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骗人，也骗自己，活得痛苦又矛盾。
楚千想，如果时光倒流重来一次，她不会答应他们的领养要求……
而现在，楚千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村长声音依旧大喇喇的，“杨杨她答应了啊！能被这么有钱的人家领养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在得知那对城里人夫妇的身价后，昨天晚上村长都没睡着觉，瞪着眼睛思考了一整夜的人生。
当了一辈子本本分分的乡下人，还真没见过那么多钱，光是给杨杨那孩子买的一件外套，就够他孩子一整年的衣服钱了……
听到杨杨也同意的时候，楚千愣了好一会儿。
随后，她几乎是沉着一张脸让楚时晏开车带她去找了杨杨。
*
在村民家找到杨杨的时候，小姑娘正在收拾东西。
新衣服和旧衣服界限分明，她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迷茫。
楚千走过去，问：“怎么了？”
杨杨看着那堆新衣服，抿唇，“我不知道该怎么叠这些衣服，很贵，会把它们叠坏吗？”
这些衣服，她只在电视里看过，都说越贵的衣服越容易坏，还不经穿……
楚千笑了笑，走过去直接将那些衣服和旧衣服混在一起，然后一件件地叠起来。
“衣服就是衣服，新衣服也会穿旧，然后变成旧衣服，都是一样的。”
小姑娘点点头，坐到一边也开始叠衣服。
“杨杨，我从村长那里听说你要被领养走……”楚千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你是被逼的吗？”
杨杨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摇头，“我是自愿的。”
自愿？
楚千严肃道：“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要考虑清楚，领养不止眼前这段时间，而是以后还有未来……”
小姑娘却一脸坚定地点头，“小千姐姐，我知道。”
她心甘情愿被领养。
楚千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为什么？”
杨杨：“以前我以为像奶奶说的，只要守着这个院子和后山那片地，我就可以像我奶奶一样生存下去，但是我发现只要一场天灾，哪怕是一场大雨，我就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什么都没有。在村子里待着，我或许种菜会种的很好，养鸡养鸭也会养的很好，但面对暴雨或者干旱，村子里的人，哪怕是村长都没办法……所以我要读书，我要学技术，就像电视里那些人一样，上完大学后回村子里来帮村里人种菜养鸡。”
小姑娘说这些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杨杨比那时候的她聪明，且比她有理想抱负。
不过，楚千还是有些担忧，“但你知道要领养你的人是什么情况吗？”
杨杨也点头，“我知道，他们曾经也领养过你。”
说到这儿，小姑娘一脸期待，“我希望以后能像小千姐姐你一样。”
自信大方，温柔善良。
楚千抿唇，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孩子说剩下的……
……
大概是不想再出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孩子，楚千主动给林琴打了个电话。
破天荒头一次，没人接。
这不像是林琴会做出的事情，以往林琴的电话，楚千一个没接到，后面就会遭受连环call。
而现在，大概是有了新的替代，她终于放弃楚千了。
楚千又拨了个号，打给了林震云。
这回接起来倒很快。
“小千，”林震云沉声道：“我知道你打电话过来是要问什么。”
“我们决定领养杨杨了，而且手续已经快走完了。”
楚千：“……”
林震云自知心虚，声音越说越没底气。
最终，他还是没能劝得自己妻子改变想法，她还是执拗地要领养杨杨这孩子。
但如今和当年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
当年他也在逃避，于是让楚千一个人面对情绪崩溃的林琴。但现在他状态好了许多，能尽自己所能地去做一些保障的事情。
林震云：“一切手续合法合规，之后我也会时刻关注杨杨这孩子的情绪……”
林震云事无巨细地说了一堆。
像他这种双商在线且经验老道的生意人，只要是他想做的，那那件事根本不会出任何问题。
因此，楚千听完也没说什么，只道：“我希望你们不要控制杨杨的选择和未来，她以后想做什么也请你们尊重她的决定……不要让她像我一样。”
闻言，林震云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似的。
他急忙解释：“你放心，我知道，等这孩子长到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她想干什么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们不会限制，而且以后你可以随时和她联系，询问情况，我在领养合同上将你添加为那孩子的第三方监护。”
