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眉放下笔,便瞧见一个身着红麟铠甲的女子从门外扑进来,她生的圆脸明眸,如山间红杜鹃般浓艳,手持一把重刀,行动间极为轻快,此时正抱着胳膊,抬着下颌,一脸挑衅的看着裴兰烬,道:“裴大人,你的账算完了没有?”
此时,裴兰烬正在算西疆现下的账面银两,他想要购买一种叫“荒里甜”的作物种子,这种种子,可以在西疆贫瘠的地面下生长,结出巴掌大的圆形果实,用火烤熟,分外香甜,产量极高。
西疆贫瘠,边境人常年吃不饱,但若是多了此物,能让当地居民都能填饱肚子。
但是,这农作物是西蛮之物,西蛮人不可能将此物卖给他,他打算去花高价买,所以他才在这里算西疆现在的官账。
“邢将军,来此可有事要谈?”裴兰烬垂下眼睫,态度有些冷淡,刻意的回避了邢燕寻火一般的眼神,道:“裴某尚有要事。”
邢燕寻是西疆邢家军的人,是邢大将军的独女,朝廷自允许女子为官后,邢燕寻便是西疆的第一位女将军。
邢燕寻的眼上下打量他,抱着胳膊笑嘻嘻的说:“当然有要事。”
邢燕寻的尾音拉的长,带着点女子的娇柔,但语句中却又掺杂着挑逗与暗示的意味,让裴兰烬微微拧眉。
裴兰烬出身高门大户,见不得女子这般失礼举动。
邢燕寻自然知道他为什么皱眉,但她就喜欢看他被她逼的如此,所以就看着他笑。
她生于西疆,这里的人常年泡在生死之间,所以对“喜欢”和“欲念”都表达的格外强烈,喜欢就上,想要就去抢,错过了,可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邢燕寻第一眼瞧见裴兰烬就喜欢他。
她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男子,不似西疆人那般粗鲁,用膳时从不说话,永远身着一身书生袍,太阳一晒,那衣袍上的云纹便像是水波般动起来,分外好看,待人也彬彬有礼,从不会张口说那些难听的骂娘的话,西疆人瞧见他第一眼,都会以为他好欺负。
但并不是。
他聪慧且凶狠,用一根笔,便能将整个西疆把玩在鼓掌中,明面上从不说狠话,但背地里下的都是死手,儒雅又狠绝,自他来了西疆,变法,改制,条条框框推行下来,西疆变的有序且繁华,不少往来的商队提起裴兰烬,都会喊一声“好官”。
以前西疆在面临蛮族侵扰时,都无力反击,但自从裴兰烬来了以后,西疆竟打过几次胜仗。
她父对裴兰烬的评价是:聪明人。
邢燕寻更喜欢了。
她想嫁给他。
可是裴兰烬有未婚妻,听说还是什么郡主,为了嫁给裴兰烬,竟不远万里,从江南一路奔向了西疆。
邢燕寻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便燃起了熊熊战欲。
她要把裴兰烬抢过来。
好东西,就该抢过来。
西疆可是她的地盘,一个娇娇郡主,能抢得过她吗?
“什么要事?”裴兰烬终于肯抬眸看她了。
邢燕寻的唇瓣勾起,她走过来,单手撑在案上,道:“裴大人,京城那一套,在西疆可行不通,花钱能买到什么呢?你不是想要荒里甜的种子吗?我知道西蛮商队今天的路线,我带你去抢过来,不花一分钱,可好?”
裴兰烬薄唇紧抿,道:“裴某要去迎亲,怕是不能与邢将军一道了。”
邢燕寻挑眉,道:“好,既然裴大人以一己私欲,弃西疆百姓于不顾,那本将军也无话可说。”
她说话间,在案那一头凑过来,明媚的脸直直的逼向裴兰烬,裴兰烬惊慌后退时,邢燕寻一转头,往门外走,道:“我等你一刻钟,你不来,我便不去了。”
裴兰烬的眼眸不由自主的随着邢燕寻的背影走动。
他知道,邢燕寻不会撒谎,她是真的知道荒里甜的种子的所在的。
他何其聪慧,自然能明白邢燕寻对他的情愫,如火一般灼人,她是那样烈烈浓艳,让他不由自主的去看她。
他知道自己是有未婚妻的人,不该与邢燕寻纠缠太多,但荒里甜的种子又那般重要——
灼华还在等他去接。
裴兰烬的心在左右为难。
这时,门外一个小厮跑过来,道:“大人,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去接郡主吧。”
裴兰烬掩下眼底的挣扎,“嗯”了一声,道:“走吧。”
他要去接灼华,接他的落枝。
但是,在裴兰烬踏出府门的一瞬间,一根鞭子缠绕到了他单薄挺拔的腰背间,邢燕寻在小厮的惊呼中,手臂一抬,内劲游走于鞭身,将裴兰烬卷到了她的马上。
“裴大人!”马匹狂奔而起,裴兰烬听见身前的姑娘飒飒喊道:“你不跟我走,我只能绑你走啦,坐稳,我们去抢宝贝啦!”
