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们两个都已经安全,明明嬴岚的阴谋已经彻底粉碎,明明那些存在的误会都已经解开……
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自己的脚上好像穿了一双铁鞋,重逾千斤,将她活生生钉在原地。
“今月——”嬴风忍不住开口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的安然无恙,他朝她伸出手。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后似乎有魔力一般,桎梏她双脚的枷锁蓦地被打破,顾今月前倾身体向嬴风疾行。
刚走两步,她迅速变为奔跑。
嬴风见状,即刻飞身往前与顾今月会合。
两人的指尖先身体一步相触,温热而细腻,她似乎感觉到嬴风与她的心跳一样快。
顾今月身体蓦然一震,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以极快的速度蹿遍全身,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久别重逢的感激。
他五指灵活地钻进她的指缝,用力一握,两只掌心严丝合缝融为一体。
他的掌心比指尖更热,顾今月指节顿感一阵疼麻,却无比安心。
嬴风迫不及待想拥她入怀,手臂往胸前一拽,眼看她就要扑进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异变突生。
吊桥以两人为界,生生被劈开两半,嬴风眼疾手快抓住旁边的粗麻绳,另一只手死死扣紧顾今月。
原来是嬴岚派遣下河捞骨灰的几名属下回来了,他们见大势已去便暗中蛰伏在水底下。
只待众人放松警惕之时最后一搏。
嬴风带来的人在吊桥另一头心急如焚,德四一边组织弓箭手射杀江中余孽,一边叫人赶紧下河救人。
水流湍急携着泥沙、枯树,顾今月甫一入水便发现脚底暗涌席卷而来,强大的拉扯力令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移动。
“千万别放开我。”嬴风咬牙试图将她拉近一些。
顾今月脖子以下都被浸没在水中,唯独脸扬得极高,她眉眼含笑不见一丝恐惧。
“知道了,我会抓紧你的。”她艰难地将另一只手缓缓搭上嬴风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掌心柔软却坚定,如同将自己交给了他。
嬴风心神一震,身体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力量,生生在逆流中劈开一道水花带着顾今月往上移。
河对岸德四和几名士兵在腰上绑上缰绳,正逐步向二人靠拢。
轰隆——
年久失修的吊桥在水流冲击下轰然倒塌,一块块连成片的桥板砸下来。
若是被砸中,不死也要重伤。
嬴风意识到这一点后果断放开手中麻绳,转而将顾今月整个人护在怀中。
两人沉沉扎进污泥浊水中,片刻便失去踪影。
德四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自己眼前,急得脸色铁青,双眸赤红,当即高声下令所有人沿河搜救,务必找到帝后二人。
顾今月意识回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外衫,旁边有一簇火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外面下起了大雨。
她侧头环视四周,洞口处嬴风背对她光着上半身斜靠在石壁上。
脑海瞬间回想起一切。桥断了,他和自己被冲进水中,暗流将他们卷向远方,不断地想要分开二人。
迷迷糊糊间,她始终感觉到掌心处有股坚定不移的力量。
艰难地撑住冰冷坚硬的巨石起身,黑色衣衫滑落。顾今月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只穿了一层薄薄亵衣,顿时脸色涨红。
再一看,火堆旁一个简易的木架上正挂着她的外衫。
顾今月拾起黑色外衫披在身上,拢了拢前襟站起身朝嬴风走去。
他眉毛微微拧在一起,双眼紧闭,泛白皲裂的嘴角下压着,似乎很不舒服。嬴风的肩膀,手肘背和胸口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暗红色血痂凝固在表面一触即破。
她皱着眉蹲下来伸手朝前探,刚碰到嬴风光洁的皮肤便察觉出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嬴风,醒醒?”
