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了系统，乔颜悠哉坐在席间，看到师姐走回台上，她还露出几分既失落又祝福的神色，虽然这祝福目光没有给予一分华英卓。
婚礼继续。
只是乔颜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心思观看婚礼，大家把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坐在温氏一席的温如鸿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从席间离开，走到她面前。
少年不敢置信，盯着她看了好久，把乔颜都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还喃喃道：“你竟然还活着。”
乔颜有些疏离地对他弯了弯唇角：“鸿少很希望我陨落？”
“我不是、我没有。”温如鸿反应过来，急着解释了一句，又道：“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我明明看着你……”
他没有往下说。
乔颜则平静回答：“其实我也以为我会死，是万中无一的几率，那七彩霞光正好有一个瞬间可以传送，我只是碰巧，其他人应该都化成了粉末。”
“原来如此。”温如鸿若有所思，不过很快他神情稍稍坚定了起来，“无论如何你都救了我一命，我会记住的。”
“不用如此，我只是为了师姐。”
“但你救了我一命是事实。”
少年认真看她，眸光真挚：“乔颜，从今往后我护着你。”
“不用了。”
乔颜并没有因着救他一命便要攀附或是刻意亲近，他神色依然有些淡：“我可以修炼了。”
“什么？！”不止温如鸿，其他人也有些诧异，不过温如鸿很快就看出了端倪：“我怎么没从你身上看到半点灵气印记？”
这也是他们还不知道乔颜恢复修为的原因，一般来说低中阶修士都很容易看出境界。
乔颜面色微敛，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仿佛觉察出了些什么，温如鸿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着重提醒了一句：“不管怎么样我都欠你一条命，乔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记得来温家找我玩。”
他当场和乔颜交换了传音符的印记。
温如鸿走后，其他人依然看着乔颜，其中以坐在最后面的郁师弟眼神最为炙热。
不过他没有开口，倒是大师兄在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绽开笑容，声音如往日般和煦：“看来师弟这段时日收获不浅。”
乔颜也对他笑了笑，整个人显得比之前沉默内敛了一些。
他在沉默里把目光挪到前方的仙羽道君身上。
“师尊。”他低着头轻声道：“让您担心了。”
仙羽道君并未回头，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浮于表面，听见乔颜说话也只是浅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
凡事不喜形于色，非常符合他修无情道的身份。
不过乔颜觉得他心中还是有些起伏的，不然以师尊的性格高低得扎她两句，这位可是连掌教都能怼到没话说的存在。
“傲娇、闷骚。”乔颜脑海中感叹：“系统，看来无情道的道统还得我来继承，师尊不行，还没有参悟透生死真谛。”
系统：“……”
才和系统说了一句，乔颜便听到前方的师尊又道：“今夜来升仙阁一趟。”
旁的他没说。
乔颜神色微愣，很快反应过来：“是。”
这一答一回之后，席间恢复了沉静，虽然乔颜感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依然很多，可没有人再开口。
她便也直视前方，在沉默中看师姐和华英卓的大婚。
师姐以往装扮都显得温婉，今日着了鲜红色礼服倒是热烈，更显得眉目如画，美丽非常，和华师兄站在一起，乍然间看上去倒也般配。
因着中间有她打岔，气氛微尬，主持礼仪的长老没有再说玩笑，匆匆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让温如雪和华英卓与长辈见礼，宣布礼成。
整个大婚现场布置得很隆重，过程却很潦草，华英卓从乔颜出现之后脸色就不太好看，只是因着温如雪没有改变嫁给他的决定，他才没多说什么。
礼成之后师姐回到了同门这边，她与乔颜笑谈：“师弟，你可要好好说一说这次的经历，我们离开得比较早，那秘境许多玄奥都没摸索。”
乔颜闻言也笑道：“我听说了，师兄师姐们真厉害，力压群雄，夺得了玉澜传承。”
“不过是个传承罢了。”温如雪没有多提那件事，“我方才听闻师弟可以修炼了？今后便能与我们一起出去历练，倒也是极好的。”
“嗯。”乔颜微笑点头，少年的笑容有种内敛黯意，依然没有多提自己是如何恢复修炼。
温如雪不比温如鸿，她很快觉察出什么，十分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如今你身子骨也好了，待会儿可要多喝几杯。”
