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开口话语里满是宠溺,“我家嫆嫆当然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爸爸,晚上我可以吃冰淇淋吗?”小女孩抱着男人的腿撒娇。
男人仅犹豫了一瞬,就笑着答,“可以,但别让你妈妈知道。”
“耶!谢谢爸爸!”
随后父女两人皆愉悦的笑出了声。
车从父女两人身旁经过,他收回了目光,他认识他们,是阮伯伯和他的女儿,那个小女孩好像叫阮嫆。
每天放学或去上补习班时经过这条街,他偶尔会遇见他们,有时候是他们父女两人,有时是他们一家三口,他从未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莫名的这是第一次内心隐约冒出点羡慕,原来泡泡吹的好就可以得到夸奖啊。
第165章 慕景琛视角番外(二)
回到家,当他拿出试卷时,意料之中迎接的是母亲的怒气,“这门功课为什么没有考好?”
小小的人顿了片刻,低声解释,“这门功课,大家都没有考好,我已经是最高分了。”
他突然想起路上遇见的父女二人,顿了顿,期盼的小声的道, “Joseph只拿了C,他很高兴,因为他说他的妈妈会替他庆祝比上次进步了。”
他念的是国际学校,除了学习其他课程,还要学习英语,德语和法语。
这门功课是用法语作答,Joseph的妈妈是法国人,即便这样,Joseph的成绩也没能考得过他。
没想到这话,更激怒了贺洵美,“你跟他们比,你就这点志向?慕家就你一个继承人,你若不成器,这位置迟早得落在其他野种手里去。”
“趁家教老师来之前,先去做作业,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他看着母亲的背影,莫名的又想起那个身着白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他舔了舔干燥的唇,鼓起勇气向母亲开口,“妈妈,如果我这门功课下次能考的很好,可以奖励我吃个冰淇淋吗?”
“等你考好再说,慕景琛,只有不停的努力,才能一直赢,今天的你太令我失望了!”贺洵美毫不留情的道。
小小的人看着母亲走远的身影,从地上捡起那张A-的成绩单。
原来哪怕已经是第一名,只因没得到100分,也是最差的。
他看了成绩单许久,最终折好放进了书包里,从那之后他再未开口要过奖励。
-
九岁那年,他已习惯了孤独,长长的饭桌上,小小的人儿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吃着饭。
今天母亲不在。
严格来说,父亲母亲经常不在。
从小到大在他印象中陪伴他的只有赵姨,在上小学之前,他甚至一直以为爸爸妈妈和小朋友是不住一起的。
可后来在父母的一次次争吵里,渐渐明白为什么,所以他懂事的从不问父亲母亲为什么不住一起。
后来连见父亲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母亲呢,见面也只是关心他的功课。
有没有考第一名,有没有拿一百分。
到现在他甚至害怕看见父母亲,父亲的冷漠,母亲的严厉压抑,无一不扼制着他的空气。
—
可今天他好累,想要一直睡。
意识朦胧间他感觉到家庭医生沈叔叔来过了,他知道自己生病了。
发了高烧,汗水将额发,身上睡衣都打湿了,黏糊糊的,他好难受。
一向习惯了孤独,格外坚强的小小人儿,莫名的今天很想见父亲母亲。
“慕董,少爷发烧了……”
意识朦胧间,他听见赵姨的声音。
是父亲回来了吗?是不是因为他生病了父亲来看他?
赵琴看着西装革履格外威严的男人,大着胆子想替小少爷寻求一丝关心。
谁知男人脚步未停,格外冷漠的开口,“生病了就叫沈医生过来看看。”
“慕董,少爷一直在喊您……”
“我不是医生,早上我还有很重要的会议,这种小事不要再跟我说。”
他听见脚步声走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父亲没有进来看他,父亲走了吗?
小小的心脏从虚弱的满怀期待,到深深的沉入谷底。
过了许久许久,终于隐约听见有人进来了。
是母亲。
“昨晚沈医生不是已经来看过了吗?为什么还在烧?”
母亲言语里带着愠怒。
“少爷课程排的很满,已经许久未休息过一天,吃了药后烧是退了些,但昨晚又吐了一夜……”赵琴满是心疼的如实阐述。
接着一只温柔的手落在他的额头,是妈妈。
但仅探了一瞬就收回了手,冷声道,“烧是退了,叫沈医生再过来看看,今天课程已经耽误了一天,下午若是能好一些,就将老师叫到家里来,把早上落下的课程补一补。”
“夫人……少爷已经病成这样了,课程是否先暂停一天?”赵琴听着慕夫人的话,难以置信,这出自一个亲生母亲之口。
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儿子的病情,关心的竟然仅是课业。
贺洵美听见这话霎时变了脸色,“他停下来,别人会停下来等他吗?!课程自然一天也不能耽误,未来慕家要交到他手上,小病小痛就不去上学上课,偷懒耍滑对他毫无益处!”
