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空桑席玉, 拿来针线,用她并不好的针线活将衣衫上的口子缝了起来,期间空桑席玉还与她闹了一番小脾气——拽着领口, 就是不肯让她缝,似乎很是为方才的事情生闷气。
白温见状微微松开了手, 空桑席玉看不见,又听不到周围响动的声音,以为屋中突然没有了人, 他抬起头, 急忙去细听周围的声音,可是除了屋外蟋蟀的叫声,他听不到一点属于白温的声音。
这里不是外面, 空桑席玉可以通过自己的灵力或者剑气感知外界, 他如今只是个普通人,没了眼睛, 他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耳朵和白温……
空桑席玉坐在床上又等了一会儿,淡淡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而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久久感受不到白温的存在,让床上小奴隶越来越不安,他手撑在木板床上,雪色的发丝从他肩头滑落,他动了动浅色的薄唇,“白温……”
无人回应。
“白温……”这次他叫的更大声了一点,但依旧无人应答,这回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掏开了一个洞,无限的恐惧与不安疯狂的涌入。
“白温——”
当空桑席玉用他喑哑的声音不断唤着白温名字时,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空桑席玉的嘴,空桑席玉眸光一凌,下意识就要伸手折断那人的手,可是一道声音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空桑席玉,是我。”
消失已久的白温又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空桑席玉神情一顿,无光的眼眸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用这双眼睛望着白温,失而复得的喜悦之后是恼羞成怒,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了白温对他的影响,即便这种影响可能是螣蛇幻境带给他的,他亦无法彻底摆脱掉这种影响。
空桑席玉咬着下唇,一抹淡淡的血痕染红贝齿,“你刚刚去哪了?我唤你,你为什么不回我?”
空桑席玉眼不能视物,自然看不到白温用黑白分明的眼眸幽幽的盯着他,烛光在她眼中忽明忽暗,她不着急回答空桑席玉这个问题,因为方才是她故意而为之。
白温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趁火打劫的事情她是会做的,在菩提镜的几百几千次轮回中,她知道空桑席玉日后会因渡劫失败而死,她并不是想要救空桑席玉,而是希望空桑席玉可以为她而用。
她抿了抿唇瓣,昏暗的光线中,难以瞧清那张黝黑的脸上的神情,“我去把肉汤热了热,你饿了吗?”
空桑席玉的指尖触碰到了白温端过来的碗,那碗壁其实非常的粗糙,他之前喝汤的时候,就用唇瓣切身体会的经历过一次了。
他垂下纤长的睫羽,即便知道方才的一切是白温故意而为之,他亦拿白温没有任何办法,白温避而不谈他的问题,就足以代表白温所作所为就是故意的。
空桑席玉很想要打翻白温手中的碗,让肉汤溅落白温一身,但是他忍了下来,在幻境中,他除了能信任白温外,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骗他。
汹涌的戾气在空桑席玉胸口翻涌而来,正要掀起巨浪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发顶,他下意识的抬手去摸,一朵娇嫩的小花在他的揉搓下,顿时失去了生机。
这是……花环?
