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希西先小翠一步去了村子里。
斯尔泽受伤了，伤的很重。
她一刻也不敢耽搁，把家里的跌打损伤药全都拿了上。
按照小翠所说，她在村子的另外一头找到了所谓的地窖。
地窖口子上的木板门不仅上了锁，还压了一块大石头。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言希西。
她踹开石头砸开锁子，冲了进去。
地窖有点深。
小翠说这个地窖是村民们储存大白菜的地方。
阴冷又潮湿。
言希西根本不敢想受了重伤的斯尔泽在这种地方会有多煎熬。
心里火烧火燎的她，甚至没有多想，只一门心思的朝前冲。
但渐渐到后来，她发觉了不对劲。
这个地窖的地面上有水渍，越是朝里走，里面的血腥气就越严重。
浓郁的血腥气不像是受伤的斯尔泽会有的。
她脚步顿了顿，弯腰从地上摸了一把，放在鼻尖闻。
是腥臭无比的血味道。
下一刻，她反应过，扭头朝地窖口冲去。
地窖口在这时，突然火光冲天。
无数着火了的柴禾被扔进地窖中。
外面人声鼎沸。
隐约间，听到有人在说。
“还是小翠这丫头机灵，要不是她把这妖孽引进地窖里，咱们还想不到办法抓它。”
言希西已经快要冲到地窖口。
但一步也无法向前。
着火了的柴禾将地窖口堆的严严实实越来越多。
而且有源源不断的柴禾被扔进来。
这种地窖只会有一个出口。
火势很大。
非常的大。
但言希西只是犹豫了一瞬，瞬间后。
她朝地窖口的大火冲去。
那些村民们或许以为她会被大火吓得窝在地窖最里面。
一个个一边添加柴禾，一边和四周的人说说笑笑的议论。
“还是大巫的这方法好，这下子，不管是个什么妖，都让它有去无回。”
“铁蛋也是鬼迷心窍，领了个妖精回来。”
“希望今天风调雨顺，要不然我弄死铁蛋这狗娘养的东西！”
“铁蛋伤的那么厉害，能不能活的过今天还是一回事呢。”
“那家伙，早该去死，要不是他，咱们村也不会被这妖精缠上。”
言希西从大火中冲出来的时候，把这些人全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看到言希西浑身着火。
他们下意识地四散着要躲开。
“这妖精着火了。”
“它着火了，它还活着。”
“快躲开，快去找大巫啊。”
“它怎么还会活着，它怎么还活着！”
言希西冲出去后，就倒在地上翻滚，又把土朝身上扒拉。
那些柴禾都被淋了猪肉，火势特别旺。
她被火烧的浑身疼痛难忍。
这样的疼，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恍惚间，她听到斯尔泽的声音。
他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他扑灭她身上的火，抱着她不停的在跑。
他的身后，那些村民们叫嚣着在追。
斯尔泽抱着她跑到一处湖泊，他将她放进水里。
对她说：“你快……”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村民举起䦆头自后砸在他的脑袋上。
血从他的脑门上流下来。
遮了他满脸。
他的一双眼睛还在盯着言希西。
他身体直挺挺地倒下来，倒进水中。
水底的言希西，看的一清二楚。
她看到他脸上有属于人的抓伤，有青紫的大包。
她看到他脸上还有被烙铁被烙过的痕迹。
她看到他的身上很多地方都有血，有伤口。
血肉外翻，没有包扎，所以一直都在朝外渗血。
言希西发不出声音。
她的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落进水中的斯尔泽。
随即反应过来，游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与他一起朝水里沉去。
岸上的村民们还在叫嚣，用火把照着湖面，试图寻找言希西和斯尔泽的身影。
斯尔泽死了。
言希西从来没有想过，斯尔泽也会死。
她拖着他从湖泊的另外一处地方上岸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虽然她一直在水底给他渡气，虽然她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上岸。
可他还是没了呼吸。
他浑身都是伤。
有和野兽搏斗时候被伤到的地方。
也有那些村民们对他踢打折磨后留下的伤。
其中最显眼的伤，就是他脸颊上被烙铁烙过的疤痕。
那疤痕啊，那么大那么大。
言希西的手轻轻抚过他身上的那些伤痕。
后来，落在他的眼上。
他的眼睛依旧大睁着。
似乎在注视着她。
眼中的焦急还没涣散。
就好似在无声地对她说：快走！
言希西缓缓地，俯下身，将脸贴在他的脸上。
