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调整好状态,到门口刷脸进入小区。
人越紧张,越是犹豫。
罗绮站在家门口深吸两口气,破釜沉舟似地去按指纹。
快要碰到的时候,她又收回手,改成敲门。
只敲了一下,蒋傅时就从里面打开门,似乎等她很久了。
罗绮没着急进去,认认真真打量蒋傅时的全身上下,确认他身体没事,只是有些疲惫没精神之后,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蒋傅时任由她查看,嬉皮笑脸把她拉进门:“没白照顾你,还知道担心我。”
心里绷紧的弦松开,罗绮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臂上,娇嗔:“烦死了。”
蒋傅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我的小公主,有什么烦恼要和傅哥说,傅哥会帮你把所有烦恼都解决。”
闻着熟悉的气息,罗绮缓缓闭上了眼。
外在的烦恼可以解决,那心里的呢?
罗绮的烦恼从头到尾就只有蒋傅时而已。
旁观者都知道,只有蒋傅时不知道。
罗绮不想再深陷其中,推开蒋傅时,瘫坐在沙发上,不着调地说:“说吧,这么着急叫我来什么事?”
蒋傅时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你还记得我们在国外那段日子吗?”
罗绮点点头,被他的注视弄乱了心神。
蒋傅时笑笑,俯身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坐在她的身边。
罗绮隐约猜到他要干什么,心神不定地按住他的手,掷地有声:“你这么做毫无意义。”
蒋傅时含泪失笑:“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
第25章 黑百合(十四)
蒋傅时躲开罗绮的手,按下遥控器开关。
屏幕上出现了盛放的烟花,紧接着是罗绮的脸,她笑着对屏幕喊:“傅哥,新年快乐!”
这是罗绮在国外第一个新年给蒋傅时发的视频,也是他们唯一分别的新年。
因为这个视频,蒋傅时再也控制不了对罗绮的思念,无论如何都要去她的身边。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成功回到了她的身边。
和她生活在一起以后,他才知道她的生活有多苦,不但要勤工俭学,还要捡别人的衣服穿,甚至连一天三顿饭都要压缩到一顿。
他见不得她如此,追问她是不是蒋母没给她钱。
蒋母确实给罗绮钱了,但也只够两年的学费,如果她不省吃俭用,勤工俭学,别说吃残羹冷饭,她连饭都吃不上。
她没有告诉蒋傅时这些,只说她要努力存钱,买房子。
她说有了房子才有家。
蒋傅时告诉她:“你不需要这样,我的就是你的。”
她感动于他的话,却清楚地知道这话有多虚假。
他都不是她的,他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她的。
蒋傅时没能改变她省钱赚钱的生活方式,却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她的生活质量。
有他在,她就有热腾腾的饭菜,有新衣服穿。
蒋傅时用视频记录着他们的生活,有欢声笑语,也有蒋傅时自作主张把罗绮旧衣服丢掉,被罗绮训成狗。
多少个日夜的相伴,爱而不得的身份,随着视频的播放,罗绮的心脏越跳越快,悲伤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急促,差点就控制不住掉下眼泪。
幸好蒋傅时的目光在屏幕上,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花了很长时间冷静下来,罗绮故作刁蛮,起身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坐在茶几上和他面对面:“过去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快点说你今天来找我干嘛。”
蒋傅时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为下眼睑覆上一层阴影。
片刻过后,他抬起眼,露出温和的笑:“再给我做碗西红柿面吧,以前我生病胃口不好,你总给我做。”
罗绮咬牙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冷脸回绝:“不做。”
眼神再次暗淡,蒋傅时微微低下头,态度变得谦和有礼:“突然让你来给你添麻烦了。”
浓烈的疏离感,让罗绮心像是被人揪住般疼,她轻轻吐了口气来缓解,表面依旧得跋扈:“知道麻烦还叫我。”
“以后不会了。”蒋傅时温柔地笑了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部手机,递给她,“把那部带定位的换掉吧,以后傅哥不会再打扰你了。”
罗绮下意识握紧口袋里的手机,脱口而出:“我用这个挺好的。”
“换了吧。”蒋傅时将手机递近。
换掉手机,就意味着他们彻底撇清关系,罗绮一时接受不了,带着压抑已久的情绪站起身,冲着蒋傅时叫嚣:“我都说我喜欢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蒋傅时愣了愣。