顾今月朝外看了眼,洞外是片密林。她也顾不得是否有人闯进来看见她不雅的模样,当即将身上的衣服扯下来盖住嬴风。
这一番动作下来嬴风终于有了反应,长睫颤动着睁开双眼。
“你怎么样?”他声音嘶哑,紧张地看向顾今月。
“我没事,”顾今月手轻柔地覆在他滚烫的额头,担忧道:“倒是你,哪里不舒服。”
两人挨得极近,嬴风滚烫的鼻息打在她冰凉的锁骨上,顾今月不由瑟缩了下。
嬴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往外看,过了好半天才艰涩地吐出一句:“热死了。”
手扯下衣服顺势裹住顾今月,欲盖弥彰地轻咳几声。
只是这么一会,衣服已然沾染上他炽热的体温,顾今月恍然未觉他的深意,小幅度挣扎着想要将衣服再度脱给他。
“别动,”嬴风嗓音低沉,“再动我更热了。”
顾今月身体一僵,体温瞬间变得与嬴风一样滚烫,她斜眼瞪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嬴风微屈食指放在唇边低笑着:“我在水里时想着,若我们就这样死了……”
顾今月赶忙捂住他那张百无禁忌的嘴,“说什么瞎话,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嬴风趁势握住她的柔荑放唇边轻啄一下,笑意更甚:“我是说——”他故意拖长尾音,委屈巴巴望着她:“若我们就这样死了,我也太亏了,要知道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亲近……唔……”
顾今月另一只手重重捏住他的鼻尖,面无表情道:“不,你不想。”
嬴风弯了弯眼睛,嘴里吐出的热气喷在她的掌心,顾今月像是被灼伤似的收回手,嘴里恨恨道:“眼下还是想着先如何脱身?”
她的态度变化明显,嬴风敏锐地抓住话中重点,眼中闪着惊喜:“先?那脱困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
顾今月愣了一下,垂下眼帘半天没说话,轻咬下唇表情十分复杂。
嬴风不敢打扰她,小心在一旁观察她的神色。
两人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冰释前嫌,他自然不会放过。
双儿那日带着画卷将一切告知于他,嬴风方才明白自己从前是如何庸人自扰,又是如何辜负顾今月的信任。
在母后死后,他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任何事情只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下意识忽略了顾今月真正想要的东西。
自以为是的想着只要是为她好,什么手段都是次要的,谎言也好,欺瞒也罢,他觉得都无所谓。
然而后来他才明白,感情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它可以不完美,可以有缺憾,却唯独不能存在恶意欺骗。
嬴风已经自食苦果,他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顾今月说一句假话。
洞外的雨渐渐变小,顾今月屏住呼吸直视嬴风,轻启红唇缓缓道:“如果你现在愿意坦白之前隐瞒、欺骗过我的所有事,我就答应你既往不咎。”
嬴风听了瞳孔一缩,半晌颤着嗓子问:“所有?”
顾今月点点头,补充道:“是与我有关的,涉及国家机密大事不用。”
嬴风狠狠抽了一口冷气,捂住胸口两眼一翻倒向顾今月肩头。
作者有话说:
嬴风:你确定要所有?
顾今月淡淡点头。
嬴风捂住胸口,可能这本书还要再写30w字追妻火葬场我才敢说出口。
下一章坦白局,全部讲开就大结局啦。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哦,目前设想的有小时候的故事,帝后甜蜜养崽日常,或者是if线女鹅走水路。不一定全写(应该写不出那么多),看看小可爱们的需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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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正文完
三哥哥不好听,还是夫君来得顺耳些。
“嬴风, 嬴风……”顾今月焦急地扶起他,语气充满担忧:“你怎么样?”
嬴风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喘息着。
顾今月向后看去, 这才发现他背后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藏在阴影里,她一直未曾注意到。
推测他现在如此虚弱的大部分原因就是这道伤,顾今月顾不上刚刚说得坦白,连拖带拽将嬴风移动到之前她躺着的石床上。
好在他并不是意识全无,否则顾今月恐怕没那么容易转移他。
嬴风拧着眉难受地哼唧出声, 顾今月又脱下衣服给他盖上, 自己转身扯下已经干透的外衫迅速穿好。
“你等着, 我去找点水?”她浑身上下除了有些酸软无力并没有其他外伤, 嬴风将她保护得很好。
“别走, ”嬴风抓住她的手, 悄悄睁开一条缝又迅速闭上, 气若游丝道:“别离开我。”
顾今月蹲下来耐心解释:“我不走, 我去洞口接一点雨水给你。”
“那你别走远。”嬴风依依不舍松开手, 叮嘱道:“就在门口, 要是一炷香内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顾今月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直起身朝洞口走。
嬴风刚才看见顾今月嘴角起皮,内心挣扎了好一番才同意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等人走后他立即一股脑爬起来跟上去。
身体紧贴凹凸不平的岩石壁,他小心探出半个头, 顾今月黑色长发自然垂落, 手里握住卷成杯子状的绿叶一点点收集雨后积在叶片上的水珠。