“我会为你报仇的。”
她喃喃：“我会为我们报仇。”
~~
小翠在做自己的嫁衣。
低垂着头，一针一线，做的极慢极慢。
外面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
村头大巫做法事以及敲锣打鼓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来。
所有人都去看大巫做法事。
但她没去。
她坐在院子里，在午后的阳光下，认真的、专心无比地的缝着自己的嫁衣。
面前的地面上出现一个黑色的窈窕的身影。
小翠的身形僵住。
曾经无数次，她和她面对面坐着做衣服，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看到对方的影子。
她对这影子，再熟悉不过。
她听到对方问：“为什么？”
第204章 他不会抛下我独活
为什么？
小翠神情茫然而又怔忪。
“他们把铁蛋哥绑起来，一个个嫌弃厌恶地唾骂铁蛋哥，就连村子里的小孩也要这么做。有的人还抓挠撕咬，或是用木头砖头打铁蛋哥。”
“他们想让铁蛋哥把你引到地窖，可铁蛋哥不愿意。”
“伯母家的烙铁烙在铁蛋哥的脸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他们对铁蛋哥拳打脚踢，还用手去挖铁蛋哥的那些伤口。”
“大巫要我按照她说的话做，她说她的眼睛会一直盯着我，只要我对你透露一点，她都会知道，。”
“我按照他们说的，把你带进地窖。我以为趁着他们对付你的时候把铁蛋哥放走，铁蛋哥就会活下来。”
“我以为没有你，铁蛋哥离开这地方，会好好活着。”
“我一直，一直以为，用你就可以换回铁蛋哥的命。”
“你是好人，我知道你很好，可，可铁蛋哥他从小就护着我，小时候，我哥哥欺负我骂我赔钱货，我娘不愿意给我饭吃，都是铁蛋哥带着我去树林里抓鸟蛋一起烤的吃。”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想救铁蛋哥，铁蛋哥那么好，我想救铁蛋哥。”
“可铁蛋哥，他那么倔，他非要跑回去找你。”
“他怎么就那么倔啊。”
小翠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望着言希西。
“嫂子。”她喃喃：“为什么你活下来了，铁蛋哥却没有。”
她看到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言希西，哭声突然卡住。
面露惊恐。
……
在小翠说出这些话后，言希西的眼前。
突然有无数光影掠过。
不过眨眼间，她眼前不再有小翠，不再置身于那个令她厌恶的村子中，身体也不再感受到被烧伤后的疼痛。
举目四望。
入眼是一片湛蓝。
天地一色，全是湛蓝湛蓝的一切。
她的脚小心翼翼地向前。
脚踩过的地方，蓝色的地面就像是水波一般围绕着脚的四周，一圈圈地缓缓荡漾开来。
但她自己却感受不到水感，只觉得脚下似乎依旧是结实坚硬的地面。
咦？
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你好，我叫蓝蓝，是一只鲛人，你刚刚进入过我的婆娑界。”
这声音似水如歌般的好听，落进耳中，令言希西觉得像是被一股子清流滋润般，通身舒畅。
这声音听着离得不远，言希西却没在四周瞧到这只所谓的鲛人。
“你好蓝蓝，我叫言希西。”虽然见到了婆娑界的界主，但言希西的心情算不上太好。
想到对方和铁蛋经历过的一切，她就难受的如鲠在喉。
虽然火烧皮肤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可疼痛感好似转移到了她心口。
言希西的唇动了动，继续又说：“你的婆娑界里一切，都是你和铁蛋经历过的吗？”
“算是吧。”
蓝蓝叹息的声音就如水纹般一点点扩散在四周。
她说：“我们经历了更多的挫折，铁蛋一直感念他养父母抚养他长大的恩情，村民们经常破坏我们好不容易搭起的房子，而我，我没有你厉害，我走了很多弯路，就连后来，我也没有勇气冲出冒火的地窖口，被浓郁的烟雾呛死在了地窖深处。”
她娓娓动听的声音继续说，“我一直想不明白，唯一对我有善意，对我很好的小翠，她为什么要骗我，我一直怨恨铁蛋，以为是他相信了村民们的话，和村民们一起想要弄死我。”
“我很不甘心呢。之前有很多人进入过我的婆娑界，可惜，没有人能够帮我解答疑惑。”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小翠背叛我的原因，让我明白，铁蛋是绝不可能抛下我独活。”