罗绮看着他,先是委屈,又是不舍,最后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如洪水般喷发。
蒋傅时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小心翼翼为她擦拭眼泪,嘴里低声念叨着:“别哭,一会哭花了妆,就不漂亮了……”
罗绮充耳不闻,靠在他身上放声大哭,像是要把前几年没流的眼泪都哭出来。
暗恋,真是太痛苦了。
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更加痛苦。
罗绮哭了很久,哭到再也哭不出来,哭到绝望,才哑着声对蒋傅时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蒋傅时反应片刻,笑着说:“以后有委屈了要和傅哥说。”
“我不会让自己再受委屈。”罗绮言之凿凿。
“那就好。”蒋傅时沉沉出了口气。
释放掉情绪,罗绮才彻底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蒋傅时。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比刚才更不好了,说是病恹恹也不过为。
“你生病了?”罗绮抬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有后颈,没发现他发烧。
蒋傅时轻轻挪开她的手腕,有气无力:“傅哥没事,就是太困了,你让傅哥睡一会。”
罗绮迟疑地看着他。
“傅哥没事,就是困了,睡一觉就好了。”蒋傅时安抚性地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你好好在这待着,等傅哥睡醒,就送你回去。”
罗绮心不在焉点点头,琢磨该怎么把这个,不爱去医院的胆小鬼送去医院。
“我睡沙发,你睡床。”蒋傅时躺在沙发上分配。
当初罗绮为了放东西方便,三室一厅的屋子只留了一张床,其余的空间都用来装衣服鞋子。
此时此刻,她竟有些后悔。
可木已成舟,她反悔也没用。
思索片刻,她一拍脑门,可怜兮兮望向蒋傅时:“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睡,我害怕。”
蒋傅时迟疑片刻,看她不像在撒谎,才点点头同意。
从二奶小区分别以后,两个人再也没躺在过一张床上。
尽管此时此刻他们衣着整齐,罗绮还是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她背对着蒋傅时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翻身去看平躺的蒋傅时。
他呼吸平稳,裸露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肉眼可见的变红?
罗绮意识到不对,猛地坐起来去摸蒋傅时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连呼吸都变得很烫。
不同寻常的热让她恐惧。
想当初他就是因为高烧不退,被确诊为白血病。
哪怕现在他恢复健康,罗绮还是对发烧两个字敏感至深。
“傅哥,傅哥?”她贴近他,急促地叫了两声。
蒋傅时紧锁着眉头,没回应。
“别慌。”罗绮告诉自己,翻到药箱,发现里面的药全都过期半年了,只有水银体温计还是好的。
她身体素质好,根本用不着吃药。
蒋傅时偶尔感冒,忌口也能挺过去。
药对他们来说就是摆设。
罗绮想都不想给余览打电话。
余览的父亲,是当初给蒋傅时做手术的主治医生,余览是除罗绮和主治医生最清楚蒋傅时的人。
这种情况下,罗绮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余览的身上。
电话刚接通的时候,余览还在用嘲讽的语气攻击罗绮:“能接到您的电话,小的真是蓬荜生辉。”
罗绮顾不上斗嘴,把体温计放到蒋傅时的腋下,头脑清晰地说:“蒋傅时高烧很严重,我不敢随便动他,你快带好药来里江苑。”
事关蒋傅时,余览即刻严肃:“马上到。”
罗绮挂断电话,看了眼升到四十度的体温计,从冰箱里拿出常备的冰块丢进水里,浸湿毛巾给蒋傅时敷在头上,脱掉他的衣服给他散热。
她不停地更换冷毛巾,擦拭手脚,不敢有一丝懈怠。
她甚至默默祈祷,用她的命来换蒋傅时的身体健康。
奈何天不遂人愿,每量一次体温,她就获得一次失望。
第26章 黑百合(十五)
余览的出现对于罗绮来说就是大救星降世,她恨不得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求他一定要治好蒋傅时。
残存的理智制止了她,操控她过滤掉不重要的废话,头脑清晰地告诉余览,蒋傅时的体温变化。
居高不下的体温让余览打起警惕,第一时间给蒋傅时测量体温,拿出听诊器听前胸后背。
罗绮等他收回听诊器,迫不及待问:“情况怎么样?”
“初步判断,肺部感染。”余览面色凝重,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罗绮紧着问:“会不会引起其他问题。”
余览撇她一眼,不屑道:“蒋傅时现在意识不清,听不到你说什么,你不用在这惺惺作态。”
他针对她不是一天两天,平时也就算了,在这个档口,罗绮没想到他还有心思挤兑她。
如他所说,蒋傅时听不清,罗绮也没必要再假装不在意,恼怒地回了句:“闭上你的臭嘴!”
“呦呵!”余览脸上尽是嘲讽,“终于装不下去了是吗?”
