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已经不需要再分辨这是来自谁人之手了，不是具体某一个人，而是所有人，都想杀他。
不过，派来的这些人，功夫实在是不够看，他的暗卫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
江宛泱在车里等了一会儿，金属间凌乱的碰撞声吓得她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不敢睁眼，她相信他说的话，一直躲在轿子里不出去，而他也遵守着他的承诺直到血腥味传到帘子里面，声音也逐渐落幕，马车再次行驶，她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我在。”
她轻呼一口气，可又疑惑他为什么不进来，而是坐在车夫的位置，于是下意识拨开那间隔二人的帘子。
“车夫死了。”平静又平常的语气，仿佛这事就像天气一样再平常不过。
她的手停顿了一下，人也跟着停顿，良久，才磕磕绊绊回复：“嗯，我，嗯，好，知道了。”
他盯着那素白的手指，与自己这一身血迹格格不入，也与自己这个人格格不入。
像是预知了她的下一步动作，他再次开口：“别掀了，脏。”
看着她默默收回的手，他突然很想，用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拉回那双纯白无暇的手，让她好好看清自己……
江宛泱收回了手，一想到外面尸横遍野的惨状，她就害怕，说实话，对于这种事情，她实在是很难接受。青云在后边盛放行李的马车上，希望她行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要掀开帘子。
走了很久之后，她又猛地掀开车帘，“殿下！你知道……路吗。”后面的话几乎被吞没。
“你受伤了！”
他不是武功高强到连她的杀神哥哥也敌不过吗？怎么会受伤？
也顾不得想太多，她赶紧让他把马车停下想给他上药，但他不知为何，倔得很，她好说歹说都不停下来。
“殿下，我的好殿下，你不和我说话，也不上药，好，都依你，可是你知道路吗？”
向慕澄没停，继续往前行驶。
江宛泱也赌气，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大有陪他在这马车外冻死的打算。
不一会儿，马车渐停，江宛泱暗道还算他有点良心，接着下一秒就被人打晕了扔进了马车里。
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是他不配拥有的人，可他很想要，想要她的真心，想要她这个人。
但他不敢。
第38章 求而不得
等江宛泱醒来时，她还在马车上，天色渐晚，她下车看了一下，竟然神奇的到达了她计划的目的地，青阳寺。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她走过去与他并行，问道：“殿下去换了身衣服？”
水墨色的锦袍倒是很衬他，在茫茫白雪中独有一丝韵味。
“染了别人的血，脏。”
江宛泱了然，原来他没受伤，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还把她直接打晕。
不过这些话她没问出口，因为感觉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平日里虽也是冷冷的，可偶尔也会说些嘲讽她的话或做个不屑的表情，让她觉得这人还算是有些人气，但今日……
或许是刚经历了刺杀所以心情不好吧。
二人一路不曾搭话，径直往寺里走去。青阳寺在中京城外颇为偏僻的一座矮山上，平日哪怕天气晴朗也甚少有人来，最大原因还是出在这山上，世人对神佛的信仰虔诚，若是轻易便能求得神佛庇佑那便是心不诚，故这庙人烟稀少。
一下雪，寺庙便更显得寂寞无声。庙门虚掩，冬日看门的小僧也早早歇了去，不曾料到还有人来。他们是机缘恰巧遇到了赏雪的住持，这才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二位踏雪而来，想必心中有所求，有求必得，求而不得，因化果，果作因，世间纷扰，不外此乎。”
江宛泱迷迷糊糊点头，但她没怎么听明白，哲学的东西总是令人晕圈。
小说里的住持不都是喜欢给人看姻缘吗，这位主持看起来道行很高的样子，或许刚刚说的话是什么不可泄漏的天机？
回到住所，向慕澄一直在思考刚刚住持说的话，虽然这些话他可能对每个来这里上香的恩客都会重复一遍。只要是人，就会有所求。
求而不得吗？他喜欢他得不到的东西，可他要求的东西，很少很少，即使这样，也会求而不得吗？
稍作休息之后，江宛泱主动敲响了向慕澄的房门，邀请他到处走一走。
“殿下，觉得这里怎么样？”
“哪方面？”
江宛泱跨出一大步，转头来对他笑，“都可以，景、人、物。”
向慕澄眼角向四周快速扫了一遍，“雪景单一，物品司空见惯。”