“夫人,您的孩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机器,更不是工具。”赵琴再也无法忍受的出声反驳。
贺洵美被一个家佣顶撞,颇感好笑无情的嘲讽,“他是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我说他可以就可以,你只是这个家的保姆,我怎么做事用不着你来教我。”
“夫人,少爷已经很懂事了,他也渴望您跟慕董的关心,父母的关爱是我这个保姆替代不了的,他现在很需要您啊,您哪怕留下来陪陪他……”赵琴头一回大着胆子替自己的小少爷争取。
为人父母,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哪有人不把自己儿子当人,只是个培养来继承慕家的工具,从不关心自己的儿子是否开心快乐,只关心是否将儿子打磨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她一个外人看在眼中都心疼的不得了,他们作为孩子的亲生父母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真想狠狠的骂这夫妻俩,他们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可她不能这么说,只因她很需要慕家这份工作,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她作为小少爷多年保姆唯一能替他做的了。
“赵琴,你是不是在慕家待久了,以为自己能做这个家的主了?我怎么教育儿子,轮不到谁来指手画脚!他身上有他的重任和使命,不严厉对待,将一事无成,他不是你那个残废儿子。”
“夫人,我只是不忍心看少爷从小缺少父母关爱,他这么懂事聪明,该拥有一切最好的,而不是像现在日渐没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只沦为一个达成目的工具。”
“……”
“……”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母亲与赵姨的争吵,赵姨是为了他好,可他不要赵姨为了他这么做。
顶撞母亲,只会遭受责罚,甚至会叫她失去慕家的工作,他虽然小,但他什么都知道。
果然,母亲大怒,斥责道,“立马收拾东西走人,明天有人会来接替你的工作!”
赵琴一瞬间慌了神,她没想到慕夫人不顾一丝情义,她的儿子还在医院等着她救命的钱,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夫人,这么多年少爷都是我在照顾,求您看在我在慕家工作这些年的份儿上,不要赶我走。”
“这事没得商量,去将工资结清,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他听见母亲怒气冲冲离去的声音,听见赵姨小声的啜泣。
赵姨带着抽泣声,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他不知道赵姨什么时候走的。
等他醒来,已临近中午时分,四周空无一人,小小的人拖着沉重的身子爬起身来。
推开门,听见客厅赵姨苦苦哀求的声音。
母亲冷漠的坐在沙发上,一年花费上百万精心护理的指甲,轻蹭过精致的咖啡杯,如看叫花子蝼蚁一般俯视着赵琴,“你儿子跟你怎么活,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琴没想到慕夫人这么无情,她早该想到的,一个对自己儿子都没什么感情的人,对待旁人怎么可能祈求她的一丝怜悯。
赵琴心如死灰,回房去收拾东西。
小小的人见状,也回了房。
不哭不闹,将自己收拾好,背起书包,拖着昏昏沉沉疲惫的身子下了楼。
额上冷汗浸湿了他的发。
“妈妈,我没什么事,下午可以去上课,能不能别让赵姨走。”
从那天起,他学会了不生病。
第166章 慕景琛视角番外(三)
夏日夜晚,晚风拂面,他却没心思去欣赏夜晚的美景。
马上要去瑞士了,近期应付繁重课业的同时,还要准备入学考试。
在母亲回来之前,他得自己将入学材料准备好,这些事母亲是不会让任何人帮他的,这是他自己的事,必须要自己来做。
他也早已习惯如何独立自主的做好一切。
一阵急促的刹车音,划破沉闷寂静得夜晚。
砰!——
巨大的撞击声,震的人耳膜嗡响。
司机也紧急刹车,惯性使然,即便坐在后排系了安全带,他也被颠的一个趔趄。
司机惊魂未定的回过头来。
“前面出车祸了,少爷您稍等,我下去看看路况。”
镇定了一瞬,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下车查看。
小小得人微微拧眉,降下车窗去看外面得情景,远远的看见昏暗的街道上,一辆大卡车跟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相撞。
夜色很暗看不太清,但隐约能看见私家车车头都被大卡车挤压得变了形。
夜晚这个路段没什么人,巨大的声响,却惊起了周围停靠车辆一阵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
“……”
不一会儿司机也回来了,司机面容惨白,回车来拿手机,方才场景过于惨烈,他回到车身旁腿还有些软。