裴兰烬在马上被迫抱紧了她的腰,只来得及与身后的小厮喊道:“你们去三元城,接灼华郡主!”
分明是被强行带走,但不知道为何,裴兰烬却觉得他的心有片刻的松弛,甚至还有一丝愉悦。
他的手落到邢燕寻的腰上,其下蓬勃生机,劲瘦却又充满力量,不似那江南的月光,柔弱温软。
裴兰烬骤然惊醒。
他难堪地压下了这一点不该有的妄想,如水月观音的面上也绷的更冷。
他看向三元城的方向,想,他是为了西疆才与邢燕寻如此接触的,落枝如那天边落月般心善悲悯,一定能理解他的苦处。
待到他拿了荒里甜的种子,回来后,便不会与邢燕寻再多讲话了。
灼华,等我回来。
——
野欲在无人所知的角落疯长,马蹄踏过滚滚黄沙,人影渐渐远去,奔向城外,明日高悬长空,俯瞰这亘古不变的西疆。
没到结局,谁都不知道,当下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这万里边疆如谱,以刀锋为笔人血作线,七欲为墨六欲作弦,奏出蜿蜒长歌一曲,随北风吹遍西疆,道尽世间沧桑,儿女情长。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女百户》《鸢娘》
第2章 血腥的游戏
一个吻换一只手
是夜。
星空之下,沾血的南蛮弯刀扔掷在地上,战马被栓在刀柄上,篝火上烤着馕饼与扒了皮的猎物,沈落枝待在简陋的毡毛帐篷里,缩着身子不敢出声。
今日在三元城外,她被俘虏了。
那个讨厌的蛮族人要她过去。
她的侍卫要死战,那蛮族人便玩味的看着她,露出了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愉悦笑容。
他抬起了手——在其身后的蛮族战士射出了一箭,射死了一个流民,马蹄嘶鸣间,人身落地。
利箭贯穿血肉,人如草芥,微不足道。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沈落枝心口骤紧,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他说:“听话,你们都能活。”
疯子!
不听话,他就把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射死,射到只剩下沈落枝一个人为止。
他能熬最傲的鹰,也能驯最烈的马,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让骄傲的郡主低头,他不用刀,就能把她削的鲜血淋漓。
沈落枝身处险境,手心冰冷,脑子却转的飞快。
她的侍卫尚有一战之力,挣脱出去也能保全一条命,但那些流民呢?她的侍女呢?且,这里是西疆,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她的人死一个少一个。
她的人不能再死了。
被人杀到只剩最后一个,吃尽苦头被迫投降,和先投降,保存大部分实力,聪明人都知道该选哪个。
摆在沈落枝面前的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屈辱的投降,苟且偷生。
所以,沈落枝命令所有侍卫不准动,一个人控马走向了他。
他很满意。
沈落枝看到他的薄唇勾起,带起一丝笑,然后揽着腰,将她直接从她的马上扯到他的马上,重重的揉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脖颈上,用力的蹭了一下。
像是恶狼抓到了肥美的猎物,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一般。
侍女都看的惊叫,沈落枝反而咬紧了牙关,一点声音都没冒出来。
她知道,她现在再也不是什么郡主了。
西蛮与大奉并未正式开战,但双方边境时常来犯,西蛮人杀大奉人,大奉人杀西蛮人,双方都不将对方当做人看。
她是大奉的郡主,但她不会因此在西蛮得到任何优待,反而会被更多的折辱。
那西蛮疯子用厚厚的毛氅裹住她,在袍子里肆意把玩着她,沈落枝的身体因亵玩而发颤,但她没有躲,她努力的迎合他,主动握着他的手腕,问他:“我跟你走,你把其他人放了,好不好?”
只要她的侍卫能走脱,去找裴兰烬,搬来救兵,她就还有活路。
纤细冰凉的指尖搭在他粗壮火热的手腕上,沈落枝靠着他的时候,人不过到他的胸口,她要很努力,才能昂起头看他的脸。
他生了一张棱角锋锐的脸,垂眸看人时,眉眼间都凝着阴鸷,面无表情时显得冷沉,但此刻,他微微眯起了眼,像是笑,又毫无笑意。
沈落枝从他的眼眸里看出了讥诮。
他大概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又或者是在嘲讽她的天真。
所有人都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了,他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她以为软着嗓音求一求,他就会放虎归山吗?
