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是阴天,冷风阵阵从窗外吹进,姜安宁嗓子痒咳嗽了一声。王福花赶忙过去把窗户关上,给姜安宁倒杯水润嗓子。
这一幕看在姜红梅眼里,略带嫌弃,连带着身体都离姜安宁远了点。
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得了那种治不好的怪病,就说明这个人没福气。
王福花从小到大都压自己一头又怎么样,有这样一个闺女,以后有的操心。
这么一想,她倒是有点同情王福花,说话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安宁这是醒了。不是二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长辈话都没说完,你就插嘴。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姜家没有家教。”
“二姑,刚才我妈和奶说话,我见你也插话,我以为这是可以的。原来这是没家教的行为吗?那我以后不学二姑了,不能让人家误会我们家没家教。”姜安宁惊讶地张大眼睛,稍显无辜。
姜红梅被她噎得不行,“大嫂,你就是这么教育安宁的,顶撞长辈?”
“红梅,安宁还小,说话直你别见怪。”王福花咳嗽了下掩饰眼里的笑意,嗔了一眼姜安宁。
姜安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叫说话直?她这是没大没小,要不是你有病,我今天非得替你爸妈教训教训你……”姜红梅摆长辈谱失败,还被丫头片子给怼了,下不来台,恼羞成怒。
铁牛放好鸡蛋出来,见二姑奶奶张牙舞爪地指着老姑骂,冲到姜安宁面前,老鹰护小鸡似的,“不许欺负老姑。”
苗翠兰见窗外有人探头探脑,眉心皱成了川字。
“行了。越说越不像样了。”苗翠兰打断她,“想摆长辈的谱,你自己先有个长辈的样。不要以为鼻子里插根葱就轮到你装相了,你妈我还没死呢。”
姜红梅委屈极了,为什么都说她。
苗翠兰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个闺女每次都以为安宁好欺负,回回吃瘪还不长记性。
这么蠢一定是肖了老头子,一点也没继承她的聪明。
铁牛依偎在姜安宁旁边,也不说话,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姜红梅。身体一直紧绷,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姜安宁被暖到,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抱进怀里,铁牛这才放松。
铁牛脸和耳朵都红了,不好意思,又舍不得出来,把脸埋进姜安宁怀里,喊了声老姑。
苗翠兰转头看着姜安宁,“安宁,接着刚才的话头,对曹卫兵你是什么想法,是直接相看还是等收到周家回信了再相看?”
按苗翠兰的意思,肯定是越快越好,等几天变数就大,要是被人截胡了,想再找一个条件这么合适的就难了。
没想到姜安宁直接摇头,“奶,不管周家的婚约作不作数,我都不打算相看曹卫兵。他不合适。”
“……这?”苗翠兰看了看王福花。
王福花也一脸惊讶。听自己闺女这意思,她似乎见过曹卫兵?
“妈,你忘了,你也见过曹卫兵?”
“我见过?”王福花狐疑地看着自家闺女,她完全没印象。她看了看苗翠兰和姜红梅,两人也一脸疑问的看着她。
以为是自家闺女找的借口,找自己打配合,王福花脸不红心不跳,“嗯,我应该是见过。”
姜安宁发现她误会,哭笑不得,“去年红星大队交公粮,我们和外公一起去的,路上鸡公车坏在半途挡了一群人的路。为首的那个就是曹卫兵。”
这个年代国家实行计划经济,每年秋收过后,各个公社都要到粮站交公粮。
交公粮时间有限,只有三天。红星大队因为位置偏远,加上下雨路不好走,王福花就带着她和三哥姜爱军一起去帮忙。
路上鸡公车坏了,外公就让其他人先走,留着等人回去换车。当时一辆吉普车路过。
姜安宁他们准备把粮食往旁边挪的时候,就听到车上有人喊直接压过去,直接把好几袋粮食撞飞到雨水坑里。
为首的那个看他们心疼,坐在车上骂了一句乡巴佬破落户,然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
得益于月光花精过目不忘的能力,那人的相貌姜安宁一直没忘。后来有一次去供销社买东西经过粮管所认出来,听到别人叫曹卫兵,她就记住了。
听姜安宁这么一提醒,王福花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曹卫兵。如果是他,不行不行。”
