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嫆闭了闭眸,忍着颤意,沉声道,“慕景琛,告诉我。”
第112章 你有一辈子时间惩罚我
冷漠又沉稳的眸如凝着黑色旋涡,薄唇紧抿。
小心翼翼的将那脆弱的人揽进怀里,在她泪眼朦胧里,良久才开口说话,“那天我们的车刚好路过云福路。”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某种压抑。
话说到这儿,他没再往下说,一切却都已经明了。
“所以,那天是你?”娇软的声线如被蒙上了层雾气。
没等他答话,阮嫆情绪已经有些崩溃。
视线落在握着她腕的那只修长冷白的手上,骨节修长精细,能看清手背淡淡的青色经络,这么好看的手,却落着一块突兀的疤。
“慕景琛,是你!”
阮嫆声音抖的语不成调。
她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那块疤。
在她朦胧的意识里有只手,从破碎的车窗伸进来,握住了她,告诉她不要怕。
再抬眸,泪已从眼眶夺眶而出,她想哭喊,开口却只是喑哑的气音,“那人是你。”
慕景琛反手将她纤细的手收拢进掌心,怜惜的轻抚她颤抖的背脊。
“宝贝,都过去了。”他声音微涩,轻声哄。
阮嫆再也忍不住压抑的痛哭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听见世界崩塌的声音。
她崩溃的推开他,带着失控的疯狂,“慕景琛,为什么不说?”
“你知道为什么不说?!”
“我恨你!我讨厌你!”
她的哭声比什么都令他心痛,如利刃一刀又一刀的剜着他的心肺。
不顾她的挣扎,他将人强硬的揽入怀中。
一滴滴灼烫的泪砸在他的心上,似要将他的心烫出个洞来,“我的错,对不起,宝贝。”
她狠狠的捶打他,茫然无措的嚎啕,“有什么用?慕景琛,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爱错了人,嫁错了人,错将别人当成了你。那么多年,我都将他当成了你。”
“你知情却看着我一步步沦陷?我怎么会不恨你!”
阮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感觉自己的世界都被颠覆。
慕景琛阖了阖酸涩的眸,心如被什么狠狠地拧紧,沉默的承受着她的发泄。
许久许久后,声音干涩的开口,“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喜欢那个人是因为我,后来我以为你爱上了他,至于因为什么,那时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开心。”
他顿了半晌才继续,“我情愿你一辈子不再想起。”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这么喜欢替我做决定,又来做什么?”
她边哭边歇斯底里的怒斥,“慕景琛,你滚,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慕景琛沉默不语,眉微拧,将歇斯底里的人重新揽进怀里。
只喃喃重复着一句‘对不起’。
“你有一辈子时间可以慢慢惩罚我。”
万籁俱寂的夜里,只余他轻声安抚,和她难以压抑的痛哭声。
——
灰蒙蒙的天色,风雨欲来。
秘书走进病房,陌生的男声恭敬的开口,“董事长,阮总和阮夫人……”
来人话顿了下,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您还是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吧。”
男人的声音又沉又重,将寂静的空气划破。
阮建树背身立在病房窗前,一夜之间头发近乎全白,驰骋商场多年,矍铄的眸里一片灰白,眼眸微润。
听见秘书这话,长久的没有应答。
第113章 别怕
最终长长的叹息了声,看向静静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对秘书交代了句,“你留下来照看嫆嫆,她爸妈的事先别让她知道。”
“是,董事长。”
阮嫆朦胧的意识里听到爷爷沉痛的声音。
空气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想醒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沉沉的梦里,她依偎在妈妈温暖的怀里,听着妈妈温柔的声音讲述着书中的故事,在闷热的夏日夜晚昏昏欲睡。
一声长长的刹车音让时间凝固,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剧烈声响交织着凄厉的惊叫。
“嘭”的声巨响,将宁静的夜生生撕裂。
车身翻滚的巨大惯性和冲击力将她抛至半空,一阵钻心的疼袭来。