言希西的睫毛颤了颤，她听着蓝蓝释然的声音，一时间，愈加难过。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蓝蓝声音低低的悦耳无比的轻笑。
“我没有什么打算啦，我现在只是一缕小小的怨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会在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散掉的。”
她大约感受到了言希西身上的那股子浓郁悲伤，反而安慰言希西。
“你不用难过，其实我并没有死在地窖里的那场大火中。黑暗神当初路过，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他将我的魂魄带走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丝丝想要得知真相留下来的余魂。”
“黑暗神？”
言希西惊讶：“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他为什么会把你的魂魄带走？”
“我是鲛人公主呀，他想建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好能留住他心爱的人儿，我的鲛珠可以帮他，虽然事后我会彻底消散在这天地间，但他让我的这一缕怨魂一直守着婆娑界没有迷失，也是划得来的买卖。”
这个突入而来的消息太过震惊。
言希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好奇心占据了主要心绪，她下意识地问：“黑暗神有心爱的人？不是说，神明会和人类谈恋爱吗？他，他不是非常讨厌人类吗？”
蓝蓝像是听到了好听的笑话，又笑了。
笑声如银铃般的悦耳。
她说：“我们鲛人也从不会和人类在一起，在鲛人的认知中，人类是一种低等的极其恶劣且充满了杂质的生物呢。”
她补充：“至于黑暗神，若他不会喜欢人类，就不会进入我的婆娑界。”
言希西立时明白过来，蓝蓝知道了斯尔泽在她的婆娑界里扮演的是铁蛋的角色。
她呐呐地说：“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或许是生命最后一刻，又或许是对这个进入过她的婆娑界并扮演着她的人类女孩极有好感。
蓝蓝温柔如水般地声音耐心答，“神明是高傲的存在，没有他们的自愿且主动，不管是什么样的婆娑界，都不能将神明扯进去。”
言希西点点头，她小声问：“你知道了小翠背叛你的缘故，但铁蛋的下落你不知道吧？”
“以前不知道。”蓝蓝说：“但现在我知道了。”
她的话落，言希西脚底的蓝色地面上出现一个如电视般自动播放的画面。
第205章 为什么会跨物种喜欢神明？
画面中，脸颊上有着烙铁烙过后留下的巨大伤疤的铁蛋，他一瘸一拐地进入到村子里。
趁着夜色，他将吉祥一家杀害，然后又逃进山林中。
每天晚上，村子里都会有一户人家倒在血波中，村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只以为是蓝蓝这个“妖精”在死后化为怨魂前来报复。
他们请了大巫前来驱邪。
可一户户的人家依旧在消失着。
再后来，整个村子，没有一个活口。
铁蛋绑了大巫，从大巫的口中得知，只要能找到传说中的“蓝之心”，就能够复活想要复活的人。
人类传说中，蓝之心是爱神的心。
铁蛋杀了大巫后，一瘸一拐地再次进入山林里，他身后，一个穿着补丁衣的女孩子，一直在流泪看着他远去……
画面到这里，就消失了。
言希西喃喃：“铁蛋找到蓝之心了吗？”
蓝蓝轻轻地笑了，“我不知道。”
她的笑声呀，实在好听。
令言希西的满腹忧愁在她的笑声中烟消云散。
言希西下意识地又问：“你，你后悔过吗？”
“我那天晕死在海滩上，没有铁蛋的相救，会死。”蓝蓝说：“铁蛋救了我，给了我一段从未想过的生活，小翠让我感受到了人类的善意与友情。在地窖里死亡的那一刻，我极其后悔怨恨，但现在，不了，反而很开心呢。”
她声音释然地说：“如果我是小翠，我也会选择救铁蛋，她没做错。”
言希西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也对小翠有过怨恨，不过在听到小翠的回答时，那些怨恨随即消散。
亲身经历过，所以言希西能够明白蓝蓝的这种情绪的转变。
“你呢。”蓝蓝好奇的询问言希西：“你喜欢黑暗神？你一个人类，为什么会跨物种喜欢黑暗神这样的存在呢？”
或许是因为，言希西也当过“蓝蓝”，而且蓝蓝的声音又是那么的好听，所以面对蓝蓝的问话，言希西一点都不觉得被冒犯，或是被人质疑的不爽。
她微微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