆说:“无论如何再让我试一试……”
剪刀悬在身体外不到一寸距离,产婆的眼睛下意识往外看。
话音刚落,露在帐外的手蓦地收紧,力道之大令她不得不分心往那处看去。
意识到这是谁后她反手回握住手掌的主人,忍住疼痛低声道:“张大夫,今月想再求你一件事。”
帐外的人不答,只是手又加大了点力。
“若是我今日挺不过去……麻烦您帮忙把我的孩子送走,能送到我祖父身边去最好,若是不能,就将他们送去随州顾家。”
顾今月另一只手朝双儿伸去,她立即接住。
“双儿,替他们找一对……找一对安分守己的旁支做父母,答应我……”
\"小姐你别说了,\"双儿泣不成声:“你会没事的。”
外面“张玉徵”迟迟不出声,顾今月转过头去恳求他:“求求你,张大夫,不要……不要让他们被找到,不要他们进宫,就让他们做普通的人。”
双儿顺着顾今月的视线往外看,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悄悄闭上,肩膀极速高低起伏,鼻子一抽一抽的。
顾今月也顾不得张玉徵奇怪的沉默,学着刚刚生第一个时的方法,张嘴吸气时收腹,呼气时用力。
腹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母亲不想放弃他,浪潮般的撕痛感又再度席卷而来,顾今月惨叫出声,无意识抓住“张玉徵”的手指猛地陷阱他的掌心,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月牙痕。
\"你要是没了,想过他该怎么办?\"
顾今月恍然间听到“张大夫”低声说了一句话,虽然他没有提赢风的名字,但她知道“他”指的谁。
“他还有很多东西,”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痛得那么厉害还会分心回答这个问题:“时间久了,他会忘记我的。”
“呵呵……”帐外的人笑了,笑声透着一股阴寒:“忘了你?”
顾今月这才察觉声音有问题,惊疑不定地想要收回手。
下一刻帐帘被大力掀开,赢风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我告诉你,”赢风红着眼恶狠狠地威胁她:“你敢死,我就敢让你的孩子们给你陪葬。”
“你怎么、怎么在这里。”顾今月见到赢风瞬间心脏骤停,目光刹那失去焦距。
她从没想过赢风会出现,更没想到他一张口就是威胁。
顾今月咬破舌尖方才如梦初醒,半眯着眼望向他,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他们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这样狠心。”
“没有你,他们什么也不是。”赢风掐住她的双肩,眼里噙着泪却强行忍住,再开口时已然没有开始那股气势,“不要死,求求你。”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俯下身,额头抵住顾今月的肩头,整张脸埋在她的手臂上,藏起眸底一闪而过的恐惧与阴鸷。
若是他今天没有找到人,或者再晚来一刻,是不是就要与顾今月天人永隔。
她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徒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上。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的心宛如被千刀万剐,火焚油烹。
顾今月好狠的心肠,什么都不愿留给他,包括两人的孩子。
惊惧和暴怒同时挤压他的颅内,激得他身体忽冷忽热,颤抖不止。他双眼满是猩红,是惊,是惧,是怒,是痛。
顾今月以为他在害怕,转念一想自己何曾见过他这副脆弱的模样,心像被打了一鞭子般抽痛不已,身体紧跟着猛然一缩。
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心疼的。
“出来了!”年轻的产婆忽而惊喜大叫:“孩子的头出来了。”
这句话像一个强心剂,顾今月浑身像是又充满了力量。
赢风听见后狠狠闭了闭眼,褪去眼底的暗沉,改为握住顾今月的手,又叫德四将小公主送进来。
抬眼间,已然恢复正常。
“我们都陪着你,没有什么挺不过去的坎。”他执起顾今月的手放在唇边,像以前那样轻轻啄了一下,眼神坚定而宠溺地看着她。
顾今月扫了眼安睡的孩子,又凝视着赢风柔情满满的双眼,登时鼓足了劲儿收缩腹部往外推。
在他出现的瞬间她惊恐交加,但不可否认,手腕上那只大掌又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半柱香的时间对平时来说很短,可对此刻的顾今月来说漫长得像过了一生。
她一鼓作气,忽然腹部再一次出现熟悉的垂坠感,又听见产婆大喊:“出来了。”
还等不及看看孩子,顾今月精气神一泄,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嬴风接过小儿子,放在小女儿旁边,看着他们三人并排熟睡着,觉得空荡荡了一个月的心终于再一次被填满。