电光火石间,在一闪而过的车灯映照下,她看清了方才还鲜活的拥着她讲故事的妈妈。
只见妈妈脸色一片青灰,身体弯成弓形,将她护在怀里,脑袋绵软无力的耷拉着,眼眸紧闭,鲜红的血液从她头颈铺天盖地的蔓延而来。
不过一瞬间,这一幕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
眼前一片黑暗,‘嘀嗒,嘀嗒’温热的红色落在稚嫩的脸上,睫毛上,烫的她微微瑟缩。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预示着缓缓滑向死亡的深渊。
她好疼,想喊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幼小的人儿呼吸逐渐微弱而艰难。
车外一片嘈杂,内心失重的荒芜感还在,巨大的恐惧紧紧包裹住她幼小的心脏。
在颤抖中,发出模糊难辨的呢喃,“妈妈……爸爸……”好黑,我好怕。
在黑暗将她完全吞噬前,有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吃力的从破损的车窗伸了进来,握住了她,对她说,“别怕。”
——
她猛然惊醒,全身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眼前仍旧一片黑色。
空气里消毒水味道呛鼻。
“妈妈……”
“爸爸……”
她惊声呼喊,声音出口却哑的只余气音。
“小姐,醒了,去叫医生。”
耳边是梦中那道陌生的男音,严肃谨慎,唯独不带一丝感情的吩咐。
她一动全身如被褪了层皮般的疼。
过了许久许久,只听医生对病房内的看护嘱咐着什么,“具体情况等阮董事长来我再同他沟通,眼睛恢复期一定要小心照看。”
护工低声答,“是。”
“爸爸……妈妈……”幼小的她执着的呼喊。
紧接着听见有人走近,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那道陌生的男音,带着刻意佯装的哄,“嫆嫆,最乖了,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就能看到爸爸妈妈了。”
那时她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她相信那陌生叔叔的话,好好的养病,不哭不闹。
下过雨寂静潮湿的午后,病房内的她并未熟睡。
听见门外的动静,幼小的身躯茫然的爬起身坐在床上,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阮总阮夫人今天下葬是吗?”
“是,阮董事长去处理阮总阮夫人的身后事,应该抽不开身来医院。”
“阮总留下这么一大摊子事没交代清楚,阮董事长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这种情况还得处理公司的事,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说来也是可怜,阮总当场身亡,阮夫人流血过多没能救的回来,留下这么个小姑娘,这么小就没了爸妈。”
“……”
“……”
第114章 宝贝,我在
阮嫆听着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
她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可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爸爸妈妈。
门外守候的两人,听见病房内传来的巨大响动和哭声,匆匆冲了进来。
就见那长的分外漂亮的小姑娘,眼睛蒙着纱布,摔倒在地上啼哭。
来人连声哄,“嫆嫆乖,医生叔叔给眼睛涂了药,哭了眼睛就好不了了。”
“我要爸爸妈妈……”她哭噎着道。
那两人无论怎么哄都哄不住,两人无措的面面相觑。
“要不还是跟阮董事长打个电话。”一人说。
“阮董事长今天在处理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去叫医生来。”
后来她哭的喉咙嘶哑,哭的精疲力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再醒来,世界又是一片寂静。
这回她很聪明。
他们不带她去找爸爸妈妈,她自己去。
她静悄悄的摸索着独自一人溜出了病房,不知跌倒了多少次,她都很坚强的忍着没哭。
耳边是旁人路过带起的烈烈风声,她不知该往哪儿去。
茫然的扶着墙站在廊道里。
“你去哪儿?”
猛然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我想去找我爸爸妈妈。”她默了瞬,下意识的回答,又问,“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儿吗?”