瞧这架势,他是要和她打架。
罗绮愿意应战,可她担心会耽误蒋傅时。
为了蒋傅时,她悻悻地闭上嘴,随余览怎么嘲讽。
她只要蒋傅时健健康康。
“出去卖的都肯承认自己是为了钱,你这个捞女怎么还用老一套的办法,装无辜吊人胃口。”余览没打算放过她,继续恶言相向,“做鸡就要有做鸡的样子,别做鸡又立贞节牌坊。”
罗绮气愤地握起拳头,随后又缓缓松开,再次选择退让:“你好好医治蒋傅时,我以后不会再出现碍你们的眼。”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余览得意地笑起来,眼中满是胜利的喜悦。
“看病。”罗绮沉声提醒,攥着衣服深吸一口气,平复烦躁的心情。
余览耀武扬威地打开药箱,正眼给都不给罗绮:“我现在要给蒋傅时打屁针,你可以走了。”
罗绮背过身去:“我等他烧退了再走。”
“你最好别什么动歪心思。”余览警告她。
“我可不像你,天天那么多花花……”罗绮话说到一半,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电话是陆法轶打来的,大概率是查岗。
罗绮握着手机犹豫片刻,动身出门,平心静气接起电话:“喂。”
陆法轶告诉她,他坐了最近的高铁,现在已经快要到S市了。
人来了,罗绮总不能把他赶回去,只好让他在火车站附近找个旅店住下,她一会就过去。
陆法轶同意了,和她寒暄几句,主动挂掉电话。
收回手机,罗绮准备回去看看蒋傅时什么情况,却看到余览背着蒋傅时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跑上前去:“要去医院吗?”
余览不理她。
罗绮接着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别再骚扰蒋傅时了行吗。”余览说话很冲,“你放过他行吗?”
放过他?
她确实该放过他。
这种在外人眼里尸位素餐的行为,很招人恨。
“你记得告诉我傅哥的情况。”罗绮退后一步,想了想又说,“你还是告诉季予吧,毕竟她才是傅哥的女朋友。”
余览诧异地转过身,电梯都忘了按:“你说蒋傅时有女朋友了!?他不是一直喜欢你吗?”
“喜欢我?怎么可能,他就是觉得我给他捐献骨髓付出很多,所以才……”罗绮掐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坠入感性的深渊,耽误蒋傅时的时间,“你赶紧去医院,一会我把季予的联系方式发给你,有事你联系她。”
“所以你们从头到尾都是携恩索惠?”余览接上她没说完的话。
罗绮连连点头:“也可能是傅哥看我无父无母很可怜。”
余览对她毫无怜悯之心:“就算是携恩索惠,这么多年你也够本了,以后就别再折腾他了。”
罗绮点点头,笑着说:“这所房子是我第一次投资赚来钱买的,证件什么的都在房子里,你帮我转送给傅哥,就当谢谢他这些年的照顾。”
这房子一直都在增值,现在少说也得值六百万,已经远远超过了蒋傅时在她身上花的钱。
余览听此,态度柔和了些:“我一定会让蒋傅时收下。”
“谢谢。”罗绮很不习惯这样的余览。
余览转过身去,按下电梯:“走的时候注意安全,我会告诉你检查结果。”
“谢谢。”罗绮除此之外再无话可说。
余览对蒋傅时是实心实意,有他在,罗绮很放心。
她看着电梯下到一楼,回到室内洗了把脸,缓慢看过家里的每一个地方,处处都有她生活过的痕迹,连她吃了一半的薯片,都被蒋傅时封好放在原位。
她不比别的女孩子感性,也清楚这是蒋傅时在她的逼迫下,养成不浪费的习惯。
罗绮没有陷入自我感动中,拿出手机叫了辆车,到达陆法轶所在的酒店。
陆法轶下楼接她,本想两个人住一晚再走,却因为罗绮所有的证件都在S市,被人拒绝住宿。
罗绮虽然不止一处房产,可除里江苑都租了出去。
她不想住在里江苑,打算让陆法轶开她的车回去,结果陆法轶因为着急只带了身份证。
实在没辙了,两个人只能打车回去。
司机师傅是个幽默风趣的话痨,喘一口气能说两句话,罗绮刚开始还能和他逗趣几句,后来直接败下阵来装睡。
装着装着,罗绮就真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际,她看到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以她为中心围着一群热情洋溢的蒙古族人。
他们载歌载舞,好像把罗绮当成了火把。
刚开始他们唱的歌很正常,唱着唱着就变成了“呦呦~呦~”。
魔音不断灌进耳朵里,罗绮忍受不住,猛地睁开眼,车载音乐还在播放着“呦呦呦~”。
罗绮被雷到没脾气,扭头看向陆法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