楚千：“好。”
如果当年能有个像她一样可以联系的人存在，楚千想，她或许不至于那么多年都没法联系楚时晏。
一阵沉默。
一切都说妥，楚千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却又有了动静。
“小千……”
楚千重新接起，“什么？”
林震云：“爸爸……我想跟你道个歉。”
他并不配当楚千的爸爸。
“这些年，我和她都对你有所亏欠，外面人都说你是借了我们的光才长得这么好，其实是你本来就这么好，我们都需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以后，我们不会再控制你的自由了。”
林震云说完，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楚千才回了一声，“好。”
到了这种时候，更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电话挂断。
到了现在，楚千也理不清林震云和林琴对她到底还有没有所谓的亲情了。
或许有或许没有。
这本来就是一笔算不清的账，当初如果不是被领养，她长不成现在这样，如果当初没有被领养，现在的她或许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但她已经是现在的楚千，是以往发生的一切造就了现在的楚千。
如果终究是如果，不是此刻，不是当下。
她需要做的是往前走，走她不被其他人控制的自己的路。
而且，在这世上被父母控制的孩子很多，甚至有更离谱的精神控制，许多孩子终其一生都没能走出来。
而她却还能得到一句来自父母的“抱歉”，楚千苦笑，她或许是幸运的。
……
挂了电话，楚千想了很久。
她想，这么多年，她或许多多少少也是被养母林琴给影响到了的。
为了避免自己也变得歇斯底里，或者软弱可欺，所以楚千必须情绪稳定，必须走一步看三步，提前规划好自己的未来，支撑她走过这么多年的，就是当初跟弟弟的约定。
在日复一日里，唯一让她轻松的，就是规划以后的生活，找到自己弟弟后的生活。
她想的很多，想的很远，但是却从来没想过他是不是愿意。
当然，作为依赖她的弟弟，楚时晏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可是，为什么需要作出选择是楚时晏，而不是她呢？
为什么一切都要按照她所规定好的路线去前进呢？
难道只因为她是姐姐？
难道只因为楚时晏无条件信她？
直到这时，楚千才发现，她其实也有点偏执，一种对美好未来的，自以为是的偏执。
因为一直被困在原地，太渴望那遥不可及的未来，所以无限美化它，并且不希望它出现一丝一毫的偏离。
林琴的偏执是她夭折的孩子，她的偏执是当年失信的诺言。
她也有病。
*
赶在下午录制前，楚千和楚时晏回了别墅，继续参与了下午的录制。
等到晚上录制结束。
楚时晏找到了楚千。
“我有话想跟你说。”
楚千：“正好，我也有消息要告诉你。”
楚时晏想了想：“……你先说。”
楚千：“我打算留在海城了。”
平地一声雷，直接炸得楚时晏愣在了原地。
他大脑好像是在消化楚千说的话，等反应过来，他脑海里就剩下感叹号了。
！！！
靠靠靠靠靠！
楚千认真的吗？！！！
相比震惊，楚时晏更多的是感到惊喜！
只要跟着楚千，虽然去哪里都没关系，但海城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姐弟俩是海城出生长大的，她和楚千的童年，那些细微的情感和记忆碎片，都在这里。
都说落叶归根，归的是以前的感情和记忆。
楚时晏突然发现楚千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但哪里不一样了，他又说不上来。
无脑姐吹楚时晏，看自己姐姐哪哪都好，姐姐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原因，他信她，他无条件信任她！
反正等楚千想说的时候就会说的，楚时晏懒得动脑子去想了。
一旁，楚千偏头问：“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楚时晏：“……”
楚时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嗯……我，我想退出娱乐圈？”
说完，楚时晏突然觉得有些不得劲。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消息说出来，会是平地一声雷，把楚千震惊到张大嘴的。
但是现在……跟楚千决定不出国留在海城相比，他这个消息好像一点都不酷炫了……
楚时晏郁闷：“……”
他果然是个弟弟。
作者有话说：
楚时晏的心路历程：
姐姐好聪明，试图学习，学不进去……
姐姐好厉害，试图追上，追不上……
姐姐做决定好酷，试图超越，被超了……
第34章
◎楚时晏不是个贪心的人，他所求的不多，如今也都实现了◎
楚时晏以为自己决定退圈的消息对楚千来说, 会很平常，很无所谓。
实际上，楚千懵住了好一会儿, 才问，“决定了吗？为什么？”