一只蠢笨的美味羊羔。
“好。”西蛮恶狼向她笑,露出森白的犬齿:“今夜孤品尝过你,如果足够美味,孤便放了他们。”
耶律枭满意的看到沈落枝骤然白下的脸。
清冷的玄月面因羞耻而涨红,薄薄的肩背在颤,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忙偏开脸,不敢看他。
他喜欢看沈落枝现在的样子,颤巍巍的不敢动,因受辱而悲愤含泪,漂亮的脸蛋上都是难以掩盖的恨意,却又要咬着下唇凑到他面前来咩咩叫,用肥美的羊肉来换取生存的筹码。
灼华郡主,大奉的明月。
现在是他的战利品。
他迫不及待的想把她削裁成他喜欢的模样,听她尖叫哭泣。
——
自被俘虏后,沈落枝一行人便被当做俘虏,拴好扔在马上,被带着跑——耶律枭要立刻撤出三元城,三元城附近就是纳木城,纳木城是西疆的要塞,是有军队镇守的,如果军队来了,耶律枭的人要死在这里。
所以他奔袭了一整日,一直到了夜间,才停下来,叫人盖了帐篷,给沈落枝住。
帐篷只有一个,旁的人都只能睡在外面,连蛮族战士都是。
帐篷不大,也就只有方寸地方,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兽皮,阻隔了寒意,如同一个千金拔步床的床帐大小,只能塞下两个蛮族战士,沈落枝缩在地面上,躺了半晌后,偷偷爬到帐篷口,将帐篷的帘子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正对上一条穿着西蛮军靴、健硕修长的腿。
沈落枝被惊了一瞬,便见那条腿的主人屈膝蹲下,撩帘进入,进来时还用膝盖不轻不重的向前一顶,正顶在沈落枝的脸上。
沈落枝直接被顶的“噗通”一声坐在帐篷内的皮毛上,一抬头,便见耶律枭站在帐篷口,唇瓣勾起,玩味的看着她。
耶律枭。
在马上,他肆意把玩着她的身子的时候,与她道:“记住孤的名字。”
耶律...是西蛮皇室的姓氏。
她不知道他行几,但是知道他是皇子就够了,西蛮的皇子,手上都是有兵的。
沈落枝心口骤紧,她人后仰着,两只手艰难地撑着身后,她自下而上仰起头,便看见那蛮族人走进来了。
他太高,就算是蹲下,也比沈落枝高出一个头不止,幽幽绿眸在暗夜中散发着泠光。
他身上的影几乎挡住了帐篷外的所有月华,他的右手上拿着一盘烤熟的肉,肉片油脂旺盛,但托盘上还带着血丝,沈落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胃部一阵翻滚。
这一日,她都没瞧见这些西蛮人打猎,这些肉是什么东西的肉?
她想起了今日死的那些流民,又想起了曾在侍女们口中听到的一些传言。
“西蛮人是吃人的,他们将其他族的俘虏称为两脚羊。”
“若是战时,西蛮人会将人烤熟了吃掉。”
“西蛮人生性残暴,渴血弑杀,西蛮军队四处侵略,烧杀抢掠。”
沈落枝眼前发晕,纤细的指尖湿冷,僵硬的攥着裙摆。
西蛮位于大奉最西侧,是一块很大的盆地,产地富饶,但西蛮人并不如同大奉人一样安稳重种田度日,他们骨子里就流淌着好战的血,注定要死在战场人,西蛮人常年四处征战。
西蛮人的皇子到了十七岁,都会直接领兵出征,自己去打下自己的领土,西蛮人不接受战败者,要么在战场死去,要么在领土封王。
西蛮东临大奉,西临其他国家,据说,这些年,西蛮的领土一直在不断扩大,但是沈落枝并不知道扩大到了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她现在只觉得恶心。
身体一天没进过水米,虚弱无力,冬日里手脚冰冷,一阵虚寒直顶头皮,她颤巍巍的向远处爬了些,而那位西蛮人走入帐内,在她面前蹲下,将托盘放到她的面前,又给了她一个水囊,声线低沉,道:“路途还有三日,把这些吃光。”
否则,沈落枝的身子根本撑不到,她会生病。
彼时,沈落枝正伏在兽皮上。
耶律枭垂下眼眸,便能瞧见沈落枝的脸。
她生了一张清冷的玄月面,远山黛眉间浸着薄汗,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月牙眼里含着泪,唇瓣水润,看起来很好吃。
他的手指落到了沈落枝的后脖颈上,抚摸着那一小块羊脂玉一般的肌理。
温凉干净,细腻柔软。
他很喜欢。
他见她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从未见过如她一般的人,每一根发丝都勾动着他的骨血,让他在每个夜晚躁动滚热,无法安眠。
他要把她藏起来,放在帐内,不叫任何人去看,品尝过她的每一寸肌理,看看其他地方是否也这般讨他的喜欢。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沈落枝打了个颤,她把脸埋的更低,并不回应他,似乎想用沉默来与他对抗。
他的小羊羔有些倔强。
耶律枭的眸色愈发幽暗。
他曾在飞袍的遮盖下,摸过羔羊身上的每一寸,这繁琐精致的厚重衣裙里,是饱满到让他喉头发干的柔美细腻。
他很想在这里就要了她。
但是,大奉的兵马随时可能会到,他不能在这里耽搁超过两个时辰。
“灼华。”他的呼吸渐沉,声线也越发嘶哑:“吃光这些,否则,孤会挑两个奴隶出来杀。”
“杀到你吃光为止。”
他的声线很轻,但落下来时却如同恶狼的吐息,沈落枝只觉得一股恶寒从后腰处窜到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