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开口,尾音微微上扬:“收拾东西, 收拾到我的办公室来了?”
虞晚笙紧张捏着衣角:“我走错房间了……”
这个理由,实在是把“我在撒谎”四个字写到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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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晚笙本来以为,顾凛行会发脾气,或者让保安上来把她赶出去。
然而他看了她很久, 反而是很平静地开口:“那, 收拾好了吗?”
虞晚笙低头抿唇, 用力点点头。
“现在回去吗?”
虞晚笙大脑短路似的, 还没接上, 神情怔怔的。
“嗯, 啊!”反应过来顾凛行在问什么后, 她疯狂用力点头。
“我找人送你吧。”他终于直起身, 把门让开。
“不……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虞晚笙说完,拎着包就冲了出去,开门,下楼,连头都没敢回。
她几乎是仓惶逃离了现场。
站在窗边,顾凛行向楼下望去。
他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她低着头看手机,似乎在叫车。
过了十来分钟,一辆车开到楼下,接走了她。
顾凛行捏着手上那枚钻戒,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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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湾别墅,早上七点。
顾凛行从书房下楼,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对着满桌子饭菜出神。
阿姨站在他身后。
她很久没有看见顾凛行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了。
出神了有七八分钟,顾凛行拿起筷子,又对着手里那枚钻戒出神。
阿姨轻咳一声。
许阳和她对视一眼,也轻咳一声。
自从昨天半夜从公司回来后,顾凛行神色就不太对。
今天早上更是对着那枚戒指看了很久,半个小时过去了,还在看,一顿饭连几口都没下去。
“顾总,您再不吃,这菜就凉了。”阿姨小心提醒。
“嗯。”他淡淡,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顾总,七点四十您有个会议。”许阳看看时间提醒他。
顾凛行这才吃了一口。
他皱眉:“这饭怎么没滋没味的。”
阿姨惊愕:“顾总,这是之前一直给您做饭的厨师啊?”
顾凛行又夹了一口菜。
他觉得不适应。
不知怎么,他莫名想起那碗鱼片粥来。
他打开冰箱,里面放着虞晚笙那天给他煮的粥。
他当晚只吃了一口,就扔在冰箱里了。
“顾总,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了,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冰箱。”阿姨上前要接过来。
顾凛行却没搭理她,自顾自把那碗粥放桌上,兑了点热水,就那么几口吃了下去。
阿姨:……
许阳:……
阿姨:“顾总是不是疯了。”
许阳:“根据我的经验,虞小姐做的饭,都是很有创造力的,一般会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阿姨:“那个鱼片粥她煮咸了,鱼肉用调味品腌过,她大概不知道。”
许阳:“可我看顾总吃得挺好的。”
阿姨:……
许阳:“难道,顾总这是习惯了虞小姐的鬼畜口味,吃正常的已经吃不下了?”
阿姨:……
扒完那碗粥,顾凛行披上西装准备出门。
许阳跟在他后面。
他无法理解现在的顾凛行。
这大概就是,当一个人已经习惯了一种生活,再突然离开时,才会发现各种的不适应吧。
刚上车,顾凛行回头,突然看见别墅外的一角,大片大片红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盛放。
艳丽如火,染红了一整个花园。
他问:“那是什么花,之前栽种的花呢?”
许阳:“那是虞美人,您之前要求的,别墅内外都要种这一种花。”
顾凛行对着花园看了很久很久。
“走吧。”他说。
“戒指是我送她的吗?”顾凛行突然问。
许阳吞咽了一下:“这是您之前送给虞小姐的订婚戒指。”
“我和她订婚了?”顾凛行惊讶,吴美莹没有和他提这些。
那天吴美莹只说了那份合约,至于两人间的细节,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什么原因,她一个字也没提。
许阳心说何止啊。
他犹豫着,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还说,要和她三月六日举行婚礼,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发给了所有人。”
“现在还有二十天不到了。”
顾凛行听罢,怔怔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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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凛域看上去没那么紧张,众人低声交头接耳。
连续半个月,顾凛行都没来公司,这些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说话都无所顾忌。
“听说了吗?虞晚笙昨晚来了,收拾东西辞职了。”
廖琪听了,嘴角一扯:“虞晚笙彻底滚蛋了吧,终于不用看见她和顾总天天腻歪了。”
旁边一个女人看不惯她,讥讽道:“怎么啊,有本事你也去腻歪啊。”
廖琪:“我才不会那么不要脸。”
梁雪:“当初多嚣张啊,顾总天天抱着她来公司,搞得和她家似的。”
“别胡说八道,虞晚笙怎么嚣张了。”
“做了事不让人说,还发了那么个公告,说什么造谣别人直接辞退,这还不够嚣张吗?”