楚时晏：“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从楚千回来后, 退圈这个念头, 在楚时晏心里已经冒过好几次了。
在上次网上舆论爆发的时候，楚时晏退圈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对于楚时晏来说，进娱乐圈他来说只是一份转行后的工作而已，跟他之前的每一份工作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因为这行业的特殊性, 他以及他身边的人几乎都毫无隐私可言, 有时甚至还要受到无辜的诽谤和造谣。
以前是他自己, 孤家寡人一个无所谓，但现在不一样了，楚千回来了, 而且现在楚千还说要跟他一起留在海城……以后他们的生活会有交集，会渐渐有自己的社交圈，相比于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众人的欢呼和追捧，他还是更喜欢平淡的生活。
算起来, 他已经在娱乐圈里待了四年多了。
起初他选择进娱乐圈, 只因为它来钱快, 是少数几个不用违法犯罪就可以大赚一笔的地方, 很幸运他长得还算可以, 娱乐圈准入的门槛对他来说并不高。
他跟公司签了合约, 这些年, 他给公司赚了不少钱, 而他自己也存了一大笔，买了房买了车，在海城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且今年，他还等到楚千回来了……
楚时晏不是个贪心的人，他所求的不多，如今也都实现了。
再也饿不到肚子，还有地方住，他一直惦记着的唯一的亲人也在身边。
他没什么其他想要的了。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人没有了目标，就会只想躺平。
训练的那些年，所有人都说他拼命，都觉得他是榜样，但只有楚时晏自己知道他有多想休息，但是他不能，对于当时的楚时晏来说，进娱乐圈是当时的他赚大钱唯一的方式！
他满脑子都是钱，其他方式来钱都太慢了，正巧遇见李群力向他抛来了橄榄枝，直到那时，楚时晏才发现，原来他也是可以进娱乐圈的……
其实进娱乐圈也不一定就会赚很多，但赌的就是个机会。
楚时晏赌赢了。
他削尖了脑袋挤进了娱乐圈，然后四年来全年无休，日夜颠倒，关闭了跟外界接触的所有方式，一门心思搞钱。
现在回头看看，那四年的记忆都是灰色的，如同死水一般。
他不是当明星的料，跟林巡那种天生就适合站在聚光灯下的人不一样，楚时晏不喜欢别人过多的关注他，更不喜欢被人分析自己的一举一动，他觉得那很无聊，也很傻逼。
要不是进了娱乐圈，楚时晏现在可能随便找个村子种地去了。
楚时晏：“我已经跟李群力说过了，公司合还剩一年，违约金在谈，等现在这个综艺录完，消息就会向外公布。”
楚千听着点点头，楚时晏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这个姐姐尊重他的选择。
楚时晏做事一向迅速，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做起来就很快。
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李群力发来的消息。
可以解约，但是要付一笔价格不低的违约金。
李群力：“不过经过我跟公司苦口婆心的劝说加示威，陈总愿意给你降低点比例，放心，在你能承受的范围内。”
楚时晏：“好。”
“还有，你解约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向外公布，起码要等现在这个综艺录完，把手上的活都干完了才可以。”
面对这些要求，楚时晏难得地好脾气都应了下来。
最后一次了。
他有耐心。
*
挂了电话，李群力突然有些感慨。
楚时晏是他这些年带的最成功的艺人了……
其实当年他在公司并不起眼，只是一批经纪人里的其中一个，后来他看中了楚时晏，跟着魔了似的非要把他签进来，当时所有同事都说他疯了。
但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楚时晏也争气，一举就在爆火了，并且一下子就这么火了四年。
就因为带出了一个楚时晏，连带着他的身份地位也在公司里飙升。
其实人活的就是那一瞬间。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经纪人了，不会再像毛头小子一样感情用事，但到了现在，李群力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是有点舍不得。
虽然楚时晏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闷不吭声的时候能气死人，说话阴阳怪气起来更气人，还不如不说话。但就算这样了，他也是他自己找上门，自己签下来，自己带起来的，跟养孩子一样，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李群力唉声叹气了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