“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白温抬眸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那花尽管是她随手从路边摘下的,但是配上空桑席玉的如雪般的玉容,给外相得益彰。
她是个和浪漫毫不沾边的人,之所以会想起来送空桑席玉花环,还是受到她的小男妾虞非晚的启发,看着空桑席玉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觉得这法子颇为好用。
空桑席玉极为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睛,他初入仙门时,因为模样过于俊逸,受过不少七曜宗弟子的礼物,但是大多都是一些法器灵宝,或者是灵药灵丹……倒是从未有人送过他花。
他拿下花环,上面的小花本就娇嫩,离开了土地它们活不久,空桑席玉的动作又和轻柔没有什么关系,小花纷纷被抖落。
空桑席玉没有回白温的话,而是微微扭捏的皱了皱眉,声音亦是轻不可闻,“……我要如厕。”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凡人眼中的仙人了,一天三餐不能少,自然亦是要如厕的。
许是午时喝了太多肉汤,空桑席玉眼下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原本想着把白温打发走后,他再悄悄去屋外解决,但是白温似乎完全没有离去的。
白温盯着空桑席玉瞧了瞧,将床下的尿盆踢了出来,她现在就考虑到了空桑席玉腿脚不便的问题,所以是一早就备下了。
“在这,你用吧。”
空桑席玉看不见,但是听得到,亦很清楚白温到底要让他用什么,他的脸色微变,抬起脸,用无光的灰色眼眸与白温对视着,“不……我要到外面去。”
他还是做不到当着另外一个人的如厕,更做不到将污秽之物留在此处,让旁人替他来打扫。
空桑席玉修炼的时间太久了,他不是凡人,亦忘记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凡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了。
白温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好言相劝,“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先前就有一个李三,此时的外面说不定还暗藏着什么危险。
空桑席玉手指扣着床板,若非他刻意控制着力道,这床板早就在他手中湮灭了,他垂下睫羽,晦暗的眼眸更显无光,“我在屋内,但是你要出去。”
这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原以为自己亦是不在意这些男女之事,可是螣蛇篡改了他们的记忆,亦顺带着修改了他们的观念。
白温出去了,在屋外等了一会儿,期间还将想要趁火打劫的蚊子抓起来好好教训了一番。
她觉得等得足够了,起身回到了屋内,空桑席玉的确已经解决完了,但是他刚刚完事,她就进来了。
尽管白温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但是有人不乐意了。
空桑席玉紧绷着下颚线,双手抓紧被子,层层叠叠的褶皱自他掌心向外散去,“……你,你都听见了?”
他恼羞成怒中还夹杂着几分戾气,脖颈青筋微微凸起。
这倒也不能够怪空桑席玉会生气,他这边刚解决完,屁股刚刚着到床褥上,白温就走了进来。
不仅走了进来,还径直来到了床前,似是要端尿盆出去清洗,这和直接将他不堪一面摆在明面上没有什么两样。
白温看向情绪极为拧巴的空桑席玉,“怎么了?”
空桑席玉又咬了咬唇瓣,脸色泛白,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在幻境中将白温杀死,以及他杀死白温的概率有多大。
白温不知道空桑席玉为何会因为这种小事与她闹脾气,因为虽是假成亲,但是她还是得照顾她这位假夫君,这些事情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偏偏空桑席玉在意的要命。
“你要嫁给我,我可以为你做这些事情,所以你不必在意,你若实在是在意,亦可以自己……”去洗尿盆。
她后面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一直咬着自己唇瓣的空桑席玉忽然抬起头,雪白的发丝垂落在面颊两侧,“你给虞非晚洗过吗?”
白温:“……?”
这关虞非晚什么事情?
“自然是没有。”
虞非晚又没有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若还在侯府,即便虞非晚真的瘫痪在床,老管家亦不会舍得让她去照顾虞非晚,按照老管家的作风,大概会随便给虞非晚安排一个凄凉的院落,再随便安排几个去照顾虞非晚,至于虞非晚是死是活,估计老管家就不在意了,甚至还有可能张罗着给她重新纳妾。
