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哀伤，酒气上头，卷起挤压在心底的情绪，形成了惊涛骇浪，像是要把人吞噬进去。
罗绮一忍再忍，忍不住一杯接着一杯，完全不顾别人的劝阻。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蒋傅时。
她朝他伸出手，却看到季予从一旁走出来，挽着他的手，带他走远。
她不甘心地喊他，喊到喉咙嘶哑，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是她活该。
第二天中午，罗绮在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客厅吵闹个不停。
她忍无可忍，起床推门出去，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警察，正对宋衣竹他们进行询问。
警察凌厉而专业的状态，证明了事件很不简单。
第34章 时钟花（二）
难道是余览和宋衣竹发生了不愉快？
罗绮放轻脚步走过去，低声询问宋衣竹：“这是怎么了？”
宋衣竹刚要回答，就被高度警惕的警察打断：“你就是罗绮吧。”
罗绮搞不清楚状况，茫然点了点头。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起身对她出示证件，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我们是NC分局的警察，你现在涉嫌一起刑事案件，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听到刑事案件，罗绮心里咯噔一下。
她诧异地接过文件，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她竟然成了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
这太荒谬了。
罗绮无法接受，浑浑噩噩以为酒还没有醒，眼前的所有都是她做的梦。
“你是换个衣服，还是直接走？”警察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碎了罗绮的臆想。
罗绮回过神，不死心地掐了一下手腕，感受到了清晰的疼痛。
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成为了嫌疑人。
罗绮大脑空白，下意识扭头看向萧瞳。
“别担心，警察不会冤枉好人。”萧瞳义正辞严，末了还不忘补充，“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情。”
此时此刻，再没有比相信更让人安心的了。
宋衣竹也跟着宽慰罗绮：“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行程明明白白，他们应该就是了解了解情况，很快就会放你回来。”
“我知道。”罗绮微微一笑，和警察打了声招呼，去卫生间简单洗漱，换好衣服和两位警察出了门。
萧瞳她们本意是想陪罗绮一起去警局，奈何被警察无情劝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罗绮坐上警车渐行渐远。
看警车消失在视线里，余览嘴欠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有什么证据她没干过。”
萧瞳和宋衣竹听到这话，心里气得不行，忍住没发作，默契地转身离开，在余览快要进门的时候，直接把他关在门外。
余览出门什么都没带，着急地在门口敲门。
宋衣竹听而不闻，反锁上门，一点都不后悔当初和他分道扬镳。
警车驶出一段距离，警察收走罗绮的手机，提取了她全部的指纹。
罗绮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察闭口不言，直接将她带到警局，送进审讯室。
罗绮坐在审讯椅上，惨白的日光灯照下来，照得她原本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坐在审讯椅上的一天。
她保持镇静，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关于案件的蛛丝马迹，可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什么。
思索间，两个男警员走进来，坐在她的对面，盯着她看了很久，凌厉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剥皮拆骨，消磨尽她的意志。
罗绮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她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冷静和他们对视。
她原以为镇定会让警察相信她是无辜的，却没想到警察因为她过分镇定的模样，加重对她的怀疑，把她归类成难搞的犯罪嫌疑人，对她态度愈发锐利。
良久的心理战过后，其中一个警察低下头开始做笔录，另一个警察沉沉开口：“姓名。”
罗绮如实回答：“罗绮。”
“年龄。”
“二十六。”
“……”
确认过基本的信息后，审讯警察开始进入正题：“罗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审讯你吗？”
“怀疑我杀人。”罗绮淡淡地说，“我说我没做过，你们相信吗？”