他低头亲了亲顾今月的唇瓣,怜惜地将濡湿的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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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弄至两鬓,眼底的黑沉戾气暂时消退,没什么表情地一眨不眨盯着她,像是怕人再度消失。
“皇上,太医院的人来了。”德四抑制不住激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都听见了,皇后生了一对龙凤胎,大的小的都平平安安。
“宣。”嬴风压低声音,生怕惊扰这一大两小,手却一直攥着顾今月细腕,像一把枷锁铐住她。
赵太医诊断后告诉他顾今月由于在前期精心调养过,本次生产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了,如今只是力竭,睡一觉再滋补一二便能恢复如初。
嬴风这才分了个眼神给跪在一旁的张玉徵,他垂着脑袋躲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张玉徵,”嬴风冷淡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玉徵朝嬴风俯跪在地,生无可恋道:“微臣无话可说,罪该万死。”
站在旁边的双儿想说点什么,被嬴风骇人的气势吓到,默默走过去跪在张玉徵旁边。
皇上除了在面对小姐时会展露出柔情,其余时候大多冷着脸。眼下,他眸中闪着择人而噬的凶光,她不能让张大夫就这样被处置。
德四走进来在俯身在嬴风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脸色更冷。
“就地格杀。”他淡淡下令。
嬴风站起身,拉过一床薄被将顾今月盖得严严实实,旋即弯腰小心翼翼地连被子带人一同抱在怀里,大步往外走。
顾今月醒来的时是在一张陌生又特别大的床榻上,疼痛和酸胀感让她好半晌才聚拢思绪。
掀开厚厚的帐帘朝外喊了一声双儿无人回答,唯有她的回声满屋激荡。
费力挣扎下床,她随意披了件衣服,连鞋都没穿好就跑到门边。
如今是冬日最冷的时候,幸好室内地龙烧得很旺,她一路跑过空荡荡的大殿没觉出冷意,反倒背后冒了一层薄汗,生出还在夏日的错觉。
刚准备伸手推门门,它就自己从外面打开,冷风一吹,顾今月情不自禁打了个颤。
赢风身穿朝服站在门口,肩上落了几片雪花,他半垂着眼,目光沉沉看向她,与那日晚上判若两人。
“怎么,还想跑?”
说着一步踏进殿内,砰地一声反脚一踢关死大门。
此刻大殿内除两人,再无其他活物。
寂静的低气压在顷刻间侵蚀顾今月全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敏锐察觉到嬴风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不等她细想,只见他的手搭上领口的大氅系带,一扯便滑落在地,展露颀长有力的身姿,压迫感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顾今月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忽地转身往里跑,一只脚还没落地,蓦地被拦腰抱起。
“往哪跑,你还跑得掉?”
“再跑,打断腿。”
阴冷的声音外面的雪还寒凉。
身体微僵,眼睛恰好扫到被一根根木条钉死的窗。
隔着不到手臂粗的缝隙向外看,一片茫茫大雪。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说:
提前给闺蜜看了这一章,她说是不是两个人马上解除误会,然后就和谐大结局了。
我说男主还没有跪下唱征服给我女鹅听,这本书就不可能完结。
第82章 认错
不如成全我,也算我这趟买卖没折本。
殿外风雪肆虐, 能把人冻成冰雕,太初宫内却暖得如同初夏,热气蒸腾。
嬴风才抱着顾今月走了几步路, 心里就燥得慌,背后浮起一层薄汗。
鼻尖充斥着一股独特的幽香,混杂着热气吸入体内,喉结滚动间小腹有一股火蹭地蹿上来。
偏偏怀里的人还不知死活地挣扎着,他停下脚步低头冷冷扫了一眼, 霎时她身体微僵, 背脊绷直, 轻咬红唇抬眼怯生生望着他。
嬴风嗤笑一声, 切齿道:“现在知道怕了, 当初跑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 还敢给我下药。”
顾今月缩紧脖子惊颤着, 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又怕他激怒他, 最后只能将所有的话语咽进嘴里, 把自己缩成一团。
嬴风大步流星往床榻走, 极重的踩地声咯咯地回荡在屋内, 最后悉数打在顾今月的鼓膜上,敲得她五雷轰顶, 浑身冷颤。
甫一被放下,她立即一个翻身滚进床角, 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只露出上半个脑袋警惕地望着嬴风。
“过来。”他声音沉冷,目光锐利, 一寸一寸刮过她的全身, 藏在被衾下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发抖。
见她半天没有动作, 嬴风抬腿上塌,一点一点逼近她跟前。
高大的阴影逐渐将她包围,顾今月侧着脸避开他阴鸷的目光,在他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间弹起身,惊惧大叫:“别碰我!”
