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刚才泪眼摩挲梨花带雨的人揉了揉还发红的眼角和鼻子,气定神闲的走过去, “你不当家。”
江凛:“?”
纪眠之翻出手机,播放林队长发过来的那条语音:“到新疆了吧,休整两天去找江凛, 让他带你去找王工,你的那些资料周景川晚点传过去, 学习够了就赶紧给我回来啊,一个两个都往西北跑,不知道家里忙的都冒烟了。”
“我这次呢, 奉命来的, 虽然有点阳奉阴违。”她说着感觉有点底气不足,然后挺了挺胸给自己加底气,“我来是找你结婚的。”
一阵猛咳, 江凛正喝着水, 猛地听见她这么直白的话,口腔里的水一下呛进气管了, 俊脸通红,连着耳根延伸往下,根本没眼看了。
在飞机上打好的腹稿突然自动连词成句了,纪眠之跟小学生国旗下演讲一样,一板一眼的,站在江凛面前,他坐着。
“我知道我有错,你也不能一棍子就把人打死了,你可以批评我,我也可以改。”
“让我走,没门。”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怎么惩罚我都行,我肯定没有半句怨言。”
“不过我当时说的是分开,也没提分手两个字,而且你也没答应,咱俩现在顶多算冷战。”
江凛听这一番话,双手抱臂,来了兴致,收起手机明知故问道,“什么惩罚都行?”
纪眠之点点头,“怎么都行。”
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江凛都没心思吃饭了,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拎了手机就往外走。
他得出去吹个风静静。
*
等江凛从宿舍门口冻的都没知觉了才准备往回走,临走的时候还揉了一把脸,用力把笑的有点僵的唇角往下撇,做出一副臭脸样。
这会才刚过晚上九点,江凛推开门之后发现床上有个小隆起,换下来的脏衣服被丢在床尾处,桌上的饭没动,药也没动,他走过去掂了掂热水壶,好似轻了点。
屋子里静悄悄的,明亮的灯光落在眼皮上对于装睡的人来说挺煎熬的,纪眠之微微撩起一个眼缝去偷偷看江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江凛换上了深蓝色的长袖睡衣,正在床尾的地方弯腰叠她换下来的衣服,然后拎着她弄脏的毛衣往卫生间里去。
约莫十来分钟,卫生间的水声停了,纪眠之三两下把身上的被子蹬了个彻彻底底,然后闭上眼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江凛洗完澡把她的衣服顺手扔进脏衣篓打算明天出个太阳再洗,给卫生间排好风之后边边擦着头发边往桌子旁边走去收拾,眼角余光那么一瞥就看见纪眠之的眼皮一个劲的颤抖。
他装作没看见,故意摸起手机给齐覃打电话,还开了免提。
齐覃:“大晚上打电话干什么,忙死了。”
江凛暗嗤他没脑子,清了清喉咙,余光又扫纪眠之一眼,“一会你把老袁电话发我手机上,纪眠之来了,明天把她送走,老林那边我去说。”
什么老袁?这是哪一号人?停顿了两三秒,对面咳了几声,齐覃才转过弯来,人这是追过去了,“不好吧,万一人家真心求和呢,别给你台阶你不下。”
“下什么台阶,她这次能为这种事和我分手,以后没准也能,挂了,把电话发我。”
江凛就站在她面前打的电话,纪眠之不敢睁眼,捏着枕头一角小幅度用力,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抽了几下鼻子,不经意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江凛才睁开酸涩的眼睛。
柔软的床铺往下陷了一下,被纪眠之刻意踢开的被子重新被扯过来,一条硬邦邦的手臂也无比自然的穿过她的颈下,另一条蛮横的压在她腰上,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后皮肤上,察觉到怀里人僵直的身体,江凛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抬手关掉灯。
黑暗里一分一秒过得极慢,她今天早上临时买的票,在飞机上一路胡思乱想又加上一夜没睡落地后还折腾这么一会,现在又困又睡不着,整个人都要精神分裂了一样。
察觉到头顶的呼吸趋于平缓,纪眠之费力的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胸膛,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用气声开口,“阿凛,你睡了吗?”