“好。”
乔颜不多说，可看她的目光从来有种深藏的情愫，仿佛在看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珍宝。
温如雪又说了几句，才被旁的人唤去。
乔颜一直注视她离开。
良久，席间有人低声道：“她不爱你，况且如今有了自己的道侣。”
乔颜回头，发现说这话的人是郁师弟。
郁凌霄整个人都有些阴沉沉的，不过看他的目光稍稍明亮些，他注视乔颜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
乔颜眸光微动，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道歉。
郁凌霄却没理会他的疑惑，只自顾自道：“那日我本看出了你的心思，如果我说出来你就不会遇上温如鸿了，但我没有说。”
他仿佛在陈词自己的罪恶，一字一句，虽然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
乔颜有些怔住，许久才释然笑道：“师弟，这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况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看向场中同别人说话的师姐：“温如鸿活着，我也活着，他是师姐的弟弟，他陨落了，师姐会很伤心的。”
许是这句话触动到了郁凌霄的某个点，他语气突然有些激烈起来。
“乔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次没死不是因为不危险，是因为你运气好，可这种运气有几个人能遇到，一生能遇见几回？温如雪她是救了你，但这并不代表你要倾尽一切去回报她。你还没看清楚吗？她根本不爱你，她如今成亲了，道侣是华英卓，是华氏天骄，他们才是一对，你在她心里算得了什么？”
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强烈情绪，乔颜却依然只怔怔看他，待他说完之后，也只是低低地、平静地回答：“我从未想过要得到师姐的爱，一切不过是我甘之如饴。”
“你脑子有病！”
郁凌霄许是实在不想和他说话了，说完这句就很生气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乔颜眼神无辜，注视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便微微抿唇，也收回视线。
少年没解释和辩解。
他心中的情愫从来不需要别人理解。
两位师弟闹了矛盾，陆飞羽倒是轻笑：“师妹若是知道乔师弟这么心悦她，想来会很高兴。”
“真的吗？”
乔颜忍不住问他：“可是师姐已经有了道侣。”
陆飞羽闻言瞥了眼场中在和宾客说话、但脸上笑容一直有些不太自然的华英卓，轻声同乔颜说：“没关系，华师弟不会在意的。”
性格活泼和温如雪关系较好的五师兄罗清言也凑近他们说了一句：“乔师弟，你放心吧，其实师姐找华师兄当道侣挺好的，你别看华师兄平时威风凛凛的样子，他斗不过师姐的。”
这副聊八卦的样子属实让乔颜惊讶。
许是见她表情有些动容，罗师兄又道：“华氏盛产丹药，你以后要是缺丹药了，可以去问‘姐夫’借一些，华师兄很大方的……”
“咳——”
大师兄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五师兄的声音，陆飞羽瞥了他一眼，声音微低：“别教坏了师弟。”
“大师兄，我可是实话实话，以前我们经常找华师兄借丹药的。”
罗师兄嘀咕了一句，到底没再说下去。
但他的话显然给乔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找‘姐夫’借丹药？还能这样？”乔颜在脑海中‘哇哦’一声，突然兴奋起来：“系统，那我岂不是一边绿他还要一边找他要资源，这也太爽了吧。”
系统：“？”
它实在听不懂乔颜在说什么鬼话。
席间便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中维持到结束。
傍晚时分，宾客皆尽离开，乔颜和新婚的师姐、‘姐夫’打了个招呼，便在用过晚膳之后去了升仙阁。
难得师尊主动召唤她。
乔颜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然后发现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透出隐隐约约的雾气，十分朦胧和温馨。
不用想，师尊肯定在药浴。
她轻轻打开门，在一片浓重雾气中踏进有些潮湿的浴室，刚回身关上门，便听师尊有些清冷又慵懒的声音响起：“衣服在里间。”
说实话，师徒之间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衣服在里间’还蛮怪的，不过乔颜早就熟悉了自家师尊的性格，她往仙羽道君所在的方向行了个礼，自如地走到浴室里间的衣橱前。
打开放衣服的柜子，乔颜发现这次衣橱里不仅有仙羽道君的衣服，在他衣服的旁边，一个单独的格子里，还放了几套尺寸适合她穿的衣服，不过风格依然是仙羽道君的衣物风格。