“怎么,有人对公司的制度有意见?”
这声音一出,叽叽喳喳的办公室里瞬间安静。
顾凛行出现在了门口。
第一天正式来公司上班,就看见这样一幕。
“顾总,我只是觉得虞晚笙太”
“是对虞晚笙有意见,还是对公司有意见?”
他看向刚刚说话的几人:“谁给你们的权力,随便说员工私事?”
“让他们滚!”
把许阳叫到办公室,顾凛行用力摁着眉心。
“我和虞晚笙……在公司里都做了什么?”
许阳:“其实……”
他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说话!”
“之前的一个多月,您几乎每次来公司,都带着虞小姐一起过来。”
许阳一边说,看着顾凛行的眼色,他不敢说下去了。
他是造了几辈子的孽,遇到了这么一个老板啊!
顾凛行看着那玫钻戒:“还有吗?”
许阳战战兢兢:“还有就是,您每次都亲自抱着她进公司,进办公室,让公司里的其他人称呼她为总裁夫人……”
啪嗒一声,顾凛行手里的戒指掉在了地上。
“我抱着虞晚笙来办公室?”
许阳吓得一个哆嗦。
他哭丧着脸:“是的,顾总,我不敢撒谎,您可以去看公司的监控,就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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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入密码,打开权限,输入对应的日期,监控画面上清晰显示几个月前的一幕。
顾凛行抱着虞晚笙从门口一路走来,进了办公室。
画面上,办公室员工脸上尽是震惊。
而在办公室里,他将人抱在了膝上,手伸到她的衣摆里……
顾凛行再也看不下去自己的行为,上前就要关了,突然,监控里画面一闪,自己竟然抱着她进了那间小室……
而那是他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所以,里面没有监控。
没等他拉进度条,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就从里面出来了,还帮她关了门。
顾凛行眉头紧皱,看着监控里的画面。
这个时间,他应该,没在里面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顾总,要把虞小姐叫回来吗?”许阳请示。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
秘书抱着一打材料进来。
顾凛行尽力让自己神色平静:“怎么了?”
“这是公司季度报表,要您签字,上个季度的季度会您没参加,这个季度您参加吗?”
“当然。”不然他今天来公司干什么。
“等等。”秘书放好东西正要走,却被顾凛行叫住。
“虞晚笙呢?让她来找我下。”
秘书听罢愣了下:“她昨天刚向人事递交了辞呈。”
顾凛行笔扔在桌上。
他现在有点乱,需要静静。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虞晚笙昨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没想到,虞晚笙她跑得这么快。
点开收件箱里,果然有一封来自她的抄送。
抄送邮件不需要他处理,昨天也就没注意。
他打开,正文是一封标准的辞职信。
顾凛行一字一句地读着,只觉得每一个字都认识,每一个字又都很陌生。
他看过太多的辞职信。
虞晚笙的的辞职,却让他像吃东西噎到了似的,梗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公司内部邮箱,邮件的头像,就是个人简历上的照片,是标准的蓝底彩色照。
照片上的虞晚笙还是刚毕业的模样,一头长发利落地梳在脑后,微笑看着镜头。
顾凛行的手缓缓抚过屏幕上的头像。
他想起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她被自己拉着去见拾月的朱敏月。
她好像还挺兴奋,会面时说的几句话,她至今还有印象。
她本该是一个很有潜力,未来无限的员工。
邮件里,人事已经正式回复了虞晚笙离职流程。
意味着批准辞职。
她这个职级的员工,辞职也不需要顾凛行亲自审批。
按照正常的离职进度,她马上就可以离开公司了。
顾凛行身体整个后倾,靠在高大的椅子上,目光空空望着天花板。
直到许阳提醒他:“顾总,季度会马上要开始了,您得去会议室了。”
路过虞晚笙的工位时,顾凛行看见人事正在收拾东西。
他们手上拿着单子,在和虞晚笙的直属领导戴彬沟通。