没人回答她,但是江凛的眼皮动了动。
她泄气的把脑袋贴在他胸前抵着,有些苦恼,又带了点那么忏悔的意思,小声嘟囔,“其实药特别苦。”
江凛睁开眼睛,眉心微动,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几分,他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你煮的雪梨银耳我都喝光了。”
“说烦你是假的,我其实好——”好喜欢你。
像是突然支撑不住了一样,呼吸突然变得平稳悠长,江凛借着透进窗帘的那点微弱光芒低头看她,那点气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涌上来的是止不住的心疼。
“晚安,阿宥。”江凛在她侧额角贴下一个吻,收紧了怀抱。
窗外,有风卷起,荡起一片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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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宿舍门口一直吹冷风外加在机场门口蹲点十天半个月的后果就是江凛终于病倒了。
他睁眼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喉咙像含了刀片一样,吞咽一次就疼一次。
“醒了?”纪眠之的精神比起他来说就好很多,脸色红润,松松垮垮的套着睡衣在厨房旁边搅着锅里的粥,然后抬手把油烟机关掉。
“哪来的食材?”江凛是临时住过来的,冰箱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现在满室飘着早餐的香气。
话一出口,纪眠之跟见到什么新鲜事似的,从小厨房端着粥走过来,顺手把昨天江凛买的药抽了出来,明知故问,“感冒啦?”
然后才回答他上一句,“我饿了,去食堂碰见大刘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男人,好像是姓孙吧,他老婆给的。”
桌上摆着两三道清口的小菜还有小半锅白粥,旁边的素白盘子里摆了十几个小笼包,还冒着热气。
“你是不是在医院没好利索就办出院了?”
纪眠之听到这话眼睛都睁大了,“你不会以为是我传染的你吧?”
她又颦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捋了小半晌,粥都不喝了,放下勺子笑意盈盈的看着江凛,眼睛还稍微肿着,“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偷偷关心我啊?”
“你少自恋。”江凛才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偷偷交代出去,苍白着一张脸给自己添粥,“也不知道谁给我打电话。”
“……我那是摁错了好吗!”
“对,拉黑我的时候不小心拨了出去。”江凛轻飘飘的用一把破锣嗓子讽刺她。
纪眠之一下把盛粥的小锅连同隔热垫一同拉过来,另一只手盖上盖子,虚圈着胳膊搂着小锅,典型的恼羞成怒,“那你别吃我做的饭!”
“不是,纪眠之。”江凛一噎,无语的看着她,敲了敲桌面,开始播放昨天的录音,音量开到最大。
批评我,我改,惩罚我,怎么都行。
抽抽搭搭的声音一千零八十度无死角超大声循环在四十平单人间里,一遍又一遍。
她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录的音!
江凛抬手关掉,好整以暇的斜睨她,双手抱着手臂,两根手指拎着手机跟拿了什么免死金牌一样,“才第一天就不让我吃饭?”
“纪眠之的嘴,骗人的鬼。”
纪眠之千里迢迢来求和本来就理亏,现如今加上这么一段让人臊不行的录音,对面还是个病号,总不能真不让人吃饭。
再说了,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不送她走了吗。
她勉强露出一个极其公式化的笑容,整整齐齐的露出八颗牙,把锅推过去,拿起江凛的碗,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碗,“多吃点。”
江凛礼尚往来的也给她盛了小半碗,半个多月没见人,小半年养的肉一丁点都没了,站在那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抱着睡觉都硌得慌。
最近几天新疆的天气都阴晴不定的,今天是个大太阳,但是江凛还有点感冒,没法手洗,卫生间脏衣篓的衣服已经快满了,他抱着脏衣篓往楼下洗衣房里去,挺讲究的拿出酒精湿巾仔细擦了擦洗衣桶的内壁,把两个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去,又倒了点洗衣液,旁边有个认识他的男兵,看他这么洁癖的样凑过去问:
“江队,你这还挺讲究哈。”
江凛忙着调洗衣时间和模式,闻言头都不抬的回,“我媳妇儿的衣服不得擦擦才能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内裤袜子都往里面扔。”
那人又说,“咱们这不都一人一个桶吗,干净着呢。”
江凛哼哼几声表示怀疑,上楼的时候又碰见大刘和给纪眠之食材的孙峰孙队长。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带过江凛三年的,江凛拎着洗衣液站在楼梯口那跟刘峰打招呼,“孙队。”
孙峰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父亲是少数民族,母亲是汉族,他随母姓,方脸形,鼻梁挺直,眉眼深邃,双眼皮褶皱极深,皮肤也是黝黑的,一笑露出一排白亮亮的牙,“哟,不陪媳妇儿在这干什么?”