“我们相信清者自清，同时更相信证据。”审讯警察不给罗绮反应的机会，直接问，“本月十四号，下午一点到三点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问，罗绮也想不起来，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不确定地说：“我应该是去ES小区，给我新买的房子通风。”
审讯警察紧接着问：“除了通风，你还做了什么？”
“打游戏。”
“还有呢？”
“没了。”
“确定吗？”审讯警察似乎在给她机会。
罗绮认真起来：“确定。”
审讯警察若有所思，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照片，起身走到罗绮面前，从里面抽出一张放到她的眼前：“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照片上是个女人，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年轻干净的状态一看就是刚毕业不久。
这样的女生不喜欢和罗绮来往，罗绮更不会主动了解接触她们。
所以罗绮只看了一眼，就笃定说：“不认识。”
审讯警察以为她在欲盖弥彰，敲了敲桌面：“再好好看看。”
罗绮看都不看，还是同样的回答：“不认识。”
审讯警察同样不信，继续说：“给你个提示，她是你对门的邻居。”
罗绮笑了笑：“你不能因为是邻居就怀疑我吧。”
审讯警察沉着脸：“你们身处同一楼层，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告诉我你不认识她？”
“是邻居就得认识？”罗绮觉得可笑。
“事发当时只有你出入过那层楼。”，审讯警察将剩下的照片摔在她面前，“你该怎么解释。”
“我回我家有什么好解释的，而且，”罗绮懒得争论，实事求是，“我进门之后就再没出来过，根本不可能作案。”
“胡说！”审讯警察加重声音，“一梯两户，当时只有你出入过楼层，就是你杀害了死者！”
“我没杀人！”罗绮扬声反驳。
“说！你为什么杀人？”审讯警察目光如剑，步步紧逼。
罗绮依旧否认：“我没杀人。”
审讯警察死死盯着她，掷地有声：“你没杀人，为什么现场会有你的指纹？”
指纹？为什么会有指纹？
罗绮心情像做过山车，诧异到难以理解：“不可能有我的指纹，我根本没去过对门。”
“罗绮，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证据，证据确凿，希望你可以坦白从宽，不要再做无谓的狡辩！”审讯警察再次拍了一下桌子，用力之重，好像要把桌子拍碎。
罗绮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乱成一团，连思考的能力都没了。
审讯警察看出端倪，回头看向做笔录的警察。
笔录警察没说话，起身走出门，从外面带回一个纸杯，放到了罗绮的手边：“喝点水缓缓。”
罗绮大脑空白，人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颤抖着手拿起水杯，几次都没能把水递到嘴边，气得她直接就把水砸在地上，捂着脸剧烈呼吸。
她不相信，不相信自己成了罪犯。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
没有做过的事情，她绝对不会承认。
冗长的沉默过后，罗绮恢复了思考，冷静地抬起头，先发制人：“你们既然已经掌握了我杀人的证据，为什么不给我判刑？”
“我们这是在给你承认错误的机会，”审讯警察言之凿凿，“如果你尽快交代，还有机会缓刑。”
罗绮拿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们把证据拿出来，我立刻交代。”
审讯警察和她打太极：“你自己承认，和我拿出证据让你承认，两个性质可不一样，你真的想好了吗？”
“威逼利诱”的手段，让罗绮彻底明白，刚才他的话都是套她话的话术。
心里有底，她不再慌乱，从容地靠在椅子上。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审讯警察见她冥顽不灵，转头和笔录警察对视一眼，似乎在商讨下一步计划。
片刻后，审讯警察敲了敲桌上的照片，语气不容拒绝：“好好看看，回忆一下。”
迫于威严，罗绮拿起照片仔细观看。
照片上的女人被割开了喉咙。
类似于试探伤的伤口，证明了凶手的胆怯与力气小，大概率是一名女性。
罗绮认认真真看过照片的每一寸，在死者的手边看到了一把款式很特别的短刀。
陆法轶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她记得陆法轶说过，这把刀是陆长识送他的定制款，全世界只有一把。
它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难道这事和陆法轶有关？
罗绮僵直地翻看照片，感觉头顶的白炽灯闪了一下，衬托着原本荒谬的事件愈发诡异。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你遗落的寸照，上面还有你的指纹，证据确凿你还不承认吗？”审讯警察突然袭击。
罗绮原本以为他还在套话，却在最后一张证物照片上看到了自己的证件照。
好巧不巧，这个证件照就是前不久陆法轶给她拍的那版。
所有的东西都和陆法轶有关，让人很难不怀疑是陆法轶因爱生恨陷害人。
可仔细想想，他那么一个热爱工作，热爱生命的人，不可能做这种事。
思绪走进死路，罗绮不知道该怎么去看整件事，静静端详着照片上的自己，猜不到后面还有什么重磅炸弹。
如果证据链形成闭环，她将再无翻身的余地。