他不明白她带他来这里的意义，若不是因为眼前的人，他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可他的评价并没有令女孩失望，只见女孩笑得更欢。
“你说的太对啦，这雪看久了刺得眼睛生疼。”
“这样吧，你低一低头，我帮你把眼睛蒙上，我带你走好不好？”
女孩凑近了仰望他，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点了头。
眼睛被蒙上，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被放大，他们走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女孩轻轻的微喘声、还有远处的水流声……
她就这样拉着自己的衣袖，向前、向左、上台阶，而他真的就毫无防备的，跟着她这样走下去……
路上他在想，若是前方是无限的黑暗，是数不尽的陷阱，他也，认了。
“好了，到啦！”
她摘下他眼睛上蒙的丝带，他睁开眼，入目却不是刺眼的白，泉水青竹，烟雾缭绕，像误入蓬莱仙境。
终于捕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惊讶，江宛泱很是开心，“怎么样，殿下觉得这里又如何？”
“这里，很好。”草木幽然，在这样的寒冬，像绝处逢生。
得到肯定的江宛泱有些小骄傲，这里是她回京时偶然发现的，银装素裹之下，这里竟丝毫未沾冰雪，就像冬天邀请了春天来做客，但又怕人发现一样，所以只开了这一个小角。
自从知道向慕澄的偏执并不是来源于爱情之后，她就动了带他来这里的心思。
她觉得世间苦痛的来源大概都是没有好好的爱这片土地，当一个人见过长河落日，见过雪地绿芽，见过山川沙漠之后，她不信他还是只会执着于某一个只能算是寄托一般的存在。
他们挑了一处坐了下来，现下环境静谧雅致，最适合谈心，临出发前她还准备了很多心灵鸡汤，想好好跟他谈一下。
“为什么想要带我来这里？”倒是向慕澄先问了她。
“嗯……，”她思索片刻，道：“我觉得，我们目及皆是冰雪，但世界并不就只有寒冷，哪怕再不可思议，但，总是有温暖的角落。”
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但他好像并没有什么触动，明明带他来到了春天，但他好像从来不曾认识春天。
算了，或许那些话她是用不上了。
她再次开口：“其实，我来之前设想过很多跟你开口说这件事的方式，但是，那些都不算令我满意。”
“我想说的是，向慕澄，我不想看你可怜的样子，我也不想这样看着你可悲的活着，所以，你别执着于她了，好吗？”
“我从前很羡慕别人健康的身体，现在也是，可我却不想把自己变得阴沉可悲，我不能纵情山水，那我就寄情于一切我可以做的事，如果没人爱我，那至少我自己要爱自己。”
向慕澄嘴角渗出一丝苦笑，是的，他是个可悲的人，只能靠别人随意打发的善意支撑着，活着。
求而不得，他才有动力继续苟活在这世上。
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荒唐的一场梦，是她编织了来告诉自己，你不配执着任何一个人。
梦境即将破碎之时，他又听到她好像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可我又不自量力的想要心疼你，我的生命有限，但我愿意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予你无限的爱和温暖，你要不要，像来时那样，信任我？”
林间雾气弥漫在他们之间，他拥住了她。
“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很温暖。”
她回拥住他，虽然她全身上下比冬日雪花还要冰凉，但他说暖和，那就暖和吧。
清风拂过她的发梢，他又落在了实处，他的神明，终于眷顾他了。
第39章 王子变青蛙
庙里空气很不错，江宛泱打算舒舒服服休息几天，向慕澄好像有什么事出去了，一大早就不见她人。
青云一直在抱怨，庙里很冷，她数了数这房里的炭炉，觉得着实没有喊冷的资格。
“我倒不觉得冷，许是它又要来了。”
“呸呸呸，青云说错了，其实不冷，是奴婢怕小姐觉得冷不好意思抱怨，才这样说的。”
那蛊作怪前是预兆的，小姐的身体会慢慢变得温暖，直到灼热，看小姐今早没什么精神，应该是在忧愁这件事。
唉，多好的人，为什么老天爷不肯放过一个好人呢？
吃过早饭后，江宛泱便在庙里四处闲逛，又结识了几个长相俊俏的小和尚，交谈中得知昨日那住持法号慧情，慧情大师不常在寺里，回寺的时候就会给他们带回来新的书籍和需要的生活用品。
那小和尚还悄悄跟她说，慧情大师经常忽悠年轻的男女，说些模棱两可的事就骗走很多香火钱。
江宛泱汗颜，她就说那住持怎么给人感觉怪怪的，原来是爱忽悠人的神棍！
可恶，她昨天还捐了很多钱呢！
那小和尚叫培元，见她懊恼，忙解释道：“慧情住持虽然爱忽悠人，但他只忽悠有钱人……”
不好，这位施主怎么更生气了。
江宛泱气呼呼想去找住持算账，她可不信什么转世轮回，因果报应的！