刚才站在江凛旁边洗衣服的人咧嘴一笑,“咱们江队下楼给嫂子洗衣服呢。”
“就你贫。”江凛抬脚作势要踢他。
孙队乐呵呵的一笑,“不错,疼老婆又不是什么坏事,一会告诉你家那口子,你嫂子在宿舍楼前面等她,约莫十点就出来。”
江凛摸不着头脑的上楼问纪眠之,“你什么时候跟孙队的老婆关系这么好了?一会还让你十点在宿舍楼门口等她,你不是刚来吗?”
纪眠之正站在衣柜前面理着衣服,“哦,人家早上不是给我一小把菜和米吗,我寻思着你不是都调回来了吗,我又不知道你在这待多久,怕你吃不惯这边,想着给你天天做饭,补偿补偿你。”
也不知怎的,江凛一下就想起在拉萨的时候,纪眠之喝醉酒说以后吃不到他做的饭那档子事,站在桌子边把药拿出来,轻飘飘的开口,“也应该是我给纪大小姐做,毕竟分手前某些人喝多了哭的稀里哗啦的让我去给她做个饭。”
那天喝多了纪眠之断片断了个彻彻底底,但是江凛讲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假的,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哪有哪有。”
不过做饭这事江凛觉得挺好的,一来改善伙食,二来让她多吃点。
他从昨天拿的那堆药里翻出一盒冲剂来,三两下冲好,“过来吃药。”
纪眠之苦着一张脸看玻璃杯里褐色液体,垮着肩膀,“我又没感冒。”
“你是没感冒,但是我感冒了,你现在住我这万一你也感冒了谁照顾我?”
江凛讲完之后看了看时间,约莫洗衣机的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打开衣柜拿几个衣架,结果纪眠之急喝一声,“等等啊——”
说完了,衣柜已经吐了,铺天盖地的往下掉。
被纪眠之塞得满满当当又摇摇欲坠的衣柜,在江凛暴力打开之后,最顶上那一块兜头砸了个正着。
江凛看着自己手里还有地上一两件衣服,无奈的回头看向罪魁祸首,“你不就拿了一个箱子,怎么那么多衣服?”
笑死,一个箱子怎么了,多少衣服使使劲都能塞进去,每一个缝隙都有她存在的意义,存在即合理。
见她表情无辜又单纯,江凛也不指望她能干什么,自己弯腰捡起来,使使劲塞进去后,弯腰从床下的收纳抽屉里拿出来几个新衣架下楼了。
江凛走之后,纪眠之坐在桌前给自己疯狂做心理暗示,绞尽脑汁的想自己用什么方式才能把着冒着苦味闻着就想吐的药一口闷了,她从小就不喜欢吃药,宁愿捱上几针都不愿意吃,为这事纪青寺小时候没少被她气,一到喂药的时候满院子能看见纪青寺追她的影子,等她再长大点能喝胶囊之后,她也不怎么喝,嗓子眼细,每次生个大病,一颗药一口水,药没吃完就喝饱了。
摇头晃脑的查了半天攻略,正端起杯子打算一口闷掉的时候,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的一个小东西。
她没忍住勾唇笑,一张脸潋滟生光,然后仰头把药喝了,也没觉得苦,等江凛晒好衣服进门的时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结结实实,也实实在在的被亲了一口,特别响的一声啵。
他扯开她,偏头咳了一两声,有点不悦,他还感冒呢。
不过总归是高兴的,他回看她,尽量如常,不让她察觉到自己早就原谅她了,“干什么?”
纪眠之活像只偷腥的猫,晃了晃手里的眼药水,尾音也娇的发腻,勾着他脖子不撒手,“治嘴硬。”
治口嫌体正直的江凛。
两个人靠的很近,呼吸都缠在一起,鼻尖虚虚靠着,这么一个敏感距离,江凛以为纪眠之还会亲上来,手都准备放她腰上了,结果人一下撒手,走了,还哼着小歌。
江凛耳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红着,延伸到前脸,他抬起一只手捂着,忍了半响,没忍住,发了个微信给秦知珩炫耀。
他被他老婆撩了。
原来吵完架还有这种好处。
昨天刚被骂多管闲事今天又被江凛秀了一把的秦知珩眼都不眨的把江凛拖进黑名单,顺便截了个图发了个朋友圈,配文一只狗。
他这一条朋友圈谁也没屏蔽,他们的共同好友都能认出来,而且他也没给江凛的备注打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