可面对未知的一切，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感觉很不好。
她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审讯警察趁着她思考，突然拍了下桌子：“说！你是怎么杀害死者的！”
罗绮被吓得一愣，手上的照片随之滑落。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审讯警察适时放松语气，言明死者是被人先敲击后脑至晕，紧接着被人割喉，凶手为了不被死者父母怀疑，还给他们发了告别短信，并且把现场的冷气开到了最大。
总而言之，凶手的手段很高明，最傻的就是把照片遗落在了现场。
如果没有这张照片，警察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凶手的线索。
罗绮缓了缓神，反问审讯警察：“我为什么要杀她？”
“这个应该我问你，”审讯警察神情严肃，“你为什么杀她？”
罗绮不说话了，回忆起到C市发生的一切事情，抽丝剥茧出能达到今天事态的信息，最后得出一个最可能的可能。
第35章 时钟花（三）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陆长识。
当初罗绮和陆法轶没怎么样，陆长识就迫不及待以刀威胁，现在陆长识为了让罗绮能永远离开陆法轶，很有可能做些过激的事情。
罗绮有意对警察说出自己的怀疑，可她空口白牙，警察根本不可能相信她的话。
更何况，她的怀疑对象还是本市最大企业的领导人。
其中利益难以言清，牵扯甚广，就算警察相信她，他们无凭无据也没办法把陆长识怎么样。
最危险是她，一旦证据确凿，就算她没做过，也不得不“伏法”。
没人能证明她的清白，更没人能证明陆长识有罪。
最重要的是，身居高位的掌权者，怎么可能亲自上手，惹来一身麻烦。
孤立无援的罗绮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保持镇定，抬头直视警察：“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
审讯警察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悠哉悠哉坐回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罗绮，你最好别抱有侥幸心理，现在承认，还有机会缓刑。”
反复的提醒加上无法自证，让罗绮很不耐烦。
她重重靠在椅子上，选择闭口不言。
审讯警察不愿这样耗下去，开始向罗绮诉说女孩的美好，说女孩的父母，说她应该给女孩和女孩父母一个交代。
感人肺腑的言论，让罗绮也与之共情。
可惜她不是圣母，做不到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女孩何其无辜，她难道不无辜吗？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成了案件的重大嫌疑人。
她无辜，但不觉得委屈，毕竟配合调查公民应尽的义务。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从这走出去。
想到要吃牢饭，罗绮彻底不想说话了。
审讯室霎时安静下来，安静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三个小时后，审讯警察坐不住，再次尝试和罗绮沟通。
该说的都说完了，罗绮没什么好说的，全当听不见。
五个小时后，两个警察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罗绮百无聊赖看向左手边的“墙壁”，她知道，那里面有人正在观察自己。
她想象他们在那头认真观察她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超过三分钟，一个年轻的警员横冲直撞闯进审讯室，愤怒的目光似乎要将罗绮撕烂。
幸好有随行的同事及时拦住警员，让罗绮幸免于难。
罗绮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
“你个烂人，有什么脸活着！她才二十一岁，正好的年纪，你怎能忍心杀害她！”警员激动大喊，同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罗绮解释不清，无奈垂下眼。
如此模样在警员的眼里，成了对生命的蔑视，使之更加气愤，冲着罗绮吼叫：“我看网上说的没错，你就是心狠手辣，手上不干净，比蟑螂还肮脏！比……”
耳听着污言秽语即将喷发，同事为了避免警员犯错，捂着警员的嘴强制带其离开。
“该死的是你！你就该烂在地里！”警员挣脱同事捂着嘴的手，不甘地大喊。
罗绮不怒反笑，已然习惯了他们道听途说。
审讯室里再次剩下罗绮一个人。
她无聊到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之间，震耳欲聋的敲铁盆声猛然响起，惊得罗绮心一颤，连忙深呼了几口气，缓解了神经。
“怎么样，还困吗？”审讯警察仰起头，把我是故意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罗绮幽怨地叹了口气，没说话。
审讯警察笑了笑，拿着铁盆和勺子坐在了椅子上。
又过了几个小时，罗绮再次昏昏欲睡。
还是同样的人，还是同样的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