“这是什么?”顾凛行看着桌上厚厚一打文件问。
“这是虞小姐要交接的工作,听戴总监说,主要都是一些之前的报告。”
顾凛行扫了戴彬一眼。
戴彬摸了摸鼻子,看上去有点心虚。
顾凛行随手从里面抽出一份报告。
好巧不巧,正是虞晚笙关于fica汽车的报告。
里面数据调研非常详细,顾凛行随便扫一眼就知道虞晚笙当初这份报告质量有多高。
他脸色倏然变了。
“怎么回事?”顾凛行铁青着脸。
戴彬瑟瑟发抖解释:“顾总,我们是消费组的,这是虞晚笙私下自己做的报告。”
顾凛行音调突然拔高:“你的意思是她越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总!”戴彬吓得脸都白了。
啪地一声,顾凛行把那份报告扔在桌上。
“去年的报告,没有组织团队研究,员工离职才看见,戴彬,你可以啊。”
“我只是不知道而已,主要虞晚笙她也从来没主动说过。”戴彬吓得连连解释。
一旁的陈婕听不下去了:“戴总监,你也好意思说虞晚笙从来没和您说过吗?邮件白纸黑字写在那里,远的不说,拾月的项目,虞晚笙她早好几个月就提交给你了吧,怎么没见你在会上讨论呢?”
戴彬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顾总,会议时间到了。”许阳提醒。
顾凛行一指那打文件,吩咐人事:“把这些带到会议室来。”
连续几个月没怎么开会,凛域的高管们差点忘了,和顾凛行开会是什么体验,甚至会前还敢说说笑笑。
顾凛行进来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脸上要溢出来的怒气。
氛围瞬间安静。
人事跟在他身后,抱着一打文件进来,坐在了顾凛行身侧,更让在场的人心慌意乱,各怀心事。
不知道人事拿的是什么。
顾凛行朝戴彬扬了扬下巴:“报告都是什么时候出的,你一个个给我说。”
他声音清寒透骨,戴彬没开口已经慌了,哆哆嗦嗦,半天没说出个话来。
顾凛行一指陈婕:“你说。”
陈婕上前拿过那打文件:“这个,是我们去年三月提交的,这个虞晚笙她没做完,被戴总监叫去搞其他的了,这个,是拾月项目之前刚刚完成的,我们都给戴总监发了邮件,但是没有任何回复。”
顾凛行的脸色越来越黑,戴彬坐在那里,身子发颤,不断用手擦拭脸上的汗,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都是你压着的吗?”
他一个哆嗦,绷紧身子坐直:“顾总。我没必要压着这些啊,虞晚笙拿这些报上去,我也是有提成的。”
陈婕冷笑一声:“是啊,戴总监没必要,但可以给到你的人嘛,顾总,拾月的项目明明是虞晚笙最早做的调研,最后出报告的却是咱们戴总监和郑飞芸,您不觉得奇怪吗?”
她不说,顾凛行也明白了。
他一直知道公司内部有些问题,没想到如此严重。
很多优质项目,本来可以在早期发现,以更好的价格入场的,就这样白白丢失了。
凛域的组织架构确实需要整改了。
刚好人事经理也在,顾凛行连发邮件都免了,直接吩咐:“戴彬工作出现重大问题,直接辞退,消费组的工作暂时向副总监汇报,后面我会安排合适的人选。”
戴彬没想到,自己的工作就这么没了。
“顾总,这都是误会,你不要听其他人的一面之词啊顾总!”
然而没有人理她。
会议结束,众人已经散去,顾凛行依然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看上去很是疲惫。
他隐约想起更早的时候,也是在这间会议室,他走过她身边,袖口被她手提包的拉链刮住。
当时她的表情是慌张的,去解扣子的手都在发颤,像惊慌的小鹿。
只是他当时刚在会上发完火,心情本就不好,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
他不记得了,甚至在此之前,对她毫无印象。
顾凛行把那枚钻戒拿在手上打量。
它依旧是闪闪发光的模样,就像它原本的主人。
无论在何处,都不会蒙尘。
但虞晚笙把它送了回来。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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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顾凛行把虞晚笙的所有报告仔细翻看了一遍。
他觉得重新认识了这个年轻的下属。
闭上眼睛,顾凛行单手撑着额头,眼前不断浮现出虞晚笙在他眼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