她动作轻柔,眉眼间没有一点不耐之色, 细心地挑选干净清新树叶, 用手轻轻下压叶片。
嬴风喉结滚动, 眼眶酸涩。咬牙强行逼退朦胧泪雾,垂在腿侧的手攥紧拳头,蓦地又放松下来。
反复数次,他狠狠闭眼深吸一口气。
罢了,有什么事能比顾今月如今能好好活着更重要,更何况她还愿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嬴风扫了一眼周围,暗沉的山洞里除了尖锐的石头并无他物。
若是她得知一切后不肯原谅他……
顾今月回来时散乱的头发用一节树枝挽了起来,枝头还保留了两片嫩叶,让死气沉沉的山洞一下子鲜活起来。
“来,喝点水。”她走到巨石旁边,一手小心拖起他的脑袋,一手小心将水递到嬴风唇边。
嬴风随意抿了一口,心虚地往前推拒:“我够了,你喝吧。”
顾今月看着树叶中几乎没有下落的水,眼神微动,她笑着仰头喝了一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上嬴风的双唇,慢慢将水渡进去。
嬴风看着面前忽然放大的脸,一时间失了神。等他反应过来时,水已经全部咽下去。
顾今月正准备直起腰,不料一只大掌紧扣她后腰,猛地往下一按。
她猝不及防跌回嬴风身上,慌乱间瞄到他深沉的双眸,紧接着熟悉又强势的吻悉数落下来。
彼此的气息在不足方寸之地交换,危难过后的紧绷感全数释放在这个吻里。直到这一刻,顾今月高悬的那颗心才在嬴风的怀中安全落地。
眼尾泛红,美眸含水,顾今月紊乱的呼吸和断断续续的低吟让赢风心如擂鼓。
他明显感觉到她的靠近,就像当年在别院时她第一次相信自己那般。
“我……”嬴风艰难地推开顾今月,却又没收回搂在她腰间的手,“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今月听后身体一顿,旋即点点头。
嬴风像是受到鼓励一般,干巴巴先确认一遍:“是不是只要说出来,你都会原谅我。”
“嗯,”顾今月眉头微蹙,看了眼谨小慎微的眼前人,此时他满脸拘谨,眼神不敢与她对视,于是狐疑道:“你不会要告诉我你之前已有妻儿?”
“不,不,不,”嬴风连忙摆手,斩钉截铁否认:“除了你,我从未亲近过其他女人。”
这下换成顾今月偷偷垂下眼敛,长睫微颤,把脸别过一边。
“所以……”嬴风战战兢兢又确认一遍:“你答应过的既往不咎不会反悔?”
顾今月假咳两声,转过脸直视嬴风,正色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首先,我刚刚并没有晕过去,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嬴风先从最近小事说起,试探顾今月态度。
她的表情瞬间愕然,鄙夷地瞪他一眼。
嬴风呵呵假笑两声,顾今月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
见她如此,嬴风慢慢地将自己曾经的计划,妄自尊大的所作所为全盘拖出。
“等等,你是说如果我走水路,你会直接抢走我?”顾今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这种行径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在这点上嬴风死不认错,他小声反驳:“不抢能怎么办,给你和嬴岚在大婚时送个送子观音?”
“但是……”顾今月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语无伦次间她忽然想到:“对了,嬴岚说他早就知道你调换信件一事。”
嬴风闻言瞳孔微震,继而失笑:“难怪,我说当年为何如此轻易就能动了手脚,原来是他从中作梗。”
顾今月抿了抿唇角。
手忽而被他珍而重之地执起,嬴风扬起灿烂的笑:“不过就算我那时知道他是故意的,我依然会选择调换信件。只不过我要以‘嬴风’的身份,而非‘三哥哥’。”
顾今月双眸微动,缓缓回握住嬴风的五指。
“这件事,咱们就算过了?”嬴风抑制住激动的心,指尖撑开她的指缝,扣住她的手。
“过。”顾今月给予他肯定答复。
嬴风悄悄松了口气。
“还有么?”瞧他那如释重负的样子,顾今月被逗出几分笑意。
嬴风喉结上下滚动,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长串:“你从皇觉寺上香回来后的第二天全身酸痛,并不是坐马车导致的。是我用了迷香偷偷闯进你房间,然后……”他顿了顿,但眼神已经表达出了一切。
“你!你!……”顾今月满脸通红,喘着粗气,手奋力挣扎想从赢风掌心抽出,无奈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她使出浑身的劲儿两人相连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她换成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嬴风,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说过既往不咎的。”嬴风慌张握住她的指尖,顺势将人搂进怀里,“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顾今月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我没想到你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
想起那时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她还因为自己的思想龌龊羞愧很久。
他实在是可恶至极,可恨至极。
顾今月完全忘记之前的允诺的话,一心想逃离他的怀抱。
嬴风感受到她剧烈挣扎,不敢太用力禁锢她,最终顾今月挣脱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