事故车内安全气囊全部爆开,血肉模糊,鲜血从车内缓慢的渗透出来,驾驶座的人被剧烈的撞击碾压的变形,几乎可以断定当场死亡。
司机一边打电话给120,一边对他道,“少爷,看车牌号前面好像是阮家的车,车头挤压侧翻,人都被压在车里,耽误您几分钟,我去帮帮忙……”
阮家?他们家认识的姓阮的只有一家,就是阮伯伯家。
听到这儿稚嫩漂亮的眉已拧紧,看了眼前面惨烈的场景。
无端的脑海中突然忆起那天绿油油的树下吹泡泡的小女孩,笑得欢愉得父女俩。
他想也没想得推开车门,跑下了车。
“少爷……”
这个路段寂静无人,不远处已亮起车灯,从四处涌来了其他人,看清面前场景的那刻,还是给幼小的心灵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强忍着心理不适,和胃里翻滚得想呕吐得欲望。
看车内是否还有其他人,这个路段没有路灯,车内模糊看不太清车后排混乱的状况。
车后排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哭腔微弱的嘤咛。
这声音他莫名得很熟悉。
“少爷,您别看这些……”
他甩开司机欲来拉扯他的手,费力的想打开破碎的车窗。
“愣着做什么!车后排还有人!快来帮忙啊!“
-
阮家出了很大的事。
那辆事故车内是阮伯父一家三口。
阮伯父伯母均在事故中死亡,只留下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就在隔壁的病房。
从昨天他就听见隔壁病房外压抑的哭声。
悲恸的声音让他一夜未眠,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他手臂骨折,打了厚厚的石膏,在医院静养。
因弄伤了自己,自然免不了被母亲斥责,他迎接着电话里母亲铺天盖地的怒气,仅静静听着,没有辩解更没有反驳。
等母亲说完,小小的人格外懂事的道,“请您放心,老师已经来医院替我上课,不会耽误课业。”
此刻只庆幸,还好伤的是左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学会了怎么平息母亲的怒气,怎么不让母亲失望。
他是否出什么事不重要,只要不耽误课业就好了。
-
长风沛雨的季节,病房内消毒水味混杂着窗外雨后泥土与青草的芳香。
午休时的医院,更加压抑而安静。
床上支着的小桌板上,放着试卷和草稿纸,小小的身影坐的笔直,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右手认认真真的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
窗外不断传来几个小朋友笑闹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顺着窗外看去,就见雨后的草坪上,几个小男孩正在笑闹着踢球。
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小手顿住,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他很想融入他们,即便不能融入,只是看看也很好。
这个时间是大家午休的时间,没有人看着他,他只是去看一会儿,应该没有关系吧。
推开病房门,还未走两步,就看见前面一个身着宽大的深蓝色病号服的小女孩。
只见她散乱着一头乌黑长发,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纱布,纯净的白跟乌黑的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幼小单薄的身子晃悠悠的扶着墙壁,摸索着走在前面,因看不见路,甚至摔了好几跤。
似乎摔疼了,口中刚发出疼痛的呜咽,就生生又忍了回去,无比坚定的再次趴起来,摸索着往前走。
却好似不知道去哪儿,无头苍蝇一般,又不回头,倔的要命。
——是她
是阮伯伯的女儿。
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你去哪儿?”
这是他第一回 跟她说话。
小姑娘听见声音,循着声回过身来,印象中那双经常弯成月牙,满是笑意的晶亮眼眸,被厚重的纱布覆盖。
小姑娘肌肤奶白,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软乎乎的,即便被遮住了眼睛,脸颊轮廓也能窥见长大后该有多好看。
因为紧张,水灵灵的脸颊上肌肉微僵,扶着墙壁软乎乎的手臂僵硬。
另只小手不安的紧扣着病号服裤脚的边缝。
“我想去找我爸爸妈妈。”甜甜软软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委屈的道。
又惶然无措的问,“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儿吗?”
静静的睨了眼前粉雕玉琢的人片刻,他很聪明,顷刻明白了她或许还不知道阮伯父伯母的事。
他虽然小,但已经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们。
无端内心升起股同情,他曾很羡慕她有爸爸妈妈的疼爱,可以尽情的跟爸爸妈妈撒娇,要求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