嬴风冷冷压制住她的肩头,顺势将人放倒在床榻间,旋即冷硬的身躯压上去,低笑一声:“不想我碰你,你想谁碰你?”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眸中戾气横生,“张玉徵、虞扬,还是嬴岚。”
每说一个名字,他神情就要冷上几分,到最后打在顾今月脸上的气犹如外面的刺骨寒风,冰寒入骨。
她颤着身子不答话,直到嬴风的手慢慢搭上她的领口向里探。
顾今月凄厉呵道:“嬴风!”
嬴风充耳不闻,前襟散开大半露出大片暖白细腻的肌肤,怀孕令她丰腴不少,手刚一触上就叫他难以抑制地想攫取更多。
“嬴风,你是不是人,我才刚生完孩子,你居然……”
哭骂间挣扎着,下一刻嬴风欺身制住她的动作,他骇怖的脸登时在眼前放大。
“我怎么样,你不是为了孩子可以去死么,怎么现在倒舍不得这副身子了。”
他半眯着眼,笑意森冷:“我从前恨不得跟保护眼珠子一样捧着你,将你看得比我性命更甚。你倒好,这条命说不要就不要,不如成全我,也算我这趟买卖没折本。”
说着不顾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继续撕扯她的衣物。
“嬴风!嬴风!你混蛋,你滚,滚开……”顾今月手脚并用,又哭又骂地扭动身体,“我不要你的保护,我要你离我远点,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眼前。”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却仍然没有放开顾今月。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偌大空间里只剩下各自沉重的呼吸声,愈发窒息压抑。
就在顾今月的手快要失去知觉时,嬴风开口了。
“不想见到我……”他每个字像带着寒冰,“这几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顾今月抿紧嘴角,把脸偏过一边。
嬴风抽出一只手抚上她冰冷的脸,感受她真切存在于他的掌下。
从她离开按日起,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害怕她怀着孩子孤身在外遇到不测;又怕她吃不好,穿不暖受了委屈;在得知她落到嬴岚手里后更是辗转难眠,后来随着产期临近她人还是找不到,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恐惧着天人永隔。
他的心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悬在万丈悬崖之上,稍微一有点名为“顾今月”的风吹草动便会叫他万劫不复。
他多怕听见她一点点坏消息,每次徒劳无功时他都会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寂的黑夜里,唯有他自己才知道惊惧是一种什么滋味。
是他从前二十年从未体验过的惶恐不安,他没有一刻不在想,为什么顾今月要离开他,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嬴岚?
嬴风狠狠闭了闭眼:“顾今月,你究竟有没有心啊……”
顾今月感受到嬴风力道稍微放松,积攒的气力猛地发力,一脚踹上他腹部,把他掀翻在一旁。
嬴风没料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反抗,一时大意着了道,顾今月趁机从他的桎梏中逃出来。
“我和你,究竟谁没有心,”事到如今,示弱也未必能逃过一劫,顾今月气息不稳却掷地有声:“你永远只会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从来不问我要不要,想不想?你自以为是的真心付出不过是满足你的占有欲,何曾是真的为我好?”
嬴风腹部遭到重击,他先是身体疼得颤了一下,等顾今月说完就变成了噬骨的寒意,他攥紧双拳浑身发抖,牙齿似乎要被自己咬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说我……自私?”他语气惊疑不定,仔细听里面夹杂着气急败坏:“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我的?”
“不然?”顾今月冷笑着:“我要感激你么?感激你欺骗我,侮辱我,甚至把我压在床榻上强迫我,这就是你的真心么?”
她不顾嬴风愈发急促的呼吸,切齿冷笑:“皇上,烦请您收回,这样的真心臣妾要不起。”
嬴风觉着他此时应该是愤怒的,是狂躁的,可都在她比外面大雪还冷的话中渐渐熄了火,一股刺骨的寒凉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心脏,将它慢慢冻成冰,最后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顾今月慢慢站起身,赤足往床榻下走去,衣袂带起的风掠过他身边带起一阵凉风,他想去抓却擦指而过,徒留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