什么踏实勤快的人,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王福花把曹卫兵的情况一说。
苗翠兰眉头紧皱,她就是农村出生的,自然晓得粮食的珍贵,曹卫兵这种人她见过。
说好听点是表面光假正经,说难听点就是煤粉子捏菩萨心肠黑。安宁嫁过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曹卫兵不行,苗翠兰也不留了,要回去。
王福花:“妈,吃了晌午饭再走。”
“不吃了。我先回去回绝曹家。我鸡也还没喂,饿坏了怎么办。”
苗翠兰一方面是想替大儿子家节约钱,一方面也确实担心自己老母鸡。她和老头子平日里靠这点鸡蛋可以攒点闲钱。
屋里两只鸡是她的宝贝,为了早一点落实安宁的婚事,她都忘记喂了。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坐不住。
“妈,大嫂留你了,别浪费大嫂心意,再说我都好久没见过我哥了。留下吃了晌午再走。”姜红梅磨磨蹭蹭,就是不起来。
厨房挂的那个腊肉她都看到了,妈在这,王福花肯定会做些好吃的,她都好久没吃过肉了。
姜红梅咽了咽口水,眼珠子时不时就往厨房飘。
苗翠兰一下就看出她的小算盘,老大虽然在工厂上班,但一大家子人也不富裕。
安宁的病和铁牛的腿花费大,肉是给两人俩补身体的。她这个当长辈的不想着帮衬帮衬,尽想占便宜。
苗翠兰一巴掌拍在姜红梅身后,“你屁股上生疮了,赶紧给我起来。再不起,老娘打断你的腿就不用起来了。”
那声音格外响亮,姜安宁都替她肉疼。
苗老太太从小在地里刨食,就算后来当了城里老太太,手劲儿也没小多少。这一巴掌下去,她二姑后背估计都淤青了。
“妈你也真是的,有话就好好说,动什么手。”姜红梅后辈火辣辣的,不敢逗留,跟在苗翠兰身后离开了。
等苗翠兰走到门口,姜红梅猝不及防返回桌边,薅了一大把瓜子装进了兜里,小跑着跟上去,“妈,你等等我。”
姜安宁嘴角抽了抽,真是开了眼界。
瓜子是上次二姐姜爱敏寄回的副食品票买的,只有半市斤,平日里不拿出来,只有来重要客人才拿出来。这还是王福花怕受潮,放在桌上晾晒后忘了收的。
现在所剩无几,王福花心疼坏了,把掉在地上的捡起来吹干净放回去,回自己屋藏进五斗柜锁起来。
估摸着快到晌午,姜安宁去厨房做午饭。
姜家的屋子和家属院其他人家一样,都是简单的砖房。不过她们家屋子比其他家多了一个房间和几平米的小厨房。
这多亏了她爸姜全根高瞻远瞩。
当年厂里建家属院,规格都是一间堂屋两间屋子,说是房间其实没多少平米。家属院建好后,结了婚的员工可以优先选。
这个时候是福利分房,不要钱,但要按照工龄、职称、家庭人口等等数个条件论资排辈。僧多粥少,每次分房都和打仗一样,也是矛盾激化最严重的时候,各家都使出浑身解数分房。
姜家所在的这块地因为挨着隔壁的棉纺厂家属院,地形不规则,又是末尾巴,建好后多出一间房和一个三角形隔间。按照厂里的制度,多出来的要花钱买。
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再者这里离公共旱厕远,上厕所不方便,反而爆冷门,没人争抢。
姜全根力排众议选了这套。
当时姜家也不富裕,钱不够,姜全根东拼西凑去借。院里其他家都觉得姜全根疯了,等后面不够住了,肠子都悔青了。
她刚走进厨房,就听到家属院牛爱芳婶子的声音。
牛婶子是来找她妈的,两人说了几句,牛婶子就离开了。
王福花一脸喜气进厨房,“你爱芳婶子刚从邮局回来,说有我的包裹和信。你猜是谁寄来的?”
“这还用猜,肯定是大哥大嫂寄来的。”
“是周家,就是你有婚约的那个周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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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姜安宁没想到竟然是周家。
过去王福花不是没寄过信,准确来说,是每年都会寄信,但所有的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姜安宁以为这次也一样,没往那方面去想。下意识的就认为是大哥大嫂寄来的。
说起周姜两家的婚约还要追溯到锦城解放前夕。
当初敌特残留势力被压缩在锦城周边,周家老爷子率领的战士与敌特在红星大队的后山翻牛岭发生交战,敌人狡猾狠毒,周老爷子为了救乡亲受伤,是她爸上山打猎路过悬崖救了他。
后来她爸利用自己对翻牛岭的熟悉,和周老爷子配合默契抓到了敌特首领。两人因此成了忘年交,约定两家婚约。
周老爷子离开前,留下了自家住址和一块龙凤玉佩的凤佩作为信物。刚解放那几年发生了不少事,两家一直没有联系,一直到65年,她爸才开始寄信。
姜全根是个执着坚定的人,一直没回信,也没有放弃,还是让她妈每年寄信。