风呼呼的穿过她身后，她一路走得很快，可看的也多，她看见有许多和尚的衣服都有补丁，手上冻得通红，还在打扫院中积雪，还有些年龄小些的和尚也衣着破烂，拿着馒头津津有味的嚼着……
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算了，跟了缘呆久了，总记起他说的，吃亏是福，别人的福也是福。
向慕澄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殿里，身后是观音像，她背对着观音，对着些光秃秃的小孩讲些什么，神情温柔，就像她每次看他一样。
他走了进去，她一眼就看见了他，笑着招呼他坐下。
“在做什么？”
“闲来无聊，给这些小和尚们讲讲故事。”
向慕澄：“哦？讲的什么故事？”
江宛泱：“青蛙王子的故事，王子被巫婆诅咒变成青蛙，需要公主的亲吻才能变回来。”
有小和尚急不可耐，高高举手问道：“那公主亲了一只青蛙吗？”
江宛泱笑笑，继续讲道：“在公主好朋友的帮助下，青蛙得到了公主的亲吻，但可惜呀……”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果然，一个个小光头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她讲下文。
“我猜，”向慕澄开口：“王子还是青蛙，并没有变回人类。”
江宛泱竖起大拇指，“没错！”
“王子得到了亲吻，可他并没有变成人类。”
“为什么呀！”小光头们集体疑惑。
江宛泱慢慢喝了口水，才继续讲下去。
她讲的是另一个版本的青蛙王子，王子爱上了公主的朋友，最后虽然没有变成人类，但还是收获了一份爱情，在与心爱的人接吻的时候，才最终变回人类。
故事讲完了，也到饭点了，可能她昨天捐了不少香油钱，今日的菜肴看上去很丰盛，香气扑鼻直接把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阿泱，好吃吗？”
向慕澄单手撑着下巴，坐在旁边看她吃饭。
江宛泱可能是饿了，头也不抬的埋头干饭，边吃边提醒他：“殿下，你别光看，你也吃呀。”
向慕澄好像听不见，继续问她：“好吃吗？”
江宛泱吸溜一口吃下最后一口面，终于抬起头来回应他：“嗯，真的好好吃哎！”
“今天的做饭师傅大概是换人了，做的葱花面比我家里重金请的大厨做的还要好吃哎！”
向慕澄嘴角扬起微笑，“你喜欢就好。”
“殿下你不饿吗？”一上午都没见人。
“嗯，我不饿。”
他好像很喜欢看人吃饭？而且他看人的眼神怪怪的，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一上午了，你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她还是继续劝他，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
“好。”他应声，就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江宛泱：嗯，嗯嗯？好听话哎。
吃完午饭，就该返程了。出寺庙的时候，小和尚们都依依不舍的来送他们，慧情也喜滋滋地出来送他们。
呵，大概是今天又捐了许多香油钱吧。
“呵呵呵，施主有空常来啊！”慧情热情道。
“慧情大师真是，”江宛泱哭笑不得，“真是，热情似火。”
江宛泱又道：“大师倒是和我的师父有异曲同工之处呢。”都是不怎么正经的和尚。
“哦？敢问尊师名讳。”
青云：“我们家小姐师父法号了缘。”
慧情愣了下，又飞快遮掩情绪，神情沉重的笑了笑：“原来是师兄。”
“他，如今还好吗？”慧情似是很伤感。
江宛泱心想，难不成这二人还有什么故事吗？
也收敛了轻松心情，谨慎回答道：“家师一切安好。”
慧情又继续问道：“那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说，他还回来吗？”
江宛泱心下一沉，几番思虑后回道：“可能吧，只是，归期未定。”
慧情皱了皱眉，江宛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却又听他松了口气，感叹道：“回来就好，师兄还欠我十两银子呢！”
然后巴巴地又望向她，这个了缘唯一的徒弟。
江宛泱：……
行吧，今天她的荷包是别想完整的出去了。
索性将身上的银钱都给了慧情，然后终于两袖空空的上了马车，在一众大和尚小和尚依依不舍地眼神中，离去。
其实，这一天她都有点恍惚，她有点不确定昨天的事是不是真的，因为向慕澄这两天除了偶尔喜欢盯着她出神，表现的都特别正常。
总是她一个人纠结也不好，她打算再问一次。
“殿下？”她轻轻扯扯他的袖子。
“嗯？”向慕澄眼睛亮亮的，好像很开心。
“昨天说的，你答应了对吧。”
第40章 向风慕义
听到江宛泱的问话，向慕澄快速点头，又朝她笑了笑，道：“是，我答应了。”
江宛泱刚松一口气，又听他问：“泱泱也答应我了，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