空气寂静了瞬,那个小男孩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住在你隔壁的病房。”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午休,你要睡不着,我哪儿有故事书。”
“我想要爸爸妈妈……”她嗫嚅道。
“等你眼睛好了就能看见他们了。”
“真的吗?”不知为什么,她分外相信他的话。
“真的,你想不想听故事,我可以念故事给你听。”
她听见那个小男孩说。
“我想听马琳公主的故事。”小孩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吸引。
那小男孩顿了许久才答,“好。”
……
“嫆嫆,醒醒……”
阮嫆耳边传来清冷低沉的轻唤声。
一声声破碎成渣,声音干涩而嘶哑。
阮嫆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在病房。
鼻尖仍旧蔓延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恍惚间甚至有些分不清年月。
一直守候在她床侧的人见她醒来,声音压抑着激动和崩溃边缘的欣喜,小心翼翼的开口,
“嫆嫆。”
温暖的大手轻轻摩挲了下她柔顺的发顶。
阮嫆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那冷艳矜贵的人,一向疏离到无波无澜的眸里如星辰坠入深海,深不见底。
冷硬线条流畅的脸上带着青色的胡茬,唇色苍白,颇有些狼狈。
从未见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宝贝,你醒了。”他握着她的手轻蹭了下,似生怕惊扰了梦中的她。
“慕景琛。”她声音沙哑,微颤的叫。
“嗯。”他轻应了一声。
“慕景琛……”她似乎想要确定,又再次叫了声他的名字。
“宝贝,我在。”清冷的声音分外有耐心的答。
阮嫆一双晶亮的美眸里霎时溢满了泪,抬手紧紧的拥住了他。
“慕景琛,我讨厌你。”她声音微微哽咽,“你差点让我错过了你。”
第115章 他老板说了才算
慕景琛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轻吻她白皙的脖颈,不管对错照单全收,柔声哄,“我的错,怪我。”
阮嫆眸子酸涩的疼,泪水将他昂贵的衬衫打湿。
想起他们经历的一幕幕,她竟然曾无数次想丢弃他,以各种方式试图羞辱他。
“慕景琛,对不起。”
她闷声痛哭,似想将心中的郁结内疚尽数倾诉。
对不起她太笨了,没能认出他来,对不起曾那么对待他。
慕景琛听见她的哭声,只觉得心都快碎了,温热的手抚上她脆弱的后脖颈,喉咙发出压抑的声音,“宝贝,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自愿的,不用对我愧疚。”
阮嫆勾着他脖颈的手臂收紧,清冷柔和的声音拂过她的耳侧,温柔的让她心颤。
就是他在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给了她唯一的一丝光亮。
邹宇抱着厚厚一摞文件,立在病房门外,想敲门又不敢去敲。
阮小姐昏睡了一天一夜,他家老板就寸步不离的守了一天一夜,公司的事全然不理会,就连慕家已迫在眉睫的事也搁置一旁。
慕家不知给他打了多少个电话,他竟然一个都未接。
阮小姐要一直这么昏睡下去,难道所有的事情都要继续搁置下去?显然不现实。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邹宇看了眼来电显示,只觉得压力铺天盖地而来。
这已是数不清慕家打来的第几个电话。
不敢不接,接了又不敢真去打搅他家老板。
往病房走廊处走了几步,近乎用尽全身力气做好心理建设,才敢接起慕董这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慕董分外严肃带了薄怒的声音,“他人呢?叫他接电话。”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邹宇拿出了毕生的专业素养,严谨恭敬的回,“慕董,慕先生……正在处理很棘手的事。”他斟酌用词。
阮小姐还昏迷未醒,对于他老板来说,现在应该没有任何事能比阮小姐的事更棘手了。
“慕家出了这么大乱子,他处理什么事比这更重要?!叫他接电话。”
邹宇顶着压力,如果非要得罪一个的话,得罪慕董也比得罪自家老板强,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慕董,慕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会将您的话转达给慕先生,稍后让他回电给您。”
这话一出,果然迎接来慕董的滔天怒火。
邹宇欲哭无泪的承受着慕董的怒气,在滔天的怒意中,他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不管慕董说什么,都低眉顺眼的仅答‘是’。
果然慕董被他气的挂了电话……
留下一句叫他这件事办不好就不用来上班了。
邹宇挂了电话,轻拍了拍自己快要窒息的胸口。
整理了下心情,作为自家老板最得力的左右手,可以自如面对任何场面,这点心理承受能力他还是有的。
况且要真论起来,他来不来上班,慕董说了不算,得他老板说了才算。
只是不光慕家的事,公司事务也已拖了一整天,不论哪件都已是不得不处理的地步。
犹豫了许久,索性转身先回公司。
他想就算天塌下来,自家老板也一定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
阮嫆不知何时睡着的,哪怕睡着了也拽着他的衣袖,深怕松手他就会不见。
狭窄的病床上,她紧紧的依偎在他怀里。
梦里还在断断续续的抽噎。
慕景琛看着怀里人儿哭的红肿的眼睛,心都快化了。
看到她哭,仿佛把他的心放在油锅里煎,从未这般煎熬过。
看着她依赖的紧拽着他衣角的手,煎熬的内心,隐隐又泛着甜蜜的欣喜庆幸。
兜兜转转一圈,他的宝贝还是回到他的身边。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让他内心满足。
疲倦的心在这一刻有了归宿,拥着怀里娇软的人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