依虞非晚那般宁折不屈的性格,恐怕人原本是不会死的,但听到她要重新娶妻纳妾,估计会活活气死在病榻上。
倒不是白温觉得虞非晚有多么在意她,而是曾经她许诺过虞非晚,此生只娶他一人。
她用的是“娶”字,即便虞非晚如今只是她的一个妾室,足以见得她这份承诺的重量。
空桑席玉松开了被他咬破的下唇,默默的将脸侧向了一边,午时那碗极其难以下咽的肉汤先如今闻来,腥味好似没有那么重了。
白温见空桑席玉终于不闹别扭了,她拿着尿盆走了出去。
————
第二天,白温起得很早,这两天她都是睡在地上,除了她的意识意外被叫到虞非晚身边去的那次是空桑席玉抱着她的,她现在腰背哪里都痛,还略微往里面灌冷风。
虞非晚一行人在经过短暂休整之后,继续想着林中深处走去,期间他们倒也遇到不少天赋异禀的妖兽,同时那些妖兽也想要找天资过人的修仙者缔结契约,双方的修炼必定会相辅相成,事半功倍。
但是一行人中都没有与妖兽缔结契约的,因为他们当中即便有人知道那只上古神兽早已经有命中注定的主人了,可是他们不甘愿就这么放弃,即便有些事情早已经注定,他们亦要去碰碰运气。
人嘛,难免不会贪心。
虞非晚有一颗玲珑心,他能够差距到雪晶雌蛛身上存在与白温相似的地方,自然能够感受到雪晶雌蛛自从昨晚过后就特别无精打采,懒洋洋的伸着腿趴着,也不爱动,八只紫色的眼睛,其中有一半都是闭着的。
他有意故技重施,可是这次无论他将雪晶雌蛛扔给雪晶雄蛛,还是一直都在对雪晶雌蛛虎视眈眈的程月白,雪晶雌蛛在感受到他离开后,都没有重新恢复精神来找他。。
这原本就不正常。
在尝试过两次后,虞非晚就放弃了,因为程月白一直在用涂满香料的手指抚摸雪晶雌蛛腹部的绒毛,这么私密的地方,他都没有摸过。
正沉浸于抚摸小蜘蛛快乐中的程月白,尤其是小蜘蛛小肚肚底下毛又白,手感又好,手中的雪晶雌蛛忽然消失不见,她下意识抬眸,只见一身白衣的虞非晚手中多了一只胖乎乎的白色蜘蛛。
然后她就看到,虞非晚淡淡扫了过来,薄唇微碰:
“变l态……”
程月白差一点一口气没有上来,若不是她打不过虞非晚,她真想上前问问虞非晚,什么叫变l态,为什么对着她说出“变l态”二字,虞非晚他自己就不变l态了吗?强行占有了人家雪晶雄蛛的妻子。
虞非晚亦不敢再让雪晶雌蛛与雄蛛单独相处了,因为现在的雪晶雌蛛与之前的不同,她好像变得“来者不拒”,或者说是“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不论那一只雄蛛蓄意靠近,谄媚的摇晃着大屁股,雪晶雌蛛都不会拒绝他们,任由他们靠近。
雪晶雄蛛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个个摩拳擦掌,要求偶,但只是稍微与雪晶雌蛛靠得近了一点,一道森然的剑气破空而至,将他们完美无缺的毛发都削了下来。
雪晶雄蛛是又心疼又生气,没了漂亮的皮囊,他们还怎么讨老婆?
虞非晚不会同情其他雄性,若是让雪晶雄蛛与雪晶雌蛛稍微多待一会儿,雪晶雌蛛可能就会怀孕了。
几番尝试皆失败的虞非晚情绪变得非常的低落,唯有在击退突然对他们发难的妖兽,心中的郁结才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雪晶雄蛛排解心中怨气的方法与虞非晚差不多,杀死来此冒犯的妖兽,然后再将其分食干净。
————
白温早起要出门时,坐在床上的空桑席玉突然叫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镇上,你没有衣服穿,我想要个你置办两件,你喜欢什么样的?”
空桑席玉眸光微微动了两下,伸出了染着霜雪的手,“我也要去。”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凡人成亲之前似乎都要置办不少东西,白温买下来就是为了与他成亲,他有理由怀疑若是白温已经成亲,那日她便不会出现,即便是知道他被当成奴隶贩卖,白温定会瞧都不瞧他一眼。
白温对别人都是一副冷脸冷心肠,可偏偏对待虞非晚又是无尽的柔情。
白温看着伸到她面前的玉手,没有着急去接,而是微微抱住手臂,“你看不见,这一路上不太平,不如你待在……”
“我瞎了,你把我放在家中就安全了吗?”空桑席玉嘲讽的扬了扬唇角,他虽是看不见,但是面朝着白温破败不堪的家,“你觉得这房子能够防得住谁?”
白温从前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其一是因为她太穷了,她用的东西,村子里的人都瞧不上,其二是就算有东西丢了,她亦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回来。
“我会把你送到里正家……”
“里正?”空桑席玉没等白温说完,就打断了她,他手指上缠绕着自己的发丝,“你怎么就知道她不会伤害我?就因为她是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