姜家其他人都认为周家是不愿履行婚约才不回信,她爸坚信老大哥不是这种人。
这次信是回了,就是不知道周家对婚约是什么态度。
姜安宁想知道结果,王福花更想知道结果,匆匆交代几句,赶去邮局。
姜安宁接过做菜的重任。
姜家因为有后院,种了不少蔬菜。姜安宁接管后,蔬菜种类多了不少。
早上刚收的圆根萝卜白生生的躺在箩篼里,旁边宝塔模样的儿菜和圆滚滚的莲花白青翠新鲜,都是上好的食材。
姜安宁打算锅里煮白水萝卜,这样上面放蒸笼,可以蒸玉米面饼子、红薯和鸡蛋羹。
铁牛要留下来帮老姑做菜。
正好牛婶子家的狗娃来找他,姜安宁打发他出去玩。铁牛见确实帮不上太大的忙,回屋拿上自己烟盒,带着无线电一厂的小孩去找棉纺织厂家属院的小孩们拍烟盒去了。
做饭得先生火,这时候生煤炉子可是一项技术活。
姜家的煤炉子是铁皮箍的,结实耐用,得打开炉子下面的圆盘,先把早上的煤灰清理干净,用火钳夹些煤球木屑进去,再用火柴点燃废报纸引火。
今天是阴天,快到晌午天还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煤炉子烟大,熏的她眼睛疼。
煤球引燃后,姜安宁往里吹了吹气,等煤球变得红通通才拉下圆盘。这圆盘是控制煤炉子火大小的开关,缝隙大进风多火就大,反之亦然。
生好煤炉,她在锅里烧了水。
因为离水房近,姜家专门买了一口大水缸,每天早上姜全根去厂里前都会先去打好一天用的水,这样她们平时用水就不用去水房挤了。
要知道这个时候正是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正是用水的高峰期,等着用水的人多,有时候还要排队。这还是扩建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没扩建之前用水多难。
姜安宁洗好菜,锅里水也滚开了。
这个季节的萝卜清甜多汁,切成手指粗细的薄片,煮的时候最好是肥肉一起煮,这样煮出来的萝卜带油气味道鲜味,不管是直接吃还是蘸辣椒都很美味。
可惜现在猪肉都要凭票购买,这个月姜家的肉票就剩了半市斤,不等到要过期,王福花是不舍得的用的,
姜安宁只能加点荤油进去,有总比没有好。
等饭菜的间歇,姜安宁去屋里把王福花洗好没晾的衣服拿出去晾。
家属院院子比较宽敞,平日里每家有晾晒的衣服都晒在院子里。今天天气阴,怕下雨,姜安宁打算晾在屋檐下,免得被雨淋了又要重洗一次。
姜安宁做饭每份饭菜分量足足四五个成年男人的量,不是因为姜家吃饭的人多,而是因为她饭量大。
事实上姜家人口简单。
她爸姜全根是国营无线电一厂的工人,因为喜欢钻研和学习,早早就升了六级工人,还是厂里的先进个人。
五斗柜上放着的搪瓷缸就是无线电一厂给姜全根的奖励,是她的专属杯子。
她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加她一共四个孩子。
大哥姜爱国是大学生,一毕业就和大嫂秦兮蓉结婚。铁牛外公家解放前是资本家,66年被拉出来批/斗写大字报,还是大哥大嫂到处跑,拿出铁牛外公解放前给我军捐飞机大炮的证明才避免事态恶化。
两人都是物理系的大学生,前几年去了西北,据说是跟着导师在做什么项目,寄信回来的地址每次都在变。
二姐姜爱敏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因为见义勇为和人打架被叫家长。大串联的那几年跟着红/卫兵全国上下的跑。
她也符合这次上山下乡条件,本来王福花也在帮她相看。没想到她之前认识的一个老公安见她身手好观察力强,又刚好有空缺,就让她过去考核。前几天通过了,就去当公安了,每个月偶尔回来。
三哥姜爱军年前下乡了。他原本在城里有一份鞋厂的工作,只是不喜欢鞋厂的味道,觉得闻久了会短命,也不想家里人去干,一声不吭把工作卖了,跟着狐朋狗友到处晃,房梁上的那条腊肉就是姜爱军弄来的,很有门路。
去年去帮外公交公粮,姜爱军看上了隔壁红旗大队一个叫钱秀儿的姑娘,为了进水楼来先得月,就到红旗大队插队。
等王福花知道消息的时候,名字都报到知青办了。也不知道她三哥是怎么弄的,知青办还特地写大字报表扬,说他思想觉悟高,一颗红心闪闪发亮,把王福花气的三天三夜都没理他。
据说大哥前头王福花还怀过一个男孩,后来不知怎的没立住。
现在还没流行计划生育,一家生七八个孩子都是正常的,姜家的人口还算少的了。
这时,铁牛美滋滋的回来,献宝似的和老姑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一大兜精美的烟盒,有“礼花”、“红梅”、“上海”这种小的,也有比较稀少的“小外国”这种大的,不老少。
“怎么赢这么多?”姜安宁摸了摸铁牛的头。
铁牛把烟盒捧到桌上,“我玩的比较厉害,他们都想和我玩,但是我只有一个人玩不过来。我就让他们给我烟盒,谁给的多我就先和谁玩。这叫陪练费。”
姜安宁笑了,“你还知道陪练费?”