乔颜不仅感叹师尊面冷心热，表面修无情道，其实心思还很细腻，她不过是上次借了一次他的衣服，他就单独给她准备了换洗的衣袍。
“他真的，我哭死，可惜我要修无情道，不然高低得让他品尝一下爱情的酸臭味。”
随口和系统说了一句胡话，乔颜换了一身新的里衣出去，依然在原来的位置，她小心翼翼下水，和仙羽道君一样泡在池子里，这才亲近道：“多谢师尊。”
仙羽道君原本在闭目养神，许是听见她的动静，眉眼微掀，扫了她一眼，旋即便有些嫌弃：“怎么穿着衣服？”
乔颜：“？”
乔颜着实愣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为什么还要穿着衣服泡澡’。
毕竟大家都是‘男人’，仙羽道君就没穿。
她前两次还能说是仓促之间忘了，或是没准备衣物，今日他给她准备了换洗的衣物，结果乔颜还是穿着里衣下水的。
“……”
乔颜只得沉默以对。
穿着衣服当然是因为狗系统的能力只有这么大，容易穿帮，她也不想的，显得自己多矫情啊。
好在仙羽道君没纠结这个问题，等她沉默之后，师尊又道：“你的灵海完全破碎了。”
旁人看不出来，只以为她没恢复修为，可仙羽道君何等人物，自然能看出这其中蹊跷。
乔颜说自己恢复修为了，但她的灵海完全破碎，身上也没有灵气印记，倒是识海隐隐有些不同。
少年脸色沉寂，他沉默了许久，才在氤氲的雾气中低声开口：“师尊，若是弟子坠入邪道，您会杀我吗？”
仙羽道君脸色并未有什么异样，只是如往常一样淡淡询问：“你修了邪道？”
“生死危机，性命相胁，弟子别无选择。”
“是什么样的功法？”
乔颜停顿了一瞬，也许是犹豫，也许是害怕师尊接受不了，但他最终还是如实告知了他：“吞魂嗜魄，以吞噬别人的神魂之力提升修为，锤炼神识之剑。”
此话一出，仙羽道君果然皱眉，他看了眼乔颜，才道：“吞噬人的神魂，是最邪恶的修道之法，古往今来，任何与这般法门沾上关系的修者无不是仙灵界至邪至恶之人，皆不得善终。”
这话尤为严重，可乔颜却没有被吓到。
少年只是仰起头，眼中波光隐没，他静静看着自己的师尊，仿佛在看一个救赎。
“师尊，您会杀我吗？”
仙羽道君沉默了。
良久，他道：“你不作恶，我不杀你，可世人容不下你，一旦你修这等功法被发现，你会遭到所有正道宗门的追杀，乔颜，你活不下去。”
“弟子已经死过两次了。”乔颜没什么所谓地弯了弯唇：“一次灭门，师姐救了我，一次便是这次，只要师尊不想杀我，旁人所愿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天下人的唾弃、正道的追杀罢了，师尊放心，若是有一日我修邪道之事被发现，弟子自逐出门，绝不会伤及您的声誉。”
这话听起来竟有些悲凉之感，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口中说出，他隐没在水雾中的眉眼甚至有些微苍。
命运给他开了太大的玩笑，以至于年纪轻轻就已历经诸多磨难。
仙羽道君依然沉默。
若乔颜不是他的弟子，他毫无犹豫，灭邪扬道、以正本心，可偏偏乔颜是他的弟子，虽然师徒之间接触不算太长，但他对乔颜也有几分了解。
少年的天真、单纯、善良、也许还有些狡黠和小机灵，但他终究不是个恶人。
他犹记得乔颜去秘境之前同他说的那番话，少年笑着说要将他的骨灰撒在乔家废墟上。
家族灭门、心爱之人另嫁、几次险死还生、好不容易能修炼却不得已修了邪道功法，命运已给他太多苦难。
仙羽道君自修无情道以来，秉持大道无情为公的本心，已许久没为什么动容了，可今日，他为他的弟子、为这少年多出一份触动和怜悯。
他本也是天之骄子，不该过得这样艰难。
沉默的气氛中，仙羽道君最后只是简短道：“在宗门中不要使用你的神识之剑，以后每七天我带你出去一趟。”
乔颜骤然看他，有些不解。
“功法无错，有错的只是人心，只要你不以这功法滥杀无辜，便也没什么，这世间多得是无恶不作之人，以后我会单独设置一些任务，你去猎杀那些人。”
少年先是一愣，旋即有些不敢置信，最后才亮起灼热目光，他原本内敛暗沉的面色仿佛一瞬春暖花开。
“谢谢师尊。”
仙羽道君不仅没有杀他，还愿意帮他修炼邪道功法，对于一位正道巨擘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乔颜脸上不由扬起大大的笑容，他激动地扑进水里，像一条鱼般游到仙羽道君身边，张开双臂就想抱上去。
仙羽道君当然是避开。
师尊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回去。”
乔颜罕见和他撒了一句娇：“师尊，弟子想和您一起泡，您就像弟子的父亲一样，如擎天巨树般庇佑弟子，弟子能拜在您门下，简直是三生有幸，不，八生有幸。”
“回去。”
仙羽道君依然毫无动容，宛如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乔颜凑在他身边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在自家师尊抛了好几个‘刀子’的目光中委屈巴巴地游回了原地，在池子角落里‘幽怨’地泡澡。
照例是幽静的泡澡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